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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岂有此理,云家的小子轻松攻下金陵,皇帝却要面对强悍神秘的水师,智者虽然心中有数,天下人要怎么看待这一对君臣?”
她想起无知的愚夫愚妇会带着不屑谈起皇帝,又把云时夸入云端,心中不禁杀机顿起——
“不能再留着他了!简直是养虎为患……”
她心意已决,手下用力,竟将狼毫重重撅在桌角,弄得墨汁淋漓。
那浓黑的液体往下滴答,映入她眼中的,却好似事鲜血的色泽。
正要命人来收拾,却殿外脚步惶急,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娘娘……”
琳儿又是急,又是气,踉跄着到了门前,喘息着说道:“不得了了,老爷府上出事了!”
第一百十八章祝融
皇后听这一句,惊得手中的狼毫都跌落在地,她抬头喝道:“这般模样做什么,沉住气,慢慢说!”
“是……”
琳儿说她这一喝,气喘声渐渐平复,她接过宫人奉上的茶,也顾不得仪态,灌了一口,还着哭腔道:“江州那边,老公爷府上昨夜被人放了一把火,几处主宅都烧了个精光!”
她口中的老公爷,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父亲,如今的陇西公方凌远。
皇后听着这不吉的消息,惊得黛眉都微微发颤,她急道:“家中尊长呢?他们如今怎样了?”
“老公爷和夫人都平安无恙……他们受了些惊吓,已经搬到偏院去了。”
皇后这才舒了一口气,眼中却闪过一道怅然若失的光芒,她蹩了一眼琳儿,冷笑着数落道:“不成器的东西,这样惊惶失措的做什么,我方家的下人,就是这般气度么?”
琳儿心急火燎地来报这消息,原本想搏个忠贞护主的名声,却没曾想碰了这个冷钉子,一时讪讪,面上也没什么光彩。
不多时,西侧殿也传出呜咽声,却是方宛晴也接了禀报,在自己院中闹个不休。
皇后面露不耐,想着亲族的面子,便将她唤过安慰,却没曾想,方宛晴因着父亲被火灼伤严重,将发髻散乱开来,胡乱撕着绢帕,恨恨道:“方家难道遭了祝融,三番两次地走水,弄得阖家不宁。”
皇后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阵火气从心头涌出,她越想越觉得是指桑骂槐,却偏偏找不到什么话来指摘。只是沉着脸道:“什么祝融,你说话须要检点!”
她息事宁人,这么含糊训戒,方宛晴却好似寻到了由头,哽咽着伏在桌上大哭。一头珠钗翡翠坠下,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如今这世道,只有敢做的,却没有敢说的,可怜我那一对父母,白折替人挡了灾。”
皇后的面色煞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方宛晴没见到她这可怕的目光,仗着心中悲伤,半是撒泼,半是装疯卖傻,那话语也越发刻薄,“那些寻仇地贼子通通都瞎了眼哪,冤有头债有主,你寻那不相干人的晦气做甚……可怜我一家无辜哪!”
皇后心下豁亮,明明已是冷怒已极,却偏偏蓄得耐性好风度,她把玩着如意紧柄,摹然抬头望去,漫声笑道:“妹妹的意思,是家中有什么人得罪了厉害仇家,所以才牵连了你一家无辜,是吗?”
“臣妾不敢如此作想……可这么突兀一把火,难道是天上降下的?”
方宛晴被她那冷冷一眼瞥去,不知怎的,心中只觉发麻,她连哭泣声都小了下来,口中却仍不甘不愿地嘀咕着。
“好一个上天降下!”
皇后怒极而笑,听听桄榔一声,竟是将那黄玉镶金柄的龙凤如意摔在地上,顿时碎玉横飞,吓得殿外的侍女都小声惊呼起来。
“你给我听着!上天要是惩罚我方家,慢说是走水,就是被雷劈电打,也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森冷地声音在殿中回响,好似闪电从苍穹之中现出。
“无论是天罚还是寻仇,都短不了族中哪家……什么一家无辜,真要我说个明白吗?”
