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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
“既然没有问题;那我告辞了。”裴志坤片刻也不愿在锦衣卫的地盘上多待;起身抱了抱拳准备离开。
寇凛往椅背上一靠;指尖突突点着扶手漆面:“等等。”
裴志坤的手立刻便搁在了刀柄上;沉沉问:“寇指挥使还有何吩咐?”
寇凛微笑着再使眼色:“小江;将圣上的密信拿给大人瞧瞧。”
段小江走去裴志坤身边;深深躬下|身子;双手捧着密信,高高举过头顶,以示对圣上的尊重。
行这般大礼;裴志坤只认为装模作样,暗暗嗤笑一声。
而坐在斜对面的柳言白,恍惚窥见段小江在密信被裴志坤取走、自己垂下手那一刹;电光石火般从裴志坤侧腰间摘走了他的牙牌。
因为身子弓着;恰好挡住裴志坤向下看的视线,他浑然不觉。
何况段小江原本就是江湖盗贼;从前和天影一样有个贱毛病;偷盗宝物之前喜欢提前告知主人;尔后在对方重重防范下盗走。
据资料说他只失手过一次;险些丧了命;被寇凛从江里捞了起来,自此金盆洗手成为寇凛的奴才。
段小江摘了令牌之后;迅速退下。
裴志坤看罢密信内容,吃了一惊:“圣上竟让你就地秘密处死洛王?但证据不足;不经押回京中审判;何以堵得住悠悠众口?”
不将金矿案翻出来,只凭一件龙袍和他的证词,并不能落实藩王谋反。不然的话,其他藩王将人人自危。
袁少谨和楚箫对视,那封密信他们刚才都看了,没这么写啊。
信是假的!反正圣上的密信通常是由司礼监的亲随太监代笔,没有固定笔迹,更不会署名盖章。
但寇凛这是假传圣旨,杀头重罪!
寇凛浑不在意:“圣上许是怕洛王被审时,将金矿案说出来吧。”
裴志坤摇头:“不可能,那是自寻死路。杀头和监|禁之间他懂得选。”
寇凛有些许无奈:“圣心难测,本官只能担个骂名照办,回去等着被言官们弹劾,反正也被弹劾习惯了”
这话裴志坤相信,寇凛是真小人不假,也肯定没少替圣上背锅。
寇凛问道:“那裴指挥使觉得,本官该让洛王怎么个死法,才能将影响最大程度的缩小?”
裴志坤隐觉有诈,道:“裴某一个带兵打仗之人哪里懂这些,寇指挥使才是行家。”
正准备走,寇凛自顾自道:“本官喂他吃金子,做出他畏罪自尽的解释,如何?”
裴志坤已生戒心,不咬他的钩:“寇指挥使看着办,告辞。”
“那不送了。”寇凛也没拦着,吩咐段小江,“去地牢将洛王带过来,再去问夫人取二十两金子。”
段小江:“遵命!”
已走到门口的裴志坤听着这几句话,皱皱眉,快步跨出门槛:“走!”
罗佥事立刻带着一百精兵紧随其后。
离开锦衣卫百户所,天已黑透,骑上战马,裴志坤依然心绪不宁,总觉得寇凛这狗贼有所图谋,但又看不透。
一直伴在他右侧身后的罗佥事催马快走几步,纳闷道:“大人,您的牙牌呢?”
裴志坤忙不迭摸腰间,牙牌不见了!
罗佥事压低声音:“属下记得您进议事厅时牙牌还在,莫不是落在议事厅里了?”
落在那?分明是被段小江给偷了!
裴志坤咬咬牙,寇凛拿牙牌做什么,又不是兵符和官印。一定与秘密处决洛王有关系,是想将他也拉下水,将裴家拉下水?
难不成他准备将自己的牙牌让洛王吞下去?
