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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大男子汉被她连哄带捧的夸奖一遭,谁也不好意思再提求援之事。其实也知道援军遥不可及,她潘夫人一个孕妇,都没有哭着喊着要孩子爹在侧保护,自己这些身怀武功的汉子,更是得用自己的双手杀出血路来。
修整寨栅,分拨戒备,到了晚间,金军大营的冲天火光隐然在望。
潘小园思索半夜,让人点起烛火,把燕青叫进帐来。
“小乙哥,跟你商量件事。”
“嫂子何必客气,小乙整个人都是你的了,尽管吩咐便是。”
语气恭谨柔和,简直让潘小园觉得自己成了皇太后。然而百依百顺后头,话里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哀怨。
她对当奴隶主没兴趣。让勤务兵上了茶,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只要金军手里还控制着辽国末帝,常胜军军心就不会稳。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燕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那皇帝定然是被金军重点‘保护’的,如何能轻易接近。再者,你手下的这些契丹军官,就算真的勇猛无匹,能突入金军大营,见了故国皇帝,也未必舍得下手。”
她笑笑,点头赞同。下决心说:“然而现在有一个人……会说诸般方言,会改装易容,混进金兵大营不会太困难……本事也不小,最擅近身搏击,不比这营里任何一个契丹军官要差。”
燕青眼眸一闪,脸色微白,收起所有轻佻之色。
“要小乙去送死吗?”
她脸上腾的热了起来。知道燕青这“送死”二字并非夸张。白日里已经目睹了金军铁桶之势。一枝箭尚不能轻易射入,得是多强大的高手,才能做到伪装、潜行、杀人、全身而退?
一向对手下人优渥体恤,但此时也不得不狠心一回。撑着桌子板站起来,眼眶微湿,诚心诚意地说:“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倘若我身有你的本事,定然会首当其冲,不让身边人轻易冒险。但……你也知我……连只鸡都杀不死的,关键时刻,只能仰仗朋友……”
说到一半,也觉得自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抿嘴缄言,深深一个万福下去。
燕青立刻扶住,淡淡说道:“说的什么话。小乙的身契都在你手里,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不敢有半点违拗。”
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让她格外觉得自己心如蛇蝎。
勉强笑笑,怀里掏出折得整整齐齐的身契,展开来。
“你说的是这个么?原本对我也没什么用处,当初跟你赌一口气而已。你要是能帮我这一次,那便是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强似你跟在我身边端茶送水二十年。”
燕青凝视着身契上自己的手印,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抬。
“倘若我能……活着回来,你便把这张纸还我?”
明明白白的一次买命的交易。她轻轻点点头。
忽然心中一阵冲动,盯着那对好看的桃花眼,又补充:“你也不用回来。安全第一。得手之后,直接南下,去苏州、去哪里都行,我再不限制你。若是见到师师,就跟她说,我潘六娘对你一辈子感激,再不敢追究过去的恩怨。”
一字一字地述说完毕,嗤嗤几声,直接把身契撕成几片,凑近灯火,燃了起来。
燕青大惊:“你……”
没来得及说第二个字,白纸片刻烧尽,落下几缕尘灰。
她眉目中浅笑盈盈:“这样一来,你可放心了吧?”
燕青敛容正色,朝她深深拜下去。
“嫂子恩义,小乙终生不敢相忘。今此一去,虽死而无怨。”
站起来,一口将茶喝光,盘算片刻。
“还请给我点上二十死士做掩护,今夜四更,便可出发。”
潘小园点点头。知道燕青这个要求并不全是为了保障安全,也有邀人监督、让她安心之意。欣慰松口气,心中提起来的最后一点点不信任,也慢慢放了下去。
最后补充一句:“不仅天祚帝该死,金营里的其他将官——完颜宗翰、完颜斜也、乃至那个金国皇帝——都是杀害卢员外的生死大仇。今晚你见机行事,能杀多少,便杀多少。”
燕青看一眼身上的素白重孝,笑道:“不用嫂子提醒。”
叫人唤来主寨里值守的将官,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燕青又和其他军官商议许久,点选了二十名武艺娴熟的精壮战士。点名不要契丹人,而是凑来了二十个渤海、高丽、蒙兀、汉儿杂军,让他们听燕青号令。
燕青也不含糊,跟每个人问候一句,说的都是各人的家乡话。众人泣涕涟涟,无一不服。
等到星月移位,鼓点轻响,燕青已扮作金兵装束,带人来和她告别。都知道此一去未必能够再见,两人相对行个重礼。她眼角湿湿的,咬牙起身,看着一队死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常胜军中,多数人一夜未眠。等到天蒙蒙亮,第一缕曙光伴随着熊熊火光,从远处的金营内部升腾而起。
那是预先定好的信号。营中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成功了!”
