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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议倒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渝州城到了!你兄弟几个赶紧下船嘞!”船夫撩了门帘就进来送客。吴议拿起贴身的包袱,和顾安一起下了船。这也是他从现代到古代,第一次来到大江奔流、闻名遐迩的巴蜀渝州。吴议走下商船,站在苔痕青青的古城墙前,回望烟波浩渺的茫茫长江。现在,这里既没有举世瞩目的三峡大坝,也没有川流不息的钢铁巨轮,南来北往的商船匆匆路过,头也不回地离开眼前金风细雨的水乡。——前往奉节县,要另走一条水道,眼瞧着天『色』已晚,顾安决定先和吴议一道,拣一家客栈暂时先住下。找来找去,城内的店家却都推说客满,请他们去往别家。“还真怪了。”顾安喃喃自语道,“上一回我来渝州的时候,这老板还跟我抱怨没啥客人,要关门了呢!”吴议也觉得事有蹊跷,渝州现在还属于经济落后地区,鸟过不留『毛』的,还能住满人?倒是顾安出了个主意:“江边那些船家好多都能住客,还便宜,就是屋子太『潮』了点。”再『潮』也比在大街上吹冷风强多了。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拎起行李回头赶往江边,去找过去相熟的船家。才刚敲开一家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黯哑的惊叫:“快关门,当心『毛』子!”『毛』子是这里对山贼土匪一类人的总称。顾安眼疾手快冲上去把门缝死死扒住,朝里头高喊:“我们不是『毛』子,只是想借宿一宿,还请船家行个方便。”门这才开了,探出张小心翼翼的脸,瞧这二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模样,才放心地请人进来。屋里头一个面『色』惶然的老大娘这才点点头,叹了口气:“二位客人不要见怪,我们这旮旯最近『毛』子闹得人心惶惶,谁也不敢晚上留陌生人。”顾安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些店家说客满了,原来是怕『毛』子,跟我们扯谎呢!”又奇问:“这是哪路神仙山大王,叫你们上上下下地怕成这个样子?”吴议也颇为好奇,这个年代的“山大王”基本就两种,一种是“义军”,专门跟政’府作对,不找百姓麻烦;另一种就相当于恐怖分子,打砸抢掠,无恶不作。不管是哪一种,闹起事来都够折腾的。别看《水浒传》里义薄云天的梁山好汉只劫富济贫,这个年代的土匪可没那么仗义,对农民而言还是一块祸患不小的毒瘤。除非像隋炀帝那么作死地压榨国力,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宁可自己掏出锄头做土匪,也不愿给皇帝耕地种田,一般老百姓还是愿意跟政’府站在同一战线上,反抗割据一方的小势力团体。李纤夫替他们斟上两碗热水,也是愁眉不展:“『毛』子头叫萧月仙,是萧铣的后人,数十年前他老子因为在奉节县一带造反复隋,太宗下令抄他全家,这个萧月仙竟然逃过一劫。如今他东山再起,放出话来,要每家每户按时交钱纳俸,不然他就来打来抢!我老娘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才回来渝州城的。”顾安听得脸上一阵刷白,半响,才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调和下脸『色』:“咱们别碰上那群土匪就好了。”吴议自一进门起,就安安静静待在顾安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讲。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萧月仙是哪一路神仙,但唐朝顺风顺水的日子起码还有好几十年,看来这个造反世家也就这点出息,只能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欺负欺负这里的良家百姓。可还是隐隐觉得不安。毕竟,他现在不是拿着历史书,摇头晃脑地背着这些只言片语的应试生,而是这些被欺负的良家百姓中,暂时还没倒霉的一份子。
第87章 萧家毛子()
