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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一个个记住了名字。末了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我师姐呢?没来?”
武松哈哈一笑:“留在后面十里呢。”
总不能让她也上前线。这回坚决霸道了一回。远远的望见北方的硝烟,说什么也不许她再往前一步。
潘小园快跟他急了,跺脚叫道:“岳飞在城里!”
武松把她丢回车子里,“保证给你个活的。”
正跟岳飞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一只素手掀帘进来,风尘仆仆的小娘子望着里面一圈人,笑眯眯打招呼:“大哥们辛苦了!岳兄弟……”
岳飞眼一亮,眉开眼笑:“师姐!”
武松脸一黑:“你怎么来了……”
潘小园朝他一笑,解释:“敌兵不是暂时退却了?我和后面那些老弱辎重兵商量了一下,只怕遇上流寇,还是躲城里安全。这就把人都带进来了。”
至于这城是不是岌岌可危,是不是即将被破,显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大伙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才是上策。
幽州城简直是她见过的最不像城市的城市。刚刚和灭顶之灾擦肩而过,城垣残败不堪,破碎的地方被胡乱堆砌堵住,乱石瓦砾中又隐约埋着些别的:一双脚、一顶头盔、两只僵硬的手指头,没人知道那些躯体的主人姓甚名谁、曾经属于哪个阵营、有没有妻儿父母。
城内大街上凹凹凸凸的难以行人。原本铺就的青石青砖,已经都被抠出来,砌到了城墙之上。街边的民房一半已经被大火烧焦,幸存的可以看出规划整齐,然而不是没有屋顶,就是缺了门窗,只剩下破如筛网的空壳子,里面仿佛被盗贼席卷过似的,粗重家什胡乱弃置,值钱的细软一概看不见。支小摊的棚子、贩菜蔬的车子,眼下都已被弃置一旁,看得出幽州城曾经的繁华热闹。
城里城外都是惊慌的百姓和牲畜,从藏身的地方探出头来,哭爹喊娘,寻兄觅儿,有的抱着守军的大腿,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什么。
潘小园幸而是被有些优待的,乘着马车进了城,没踏到脚下的脏污血水。但一路上仍不免忐忑心慌,隐隐觉得许多事情放心不下,但却一时想不出来——乱局太大、太乱、来得太快,她还远没有消化吸收。
武松看她,旧衣衫,鞋子上沾着尘土,不知哪儿寻了个巾儿,围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白皙双颊被冻得发红。
他感动了一刻,随即又想,她居然也开始“带兵”了!这些人还真听她的!
自从忠义堂哗变那日起,潘六娘在梁山上的话语权就一日千里。梁山好汉们人人都是战士,出了梁山,原先掌管钱粮的柴进、蒋敬也不得不披挂操练。军需后勤方面,大多时候是她在拿主意。
况且在山上和气生财了这么多年,买她面子的人也不少,这就顺水推舟,跟着她来了。
方金芝见了她也高兴:“阿姐,侬坐。”
而起先对她极其轻视的韩世忠,此时见了她更是十分热情:“大妹子,你来啦。”
武松跟岳飞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表面的意思是“真拿她没办法”。而眼底的另一层意思,却是呼之欲出的明显:你师姐厉害吧?
潘小园立刻注意到了岳飞通红的双眼:“你怎么了!”
帐子里的韩世忠和绿林豪杰都是粗放之人,见岳飞红着眼圈淌泪,只道是他害怕或者激动所致,知道情况艰险,也没人笑话他,心思都集中在迫在眉睫的守城战斗上。
而潘小园外行看热闹,一眼就瞧出他容颜不对劲。
岳飞这才说:“无妨,被灰焰灼了。”
潘小园简直对这些武人无语。武松就算嗜酒,可能的后果也不过是晚年三高啤酒肚,尚且让她监督敲打,逐渐有所收敛;而岳飞居然也这么不爱惜自己,知不知道你日后会瞎!
立刻不管不顾的插嘴吩咐:“去叫神医安道全来!”
岳飞忙道:“不必劳动……”
她才不管。摆出大姐的架子,颐指气使让人去打水,按着岳飞洗了眼。然后安老头儿才亦步亦趋的到来,一上来就敏感地嗅到了一屋子里唯一一个病人,上来就按着岳飞一通扒拉,苦口婆心:“这得赶紧治!”
岳飞一边躲,一边问:“这位先生,你是……你是哪位?”
大家嘻嘻哈哈笑着介绍了。安道全的功绩有目共睹,没有这位,现在这百十来个梁山好汉,起码有一半得缺胳膊少腿的残了。
岳飞这才没话。安道全打开药箱调调配配,上了药,又拿块白布蒙上他双眼,脑后系个结,笑道:“就这么着,先休息一阵子。”
岳飞:“……”
这幅样子别提多可笑。好在大伙都知道他是英勇作战而受伤,没有笑的,都是肃然起敬。
*
联军首脑和岳飞混熟了脸,立刻开始筹划接下来的战略战术。不能指望大宋朝廷的那遥不可及的救兵,一切都要自力更生。
一屋子人南腔北调,七嘴八舌。
吴用:“依小生看,如今我们己方人多,又是防守,过去我们梁山对抗官兵时练熟了一个‘九宫八卦阵’……”
韩世忠:“你个‘子曰’懂个锤子!鞑子军又不是官兵!”