多亏了罗明辉细心!裴志坤暗骂一声,策马转头,先在罗明辉肩膀一拍:“范扬已死,这空出来的同知之位是你的了。”
罗佥事目光一亮,抱拳:“多谢大人!”
随后裴志坤带着人马迅速回到锦衣卫百户所,不顾锦衣卫阻拦,冲到议事厅外。
段小江守在厅外,见到裴志坤去而复返明显吃了一惊,伸手拦住他:“裴指挥使,我家大人这会儿不方便见客”
裴志坤愈发确定寇凛准备拉他下水,只管大步往厅里走:“我有军机要事!”
十数个锦衣卫立刻拔刀冲上来。
以罗佥事为首的神都卫精兵数量是他们的几倍,也纷纷拔刀与锦衣卫对峙。裴指挥使敢闯寇凛的地盘,他们不得命令,是不敢入内的,只负责逼着锦衣卫不敢上前。
唯有段小江追在裴志坤身后进入厅内。
裴志坤进去以后一怔,厅内已不见寇凛几人,只剩下被上了锁链的洛王在地上躺着,胸口被刺了一刀,还在汩汩往外流血。
看上去像是刚刺的,洛王仍有意识,见到裴志坤之后,想起这个叛徒,两眼死死盯着他,拼劲力气颤巍巍指着他,想说话:“你”
裴志坤尚不及反应,“嗖”,从窗外射|入一支冷箭!
他心下一悚,躲开的同时立即拔刀。
便在他拔刀时,段小江忽然双手握住他的刀刃,猛地划过,他的刀刃上旋即沾满了血。
段小江震声大喊:“裴指挥使!”
院中正与锦衣卫对持的罗佥事立刻冲了进去,随后,一干神都卫精兵愣在当场。
厅内他们家指挥使提着刀,刀尖还滴着血,面前躺着被刺了一刀的洛王,尚存一息的洛王目眦欲裂的指着他们家指挥使
段小江一直是没带刀的。
收到消息赶来支援的锦衣卫也随后冲了进来,一起呆住。
“发生了何事!”寇凛的声音却从厅外传来,两卫屏息让出一条道,由着他入内。
寇凛见状惊道:“本官提审洛王,刚去方便了下,裴指挥使为何去而复返将王爷给杀了!”
段小江更是惊惶道:“属下拦不住,裴指挥使非得冲进来,二话不说便将王爷给杀了!”
“寇凛!”裴志坤怒火冲天,横刀指着他,“你盗了我的牙牌,我是回来讨牙牌的,而你设计陷害我!”
“牙牌?”寇凛指指他腰间。
两卫全都看向裴志坤腰间,表情皆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志坤心头一跳,伸手一摸,牙牌又回来了!
是段小江刚才拦他时,又给他挂上了!
他立刻看向罗佥事:“你来说!”
罗佥事冷汗直流,道:“大人,说、说什么?”
裴志坤道:“是你提醒我牙牌不见了,我才回来!”
罗佥事为难道:“下官下官”
裴志坤微怔后,冷笑:“好啊!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开封千户所锦衣卫何在!”寇凛收起惊讶,厉声喝道,“将裴志坤拿下!”
几日前刚从开封调来的锦衣卫千户入内,将裴志坤团团围住,转身亮出锦衣卫令,对神都卫众人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神都卫也怕锦衣卫,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罗佥事。
罗佥事似是经过几番挣扎,下令道:“先撤出百户所,在外候命!”
“是!”
罗佥事退出时看向寇凛,想起寇凛邀他密谈的话:“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一倒,你这第三把手便是最大的,本官会与吏部尚书联合推你坐上指挥使的位置,往后这神都卫便是你的了,本官与楚党,皆是你的靠山。”
机遇险中求,绝不能错过。
“寇狗贼!”裴志坤提着刀怒火冲天,已被气的几近失去理智,他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杀了这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但他根本冲不出锦衣卫的刀阵,这些地方锦衣卫除了开封千户所千户是真的以外,全是寇凛身边的暗卫假扮,各个不容小觑。
更何况其中还有易了容的陆千机,他哪里是对手?