翌日; 天『色』早晴,江边的雾气被料峭春风分拨开去; 视野之中一片清明。“可惜你我皆有公务在身,不然真想和先生再小叙几日。”顾安话中大有遗憾之意。吴议倒看得很开; 南来北往这么些年,数度与人离散; 他早就习惯了分别的滋味。“有缘总会再见的; 指不定咱们下次见面就是在长安了。”他玩笑一句。顾安当然知道这个理想不太现实; 但依然十分乐观:“不求摘得长安花; 但求清如长江水。但愿下次与先生相见的时候; 顾某能成为百姓口中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 也就不枉此行了。”说罢; 便登上了船; 朝他遥遥一挥手。吴议望着他渐行渐远渐小的背影; 心中亦是感慨良多。他们这些县官; 大多是科举出身,进士及第,本该前途一片光明。只不过这些天之骄子中也不乏不如意者; 往往就会被委派到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一留; 也许就是一辈子。其中也不乏大有可为、流芳千古者; 只不过他们的此时此刻的境遇; 远非后世轻描淡写的一句“怀才不遇”可以囊括。更多的人; 就如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丞; 穷其一生地辗转奋斗,最终也没有在历史的长卷里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的影踪。而支持他们在冰封雪掩的仕途中继续顽强前行的,就唯有胸中一腔难凉的热血,和肩头难以卸下的“兼济天下”的宏愿。轻寒春风席面而来,如牛『毛』似的冰刺,细细地扎在人的脸上。吴议收回远望的视线,在心底默默祝福这位两袖清风、一身干净的县丞。愿君不辞冰雪,一如始终。——送走了顾安,吴议才检点好自己的行装,辞别了船家,慢慢找到了渝州城的医科官学。渝州城的医科官学照例设在城南,几进几出的小院,一株半衰不朽的古木,一道歪歪斜斜、字迹斑驳的大匾往上一搭,就算是一个正经的学府了。斜斜挽起的竹帘之下隐约有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来。“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读的还是《黄帝内经》的开篇《素问篇》。吴议下意识地摇摇头,就算是袁州官学,也不至于破落至此,怎么地处长江之滨的渝州,官学反而潦倒成这副田地?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中慢慢踱出一个一身助教服制的年轻人,一双眉眼便仿佛一对刀剑,眉梢挂着锋锐的刃尖,眼中折出凌厉的光芒。“阁下是……”吴议赶紧掏出公文:“我是新来的医助教吴议,敢问阁下是否是渝州官学的医助教?”那青年微微一怔:“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先生,久仰久仰。”这回换吴议『摸』不着头脑了,不知自己的“名声”什么时候就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渝州城。“我是这里的医助教许捷。”青年简略地介绍自己一句,见吴议还是一副怔忪的模样,脸上不由挂上一丝微笑。“吴先生剖腹取子、勇救太子妃的故事早就传遍天下了,如今杏坛之中,谁人不知道内科吴议的大名?”吴议不由额角沁出微汗:“此事全仰仗郑筠、沈寒山二位博士的好功夫,议不过徒得虚名罢了。”两人正说话间,堂内已三三两两走出几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对许捷弯腰一施礼:“先生,学生先回家了。”许捷收起脸上淡淡的笑意,肃然地一颔首:“去。”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走尽了,吴议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如今午时不到,怎么就到了下学的时候?”许捷瞧着这些学生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先生有所不知,如今萧家军在渝州驻扎,扰得民不聊生、人人自危。这些学生若晚些下学,只怕就会遇上劫道的『毛』子,枉赔上一条『性』命。”吴议思及昨夜的情形,才越发觉察出事态的严重,学生不能上学,客栈不敢开门,百姓人心惶惶,这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两人说话间,已经穿堂而过,走到官学后面的小院。里头寒酸地立着几间破落的小屋,一推开门进去,便听得纸糊的窗户被寒风撩动得飒飒作响,虚浮的阳光从墙缝之中折出一线,照在许捷那张无可奈何的脸上。“渝州自然比不得长安繁华,只有委屈先生在此小住几日,我再差人修补修补。”这场景,倒颇肖似袁州城那方小小的、寒酸的小院了。