包道乙轻声嘲笑:“这倒是。没见过这么有血性个官兵。”
韩世忠:“你……”
鲁智深一个大嗓门:“都别吵!依洒家看,敌兵恁地厉害,又行动得快,咱们不能追着他们跑,方才那小岳将军的策略是对的,要诱敌深入……”
正说得头头是道,旁边另一个光头凑过来。
“阿弥陀佛,依小僧看,勿要多杀伤人命,敌人若是不来打,何必将之诱杀?徒然造孽个……”
说话的是明教军中的“宝光如来”邓元觉,大脸大耳朵大胡子,几乎就是个翻版的鲁智深。一路上较量本事,两个秃头也不相上下。和鲁智深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位邓国师严格食素,蛋也不吃,奶也不喝,一点荤油星子都不沾,让人怀疑他这一身腱子肉是怎么长出来的。
鲁智深觉得他肯定是背地里偷偷吃肉。有一次顽劣心起,往邓国师的一碗饭里埋了指甲盖儿那么大一块狗肉,埋在最底下。笑呵呵递过去,邓元觉不疑有他,狼吞虎咽。
谁知只吃了最上面的一口米,就脸膛发红,冲到外面大吐特吐,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休息了一整天才复原。起床之后,追着鲁和尚打得昏天黑地。
鲁智深不太喜欢这秃厮。邓元觉居然是熟读经文的真和尚,一开口,左一句色即‘是空,右一句如是我闻,听着别提多累。
于是当即开始反驳:“洒家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手下做过提辖!打过西夏!你呢?以前过过长江没?”
武松立刻将吵架遏制在苗头里,“两位师兄无需多言。西夏和女真又不一样。论和他们交手的经验,还是岳兄弟说了算。”
这倒十分有理。这一屋子人众,其实只有岳飞,有长期在北方与异族作战的经验。
岳飞双眼蒙着,只靠盲听,突然觉出几十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脸红,伸手整整眼前的绷带。
“我、末将认为……”
以韩世忠的军衔为准,自称“末将”似乎没什么不妥。然而帐子里大部分是土匪,难不成要跟他们叙资历?
岳飞干脆改口:“依小弟看……”
……
将领们的商讨都没避着潘小园。知道武二嫂子是可靠得不能再可靠的自己人。也知道她根本就是外行,不会瞎说瞎指。
的确,潘小园也只落得偶尔在旁边发句言,当别人问到关于金钱粮草之事时,迅速回答两句。她于军事上并不是太懂,但她知道,若是三军首脑不听号令、各自为政,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
本来韩世忠、梁山、明教的联军,就是各自相对独立的关系,谁也不服谁领导。眼下多了一个岳飞,帐子里更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此时是吴用在沙盘上画图。军师毕竟有两把刷子,几个连环计的策略,听的人心服口服。
“小生的意思,咱们兵分三路,守城的各司其职,自不必说,也要料敌机先,截断对方可能的粮草补给。他们远道而来,若是粮草青黄不接,战力必将大打折扣。只要派出一千敢死军……如此……这般……”
岳飞在一旁听着,指着那沙盘想补充一句,顺手想把蒙眼睛的布给摘了。
潘小园在一边监督:“喂,不许动。”
没法子,只得在一边盲听。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平平淡淡说一句:“恕小弟插一句嘴。我手下那一千多人……只听我号令。”
一屋子大哥都是一怔。排兵布阵的时候何曾考虑过这些,自然是将岳飞手下的兵马随意调动的。
再看岳飞,嘴唇抿成一个坚定的“一”字。即便是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手中的兵力最为少得可怜,即便是眼下有求于人,但也明明白白向其他人传递自己不容置疑的独立性。
武松见他倔强,劝一句:“兄弟,眼下大局为重……”
岳飞却摇摇头,脸蛋微红,低声说:“幽州城是交到我手里的。岳飞只听官家和上级指示。”
这句话是开诚布公地表示,他可以合作,但宁死也不会听从“匪”的命令,更不会将城池的指挥权拱手相让。
岳飞不同于韩世忠。兄弟间的私交义气,比不过无可更改的原则。
武松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些严厉,“兄弟!”
岳飞咬唇不语。心中也免不得打鼓。当初不是已经几次三番地预见过这场景。若是与武松大哥再次相见时,双方仍是敌对阵营,却怎么办?
武松音调低沉了些:“难不成你是说,要我这些梁山兄弟,都编入你麾下!”
岳飞立刻说:“小弟不敢!”