两三下便被卸了刀,押跪在了地上。
“你先出去。”寇凛指了指那千户。虽也是亲信,但外放的久了,依然得防备着。
“是!”千户二话不说朝外走。
柳言白四人则从后厅里绕了进来,看看寇凛,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裴志坤,面色各异。
寇凛笼着手走到裴志坤面前去,居高临下睨着他。
裴志坤抬头,猩红着眼:“你以为这样摆我一道就算了吗?我裴家不会放过你!”
寇凛好笑道:“你裴家现在怕是巴不得与你撇清关系,还来救你?”
裴志坤浑身颤抖:“你说什么!”
寇凛淡淡道:“放心,本官现在不会杀你,只会将你软禁在你自己的府中。兵部和刑部的高官们还在赶来的路上,等他们来时,你会在家中吞金自尽,留下一副血书悬挂于洛阳城楼,自揭你们十年前犯下的罪行,将真相公之于众但你本只为图财,近来才发现洛王竟将金子留做造反资金,于是你向本官举报,连同本官拿下了洛王。十年来,你对当年的罪行深感愧疚,折磨的你寝食难安,诛杀洛王之后,你选择自尽,以告冤死百姓的在天之灵”
袁少谨抖了抖手,这封血书,就是他稍后要写出来的。
裴志坤瞪大眼睛:“你摘不干净的,朝中定会”
寇凛啧啧道:“两部高官抵达、你血书挂上去时,本官早已离开洛阳城了。何况,京城里还有本官那老谋深算的老岳父,本官怕什么?”
裴志坤瞠目:“你怎敢如此!”
“刚吃过亏,怎就不长记性呢?本官前几日不是才教过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寇凛半蹲下|身,与他平视,笑着道,“哎,说起来,从前本官也不懂,这还得多谢你那好侄子裴颂之,当年在大理寺监牢里,一片片拔光本官手指甲逼着本官认罪时,口中一直念叨着这句话,本官才牢牢记在了心里。”
裴志坤是真怕了,一瞬收起气势,哀求道:“寇大人,你是个识时务之人,我侄子害你至深,你碍着我们在京中的势力,至今不曾动他,如今你冒险来害我,你能得什么好处,你放了我,我裴家”
“裴颂之只是陷害本官,本官如今依旧好端端活着,且我与他之间存有私人恩怨。但你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你可知道?”语气严厉起来,寇凛倏然捏着他的下巴,“松县内几个镇子,地动加上瘟疫,共计九千七百多人!”
裴志坤已近崩溃,又忍不住吼道:“那又与你何干!”
寇凛被他这句话吼的平静下来,良久才淡淡道:“封住嘴,锁起来,在地牢关押一夜后,送去他府上软禁,看管好。”
“是!”陆千机拱手,将他拖起来。垂着头,尽量不与柳言白对视。
裴志坤还在怒吼:“奸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鬼?”
寇凛“嗬”了口气,缓缓道,“世上若真有鬼,那九千来个鬼魂早将你啃得渣也不剩了。正是从你们身上,令本官看明白这世道早已是正不压邪,连老天爷都是一样的欺软怕硬。想治服你们,必须比你们更邪更奸更丧尽天良。”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说到最后几句时,嘴角挂着一丝笑,令人冷进骨头缝子里的狞笑。
柳言白望着寇凛的背影微微失神。
寇凛这番话,也是他曾顿悟到的。所以他才同意加入天影,以恶治恶,以暴制暴,推翻这腐朽到无药可救的梁氏王朝,建立一个全新的政权。
寇凛或许与他乃是同路人?