吴议也不是娇生惯养出的贵公子,虽然在长安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但也没有忘记袁州城里门不避风的苦头,两相比较之下,这里也算不得特别破败了。许捷冷眼瞧着吴议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特别『露』出嫌弃或者委屈的表情,心中自有三分估量。他本以为这个长安而来的小先生是个吃不得苦的贵人,所以才特地抬出这所最破烂的屋子给他,为的就是好好杀一杀他的锐气。没想到这人倒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模样,到让他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吴议四处张望片刻,将桌上的灰尘用帕子细细地擦干了,才将行礼搁置好。“此事就劳烦先生了。”吴议没有在此事上多加纠结,反倒想起另一桩事情,“我来之前,听说这里有一位李博亭李博士,负责统领此间医官,怎么如今却不见他老先生的影踪。”一提起这件事情,许捷不由苦笑一声。“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吴议倒被撩起几分兴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还记得,方才说过的义军,萧家军?”许捷这才将事情一一倾倒出来。原来萧家军的首领萧月仙,老百姓口中的『毛』子头,并不是一个粗莽的男人,反而是个年纪近百的太婆。这位太婆如今年纪大了,也不复当初骁勇上阵的飒爽英姿,早就退隐幕后,将大权推给自己的两个孙儿萧毅和萧勇。而这位横跨数朝的老太也终于不堪病痛的折磨,向衰老和疾病低下了自己数十年不肯弯折的头颅。但她的两个孙儿都很清楚,自己的外婆身为萧铣之女,义军之首,就算早已不握兵权,也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的。于是这群一贯横行蛮干的『毛』子就干出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他们将全渝州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请”去了寨中。李博亭老博士原是太医署中退下的老太医,衣锦还乡,还没过上几个月的安生日子,就被一群小兵掳去了萧家寨中。要知道,在这个尊文崇礼的年代,就算地方武装势力要造反,一般也不会对这些动不动就要口诛笔伐的文化人动手,更何况是一个身兼大夫和教师双重身份、备受当地人尊敬的老博士。也难怪渝州城被闹得人心惶惶,连德高望重的李博亭博士都惨遭掳掠,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些『毛』子们干不出来的?“先生如今名扬天下,也要小心自身的安危。”许捷最后才缓缓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闻言,吴议冷冷吐出几个字。许捷目光一冷:“我们也唯有待之了。”吴议听出他话中有话,心中也不由『惑』起:“『毛』子如此猖獗,难道官府就没有一点作为吗?”话一出口,便自悔失言。他才从新罗前线归来不久,对这个看似强盛的国家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深刻的认识。如今国境边线战火不断,硝烟四起,势头正劲的突厥,和虎视眈眈的新罗,已经让这个庞大的王朝腹背受敌,倍感压力。而连年的饥荒也重创了已经深感疲惫的军民,使唐军大有后续无力之患。在如此内外皆忧的情况下,一个仅仅在蜀中作『乱』的萧家军,自然无法分得唐军的注意力。所以,许捷的暗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眼下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许捷正简略地对吴议交代着官学的诸多事宜,便听得外面一片喧哗的声音。“嘘……”他示意吴议不要出声,“我先出去瞧瞧。”吴议点点头,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把尖锐锋利的柳叶刀,贴身佩着,以备不时之需。“许先生,您倒是说说,我夫人是不是怀了鬼胎啊?”“胡说,我才从五章庙拜过菩萨,怎么会怀上鬼胎?”从前院传来的,倒是一对年轻小夫『妇』的争执声。鬼胎?吴议按下手中的柳叶刀,朝外慢慢走了出去。
第88章 腹怀鬼胎()