她轻蔑地瞥了方宛晴一眼,见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越发快意地放低了声音,“少恶心人了,你父亲在通州的帐户是怎么回事,那几座多出的庄子又是怎么回事?!趁着我还不想追究,赶紧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是正经!”
最后一句一出,方宛晴顿时气馁,方才兴师问罪的念头顿时冰消融解,她心中忿忿,暗念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但愿那寻仇的再找上你们父女……
她涨红了脸,咬着牙,黑浓的眼睫下,一双斜飞的凤眼下死里剜了皇后一眼,恨不能把她从那珠帘玉座间拖下——
大家走着瞧!
皇后怡然一笑,端茶送客道:“来人,送方婕妤回去!”
目送着几个健妇半押解地送走方宛晴,她连冷笑都收了起来,暗忖道:这一家子都颇不安分,这么上窜下跳的……
想到这次纵火,她心中又是紧:到底是谁做的呢?
…
“皇上……”
宝锦望着皇帝久违的身影,不禁红了眼圈,哽咽着喊道。
着了冰苍云锦的身影,比前些日子更为消瘦,面容也略带出憔悴,却更加冷峻摄人。
她望着这般憔悴模样,心中涌出一道莫名的酸涩,好似是歉疚。
为了挑起云时和皇帝的互相猜忌,她早就定下这个“主弱臣强”之计,让皇帝面对天朝水师的强攻,却让云时长驱而入金陵。
换而言之,即使皇帝再为英明,他也将遭到重挫。
如今眼看着他满身风霜,眼角都带着淡淡疲惫,宝锦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带出些痛来。
“你平安无事,总算是这几日唯一的好消息了。”
皇帝有些忘情地上前,却终究抑为淡淡一句,关切之意,于溢于言表。
云时在旁听着这话,只觉得芒刺在背,他上前参见,皇帝却笑容和煦,深深道:“你很好……”
云时正待再说,却听皇帝冷声道:“那一对狼狈为奸的兄妹何在?”
第一百十九章魅惑
月光从殿外遥遥而入,被粗暴推跪在地的女子挽了挽残破的裙裾,微微昂起头来。
雪白的肌肤从缝隙中隐隐可见,长发纷乱地生落在裸露的长腿上,乌黑柔顺,仿佛是月光与夜色织成的头篷。
“妾……唐国琅缳,见过万岁。”
声音也在颤抖似的,黑沉沉的瞳孔仿佛幽潭,深不见底——那是说不出的凄婉神韵。
皇帝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郡主大名我早有耳闻!”
琅缳听他语气不善,心知他已听过那“乱伦”的谬谈,她果断抬起头,雪白的脖项线条优美,几乎拗成凄然一线——
“人言可畏,妾也无话可说。”
说话间,殿外隐隐传来急切的呼喊,仿佛是谁要硬闯进来,又有人高声斥骂着。
是皇兄的声音!
琅缳的脸色一变,皇帝抱胸冷笑道:“唐王如此在意郡主,真是兄妹情深!”
琅缳再无退路,她一咬牙,抬起头道:“我素闻陛下乃是明君,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你大胆!”
一旁的云时沉声斥道。
“陛下妄听偏信,言下之意,是妾身与亲兄长有逆伦之行……若真是如此,这又是什么?”
她猛的掳起罗袖,雪白玉臂下嫣红一点,显得晶莹剔透。
是守宫砂!
