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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康安怒指他,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我自问从前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害我虞家!”
金鸩依然只顾着和寇凛说话:“你还站着看什么热闹?”
寇凛笑道:“这热闹有趣,本官很有兴趣。”
金鸩呵呵道:“你自己的女人都快没命了,你还有空看别人的热闹?”
寇凛听罢一怔,待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阴沉骇人的程度不输虞康安,立刻纵身飞向了城楼。
虞康安想要追出来,却被山楼上的火器逼退回去。
“金鸩,你给我站住!”
“金鸩!”
金鸩理都不理会他:“开阵!他若闯进来了,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是,金爷!”
寇凛上城之后,落在金鸩面前质问道:“你将本官的夫人如何了!”
金鸩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没事,我就想问问你,可知道一些阿谣也不知的内情。”
“什么内情。”
“关于楚箫的晕血症。”金鸩道,“阿谣说是因为心生恐惧,可我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效果不佳”
寇凛听他解释完,得知楚谣问题不大,松了口气:“应该还和我岳父当年的选择有关,楚箫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谣谣”
听寇凛讲诉楚箫的反叛,金鸩愣住。
寇凛注视他的反应,和老狐狸不相上下,不形于色。
过了一会儿,金鸩叹气:“看来阿箫并不是越来越懦弱,他是因为疼爱阿谣,和对阿谣的愧疚心一直在退让,才令阿谣的意识越来越强势,轻而易举就能通过双生反应来影响他,压制他。”
寇凛若有所思:“那问题在谣谣身上?”
“还是阿箫自己的问题。”金鸩沉吟道,“我忘了问阿谣,阿箫不曾定亲,可有心上人?”
“没有吧。”寇凛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倒是有个与他很相熟的女人,感情不一般。”
金鸩立刻接道:“虞康安的大女儿,虞清?”
寇凛猜着他是知道的,他与虞康安决裂时,虞清好几岁了:“恩,楚箫是虞清的心上人,不过楚箫这个二愣子喜不喜欢她,本官就不清楚了。”
听见“二愣子”这三个字,再想想他先前将楚箫踹下水,金鸩微微一垂眼,招手喊了个护从:“冲儿回来了没有?”
那护从为难道:“金爷,这倭人好抓,但没剃头的倭人数量少,冲爷找起来不太容易。”
金鸩点点头,背过寇凛附耳道:“放信鹰给他,先不忙着抓倭人,去把虞清抓回来。”
“是!”护从得令离开。
金鸩觑了寇凛一眼:“寇指挥使,请随我上山。”
“请。”寇凛挺直腰板跟着走,他可是两次都没对金面旗弯腰之人,底气硬得很。
两人从北门往山脚下走,那里有一处以玉石堆砌起的高台,台子周围遍布着齿轮和铁链。
铁链上挂着一个如马车车厢般的空心铁圆球,色彩鲜亮,皆以宝石点缀,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
“上来。”金鸩走入圆球里,坐在椅子上。
这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的眼疼,寇凛默念金鸩的财富血腥又肮脏,忍住想将宝石抠下来一颗的冲动,跟着他坐进去。
坐稳后,金鸩将门关上,对外头的护从打了个手势。
寇凛就看见山上山下四处有人舞动金旗,圆球随着上下移动的锁链不断升空,往山顶上去。
未到半山腰时,大半个岛屿收入眼底。
寇凛也算见多识广,却依然看的眼花缭乱。
纵观之下,这岛上除了金鸩养的上万私军之外,估摸着还有大几万的居民。
内岛高楼林立,还有许多西洋建筑,近处的街道上,远远可见不少穿着奇装异服的西洋人。
和传闻中的海盗聚集地、肮脏血腥完全不沾边,繁华还是其次,各族文化兼容并包,精彩纷呈,仿佛看到了盛唐时万国来朝的一个缩影。
金鸩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嘴角轻轻一提:“听阿谣说,寇指挥使不只官做得大,且眼光毒辣,善于经商,富可敌国?”
寇凛这心里突然有些虚,之前楚谣询问他的资产在大梁国能排第几时,他听见“第几”这两个字,便搪塞过去了。
“第几”等于前十,以他现在肯定是不行的,都怪公务繁忙,不然他肯定能回答楚谣这个问题。
从前是官位为经商开了方便之门,近两年他开始觉得是官位阻挡了大梁新首富的诞生。
但在金鸩面前,他自然不能露怯,笑着道:“内子无知,惹您见笑了,本官不过公务闲暇之余,赚些钱贴补家用罢了。”
瞧见金鸩嘴角的讥讽,他的笑容更讥讽,“自然和您这威风凛凛的海上大老板没得比。”
寇凛知道金鸩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但这钱没什么好稀罕的,让他昧着良心去做伤天害理之事,他只会赚的比金鸩更多。
金鸩忽将话题一转:“刚我与虞康安说话,瞧你态度,应已知道我与他的往事了吧?”
寇凛点头:“略知一二。”
金鸩道:“说到我俩决裂,他是不是说我变了,说我走火入魔,利欲熏心?”
