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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气;睡罢。”心里电光火石间千回百转,林熠呼出一口气,一点埋怨也不剩下了。
萧桓感觉得到林熠是真的不介意此事了;看着林熠又出去确认了一遍费令雪的情况回来;两人便简单收拾了,在房中睡下。
费宅客房内只有一张床榻,林熠想到萧桓当时那一招,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若说江湖前三也差不多,哪里需要自己守着,便火速先上去占了床内侧的位置。
萧桓无奈一笑;刚在床边坐下,却突然感到身体有异,意识到是江悔手里的蛊化为湮粉后,自己没来得及屏息;恐怕吸入了一些。
毒蛊化为湮粉便没有了生命力;但残余的粉雾有毒性;萧桓抬手熄了灯烛,催动内力遍行经脉,试图将余毒逼出。
林熠本来有点郁闷,但发现萧桓没有动静,觉得有些奇怪,昏暗中问道:“怎么不睡?”
萧桓低估了那毒蛊雾粉的毒性,待最后一丝余毒自掌中催发出去,他撑在床边俯身吐了一口血。
林熠当即弹起来冲到床边,扶着萧桓:“怎么回事是那毒蛊?”
萧桓本无大碍,这一口血只是淤积残毒所致,吐出来便无妨了,可感受到林熠贴过来时身上的温度,便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
屋内依稀淡淡月光,林熠借着这缕薄光凑上去,手搭在萧桓腕脉,感觉到脉气异动,但没有太大问题。
仍是不放心,他光着脚跳下床,迅速点了灯,端了茶盏和空杯回来,俯身看着萧桓:“怎么样了?”
萧桓取了锦帕擦擦嘴角血迹,接过茶漱去口中血腥,脸色比寻常苍白些:“姿曜,别担心。”又笑笑道,“你其实很会照顾人。”
林熠此刻离他很近,看着他桃花眼蕴了一层雾气,眼角那颗痣衬得有些悲伤,嘴角还隐隐有血迹,心里顿时拧得乱七八糟。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熠问。
萧桓垂下眼睛,睫如鸦羽,复又抬眼望着林熠,那双眸子简直摄人心魄,烛光映出他鼻梁一道温润弧度,林熠心头微动。
“姿曜,今天所见费令雪和曲楼兰的事,我觉得很多事须得坦诚相对”,萧桓声音缓和如泉,“但有些话,还是想待时机合适再与你说。”
萧桓顿了顿,又道:“希望你能相信,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姿曜,能信我么?”
林熠站在萧桓面前,微微俯身扶着他肩膀,维持着这个姿势,他靠得太近,以至于有种沉溺在萧桓声音里的错觉。
“我相信你。”林熠敛眸一瞬,说道。
萧桓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林熠浓黑如星的眸子,抬手十分自然地抚了抚林熠脸颊,目光郑重。
方才那一声“姿曜”却不同以往,林熠心底似乎被勾起一丝雀跃,又或是说不明的冲动和酸涩,萧桓指尖掠过颊边,便如燃起一束暗火。
林熠眼底爬上一层难以察觉的淡红,左肩箭伤印记处隐隐烫得灼痛,他感觉眼前的萧桓突然变得惑人之极,在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之前,却已经倾身扑倒了萧桓。
萧桓始料未及,林熠虽是少年的身体,但武功进境不俗,神志混沌间爆发的力量让萧桓没来得及抵挡,就这么被林熠狠狠按倒在床上,一头乌黑发丝散乱在锦被间。
萧桓意识到是今日与邪蛊接触过多,引发了林熠肩头折花箭伤。
他担心林熠真如玉衡君所言,会走火入魔。
林熠眼睛上那层淡红已弥漫为赤红,便如他素日的衣衫一般,他皮肤总是苍白,此刻更显得有些妖异。
他跨在萧桓身上,下一刻就要去抓枕边的冶光剑,萧桓抬手握住林熠的双腕不让他乱动,真气逸散入林熠经脉内,浑厚内力一寸寸顺服着林熠躁动混乱的内力。
“姿曜!”他蹙眉紧盯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林熠。
林熠似乎被理智和混沌拉扯着,眼中杀意消去,却低头看着尽在咫尺的萧桓,被他眼尾的痣引发了一股疯狂的冲动。
他想要把这人拽下神坛,看他做最不堪言的事,想让他清冶的桃花眼从此被堕落的欲填满。
林熠挣扎着想从那罪恶的漩涡里冲出来,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他俯下身,舌尖轻舐萧桓眼尾的痣,又埋在萧桓肩旁,咬在他颈侧,却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力度,便似野兽寻情一般,整个人覆下去缠在萧桓身上。
“姿曜!”