皇帝与云时一齐楞住了。
她凄凉的笑声回荡在殿中,久久不散,“我兄妹二人自小失亲。相依为命,这唐王的宝座不知受多少叔伯地凯觎,他们不知编派出多少耸人听闻的事。说得如此不堪……”
定锦在旁冷眼观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又听她说得如此恳切,心中暗道厉害。
琅缳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是真假掺半。
她自忖智谋无比,一直给唐王陈谨赞画谋划。可算是南唐真正的决策者。兄妹俩彼此信重,出入内闱而不禁,这才有了兄妹暧昧乱伦地传言。
她如今舌如簧,倒是把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果然皇帝面色稍霁。却又皱眉道:“朕的宫宴之上,那些毒门刺客。听说乃是你网罗而来……”
他声音凛然,想起那一次地凶险,至今仍是余怒未消。
“确实是妾身所为。”
琅缳居然供认不讳。
趁着皇帝的剑眉没有凝聚起怒气,她婉转说道:“妾为南唐之人,自会为国家鞠躬尽瘁,所谓各为其主,万岁若要问罪,妾身只有领下。”
好一招以退为进!
宝锦几乎要鼓掌称赞了。
“这且不说,你又派人来凿船绑人,将朕身边人挟持而去。”
皇帝看了一眼宝锦,见她气色尚好,并没有受什么为难,这才稍稍敛了怒气。
琅缳美眸幽怨,望着宝锦和皇帝两人,禁不住又红了眼圈。
宝锦轻叹一声,虽然不愿,也只能勉强笑道:“郡主先前是有胁迫之心,不过她后来与我畅谈,也觉得万岁乃是天命所归,抵抗是毫无意义的——她待我以上宾之礼,我也没吃什么苦。”
皇帝冷哼一声,只觉得一阵懊丧——面对这哭哭啼啼地柔弱女子,他原先蓄积的威怒,全然无法发出,犹如一道铁拳打在软蓬蓬地棉花上,空荡荡地不着力。
杀了这纤弱低泣的女子,还是……?
他正在沉思,却听宝锦扑哧一笑,在沉重气氛下,显得非常日突兀。
“琅缳姐姐生得这么美,万岁就不要太过计较了——反正我也没受伤,不如,由姐姐给万岁吹奏一曲,权当赔罪如何?”
云时一听这话,急忙使眼色制止——今日阶前问罪,并非私怨,而是国事,玉染贸然插嘴,实在太不知进退了!
果然皇帝面色一沉,冷冷瞥了她一眼,喝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可,退下!”
宝锦盈盈大眼中露出难堪的泫然,水气蒙蒙,咬唇不语,裣衽转身而去。
“你会吹笛?”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在空阶碎琼地宫阙中恍如一梦。
“略懂一二。”
琅缳的声音空蒙清幽,仿佛从山间涧中而来,又仿佛瑟缩发颤。
“罢了……那你去教司坊吧!”
皇帝却没有令她吹奏,他地眼角都仿佛染上了倦然,轻挥袍袖,漫不经心地说道。
云时于是建议道:“万岁多日疲倦,还是早些歇息吧!”
金陵陷落,自唐王之下,尽数被擒。
陈谨率宗室大臣百余人,白衣散发,跪于阙下请降。
皇帝于明德楼上受礼,赦众人性命后,令尽数随军北迁,顿时哭声四起。
唐国后宫之中,已是宫破人散,所有的姬妾姹嫔娥,全数被羁押幽禁,倒是徐姨妤和宝锦暂时盘桓于此。
琅缳经过层层禀报,终于见到了宝锦。
绣楼之上,流蕙湘绣辉映,柔美旖旎,乃是神仙香闺,梦中幻境。
“宝锦殿下,真是好清闲哪……我这绣楼小榭,不知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宝锦含笑而立,“郡主这是在怪我了?”
她看了眼琅缳眼底的不安,继续道:“那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向万岁举荐了你的才艺,可他是个愚木疙瘩,不懂得怜香惜玉,我又能如何呢?”
琅缳听她说得诙谐,不禁轻轻一笑,绝美笑容随即化为狠戾,“殿下可是答庆助我入宫的!”
第一百二十章参商
“圣意如此,我又能怎样呢?”
宝锦无奈劝解道:“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到京城后,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教司坊也能接近帝阙,我不就是从那里调来的吗?”
琅缳深深看了她一眼,“希望殿下言而有信……”
“我知道……不然你就要把我的身份捅出去,来个玉石惧焚。”
宝锦轻巧地摇着绣扇,上面的红宝坠饰熠熠闪烁,“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郡主就请放心吧!”