吴议才迈出门槛; 一个大肚挺挺的『妇』人便撞入眼帘,那『妇』人满脸凶悍的神『色』; 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拧着一男子的耳朵; 气势汹汹地杵在院子里。被她拧着耳朵的男子倒是个竹竿似的细长身材,一条容长的下巴似乎要戳破自己的脖颈; 就连眼珠子似乎都要比寻常人细上几分。夫妻两一个滚圆; 一个溜长; 凑在一块; 活像个阿拉伯数字10。旁边倒立着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片子; 想是见惯了此番场景; 只捂着嘴巴窃窃地笑。吴议不由腹诽一句; 早听闻蜀中多悍妻;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许捷眉峰一挑; 似刀剑出鞘的锋锐,倒映在清寒一双眸中,泛出点点冷意。“秦娘子; 我这里可不是给你们喧哗的地方,要吵要嚷; 尽管回你们家去。”秦娘子一听这话; 才赶紧撒了手; 双手撑着腰; 挺着个肚子给许捷瞧。“许先生; 您瞧瞧,我这到底是不是鬼胎呀?人家都说我这三个月的身子,五个月的分量,怀的不是鬼胎,就是妖气!”许捷冷肃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似乎也发觉了些许蹊跷。这是他两月之前亲手断出的喜脉,如今顶多有三个月的孕期,可瞧她这松软庞大的肚皮,怎么着也是四五个月的身量了。他思忖片刻,才谨慎地追问:“除了身子过重,可还有什么别的征兆没有?”秦娘子刚想说话,身子便猛然一抽,忙不迭差使丫头:“快拿帕子来。”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捂着嘴巴背转过身,随着她肩角一阵猛烈的抽动,空气中顿时泛起一股酸水的味道。吴议冷眼在旁观察,瞧她身子似乎比月份更重,妊娠反应也比常人厉害,心中已有了三分估量。只怕她怀的,不是什么正常的胎儿。秦娘子呕了片刻,方才凌人的气势也跟着削减了三分,整个人如一个泄了气的球,软软地由丈夫和丫头搀着,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许捷见状,心头亦晃过一阵不安,改盘问她的丈夫:“她这几日底下是否有见红?是否有虾蟆子样物随血而下?”“是是是,都叫您说准了,许先生真神人也!”许捷由他奉承一句,脸上并不见喜『色』,目光幽幽转到秦娘子滚圆的肚子上,半响,才断言道:“尊夫人所怀的,正是鬼胎。”一听这话,秦娘子便又充了气似的,从丫头手臂中挣出来:“什么鬼胎?老娘清清白白的人,怎么可能怀上鬼胎?”眼瞧着秦娘子就要撒泼闹事,连她丈夫也要拉不住了,吴议这才放下看戏的架势,从门槛前快步迈过来。“娘子不要着急,鬼胎不是鬼怪之胎,而是一种病症,只要处理妥当,照样可以平安无事。”秦娘子圆盘似的饱满的脸上挤出两条眼睛缝,斜斜地睨了吴议一眼,瞧着这位先生倒是容貌清秀、温文有礼的样子,倒也一时间收起刚要出口的粗话,等着他给个解释出来。吴议徐徐道来:“所谓鬼胎,乃是因为脏腑真气不充,阳气虚弱,以致受孕后胚胎不健、胎不成形、精血凝于胞中不得所化。”瞧秦娘子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他干脆也就不跟她掉书袋了,单刀直入地给出结论:“所以,鬼胎和鬼神万无一丝干系,娘子大可放心。”秦娘子虽听不懂这些真气阳气的道理,但见吴议颇为耐心,而且态度温和,脸上的气焰也就消下去三分:“照先生的意思,我这胎还能不能保住呢?”吴议面『露』难『色』:“方才许先生也说过了,你如今下面已有些虾蟆子样物的泡子随血流出,其实你腹中所怀,已净是此物,早已没有胎形了。”秦娘子一闻此言,如晴天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开,炸得她整个人脑子一片嗡嗡。苍白的日光自屋檐折下,如扣下一个巨大的冰窖,一瞬间漫卷出彻骨的寒意。秦娘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恍惚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一丝丝的光线就是一根根冰凿的针,将她的眼睛刺得一片通红。见此情状,吴议心头也浮过一丝不忍,也不知道这两个月来她寄予了多少欢欣和希望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上,却没想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有生命的小家伙,而是一个只会残害母体的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