萧桓浑身一僵,抓着林熠手腕将他掀倒在旁边,倾身覆上去压制住林熠,同时未曾停息将内力源源不断探入林熠经脉,防止他真气翻涌入魔。
林熠体内乱撞的真气和意识中混杂的邪念被萧桓强大的内力瞬间冲散,整个人如失了力气,眼中猩红渐渐褪去。
萧桓感觉到林熠一下子浑身松了下来,便放开手,林熠躺在那仰头望着萧桓,抬手搂上去,似乎要找一处依附,失神道:“疼”
这一声低喃瞬间把萧桓扯进了回忆里
上一世深宫大殿内,林熠一身黑袍散敞,身体如面色一样的苍白漂亮,腰肢紧紧缠着他。
那时萧桓要清清楚楚看着他,殿内便灯烛不熄,林熠眼睛不能触光,双目便蒙着黑色锦带。
那条窄长的锦带遮在林熠眼前,只露出高挺漂亮的鼻梁,锦带尾端垂到他们身体之间,林熠口中压抑着低喃
萧桓立刻回过神,撑在林熠上方,深深看了片刻。这双黑曜石般的眸,清亮无比,并未覆着锦带。
既庆幸,又有些空落落,这个林熠不需人日日看护陪伴,也并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
可依旧是他的林熠。
他把林熠抱过一边躺好,仔细探了一遭林熠经脉,确认无虞,又拨开衣襟,看见他肩头箭伤印记周围还未消下去的青筋,便知林熠方才喊的是箭伤印记的疼。
萧桓哄着昏昏沉沉的林熠睡去,怀中人灼热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
萧桓有些睡不着,给林熠盖好被子,看了林熠半晌,便起身到院中,夜色沉沉,星月皎洁,满树梨花仿佛要开到永恒。
花下茶案旁,却坐着一人,劲装修颀,面目俊美冷漠,正擦拭一柄长剑,剑端还滴着血。
正是邵崇犹。
林熠让萧桓到点将台上坐着喝茶,自己站在校场入口处,手里提着冶光剑,剑光明晃晃的。
“小侯爷早!”