或许不必除之,策反他加入组织并非全然不可能,天影将如虎添翼。
不容易,但他尽力一试,行不通再下手不迟。
尽管背对着柳言白,寇凛也知道柳言白在盯着他。
他方才说的每一个字,皆是肺腑之言,倘若柳言白与他是同路人,指不定会想策反他。
自己找借口邀他去福建,他定会同往。
寇凛没有入邪教做卧底的心思,让他像陆千机一样受人摆布,那是不可能的。
他准备策反柳言白。
这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回房去陪楚谣吃晚饭。
“小江。”寇凛喊了一声。
“大人。”段小江机敏的递上来一条帕子。
寇凛看一眼小江的两掌,早已包扎好了,且活动自如,才接过他递来的帕子。
一边往后衙走,一边仔细擦着自己捏过裴志坤下巴的手。
嫌脏。
商议()
窗子照常开着;寇凛走回院子里就透着昏暗的光;看到楚谣安静的坐在窗前低头画画。
从京城来洛阳这一路;她像是习惯了;即使案台不在窗下;也会喊人给挪过去。
寇凛驻足在院门口;静静看着她。
谁说他没学问不懂画;现在他眼中,她就美好的宛如一幅画,而她所在之处;便是一片净土。
寇凛觉着奇妙,有时候看她柔弱的令人心疼,可有时候看她;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轻易既可抚平他难以自控的焦躁。
楚谣听见动静,手中画笔停顿;仰头朝他望过去;朱唇微弯:“忙完了?”
寇凛再次抬步走过去窗外;视线下垂;见她还在按照虞清的描绘画五官。心知无用;也不制止,由着她打发时间。忽地想起来问:“你为何喜欢对着窗子坐着了?”
明明尚书府里他们的房间;案台是背着窗的。
楚谣犹豫着咬了咬唇,才道:“因为我发现对窗坐着有个优点。”
寇凛好奇她的神色:“什么优点?”
楚谣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的勾勾手指。
寇凛是真被勾起了好奇心;背着手弯下腰,腰腹贴着窗台边沿,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听见她说道:“这样,你一回来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就能早些看到你,而你也能早些看到我。”
寇凛微微一僵,旋即那只被她耳语过的耳朵红的发烫。她这张嘴有时候抹了蜜似的,总能甜进他心里去。
直起身子前,他本想在她唇瓣上咬一口,但有暗卫盯着,他还是得保持点形象。清清嗓子问道:“你为何不问我成功没有?”
收拾裴志坤的事儿,他安排好之后先告诉了楚谣,如今见她丝毫也不忧心的样子。
楚谣笑道:“这还用得着问么。”
见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态度,寇凛倒不知自己该喜该忧了。起初相处不深,她不够信任他,总是杞人忧天,令他颇为苦恼。
现在倒是十足信任,他又隐隐有些失落,甚至怀念她从前为自己提心吊胆、暗自垂泪时的模样。
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强悍了点?
需不需要受个伤什么的?
“真矫情。”一不留心说出了口。
“恩?”楚谣微愣,“说我么?”
“不是。”寇凛讪讪转了脸,走到门口推门进去,他说的是他自己,“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觉着累。”
楚谣扭头看他,担忧着问:“是近来事情多,太忙了么?”
“说的就像我从前闲着了一样。”寇凛脱下飞鱼服,赤着上身伸了个懒腰,再换上日常穿的云纹长衫,“估摸着是年纪大了,该辞官归隐了。”
楚谣好笑道:“爹若听见你这话,怕是会认为你在故意气他。”
“我与你爹所处的位置不同,不具有可比性。”寇凛提壶喝茶,发现壶里的水也是冷的,吩咐手下换掉,并对楚谣抱怨,“早知离京这么久,该带着春桃照顾你。”
“无妨。”的确有些不方便,但楚谣只需敲敲窗棂,想要什么暗卫小河就会拿来,习惯了也挺好的,“小河很机灵。”
寇凛道了声“是”:“武功不弱,办事挺稳,我身边一直是小江在明小河在暗。”
“现在整天围着我,有些大材小用。”楚谣颇感到可惜,“我整日里连门都不出,随便派个暗卫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