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下蒙眼布,带着血丝的不卑不亢的眼神,将一屋子人扫了一遍,又回望武松。军帐里鸦雀无声,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紧张的氛围被一声温言软语戳破了。
‘
“武二哥,岳兄弟,你们冷不冷?我从行李里找出点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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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回到现实当中。武松转头看了看,他家六娘捧着几件翻毛斗篷,眼巴巴地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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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尴尬。生硬地说一句:“谢了!”拣一件披上。
‘
岳飞也连忙称谢。却依旧不得展颜,眉头紧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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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叹口气,“出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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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飞的眼伤是真的……到中年时几乎失明,很痛苦。他感到风向不利的时候,曾经想明哲保身的引退,用的理由就是臣有眼疾不能打仗,当然皇帝不听(叫你打你就打,叫你回你就回)。不过评论里有人猜出来啦,放着一个医疗满级的安道全,怎么能真让他失明呢……o(n_n)o~
第239章 拉钩()
晋‘江‘文‘学‘城
……
挽着武松的手; 推着岳飞后背,好说歹说,把两个人哄到旁边的小哨亭里。
两人倒是都不好意思拂逆她。大约也知道,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不像回事儿; 顺水推舟的暂停了僵持。
武松左右看看,见亭子里挂着块不干不净的手巾,顺手抽过来擦手。手上的那点泥尘翻来覆去的; 在手巾和皮肤之间来回奔波,不见消停。
岳飞余光一瞥见哨亭里扔着一把坏掉的弓; 拣起来拆拆装装的乱修,手上不闲着。
潘小园看着这两位祖宗; 决定先敲打武松; 轻轻嗔怪一句:“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让着兄弟一点儿?”
武松无语。她当这是过家家呢!
倒也说不出责备的话。甩手走人的时候; 身后有人大胆的窃窃私语“女人家懂什么”; 也无法流露出赞同的意思。好歹这条命赖她所救; 要是看轻她,不等于连带着埋汰自己么!
刚要艺术地反驳一句,又见她朝岳飞说:“兄弟; 姐姐我不懂行军打仗; 但你说说; 要是你们争不出个结果,人家敌人又卷土重来,你们怎么办?”
岳飞也不说话。但凡稍微有一点军事素养的人都能看出来; 金兵攻城受挫,退却二十里扎营,那是准备好好喘一口气了。只要他们营中没有诸葛亮,那么基本可以断定,入夜之前是无论如何不会“卷土重来”了。
但他也十分有礼貌,没有反驳她这句明显外行的推断。
潘小园小心拿捏着语气。两人心中不服,但嘴上各自不吭声。于是在对方看来,都成了垂头丧气,挨她的训呢。
唯一不同的是,武松神色冷漠,眉头微蹙,刚刚结束的一场厮杀,让他眼中尚存压迫性的冷冽之光;而岳飞由于双眼受伤,眼中一片通红,脸上一道道泪痕未干,让人觉得他似乎有天大的委屈,又或者是被对面这位凶悍大哥欺负得狠,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但潘小园知道人不可貌相,两人都是倔强的性子,只不过一个显在外头,一个藏在里头。这一次不能再装神弄鬼的抛假硬币了——话说回来,就算故技重施,岳飞也不一定买账。
只好摆事实讲道理,温柔说一句:“岳兄弟,你也知道梁山、明教这些绿林大哥都是桀骜不驯惯了的。就算归你指挥,人家也不一定听。若是闹僵,一股脑都走了,你的城怎么守?”
岳飞抹一把泪,这才嘟嘟囔囔说:“我不是要指挥他们!我……”
“我知道,就是要个名分,免得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你通匪了——武二哥,你说是不是?”
岳飞再嘟囔一句:“我也没说他们是匪啊……”
武松冷冷道:“那便是心里瞧不起我们,耻于跟我们这些粗糙莽汉为伍了?”
小屁孩简直不可理喻。当初被张青忽悠两句,差点就抄家伙去梁山入伙了;如今呢,遮莫是沾上了官场中的酸臭味,开始懂得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了?
岳飞还没辩白,话被小潘姐姐抢去了。
“二哥!不许你信不过岳兄弟。”
武松再无语。这女人对岳飞比对他都好,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典型。
谁知她下一句又自承其弱,嘻嘻赔笑两声:“我不懂排兵布阵,但咱们这三方联军,从来也没个名义上的统帅,只因谁都不服谁,选谁都让人有意见,一路上闹的别扭还少么?如今有一个现成的‘局外人’摆在这儿,跟谁都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利益往来,那是天上掉馅饼,你还不赶紧抓住了?又不是把命卖给他!”
武松忍不住笑了。让岳飞当联军统帅?她倒真信得过这小子!
潘小园心里却明镜似的。要论这世上她信得过什么,数来数去大约只有三样东西:武二哥的拳头,岳武穆的韬略,以及她自己的金子。
只可惜跟武松解释不清楚,也不能就此让岳飞得意忘形了。于是搜肠刮肚地游说。
“譬如……嗯,譬如三国时期,大伙各自为政,可总得有个汉献帝发圣旨不是?你就让岳兄弟当那个汉献帝,那个……有了牵头的,大伙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割据打仗……”
岳飞哭笑不得:“师姐……”
武松倒哈哈大笑:“那我是谁?我才不当曹操!——罢了罢了,便管他叫一声大哥,我又不少块肉!”
他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只不过因着上次宋江招安的闹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怕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