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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娘啪把那盒鱼盖上,“他呀,清风山上那个吃人肉的。”
潘小园浑身一激灵,默默地把手从食盒上拿开了。
燕顺的故事其实已经传遍梁山,成为一桩关于有眼无珠的经典案例,不时的被人提一提。据说当年宋江路过清风山,由于相貌寻常、衣着普通、随身财物显眼,让一群小喽啰横拖倒拽,捉到了山上。当时的山大王头子就是燕顺,见了这个行货,顺口问:“这黑矮汉子是谁啊?”
如果此时宋江报上自己名号,以下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是宋江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就那么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燕顺觉得挺没意思,便督促着把这汉子剖了做醒酒汤——这个吃人肉的习惯其实也不能怪他天生变态。十几年前,燕顺初练武功的时候,不知被哪个江湖骗子带上了歪道,说他的功夫过于邪肆霸道,必须时常服用人的心头热血,才能避免走火入魔。迷信的燕顺不敢信其无,这才开始战战兢兢地杀人,最后混得一个落草为寇的结局。
他有时候也想把这坏习惯戒掉,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一旦下决心不再吃人肉,就莫名其妙的浑身无力,肌肉酸软,精神萎靡,还真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抓到宋江的那天,他正巧没什么吃人肉的**。况且看这汉子黑矮粗挫,也对他没什么胃口。于是决定先吓唬吓唬,过过干瘾。
“小的们,快动手取下这牛子心肝来,炖一锅醒酒酸辣汤来!”
宋江不为所动,依旧耷拉着脑袋等死。旁边的小喽啰有看不下去的,悄悄问:“喂,你到底姓甚名谁?大伙今儿个对不住你,回头给你烧两陌纸钱,你以后别来缠我们。”
这是黑道上不成文的规矩。好汉们刀下不斩无名之人,对于受害者,要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可是宋江依旧哑巴。燕顺来了气,上去啪啪两个耳光:“给我打醒了他!心肝混沌着,哪能好吃!”
这时候清风山上另外两个好汉从宋江的行李里翻出不少金银,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觉得这俘虏不是一般人,赶忙过去提醒自家大哥。
“大哥,这可不像个寻常客商旅人啊!莫不是……”
燕顺已经有点动摇了。这厮看上去个是有钱人物,留着他的命,回头管他的家人朋友索赎金,不比吃一顿人肉醒酒汤划算?
“喂,兀那黑汉子,你端的姓甚名谁,是哪里人?要是你给家里写封信,给俺们山寨送一千贯钱,俺们就饶你性命!”
宋江头一歪,晕过去了。
燕顺气不打一处来,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受害者!一挥手,“给我剖了!”
于是一个小喽啰端来大盆水,另一个小喽啰祭出剔骨刀,火把燃起来,桐油点起来,摆开阵势,把宋江绑在当中将军柱上,扒得衣衫不整,一盆水泼醒了。
宋江好像丝毫没注意到铁锅里的热水,也没注意到抵在胸口的尖刀,就那么斜着眼,爱答不理地看着燕顺。
燕顺怒了,夺过刀,叫道:“我亲自来!看不把这哑巴捅出个叫唤!”
手起刀落。就在即将被开膛破腹的瞬间,黑汉子俘虏终于叹了一口气。
“可惜宋江死在这里。”
宋江。
燕顺一下子萎了,手中刀也拿不稳,颤声道:“你说什么?”
“可惜郓城宋江,死在这里。”
这下子连籍贯也透露出来,同名同姓都不太可能了。郓城宋江,山东河北黑白两道通吃的头一号教父级人物,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谁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土匪?
杀了他不要紧,梁山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连同清风寨里那个神射手,还不得联合把他清风山给手撕了!
燕顺泪流满面,砍断绳索,把对方直接抱在中间虎皮交椅上,扑通一声跪下去,啪啪啪抽自己耳光:“我的亲爷爷,你不早说!”
知道这下祸闯大了,连忙派小喽啰把两个小弟火速叫来,一起跪下磕头谢罪。
谁知宋江腿一软,麻溜从虎皮交椅上滚下来,也跪下了,一脸惶恐:“好汉为何饶我?”
……
此后的燕顺,被负罪感和不安感包围着,几乎每天都要去求宋江原谅一回。宋江有什么差遣,只要透露出个意思,他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跟宋江诚恳谢罪,被老大哥痛斥一番有眼无珠,这才能够安心。
他追着宋江上了梁山,发誓戒了人肉——倒也没走火入魔——还把两个小弟也拉去一块入伙,什么事情都冲在最前头。
可是宋江对他永远客客气气,他一跪,宋江也跪。宋江永远没有给他诚恳谢罪的机会。
以前潘小园不太懂,为什么所有梁山好汉,不管是怎么被坑蒙拐骗上的山,为什么都如此的死心塌地。现在她明白了。听完陈年往事,她深刻地感觉到,和燕顺相比,自己应该珍惜眼前的幸福。
第二天,就有个小喽啰来找她,说武松大哥有请。
潘小园心里头哼了一声,武松到底没学到宋江所有的坏,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她已经想象出会是个什么戏码。
武松:“你听我解释……”
她:“我不听我不听!”