前两天林熠在九军部大营呼风唤雨四处游荡,不少士兵都眼熟他,笑嘻嘻朝他打招呼。
林熠也笑呵呵,提剑就横到士兵眉心,剑端一挑他头盔:“戴歪了,军容不整,跑十圈。”
士兵被剑光晃得背后一层冷汗,收了笑,老老实实去领罚。
林熠倚在大杨树旁,漫不经心看着士兵流水一般一批一批进去,眼光却毒辣得很,手里的剑所指无虚,场边领罚的人凑足了半个营,煞是壮观。
“这些天人心浮动,你们的老大、老大的老大,可能都暂时消失了,本侯勉强顶个班,诸位一定得给面子。”
林熠收了冶光剑,取下一杆长|枪,一身银甲,长|枪横在肩头,穿行在阵列之间,依旧是兵痞的做派。
不少人腹诽道,若说人心浮动,前两天小侯爷可是营中最浪的那个,浪得简直没边,频频在违纪的边缘试探。
林熠溜达到一半,折返回去:“前两天跟我打过牌的、打过架的、打过赌的,都出列。”
一片安静。
林熠手里长|枪舞了个枪花,稳稳止住,枪尖指向一人,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出列。”
那人只好老老实实出来。
林熠边走边点人,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自觉地出来,他一看,心道不得了,短短三天,自己竟拉着一个营的人犯了军纪。
林熠把长|枪抛给旁边士兵,打了个响指:“违纪的,跟我去领罚,其余人训练量加倍,练到心里踏实为止。”
萧桓在高台上安安静静背着手,看林熠带着乌泱泱一群人绑了上重物跑圈扎马步,领罚领得货真价实,绝无水分,不由笑着摇摇头。
林熠规规整整穿着银甲,一入练兵场,却自然而然带上了混混的气质,只是比寻常的混混狂许多,这是他上一世在军中的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小侯爷亲自领了罚,所以训练加倍,众人也没有怨言,老老实实照做。
搏斗训练看似比体力训练有意思些,但林熠一来,这就成了最残酷的部分。
他除下铠甲,一身暗色单衫,让新替上来的所有带衔级军士挨个与他过招,五招之内倒地的,就带手下的人再加一倍训练量。
九军部有两万多人,百夫长营长千夫长,加上各队各卒,大大小小带衔级的不少,林熠算着时辰,只得每次一对三的打,紧赶慢赶,总算两刻钟内撂倒了所有人。
前世在军中,林熠就是这么不留情面,时常看起来懒懒散散,实际很严苛,上了战场更是横剑冷血,也难怪他的恶名能传起来。
林熠单衫已被汗水浸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把一众人仰马翻的军士抛在身后,回到点将台下。
萧桓看他微微垂下头走路的姿势,与寻常都不同,似乎一到这里就痞了起来,却也很好看。
他心中猜到缘由,不免有些涩。
大概上一世。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一下子孤身到北疆军中闯荡,要迅速适应、迅速服众,不得不套上一层伪装。
于是每到这种情形,就不由自主地进入这种状态,这是孤立无援、众叛亲离之下,林熠对自己的保护,甚至已成了身体的反应。
萧桓垂眸看着林熠,这一回,他早早到了林熠身边,不会让他那么苦了。
林熠抬眼看向点将台上的萧桓,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瞬间又是灿若阳光:“好累啊。”
就像出门疯了一天的小孩回到家一样。
萧桓心里一软,俯身朝他伸出手,林熠握住他手掌,足下一点,轻轻跃上点将台,身上微热的气息。
算下来,这一天林熠用心良苦,让九军部上上下下全体训练量加到了三倍,一直到晌午,把所有人练得再也浮躁不起来了,连议论彭陌究竟出了什么事的力气都没剩下。
中午,贺定卿跟林斯鸿商议完事情,去营中各处查看一番,只觉得这里氛围很踏实,与林斯鸿紧急调令里所言并不一样,还觉得有些奇怪。
第102章 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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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马车内锦缎软垫上;身体很放松;绯衣如焰;微低垂的面目在琉璃灯映照下苍白端隽;双眉如剑。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衣角;自小穿惯了的云雾绡;触感实实在在,马车内淡淡檀香;五感俱在;方觉真实。
林熠坐起来;指节撑着下巴;盯着锦锻刺绣的花纹失神。
他重生回了十五岁。
这是他离开烈钧侯府,去往皇都的路上。
——燕国惯例,王侯贵族世子;须每三年前往皇都;接受太学训导、皇家教蒙。
原只是照例行事,但这次去了皇都,他再也没能回到侯府。
思绪渐渐沉淀清晰,掀开马车窗帘;外面漆黑的平野;一轮明月悬空星宿间;天地广阔;照不见一丝烟火人家;唯有随行护卫的马蹄声。
“少爷;有什么吩咐?可有不适?”随行的侯府管家随即靠过来。
“我无妨,现在到哪了?”
