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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镜前,弥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明月的一生,明月的记忆只怕她自己都没有弥生清楚。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姬无拘在明月的一世里充当了什么角色,是他将她一步一步推到了三魂不全的地步。
明月豆蔻之年,姬无拘领兵出征越国,让她失去了父兄。
花样年华,被越国宰相范子霁选中,培养成美人棋,送入吴宫,被姬无拘当做瑶姬的替身,此后犹如在刀锋上行走。
就连最后,姬无拘赶来抓丛光回去,她为了姬无拘挡了一箭,一尸两命,也背上了越国叛徒的罪名。
姬无拘倒是个可笑的,明月救他一命,他却依旧无能,心神恍惚,屡屡出错,最终断送了吴国江山,吴国百姓说他中了越人的美人计,又让她背负了祸国之名。
弥生看一次恨一次。
恨到什么程度呢?恨到他宁愿自己不存在,也不想让明月跟姬无拘再有半点关系。
弥生不知道他娘亲还没有将怨气全部消散,怎么就突然就转世了?
见到姬无拘,他除了愤怒,其实隐约还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心里蹦出一个念头,难道娘亲是为了姬无拘才转世的?肯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在地府磨刀霍霍等着姬无拘出现,可千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出来,等到弥生都以为姬无拘跟当年混战中死去的士兵一样,被巨阙剑给吞噬了,魂飞魄散了,哪知道现在他居然又出现了,还站在她的娘亲旁边。
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了,弥生很难不这么想。
姬无拘这个灾星。
弥生的恨意姬无拘猜得到,可姬无拘心中的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弥生。
父子两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沈家村里第一声鸡叫声响起,弥生才动了动,居然跟这个老色鬼浪费了半夜的时间。
姬无拘不受地府管制,也不同于一般的鬼魂,自然不用管鸡叫,也不怕阳光,可弥生不一样,他得暂时离开了。
他收回视线,进了沈月芽的房间,见她睡得熟,在她脸上戳了戳,从弥生记事起,她何曾有过这么安稳平静的日子。
沈月芽翻了个身,他又往她怀里拱了拱,直到她含糊的道:“姬无拘,你别闹我……”
弥生动作一顿,听见姬无拘回道:“月芽儿,原来你睡梦中都想我啊。”
弥生心里更加郁闷。
怎么办,他不想离开了,他在,那老色鬼都想怎么就怎么,要是他不在,那他岂不是会更加过分了。
弥生不理会姬无拘,趴在沈月芽怀里撒了会娇,直到再也不能耽搁了,才钻进了她手腕上带着的镯子里。
姬无拘目光一闪,将沈月芽搂在怀里,摩挲了一下她手上的镯子。
第64章 卢松青的选择()
第二日天气转晴了,已经褪去了暑气,转凉了,很是秋高气爽。
沈月芽一早就起来了,先去看沈月芬,她脸色苍白,昨晚肯定是流泪了,眼圈发肿,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雷劈木的缘故,那婴灵的颜色已经极浅,它甚至发不出声音来了,好像随时都会散去了。
想到弥生,再看看这个婴灵,沈月芽叹了口气,就让她来当这个刽子手,早点终结阿姐的执念吧,她的阿姐是活生生的人,无法将魂魄拿来滋养这个婴灵,她应该要有正常的生活。
而且沈月芽有些恨恨的想,阿姐也不需要与卢松青的这个孩子,这个念头一产生,她顿了一下。
那弥生呢?她如果是明月的话,为什么宁可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一定要生下弥生?
姬无拘他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留下孩子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姬无拘也没有出来干扰她,她还是将那黑漆漆的雷劈木串珠箍在沈月芬手腕上,果然就见这婴灵无法靠近她,颜色更淡,消失不见了。
沈月芬的精神不好,不过也下了床,满屋子的找事做。
沈月芽也跟着她忙的团团转,将菱角米都剥了出来,严氏拿了两大碗去跟一只老母鸡一起炖了。
莲子心也全部剔出来放在院子里晾着。
菜园子里还剩下最后一茬豆角也都摘了,全部泡进了酸菜坛子里。
这样一晃就到了中午,沈大福几人也没有回来,从小粮埠过来的渡船也来了一趟,严氏特意去渡口等消息,他们也没有让人传信来。
沈月芽心猜他们多半是上了公堂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处理结果,她既想看卢松青和伍柳儿鸡飞蛋打,对薄公堂,替阿姐出气。
一面心里又理智的觉得以卢家人的脾气,肯定不会做得这么绝对,不会将伍家得罪死了,多半就是撤诉。
但是无缘无故撤诉,浪费了县太爷的时间,也是会将原告打板子的,这样的话,卢松青就会被打一顿,他这么无能也是他活该了。
最主要的是,谁信不是卢松青告的?以后就算是他跟伍柳儿真的成了亲,两人之间的嫌隙也已经很大了,估计是和好无望。