……
有什么意思?她当即给回绝了,说自己正跟孙雪娥妹子交流厨艺经验,没空抽身。风水轮流转,这当口,孙雪娥都看着比他顺眼。
那边小喽啰愣了半天,愁眉苦脸地回去了。
第二次出动的是孙二娘。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六妹子,还生气呢?我去把你家小叔子拽过来,让他给你作揖磕头赔罪,怎么样?”
潘小园十分宽容地笑道:“这哪能呢?奴家可受不起——嗳,这两天旅途劳顿,有点累,我先去休息了……”
孙二娘看着她,忽然摇头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你没听到外面在传么?昨天十字坡那里黑道火并,争地盘,死了十几个,没人收,现在尸首还在我那残店里晾着哩。”
母夜叉一走,十字坡就乱。这也间接证明了孙二娘夫妻开店时的手段。因此她说这事的时候,语气带着七分得意,三分打趣,仿佛只是死了十几只鸡。
潘小园浑身一个激灵,睁大眼睛看着她,好久说不出话。
倘若自己真留在十字坡,这一套“见面礼”,自己有多大的存活率?
孙二娘嘻嘻一笑:“这事,武二哥没跟你说?”
潘小园心里头又哼一声,摇摇头。武松当然放不下这架子。
孙二娘再笑:“那我把他抓过来,给你讲讲?保准比我讲得精彩。”
潘小园无言。心里已经有点含糊。其实她已经不太纠结酒店了。毕竟那只是孙二娘的好心赠与,并非自己的囊中之物,给她只是情分;再者,当初坚持留下,一大半也是在和武松、以及和武大那番遗言斗气。眼下冷静了几天,也觉得以自己眼下的本事,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犯不上为了争一口气去作死。
但气节还是不能丢。酒店不是重点,关键是态度。
依旧冷淡地回绝了:“他不用休息么?”
这回轮到孙二娘无语,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嘻嘻笑了一阵,也不坚持,便走了。
潘小园心里头开始忐忑,再过两天,出营帐打水的时候,眼前一暗,挡了个高高大大的影子。
她头也不抬,冷淡兮兮的问:“你来干什么?”
武松:“……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燕顺的悲催故事,见原著第31回《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梁山上的众生百态,以后会偶尔稍微演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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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不明白武松为什么那么尊敬宋江。这里简单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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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宋江其人有多少劣迹,在柴进庄子上的时候,他对武松是完全真心帮助的,算得上再造之恩。武松的性格大家都知道,记恩记仇,宋江这么大的恩他不可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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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分析认为,宋江之所以结交武松,用意是把他培养成死忠马仔。然而武松的人格太独立了,他感激宋江,但始终没有丧失自我。宋江后来只好放弃了武松,转而收了智商偏低的李逵。所以我们看到,原著里武松上梁山后,基本没什么存在感(反而是李逵非常积极,到处帮宋江打架)。原著里,武松最后和宋江渐行渐远,但出于义气,依旧帮宋江打了方腊,最后给他送了条胳膊,彻底结清恩情,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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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本文这个阶段,武松是完全把宋江当恩人和大哥的。打个比方,可以参照笑傲江湖前期,令狐冲对岳不群的态度。当然本文里宋江的设定,也和原著稍有不同,更不是岳不群。是黑是白,这里暂不剧透o(*≧▽≦)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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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收到不少爱妃的大作,朕十分欣慰!望大家再接再厉,所有写诗的评论我都加精了,这样方便查找,大家也可以互相串门切磋,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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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9。10()
解释?
潘小园客气微笑:“好啊,奴家洗耳恭听。”
武松大约没料到会这么爽快,反倒张口结舌,一时没话。
她继续甜甜一笑,杏眼弯,桃腮凝,樱唇微启:“解释啊。”
这德性大约有点把武松吓着了。他左右看看,提口气,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潘小园甩给他一个白眼:“若无话,请你挪动尊步,你挡我路了。”
武松立刻微微让开,潘小园毫不客气地跟他擦肩而过。
突然听他说:“你若是能有孙二娘一半的功夫和手段,我赔你一个酒店。”
潘小园不由自主地止步,想了想,回过身,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我真的是心疼那酒店……”
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这事如同薄雾一般悬在她的眼界里,今天一见到武松,便突然明朗起来了。
据她所知,武松并没有像张青那样,跟梁山众人打成一片,顶多是跟张青孙二娘几个熟人厮混,也不像宋江身后那群小弟一样整天巴结大哥,大部分时间还是独来独往。
他对宋江敬意有加,背地里说起时不吝赞美,真到见了面,却性格使然,始终淡淡的不那么热情。反倒是宋江,每次一见他,直接上去挽手挽胳膊,笑呵呵的邀他去聊天谈心。每次他一回来,身上就多了些许带头大哥的气质。
她扬头:“武二哥,今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真那么信任你宋大哥,无论他做什么,你都没半句微词?”
