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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的年代本是灰色的,却被光怪陆离的五彩妆点备至,催促着人们及时行乐。
心里一平静,再看周围的市井风情,就显得没那么吸引人,多了些置身事外的冷静。
此时骡车沿马行街往北,过了大内,街上便又多了不少乱象:抱大腿的乞丐神出鬼没,年轻妇人蓬头垢面,抱着小孩跪在十字路口,逢人便磕头,面前一张写满辛酸故事的纸,上面压着个小破碗,碗里寥寥几个钱;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伙子,刚刚被从大宅院门口打出来,倒在街上哭闹撒泼,一堆人围着看。
街角的“望火楼”——相当于巡逻警戒的消防局——此时空无一人,楼里胡乱堆着水缸水盆。
李庆家幞头店门口,让几个明显是混混泼皮的汉子围住,其中一个手伸出来,大约是在讨保护费;而街道另一边,几个无所事事的巡逻士兵对此视而不见,反而围在一起非法赌钱,军容不整,丑态百出。听到骡车驶过的声音,几个兵卒抬头一看,见车上坐着个俏丽小妇人,面前没遮没挡的,都是眼睛一亮,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武松轻轻瞪了一眼过去,几人才噤声,嘻嘻笑着围在一起,不知讨论什么。
潘小园也连忙低头,把脸藏在武松肩膀后面,不敢肆意乱看了。
潘小园看看周围同伴,方金芝、孙二娘、顾大嫂、董蜈蚣,全都在暗暗摇头。
一队二十来人,都是相貌纯良、机敏伶俐的好手。身上藏了暗器,计划分头潜入城内李邦彦、张邦昌、蔡京、童贯等各权贵府邸,见机行事、绑架拿人。这些高官的府邸,她也都知晓所在。心中规划着最优路线,眼神指点,同伴们点头会意,三三两两地散了出去。
最后一拨走的是张青和孙二娘。三人隐在角落里,近旁的嘈杂民声是最好的掩护。潘小园将身上围裳紧一紧,脸上的小帷幕拉一拉,俨然一个上街购物的民妇,土包子似的朝着远处拐弯牌坊后面的高大屋檐指指点点:“蔡京**堂。一会儿我到曲院街宅子里候着,你们便沿此路往北。若是出事,大内急召官员入宫,蔡京父子多半会从那里出来。以前我经过时曾见恶犬……”
孙二娘自信一笑,轻声道:“你放心。我今儿带了七八种药。”
张青也低声笑道:“我夫妻俩怕手生,昨天特地找人试了试药效……”
三人正说着,忽然注意力被身边什么人吸引走了。只见一个商人模样的汉子挑着两筐杂货从街上走过去。下颌稀稀拉拉胡子茬,模样依稀有些眼熟。
孙二娘、张青也注意到了,目光跟着那小贩行了一刻,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但马上调整过来。
孙二娘笑道:“别管别的。今儿只管完成任务。晚上曲院街会合。六妹子你先去给我夫妇俩占间好屋,回头休息!”
潘小园正待再嘱咐几句,突然身后极近处有人大叫一声:“娘子!”
她吓一大跳,随后才反映过来是在叫自己。那声音苍老,是个老头儿。张青孙二娘也齐齐一惊,下意识就要去掏怀中暗器,又立刻忍住,假装若无其事地左看右看,伺机使眼色问一句:“是谁?”
潘小园急回身,只见一个白头发白胡子,正朝自己连连作揖:“娘子、潘娘子,别来无恙……娘子还认得小人吗……”
她擦掉手心的冷汗,难以置信:“王……王老爷子?老人家……”
老头儿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一边作揖,一边说道:“总算找到你了,娘子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老汉我还以为你不管了……谢天谢地……”
见到旁边的张青夫妇错愕,又是一视同仁的作了个两揖:“官人好,娘子好,老汉有礼了……”
潘小园也不敢装不认识,赶紧把王老汉拉到墙根角,小声问道:“老人家,出什么事了?”
王老汉着急上火,说话说不利落,只是反复地说:“潘娘子,行行好,你那小婶子要生了,你快去看看,俺家婆娘不敢做主啊……”
她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王老汉口中的“小婶子”,莫不是当初托他们照料的孙雪娥!
急忙问一句:“她怎么了?”