沈月芽又仔细想了一遍,才将这些弯弯绕绕都想通了,只觉得昨天临时突发奇想也算是一招好计,反正是鬼作案,没有落下什么痕迹,不会牵连到沈家人,总算是报了仇了。
不过到底也是第一回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她还是有些坐立不安。
母女三人都是心事重重,倒是无人察觉她的异样,除了姬无拘。
他今天十分沉默,也没有添乱,安安静静的,倒是沈月芽还觉得耳边过于安静了,有些不太习惯,还纳闷的喊他一声。
这让姬无拘十分高兴:“我在。”
等到了下晌,沈大福几个才终于回来了,除了沈家四人,还跟了一个江水笙,他是沈家村里少有的外姓人,他自小逃荒到了沈家村,就留了下来,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以前沈大福还没有买乌篷船的时候,除了种地,平时就在芦苇荡养鸭子,请了江水笙帮忙照看,现在沈家鸭子的数量减少了,也就是养些自家吃。江水笙将这门手艺接了过去,也算是沈大福的徒弟了,跟沈家三姐弟都是极熟悉的。
不过五人进门时候的神色都不太好,气氛有些沉闷。
严氏想问情况,又怕刺激到沈月芬,拉了沈大福一边去说话去了。
沈小郎的愤怒就不会掩饰了,等长辈一走开,他就开始抱怨:“那个卢家真是气死人了,原以为姐夫会为大姐出头,想不到也是个怂包,我们村里再也不去卢家买任何东西了,这样的人……”
跟沈月芽猜想的差不多,卢松青被传唤到衙门的时候酒还没有醒来,一听说他状告伍柳儿,状子都呈到衙门去了,他就醒了,沉默了一会,梁氏一开口否认并大骂,他就跟着否认了。
“小郎,这状子不是我写的,我如何能认?这是当众撒谎,在公堂上欺骗的事被揭穿了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这是乱纪知法犯法。”
“伍柳儿将孩子撞没有了,我也心烦,可我之前已经原谅她了,我是个生意人,不会做这样出尔反尔的事。”
“事已至此,就算是将伍柳儿罪名坐实了,我和月芬的孩子也是没了,而伍柳儿这辈子就毁了,以她的性子要她坐牢,肯定是死路一条,伍捕头又如何肯依,到时候闹起来……”
这是沈家众人事后去问卢松青的时候,他的解释。
沈小郎气得半死,见沈月芬精神恍惚,他又住了嘴,有些悻悻,以手握拳,砸了砸自己的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大姐。
江水笙闷闷的道,“月芬,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你这么好,以后肯定能够找到更好的。就让他跟伍柳儿两个瘸子凑一对,这事闹开了,伍柳儿也别想好过。”
说到伍柳儿的时候,他目光里闪过的怒意,语气中的厌恶更是掩饰不住。
沈小郎听江水笙这么说,也颇解气的道:“阿姐,姐夫……呸,卢松青今天撤状子被打了二十板子,那伍柳儿不知道在哪里摔断了腿,还满头满脸包,你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
沈月芬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接话。
院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江水笙有些局促的将手上提着的篓子递给沈月芽:“月芽,这是我从河滩上摸的,你拿去清水养着……”
沈月芽接过来看了看,大半篓子的河蚌,还有五六根野篙巴。
这些河蚌要用水泡着吐沙,不吐干净了,就是弄熟了也有一嘴的沙。
江水笙说完,冲沈月芽使眼色,沈月芽“哎”了一声,她也想骂卢松青,可现在显然阿姐并不想听这些,她拉沈月芬:“阿姐,你教教我怎么让这些河蚌赶紧吐沙了,还有这些野篙巴,那些黑汁能不能去掉啊,我晚上就想吃,以后阿姐再也不用在卢家受苦了,我们要庆祝一下,我早就想阿姐跟我一起住在家里了,小郎也跟我一样,是不是?”
沈小郎赶紧应是:“我才舍不得姐姐们在别人家里受苦呢,还要看人眼色,伺候人,一辈子待在家里,我也养得起。”
沈月芬被沈月芽摇晃得头昏眼花,却也舍不得苛责她,本想教训沈月芽姐弟“哪有大姑娘一辈子待在家里的”,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只道:“你们两个就是想要我伺候……走吧,去准备做饭。”
沈小郎赶紧谄媚道:“大姐,你做菜最好吃,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菜了。以前大姐回来那都是当客人,现在是主人了……现在鸭子要产蛋的时节呢,水笙哥好不容易回村来,这次也有口福了。”
江水笙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沈小郎又唤他过去帮忙杀鱼去了。
饭后,沈小郎将沈月芽拉出去嘀嘀咕咕,十分神秘:“阿姐,那状子我知道不是姐夫……”没说完,他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不是卢松青写的,他哪有那么好的字,他在公堂上就说不是他写的,字迹确实对不上。”
沈月芽目光一闪:“哦?还有这事?”
“你就不好奇是谁写的吗?”
“你知道?”
沈小郎笑得意味深长,“我当然知道。”拖了个悠长的尾音,才道:“是姐夫写的,二姐夫。”
沈月芽一愣,“谁告诉你的?”
“我看到那状子上的字了,上次二姐夫来咱们家纳釆之礼,我见过礼单。”
沈月芽“切”了一声:“你有那眼力劲?”