武松一怔,“你是说这酒店?”
“不,不是这种小事。我知道他是你的大恩人。我是问你,倘若他叫你去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你也去做么?”
武松轻松笑道:“他怎么会。”
“我是说如果!”
武松神色一瞬间的凝重,立刻说:“不会。”
两个字,如同石子滚落河心,清清脆脆的两声响,沉下去,定了心。潘小园能感觉到,这两个字里没半分假。
她轻轻叹气,随口又问:“那,倘若,他要你做些送命的事呢?你会不会……”
“会。”
他轻轻松松地吐出这一个字,眉目舒展,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高贵的真诚。
潘小园突然鼻子一酸,说不清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心里面有点想骂人,又有点想用世上最温柔话语求他。
但她最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武松反倒微笑起来:“你担心这么多做什么,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急忙问:“去做什么?”
“看个东西。”
“看什么?”
“……杀人。”
*
潘小园这几日里为避武松,基本上没出营闲逛过,也就不知道,今天外面竟然那么热闹。
说热闹也不尽然。潘小园看到,大伙都匆匆的往什么地方赶,外面除了不认识的糙汉子,连少数的妇孺家眷,也有好奇出来的。
但就算人多,梁山大营中依然秩序井然,外面守着的小喽啰们,一看全都是训练有素。攻打青州的兵马都是梁山嫡系精锐,听孙二娘她们八卦,半数都是曾经杀人放火的强盗,打仗同时,顺带着劫个老乡,抢个闺女,简直都不算个事儿。然而宋江的严令一天三五道,全是禁止扰民的军令状。有宋江这等服人的手段,一路上居然真的没什么烧杀抢掠,都是“所过州县秋毫无犯”。
途径各处的大小官兵也从来没见过纪律如此严明、近似于军队的强盗,哪里敢贸然去“剿匪”,只得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走。在宋江手底下,黑白两道实现了奇异的和谐共存。
所以当宋江放出“烧孙二娘店”的任务时,昔日的清风山老大燕顺毫不犹豫的毛遂自荐——多久没有放火抢劫了,怀旧去哇!
当然也有偶然的突发事件。就在半天之前,刚刚进入京西北路之时,终于有个小喽啰忍不住放飞自我,趁着月黑风高,跑到村子里掳掠了一个老乡家女儿,据说是他曾经的青梅竹马,可后来嫌弃他穷,便攀上了村里有钱员外做小妾。小伙子深受打击,愤然出走闯生活,最后闯到了梁山落草,成了法外之人,跟人称兄道弟,觉得自己像是个人物了。于是把人家姑娘从家里请来,以求“重修旧好”。
这只是那小喽啰的一面之词。因为事发之时,那姑娘已经悬在营帐附近的小树枝上,人都僵了。
据说宋江震怒,就连潘小园她们处在营地的犄角旮旯,也隐约感受到了一股不明原因的风声鹤唳。随即宋江下令,厚葬死者,苦主家赔偿巨款,再将那小喽啰押到村头,在一众乡亲面前公开处斩。
此事一时间轰动乡里,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据说当场就有乡贤来向宋公明送锦旗的。而当地官府居然一声没吭,大约是觉得被黑道抢了戏,又无可奈何,不太光彩。
起初潘小园有点不太相信。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纠葛”,放到现代,都不会被这么雷厉风行地解决,何况犯事的还是武艺高强、横行霸道的梁山好汉!
但法场已经摆在那儿,远远的就听到那小喽啰大声喊冤枉。旁边几个年轻汉子,大约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也冲宋江跪成了一排,你一言我一语地求情。
一个机灵些的小喽啰伏在地上,垂泪道:“还请宋大哥手下留情,想我们兄弟几个,当初约好同富贵共患难,投奔梁山替天行道,至今已有七八年,虽不曾立过什么大功,但就算是对上官兵的时刻,险些儿身死,也有那么十几回。如今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我兄弟死不瞑目啊!大哥,小的们愿意把这几年的功劳全都折过,只愿赎兄弟的命!”
围观诸人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在梁山已有七八年,那便是王伦时代的“老兵”了,想来晁盖、林冲都会让他们三分。如今创业元勋们齐齐跪下,向一个加盟梁山短短一两年的宋大哥求情,后者总该给些面子吧。
宋江听毕,也是满面凄然,下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