枕戈待旦的队伍早已准备完毕。立刻组织阵型冲锋掩杀。厚厚的积雪被踏得飞扬上天。尘雾中一匹属于金军的重甲快马驰过,上面乘的却是昨日的敢死队成员之一。
他全身多处受伤流血,手中扬着几个血迹斑斑、须发飘扬的首级,纵马朝常胜军营里疾驰,一双眼血红,面目狰狞,一边用女真话和契丹话交替大喊:“金军昨日内讧!天祚帝已被完颜宗翰杀了!我等已击杀金国狼主,为天祚帝报了仇!……”
金军阵中乱箭齐出。那人用首级作盾牌,纵马左右斜奔,挡得一阵,忽然马脚中箭,颠下马来,就此被乱箭射死,离常胜军阵地只两三里地。
与此同时,另一敢死队员夺得马匹,从侧翼突围而出,手中同样是几个首级,喊道:“天祚帝遗命,令常胜军消灭女真军,不得退缩——”
真真假假的谣言,无人看清他手中的首级是真是假,然而昨夜金营被偷袭大乱,死伤惨重,消息已经迅速传开。配合着信誓旦旦的吼声,不少金兵慌乱无措,乱象渐显。
急想找来天祚帝再做肉盾,得到的回话却是:“那契丹王昨晚被刺杀身亡,尸首找……找不到!”
常胜军中,数名将官同时下令:“冲锋!为天祚帝报仇!”
……
潘小园在后方行动不便,然而心急如焚,隔一段时间就问:“燕青呢!他撤出来没有!”
传令兵短促地汇报一句:“还没消息。”
“能不能派人去找……”
说到一半,也知道是冲动之言。大战已然开始,所有人须得按调令行动,哪能随意冒进敌后。赴金营的敢死队员,此时不管处境如何,都只能自求多福了——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
听说天祚帝的首级已经被扔了出来,金军死伤颇多,然而敢死队员已多半殒命。燕青的本事她向来不低估,但此行之艰险,是此前任何任务都不能企及的。
尚未等到消息,中军已来传令:“金军阵脚已乱,全体出动,合力掩杀!留一千人保护潘夫人……”
有人打断了这句话,紧急商议之下,改成:“三千人保护夫人的步辇,其余的上!”
潘小园在仆从的帮助下,迅速收拾结束。也知道常胜军乘胜追击,开始快速行军,自己成了需要保护的累赘。眼下常胜军伤病减员,三千精锐不是小数目。
试探着问左右:“我……不需要那么多人……一百个……二十个就够……我这边还有杨制使和张虎‘骑……”
一名千夫长抄起弓背上,一面指挥兵卒收营帐,一面叫道:“夫人说笑!金军散骑就算溃败,也能有百骑之众,岂是几十个寻常步兵、两个伤员能挡住的!”
分拨三千精锐保护主帅,于情于理都十分必要。莫说她一个怀孕的妇人无法快速奔跑,需要照顾,就算是铜头铁臂的武人,倘若主帅殒命,军中必定大乱。因此这也是为了全军的稳定着想。
她眼看身边步卒骑兵来来往往,有些无地自容的出汗。想说“我可以不坐步辇”,肚子里的小东西抗议地踢她一下,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正叹气,身后极近处忽然响起一声浑厚:“你们都去杀敌。她交给我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
明天完结
其实战争部分展开了还能写几万字,但不是本文重点哈。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参照1126年金第二次攻宋的路线,以及1161年的完颜亮南征路线。
第302章 终章()
武松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常胜军营地的; 其实他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已给出了答案:双眼下面隐约青黑,漆黑的头发散乱带尘; 被一条碎布随意束在脑后; 眼看又有散落的态势。战袍上因积雪而半湿; 袍底溅了无数泥污。腰腹间的衣料破损数处,显然是被擦身而过的箭枝划破的。裤脚破碎; 皮靴带血,平日腰间两把刀只剩下一把; 另一把想必是砍缺了口,丢掉了。
她恍惚一刻,好半天才意识到什么,蓦然间转身抱住; 又笑又叫:“二哥!”
一双滚烫的大手扳上她双肩,排山倒海一股力,几乎是粗鲁地将她惯转了半圈; 双臂被牢牢箍住,火热的呼吸擦着她的额发; 抬头; 浓眉大眼; 眼中烧着勃勃的火焰。不知怎的,烫的她全身一软; 再动不得,像是什么地方化了。
潘小园心疼地抚着他脸上手上的细碎划伤,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你怎么……怎么……”
武松任她抓着手; 却没有太激烈的情绪表露。仿佛是被大风偶然吹到此处的。只有嘴角偶尔微微一扬,藏不住内心的得意。
安抚看她一眼,声音沉稳,镇定向旁边众契丹将官分派:“我军在兴仁府大捷,马上可以前来增援。我先来报个讯——这里留一百人便好,其余的,去杀你们该杀的人。”
这时候再不亲自保护自己老婆孩子,简直算不上男人了。已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得知她生死未卜,自己却无力奔赴救援,心中担忧得几近绞痛,不止一次,难过得彻夜无眠。
但国家和百姓同样要紧,怎能就此丢下。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傻办法:将军队已交予其他兄弟带领,战法阵型都布置好,然后单独溜号,闯关斩将,冒上几十倍的生命危险,以个人的名义,前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既跟她承诺过,“有我在,便不会让你再陷入危险”,眼下正是兑现的时刻。
大型战争的成败,主将能力固然要紧,更多靠的是集体间的纪律和配合。少了他一个能打架的,并非什么太大的损失——像他这么能打的,还有好多个呢!