沈小郎急道:“阿姐你还别不信,我虽然作诗写文章不行,考不上秀才,但是看字还是会看的,就是二姐夫写的,二姐夫人真好,除了他还有谁帮我们呢,纳釆之礼都过去一天了,他什么时候再来啊。”
言语之间十分想念姬无拘。
姬无拘万分得意,沈月芽忍不住腹诽,却听沈小郎道:“字写的不错,就是那状子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哎,还不如我呢,不过人无完人……”
他刚说完,突然后脑勺一痛。
第65章 小舅子()
沈小郎后脑勺挨了一记,先是不满看向沈月芽,刚要问:“阿姐,你干嘛打我?我又没有说错。。。。。。”
然,忽而灵光一闪,看向昏暗的夜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姐夫?二姐夫?”
沈月芽闻言眉心跳动,一面狐疑的看向沈小郎,一面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瞎喊什么,这里就我们俩,哪有人?”
一面又想,难道小郎发现了什么?可他这神色不对啊,换了旁人,若是发现身边有鬼,也没有他这么。。。。。。激动的。
沈月芽跟沈小郎打娘胎里就在一处,对他十分了解,现在分明见这个小弟眼睛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声音都激动的有些发颤,却并无半点害怕。
她一面在心里喊:“姬无拘。。。。。。你无缘无故打我弟弟做什么,现在他发现了怎么办。”
姬无拘闻言笑答:“月芽儿,他的脑袋比你的圆得多,打起来感觉很好啊。”
沈月芽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阿爹阿娘说过,男头女腰,不能乱碰,过了七岁,她就没用摸过沈小郎的头了。
这会突然想起“男头女腰”的话来,才发现姬无拘又箍着她的腰,她毫无办法,只能聊胜于无的警告:“总之,你不许再露馅,那是我弟弟,你不许打他!以后你欺负我,他得为我出头,只有小舅子打你的份。”
姬无拘不置可否,打他?他不信沈小郎有这个胆量。
沈月芽心里是十分排斥将她身边有鬼,她自己也是鬼的事情告诉家里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怕他们害怕,也怕他们担心,倒不如真像姬无拘说的那样,以后让家里当她出嫁了,偶尔回家看看他们,让他们安心。
沈小郎无法体会沈月芽的担心,沈月芽的一巴掌倒是叫他回过神来,继而想到,阿姐也许不知道姐夫会隐身之法,现在一咋呼是有可能吓到他,这是姐夫信任他,是他才知道的秘密。
沈小郎那天见过姬无拘的影子,跟他在书院的一些传奇话本中得知的“鬼魂无影无脚,不能踩在地面上”的观念都不相符合,他倒不觉得姬无拘是个鬼,那样俊美威武的二姐夫怎么会是个鬼呢,也许他是个捉鬼捉妖的道士,会隐身术也正常。
沈小郎如此想。
对上沈月芽的视线,他赶紧讪笑,又道:“阿姐,你果然想念姐夫了,我就随便喊喊,你看你紧张的,你不会以为姐夫真的在你身边吧,话说回来,过了一天了,不知道姐夫什么时候来纳吉啊。。。。。。”
沈月芽盯着他瞧不出破绽,主要是不信他真的知道,又“哼”了一声,道:“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不用读书不用去书院了,心都野了。”
见她果然岔开了话题,沈小郎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机智无比,对于不去书院这件事他解释道:“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最头疼那些诗词歌赋,考秀才当官肯定不能了,不过,付先生也说过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一定只有读书一条出路,我一定会撑起门户的,付先生借给我一些书,我抄录下来慢慢看。”
他说完,目光飘忽的看着地上在月下呈现的魁梧的男人的影子,这影子发髻高束,宽大的袖口几乎要拖到地面,身上的袍子盖住了膝盖。。。。。。他激动的站不住,姐夫果然来了,赶紧催促沈月芽快走,生恐耽误他跟姐夫叙话的时间。
“阿姐,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过几天还得赶制嫁衣呢,你那绣工,不知道几年才能好。。。。。。”
向来只有她嫌弃弟弟的份,想不到这次居然被嫌弃了,沈月芽心中不快,临走垫着脚,拽着沈小郎的耳朵,等他歪着身子,才摸了摸他的头:“果然很圆。”
又敲了一记,听到一声闷响,沈小郎不及抱怨,她又道:“里面装了半罐子的水。”
满罐子不响,半罐子哗哗的响。
沈小郎不跟她计较,他巴巴的等着跟二姐夫说话,可沈月芽一走,姬无拘也跟着走了。
他揉了揉头,也回去睡觉了,直到半夜才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个影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祭河神那天,而且阿姐的影子呢?
这超出了沈小郎躺不下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沈月芽的房门口,有些踌躇,这大半夜的,将阿姐叫醒了问也不好吧,可不问他想不明白,心里一直悬着。
月光透过屋顶上天窗照进来,在地上有一块朦胧的光影,突然上面黑影一晃,沈小郎心中一跳,压低了声音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姐夫?”
那黑影快速的往屋外去了,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