寇凛:“是。”
金鸩摇头长叹:“哎,正所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
寇凛瞥他:“金老板此话怎讲?”
“除了违背了大梁律之外,我认为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只是我的生意,在你们看来离经叛道罢了。”金鸩指着内岛那些西洋人,“我在海上打拼的那些年,多与西洋人接触,我开始懵懵懂懂的发现,在不久的将来,强国与否,关键在于谁能率先征服海洋,在国与国之间搭建出海上桥梁。”
寇凛听不懂:“什么意思?”
金鸩道:“后来,我开始思考,这土地上遍地是人,人与人是以什么区分?相貌?衣裳?家世?这些都不是自己的,我想做一个开创者,而非继承者,虽千万人,吾往矣。”
寇凛更听不懂了:“金老板能不能说的简单点?”
“简单点,就是做别人做过的生意,赚的不过是些蝇头小利,做别人没做过的生意,才能攀上巅峰。”金鸩发现了寇凛似乎没念过什么书,开始往通俗里说。
“那什么是别人没做过的生意?”寇凛冷笑道,“占岛为王?贩卖人口?走私火器?”
金鸩啧啧道:“占岛为王?你们叫这个为海盗窝,洋人却觉得这里遍地是金子。这些西洋、南洋、东瀛,以及来自浙闽的富商,在我的保护下互通有无,不抢不夺,有什么错?”
寇凛皱了皱眉,在他看来的确没错:“那您赚什么?抽成?”
金鸩道:“不,抽成引不来人,我只收个上岛费。”
圆球还在不断上升,内岛呈现的越来越全面,寇凛估摸着这个上岛费得有多少。
金鸩指向西边码头:“瞧,那是你们口中我贩卖的奴隶。”
寇凛顺着他的手望过去,瞧见那些人正等着登船,彼此间还有说有笑。
金鸩道:“这些村民失去了他们的土地,被逼的没有活路,要么死,要么走上盗匪的路。我出钱出船,派人护送他们前往南洋我名下的产业谋生,从他们每月的工钱里抽成。”
“有些人攒够了钱,离开我去自立门户,也帮着收纳新的难民,就这样一批批互助下去,慢慢繁衍,如今南洋有一国,一半以上都是我大梁人。而他们在南洋的店铺插|着我的金面旗,挂在我产业名下,受我保护,只需每年将利润抽成给我”
“你瞧那里,那是我的军火库,都是准备贩卖给东瀛的。两番斗法,谁弱我卖给谁,让他们相互间争斗个没完。”
“再给我十年,东瀛必将毁于我手。再给我二十年,我会将我的金面旗插|遍整个南洋。至于西洋,我是没机会了”
“”
当圆球升到顶峰时,寇凛整个人陷入了懵怔状态。
金鸩从圆球走出,喊了声:“寇指挥使,请。”
寇凛这才眨眨眼从圆球里出来,走上盘山栈道,放眼一望,看到金鸩的宫殿
寇凛迎风而立,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比出一根手指:“金大老板,您一年起码得入账这个数吧?”
金鸩看他手指一眼:“用不了一年,有时一个月,有时只需一天。”
寇凛想说“你特么也太能吹了,也不怕海上风大闪了舌头”,但他眺望一眼内岛的富饶景象,再眺望一眼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想到“井底之蛙”四个字,这句话就梗在了喉咙里。
通过虞康安的讲诉,再看现在,寇凛可以判定金鸩不是天影中人。
天影绝对没有如此胸怀和格局来说服金鸩加入,也庆幸金鸩不是,不然寇凛认为自己很容易被策反。
就比如现在,他内心似海潮般澎湃,膝盖更是蠢蠢欲动,只想立刻辞官归隐,跪下抱住金鸩的大腿大喊:“大老板,您还缺义子吗?我什么都会,带我一起发财啊!”
活着()
可惜这官位还在身上绑着;他身为天子亲军指挥使;不可能向金鸩低头。
寇凛继续沿着盘山栈道往前走;再看眼前穿的花里胡哨的金鸩;完全没了暴发户的感觉;只剩下崇拜和敬仰。
满脑子全是金鸩关于“开创者胜于继承者;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海洋富国论和制霸生意经。
寇凛心里清楚;金鸩是知道他对做生意的本事颇为自得,随口解释几句,借此来打压他的气焰。
但他完全没有被打败的感觉;因为只有势均力敌的输赢才会产生成败感。尽管金鸩只是略微一提,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但他意识里已经隐隐有了个模糊的雏形;已然知晓自己与金鸩根本就不是站在同一个高度上的两个人。
这个“高度”指的不是财富悬殊;而是胸襟气魄和目光长短。
金鸩在前领路,只感觉背后寇凛的目光火辣辣;令他如芒在背。
正如寇凛所想的一般;他不是吃饱了撑的和寇凛显摆自己的商业版图;只是为了解释自己的钱并不脏;再与他“斗富”打击他罢了。
可看寇凛的模样;自己的打击计划似乎失败了?
金鸩也不免有些疑惑,莫非他听懂了?且还认同?