“如此,就拜托殿下了……”
美人翩然而去,只遗下暗香渺渺。
一旁服侍的季馨不禁担忧道:“殿下,这是养虎为患啊!”
“我知道。”
宝锦沉静端坐,眼中光芒一盛,“我直截了当地向皇帝推荐,看似是在帮助琅缳,可依着皇帝的脾气,越是过程平淡的,他越是意兴阑珊,所以他根本没有召幸琅缳——你以为我真会把这煞星妖女弄到御前去?!”
季馨一楞,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殿下对皇帝的性子摸得透彻,实在是厉害!”
“厉害不厉害,还要看将来——若不将这隐患除去,今后更是举步唯艰。”
宝锦面有忧色,沉沉答到。
皇后这一阵气性很是不好,她对下人素来思恤,就是再大的脾气,冷冷瞥一眼,叫人汗流浃背,也就撂开手了。
唯其如此,却有人私下窃议,宁可挨一顿扳子,也不源被她盯上一眼。
寓意平安的碎瓷茶盏宛如莲花,在纤纤玉指中绽放。
“你是说——那个‘东西’,居然凭空不见了?!”
平淡清漠的声音,却仿佛九天之上的天雷,凝而不发,惹得人心中无限惊悚。
何远的鬓角掉下一滴汗,偷眼看见皇后唇边那一道冷笑,于是俯首更底,不敢抬头。
他刚刚接到江州那边的消失——火灾之后,族中清点事物,却发现皇后名下的密室被撬,有一个物件不翼而飞了。
皇后心中惊疑不定,洁白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刺入金丝楠木扶手中,“好得很哪,一场祝融之灾,却居然有这样的内幕……我们统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为臣马上派人封锁附近州县,逐户清查!”
何远惶恐急道,擦着额头上不住的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方家乃是皇亲外戚,非比寻常,主宅中央也有内廷的青曜卫守护,如今出了这等事,他也难逃其咎。
“对方所谋非常,早就飞遁而去,挨家挨户搜查,也不能找到什么,只是平白扰民罢了!”
她沉吟片刻,终究不甘心地说道,何远见她如此,乍着胆子,试探问道:“微臣斗胆,想问娘娘,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长久的死寂,皇后低头无语,殿中的空气好似凝带。
直到何远跪得膝盖发酸,才听到耳边飘来一缕清音——
“是一个黑匣子,大约有这么大……”
皇后比划着说道,却终究顾忌着什么,没有说出其中之物。
“此事我不欲广为人知,你要内紧外松地继续寻找,查到线索,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取回来!”
皇后的声音带着杀伐绝断的铿锵冰冷,何远磕头道:“微臣一定尽心!”
“你办事虽然偶有偏差,但还是信得及的……你去吧!”
皇后微微叹道:“如今真是千头万绪,按下葫芦起了瓢,竟不让我有一刻消停……万岁马上凯旋归辇,又要一片忙乱。”
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心头一阵欣慰,然而又想起那千里追随的徐婕妤,顿时黯淡下来,再想起皇帝为了她的泪颦楚楚,居然对自己严词训诫,心中又是一痛。
她掩饰似的理了理鬓发,纠缠在指尖的,竟有一丝半截灰白,她心中酸楚,去仍是姿态端严,低声缓缓吩咐着。
晨光透过描朱绘紫的鲛纱,照入这空寂殿中,何远忽然觉得那玉座之上的皎美女子,身影带起无边清寂,有着平素没有的软弱感。
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在看,只是磕头退出。
冷冷清清的大殿里,只剩下宫裙盛装的皇后,她环视着冷清空寂的周遭,忽然微笑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我殚精竭虑,所得到的,居然只有这冰冷空旷的一片……”
她的微笑声无比悦耳,却居然带起了无尽诡谲,回响在这一殿繁华中,仿佛是一个永不消散的梦魇。
“皇后殚精竭虑,所得到的,不过是椒房空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