一面说,一面觉得身上的血渗出衣裳。胡乱用腰带塞住,免得她看见。
果断命令身周护卫:“走。”
常胜军中纵然有不待见武松的,也都知道他的本事。潘夫人在他身边绝对安全。
立刻齐声说道:“得令!”
潘小园抿嘴又笑,贪婪地看他,笑着埋怨:“你——您怎的就一个人来了!不怕危险么!你那边战况怎么样!你怎知道我在这里?你们是怎么大捷的?来的路上危险不危——”
一口气问个不停,武松才懒得答,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堵回了后面的一连串。
简略地解释:“京城里兵部送来的战报,说你带人上前线了,昨天刚得知的信。”
这句话是板着脸说的,语气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末了凝视她一刻,给她围拢黑皮袍的领子,淡淡道:“也不告诉我。你倒不怕出事。”
她自知理亏,缩缩身子,赔笑道:“我、我实在是担心常胜军……来不及跟你商量……不敢打乱你那边的计划……你瞧现在不是、不是也没太危险……”
武松却哈哈一笑,面容如同春水乍融,一下子把她照得暖了。
“做得好!就该如此!”
轻轻将她抱起来,大步出帐,去解马缰。他带了三匹马一路倒换,眼下马儿个个精疲力竭,无精打采,见武松就躲。
她抽抽噎噎的点头。不知怎的,甚至昨日面对金兵铁骑之时,都能做到情绪稳定,不慌不忙;现在一见了她家武二哥,心底的脆弱放心大胆的溜了出来,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被他抱进马车,稳稳的拉住把手,才想起来问:“你、你那边的军队……没了你,会不会……”
武松明白她的意思,忽然有些难为情,挽住缰绳,笑笑:“所以只我一人来了,但你别怕,就算撞上敌人,也没人伤得到你。”
她笑起来,又听他低声说:“但你也应该提前告诉我!让我瞎担心!”
她嘻嘻一笑,反手抱住他腰,便听“嘶“的一声没忍住。她大惊失色,拨开破碎的软甲,只见一片血肉模糊。
立刻心疼得出泪:“你……”
“没事,没伤几处,不疼。”
她可不信。他一路快马加鞭的穿越封锁线,不受伤才怪!
“还有哪里,我、我先帮你包扎……”
“来不及。我送你回京安置,不能老在前线待着。”
………
………
半夜,被刀枪马嘶的声音惊起来。团团火把围住了寨栅,火光下人影幢幢,马蹄刨地,足有千万人之众。
武松一跃而起,抄起刀奔向寨门,待要喝问,成群的军士里拨出来一个黑脑袋,笑道:“原来是你小子在这儿!快给洒家铺床,刚打了个大胜仗,累死洒家了!”
潘小园第二个出来,一看之下,乐得要晕过去。刚要叫一声“师父”,鲁智深往回一蹿八尺,赶紧离她远远的。
林冲稳步而出,一杆铁枪的红缨已经被磨得光秃秃,朗声喊道:“开德府、兴仁府俱已安全了,完颜宗望被我军重伤,据传不治而死,另有俘虏两万,正要去京城报捷献俘的!”林冲、鲁智深带领一万梁山军救援百姓,守军退守开德府,与韩世忠军合兵一处,艰难取胜,此时正当凯旋。
远处一匹战马长嘶,琼英英姿飒爽的驰来,一身铁甲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光。
在马背上就开始乐:“嫂子!你怎的也出来了!难不成你也跟俺们似的,出来杀人了?咦?……”
突然瞧见张清拄着个拐,不知何时在寨子里冒头,不由得皱眉。
“你不是在京城里养伤么!怎么也出来了!”
张清看她一眼,扔掉拐,慢慢坐在地上。
“伤得,挺重,走不动了。”
………
………
清晨,凯旋的部队汇合一处,带着伤员和俘虏,熹微的晨光下,向东京城进发。
路上接到时迁扔下来的一张纸:金国上京城突然传来消息,四太子兀术逃出宋境,避开战区,一路顺畅到达了上京,聚集残余心腹,没费多大力气就发动了一场小政变,攫取了上京宫城,杀了留守的皇后和皇子,并且得到了一小半女真贵族的支持拥戴。眼下上京城里戒备森严,冲突不断,日日流血。留守的完颜亶之母蒲察氏侥幸逃走藏匿,急派人南下报急,请求大部队班师。
在女真皇室兄终弟及的勃极烈制度下,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几个兄弟均无心恋战。灭宋要紧,自己的地位更要紧,老婆孩子都在上京,也知兀术残忍嗜杀,稍有迟疑说不定便是全家不保。于是匆匆领军北归。完颜晟本就重伤,死在半路,尸骨未寒,几个金国贵族就因为“夺嫡”之事,闹了两三次内讧。被宋军追在屁股后头趁势掩杀,几日之间追了数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