有点儿意思。
寇凛纷乱的情绪;一直到进入暖阁见到楚谣才结束。
金鸩只说楚谣的意识正在支配和保护楚箫,可没说她现在的模样糟糕到这地步。
抱着脚踝蜷缩在床上;夹杂着汗液和泪水;披散的长发几乎湿透了。
寇凛解下兵器匣往桌上一扔,慌忙走去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谣谣?”
接连喊了好几声,她双目依然紧闭着,仿若听不见。
金鸩只站在门口,没有上前来:“她意识不清,但应是能听见的,你多与她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紧紧抓着阿箫不放。”
寇凛纳闷:“本官要说什么?”
“其实,身为丈夫你挺失败。”金鸩直言不讳,一点儿也不怕打击他的自尊心,“通常这种双生感应,年纪越大发生的次数越少,尤其是有了心爱之人以后,与另一个双生子之间的感应会越来越弱,如今看来,你与阿谣并未心意相通啊,在你和阿箫之间,她明显将阿箫当成自己的另外一半。”
双生亲兄妹,寇凛从来也没吃过楚箫的醋,金鸩这番挖苦,突令他心头攀上一股浓郁的酸涩感。硬着头皮道,“我们才成亲不久,她和楚箫却相处了二十年,比不过岂不正常?”
金鸩抿了抿唇:“那你就说些甜言蜜语好了,让她明白下半辈子陪伴她照顾她之人是你,她和阿箫自母体分离,已经相互独立,你夫妻二人才是一体,懂不懂?”
经过一番认真思索,寇凛似乎懂了:“我大舅子那边怎么办?”
金鸩早有对策:“自然得让他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他的身份也不只是为人兄长。”
寇凛问道:“金老板打算怎么做?”
“你管好阿谣就行了。”金鸩不想多说,转身走出暖阁。
寇凛照常将金鸩的言行举止在心里怀疑了几遍,不懂他为何对这种双生反应如此了解,但他的解释与解决之策并无不合理之处,以目前的状况,寇凛认为按照他的嘱咐照做是正确选择。
不过“甜言蜜语”四个字,可真是难为住了寇凛。
他将弓成虾米的楚谣抱起来,圈进自己怀里,语气不满:“你还数落我将钱财看的比你重,你还不是将你那二愣子哥哥放在第一位?你与他双生一体,心意相通,那我算什么?”
抱怨完了之后,又用力箍紧她,半边侧脸贴在她汗津津的额头,微微一声叹息,“但没能让你全心全意信赖我,总归是我的错。两个人相处,总没那么容易的,好在我们的时间还很多,你赶紧好起来,斩断和你哥之间的感应,我们就能作对真正的夫妻,再生几个孩子,毕竟我也将近而立之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改口,“算了,生一个就行了,太花钱。”
沉默了片刻,又道,“不,这两年还是别生的好。孩子这玩意儿,生了还得养,不只是花钱,更得花心思。我近来见了太多悲剧,越发感觉这教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我连如何为人夫都还没学会,怕是更不懂如何为人父。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
“冲爷!”
夜晚戌时,岛屿守卫见到段冲回来纷纷行礼,一个个垂着头,却纷纷在心里估摸着他肩头扛着的女人是谁。
毕竟段冲是个武痴,从来都不近女色。
段冲扛着人走到山脚下,仰头看一眼高耸险峻的山峰,并没有搭乘代步的圆球,直接施展轻功往上行攀爬跳跃。
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自然知道峭壁上哪里可以落脚。
而从山顶上垂下来的十几条锁链,可以让他在脱力失去支撑时抓住,不至于摔死。
徒手攀山,是他的日常锻炼。
即使肩膀上扛着虞清,也阻碍不了他矫健的身形。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金鸩命他去抓虞清,他人还没出海,竟然看到虞清自己送上门来了,估摸着怕被认出来,还换回了女装,打扮成渔家女的模样,不知怎么通过了哨岛,想混进内岛里来。
而不巧的很,段冲知道她是女人,还一眼认出了她,因为她的相貌和他们的母亲很是相像。
段冲只爬到了半山腰,按照金鸩的吩咐,将虞清扔去了靶场边的铁笼子旁。
他打了个手势,守在靶场的护从悉数退离,走去更远的地方守着,不让人靠近靶场。
尔后段冲抱着手臂,看向铁笼子里缩在角落抱着头的楚箫:“金爷怕你太寂寞,给你找了个伴。”
楚箫不曾听见似得没有抬头。
段冲也不着急,原地站着等待虞清醒来,他刚下手并不重,醒的很快才是。
而虞清醒来时,感知到一股脖子和脑袋似乎已经分家的剧痛感。她好不容易才潜上岛,想跟着人群混进来,结果突然被人朝着脖子劈了一掌。
那一掌快准狠,她没来得急做出任何反应就晕了过去。
能有这样的武功,虞清差不多已经知道是谁了,攻其不备,刚醒来的一刹便出手去扼他咽喉。
段冲一个转身躲过,道:“虞家的千钧锁喉,竟被你练成这样?”
虞清不理会他的嘲讽,抓空之后,速度追上,与他身贴身,继续去抓他咽喉。
段冲再转身,她继续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