“咱们才出发一日,这是姚广城外。”管家利落答道。
说完又有些担心地端详林熠,委婉关切:“少爷,一刻钟前您刚问过一遍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林熠趴在马车窗前,望着管家,眨了眨眼,只得解释道:“就是睡了一会儿,有点迷糊。”
林熠试着调运内息,果然内力微弱。也不怪管家关心过度,他记得自己这场怪病持续了半年,病得毫无缘由,好得也莫名其妙,半年里翻墙爬树、打架比武都十分受限制,让他憋屈之极。
管家的声音又传来:“少爷,再走一段就有客栈,咱们暂歇一晚。”
林熠放弃调用内力,朝后放松倒入锦缎软垫间:“嗯,歇一晚,明早回家。”
管家应道:“好”旋即反应过来,声音抬高,“什么?少爷,回家?不去皇都了?”
林熠笑笑,嘴角弧度俊逸,带着点久违的顽皮,懒洋洋又笃定地道:“是,忘了点事,得回去一趟。”
到了客栈,周围百里萧寂,单此一家。木栅围出的院落宽广,小楼檐下灯笼淡淡朦胧。
原野上空星汉璀璨,地上唯这处灯火光明。
院门上挂一牌匾,灯笼照出“客远同”三字。
林熠跃下马车,迈进院子。
这里已有另一批住客,随从们身着寻常布衣,有往马厩牵马的,有取了东西往房间送的。进出有序,并不喧哗,训练有素,可见家主身份不一般。
客栈伙计十分热情地迎出来,随行众人安置马匹和行李,林熠和管家跨进大堂,顿时周身灯火通明,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林熠笑问:“可有夜宵?”
云雾绡赤红冶丽,穿在他身上极为飞扬惹眼,修身玉立,大堂内顿时都亮了几分,仿佛所有的光都拢向这苍白俊美的少年。
伙计也看得眼睛一亮,热情答道:“自然是有的,少爷先在房中歇息,做好了给您送上去。”
上楼,伙计殷勤推开房门:“这层都是天字号上房,您”
“舅——舅——呜呜哇啊”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孩童哭闹从大堂传了上来。
音色嘹亮清脆,飘至三里能闻。
管家听了笑道:“谁家小儿,好嗓子,比西横小少爷厉害多了。”
这孩子哭得太过惊天动地,林熠也觉得有些好笑。
伙计瞧他们涵养好,更没有不悦,才放心地推开房门:“也是奇怪,方才并未见哪家带了孩子,贵人见谅,我待会儿下去劝劝,莫教扰了诸位。”
房间干净,林熠进屋。伙计带管家去旁边房间,林熠便关了门。
那小孩儿的哭声却一声更比一声高,接连传上来,隔着门也清晰无比。
“不对!”
片刻后,林熠和管家同时拽开各自房门,廊上彼此瞪着对视一眼,便拔腿一起往楼下奔去。
客栈伙计傻了眼,不明所以,贴在墙上让路,眼前身影如同两道风卷过。
大堂内,一名高大男子站在中央,低头瞧着抱住自己腿大哭的小男孩儿,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先前那些侍从正是他的人,此刻立在周围,没有命令,便只能看着。
小男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蛋通红,却嗓音一声比一声更有气势,抱着这男子的腿嚎哭不止。
高大男子无奈笑笑,微微弯腰去试着抱他,温和地道:“是不是走丢了?”
林熠冲了过来,直接弯腰把小男孩儿提了起来面对自己,瞪大眼睛道:“贺西横!”
“西西横小少爷!”
管家跟过来,侯府随从也都纷纷进来,围在林熠和管家身边。
伙计下楼,瞧见两拨客人在大堂中央,各自侍从气势汹汹围在旁边,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要劝。钻进人堆,却见林熠抱着那满脸泪痕的小男孩儿,微笑着同那高大男子说着什么,并没有起冲突,便觉得虚惊一场,腿都软了。
贺西横六七岁的年纪,一张小脸哭得泛红带泪,好不可怜,嘴里抽噎着念叨:“舅舅舅”
林熠把小西横抱在怀里,给他顺气,心里被他哭得一紧一紧,他这宝贝外甥怎么跟来的?
“我在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