王老汉语无伦次:“娘子你不能不管啊……”
孙二娘却在后面悄悄拉她:“这是什么人,别节外生枝。我们得赶紧走。”
一个老婆婆提着两筐菜经过,见有憨厚老汉朝个美貌小娘子连连作揖哀求,好奇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是一眼,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剧情。潘小园飞快一思考。自己和孙二娘夫妇肩膀上都是要杀头的重任,偏生王老汉这当口出现。要置之不理、假装不认识,已经为时太晚,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能引起别人注意……
轻轻咬牙,朝孙二娘低声说:“你们先走。”
孙二娘皱皱眉,眼神指指远处的蔡京**堂。
潘小园压低声音:“别管我,你们先去!回头我老地方等你们。”
张青孙二娘无法。出发前武松特意嘱咐过,要看着六娘平平安安的躲进曲院街宅子才行,“外面闹翻天也不许出来”。
潘小园再坚持一句:“我没事!一个人在城里丢不了!回见!”
见他俩泯入人群,才果断跟上王老汉,焦急问:“孙娘子怎么了?快带我去。”
王老汉这才满意,搓着双手,赔笑道:“娘子一走几个月,如今总算回来了!那小婶子当家的回没回来?你们不在,我们老两口都不敢做主……”
此时周通大约还在外城禁军校场附近蹲点呢。在他心目里,自己媳妇大约还是一个微微凸着肚子的状态。
王老汉十分尽责,用她给的金子,给孙雪娥在上土桥附近单租了一个小门小院。刚进巷子口,就听到里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疼啊——”
王茶汤的老伴——一个同样白发苍苍老婆婆——佝偻着身子从院里跑进来,手里攥着几块热湿巾,着急地一甩一甩,一双老眼又浑又红,见了潘小园都快跪下了。
“可不是!我早就不让你那小婶子吃太多,可她不听,这下好了,肚子养那么大,迟了多久才要生,哎哟哟,这要是下不来,有个三长两短,你、你让我们说不清啊……再多给钱也没用啊……”
里面陈婆子有些不耐烦:“娘子再喊,当心生不出来!下来走走!生得快!”
门里门外的一圈人全都恨铁不成钢地叹息:“这点疼都受不了,哪个女人不这样!”
王老太婆一脸绝望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敢情这一天一夜,孙妹子就没消停过!
只看到深深陷在枕头里的一张苍白的脸。比往日见的肥了一大圈,脸颊鼻头全是浮肿,眼睛翻着白,随着呼吸,那眼球一凸一凸的,像离了水的鱼。
还有被子下面高高凸起的一团,大得可怕,隐约可见一颤一颤的,底下支出两条伶仃的腿,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女人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刻是不是莫过于此。她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兔死狐悲之情,又是一阵幻肢痛,眼圈就湿了。
忽然又听见远处隐约的相国寺钟声。心里乱七八糟的几近胀裂。时辰已到,行动开始了。
整个东京城已经陷入了一个静悄悄的巨大的局,而潘小园觉得,眼下自己也必须组织起一个小小的局,撑住这产房方圆的几丈空间。
里面那陈婆子倒是都嘻嘻笑。这是哪家小娘子,一瞧就是没生育过,大惊小怪!
在里头不慌不忙地吩咐:“麻烦再递盆热水来!——没经验的就不用进来了,不过……不过来递个东西也成……”
而孙雪娥半死不活的,眼睛却尖,一下子看见了门口露头的人。
潘小园的眩晕劲儿还没下去,就听到里面一声希望满满的:“六姐儿?”
她扶着墙,大声答道:“是我!”
嘶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透亮三分:“你回来了!我——我——我男人呢……叫他来……”
这时候新请的两个婆子也来了,一看就比那陈婆子专业不少,一个个走路精气神,提着大包小包,顺着王老汉的手指,掀帘进了产房。
倒不是王老汉他们不肯花钱,而是这些小老百姓阶层,养个孩子全靠顺其自然的命,出不起太多钱,也自然没有“请高级稳婆”的意识。
眼下这几位专业人员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门外围观群众的士气。大伙纷纷叹道:“还是有钱好……”
产房里立刻开始熟练地会诊评估:“哎唷,肚子这么大,莫不是双胎?……不是,吃太胖了……这可费劲…”
王老汉眉毛一竖,骂自己老婆:“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潘小园连忙说:“不妨事,不妨事,我不是来了吗?”
一边说,一边汗如雨下。今天是梁山兄弟们赌命的日子。周通的老婆孩子,也偏偏挑了这一日,赌命。
她一来,王老汉家里顿时有了主心骨。王老太婆赶紧问:“娘子,眼下怎么办?”
潘小园:“……”
这老阿姨,自己又不是没生过,眼下问她一个生手的意见!
但谁让自己是孙雪娥的“监护人”呢。王老汉两口子虽然老实巴交,到底胆小怕事,遇事不敢自己拿主意。
眼看王老汉老两口一脸依赖和期待地看着自己,不假思索说:“别急。我留下。”
她松口气。至少有懂行的。
但还不放心,“再请两个,要口碑最好的,给大户人家夫人接生的那种,最好接过难产的——别怕花钱!”
第257章 金印()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从此开始!
本章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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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开门见山,安慰她:“是你老公让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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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中带了三分周通平日里吼媳妇的横劲儿。果不其然,孙雪娥一听之下,静了一静,颤声道:“他……他知道我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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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男人知道你要生了,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进来,才叫我来的!……你瞧,这不是让我花钱请了这几位大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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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钱”两个字刻意咬了一咬。孙雪娥一双眼中放出光彩,干裂的嘴唇绽出一个笑:“嘻嘻……我就知道……他肯给我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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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婆子趁机指挥端过一碗热水:“子孙娘娘的香灰,娘子喝了,保证一个时辰内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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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眼看那浑乎乎一碗水从眼前端过去,连忙叫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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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婆子倒大惊小怪:“娘子没生过不是?这东西灵!胎气在肚子里头找不着出口,这是请子孙娘娘给新生孩儿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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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知道以自己的知识储备,大约也当不了什么古代助产士,唯一知道的就是“喝香灰没用”,其余的,只怕都不如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太婆。但既然这些老太婆经验丰富,旁的方面,自己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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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香灰也喝不死人。也许还能起点心理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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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就没拦,眼睁睁看着孙雪娥被灌了一碗香灰水,果真似乎有用似的,面容平静了许多,说:“没……没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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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婆笑道:“这才对嘛!这是我们特地去庙里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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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打开包袱,又取出几卷花花绿绿的图卷,说是“产图”,上面张牙舞爪地绘着雷公、招摇、运鬼力士、天狗、轩辕等十三位大神,以朱书某月某日,看准了方位,恭恭敬敬地地贴在房间东南角。这便是把神明请来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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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心中却还担心着好几档子事。一是怕孙雪娥乱喊乱叫之下,真的喊出什么不该让人听到的事儿,那自己一人可无法遮掩;二是知道“兵谏”计划已经启动,潜伏在城内城外的各路兄弟盟友,眼下应该已经开始了精准打击。三是心急如焚,自己本该好好儿的藏在指定的接头地点,但这边的孕妇哪能丢下不管,她老公还在跟着武松一起卖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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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手腕一紧,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孙雪娥一声痛叫:“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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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眼泪立刻飚了出来:“姐姐哎,你、你别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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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雪娥有气无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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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稳婆有眼力见,飞快递过来一包衣服,塞进孙雪娥手里。孙雪娥就改掐衣服包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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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呼呼……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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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安慰:“娘子莫慌,这头胎生得慢,三天三夜的我们也见过,你又吃得胖,肚里的孩儿也肥胖,将来生出来,有你乐的!你现在要吸气……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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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雪娥:“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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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突然耳朵一尖。伴随着孙雪娥断断续续的□□,外面隐约传来几句粗暴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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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呢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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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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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里谁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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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一惊,连忙掀帘出去。只见一个官兵小队驻足在王老汉家门口,正在比比划划的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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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汉鲜少见过官兵,又早就意识到院子里这位孕妇许是“来路不正”,当即吓得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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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小人……家里……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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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官兵更起疑了,朝门里头努努嘴,“里面怎么回事?谁叫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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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匆匆忙忙跨出门,还不忘深深万福,一面微笑,一面迅速编谎话:“各位官人大哥多虑了。奴家是这位王老汉的远房侄女,那房里的是奴家的姑表妹子,今儿时辰不巧,正在里头养孩子,声音大了些个,但这个……生老病死,我们也控制不得不是?围观的邻里街坊都是热心担忧的,倘若扰乱了秩序,奴家请他们都回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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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理清楚一番话,找不出什么毛病。况且小娘子声如莺呖,美貌可亲,一点也不怯场,几位公人大哥自然要买她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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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一笑,说:“那也别大喊大叫的!……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查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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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心知肚明,此时的“查税”便是勒索抢钱。这两个字一出来,半数的围观群众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关门闭户,门缝里哀告:“小的交过税了,家里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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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茶汤老汉不及躲避,苦苦哀告,官兵们哼一声:“不信!有钱生孩子,没钱交税?喂,兀那小娘子,看你眼生,你家男人是谁?做什么的?可有偷税漏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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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脸色一白。这要是查起户口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只好唯唯而应,发髻里拔下一根银钗儿,赔笑着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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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官兵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穿着朴素,那银钗儿确实是唯一一件值钱首饰了,这才满足,笑道:“这还差不多!是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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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官差走远,王茶汤老汉才敢抱怨:“娘子你看,唉,你看这日子没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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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来不及心疼她那根银钗子。最后再急急赶回产房,不用她捂嘴,孙雪娥的声音已经微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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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你、你还不来……我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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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生生的人在活生生的受苦,潘小园赶紧绕过稳婆,蹲下去握住她一只冰凉的手,轻声说:“你当家的做大事呢,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