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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司寇宇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坐在那跷着二郎腿。跟个叛逆期的小子简直别无二致,那副德性落在澹台秋眼中直要把他气得吐出几口血来。
“他们要争就去争,我对那位置没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司寇宇铮看似一脸轻描淡写,心中却并不如他表面上一般。会跟司寇崇瑞提那样一个想法。老实说他自己也没想到,好像是想到那儿,一张嘴就说出来了似的。这与他素来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虽说他惯来是个不守规矩的主儿,但做事如此不经思虑,却是好多年已经没有过的事了。然而现下他虽是觉得有些不妥。但要他收回已经说出去的话,他又似乎不太愿意……
他为什么会对司寇崇瑞说出那样一番话?他现在又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司寇宇铮想来想去脑子里也只有一团混乱。
看着司寇宇铮一直默不作声坐在那里,垂了眼神思不明的样子,澹台秋咬咬牙:“我知道你硬气,但你心里也该清楚,就算你无意于那个位置,你要不要自保?!娶妃子娶的是她的家世,几家联姻,互为倚仗。别人要动你,不光是要掂量掂量你自身的本事。也要掂量掂量得不得罪得起你背后的势力!”
又在房里踱了几步,澹台秋摇摇头:“你后院里的八个位置,个个都有大用场。你说只娶一个,这话一放出去得断掉你多少后路?你想过没有?”
这事他没想过,实话实说。澹台秋讲得也没错,但是……司寇宇铮把脸别到一边。
澹台秋眼脚猛猛一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前些日子你连夜出城的事给你惹了多大麻烦你忘了?!参你的本子都能把你给埋了!人家都是被推进坑里,你倒好,自己巴巴地往下跳!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这话前句赶后句连珠炮似地蹦出来,澹台熏在离书房十步远的地方顿住。急忙回头去看风宁路,果然见到她木木地立在原地——原来……她已经被派上用场了……
司寇宇恒……风宁路拢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耳边听见细微的“喀啦”一声。
澹台熏心思急转,正想着如何才能找个由头把风宁路带走才好。忽然就听瓷器碰撞声响起,扭头一看,绯雪手中的托盘已经翻了,两碗冰糖雪耳莲子羹尽数挂在风宁路后背上滴滴哒哒。
“对不住,我没留意。”绯雪低下头道歉。
以绯雪的身手可能这么“不小心”?澹台熏嘴角一抽,给了绯雪一个赞赏的眼神。连忙一把扯了风宁路转头就跑:“哎呀,你的衣服这样是不能穿了,我带你去换一身衣服。”
书房里司寇宇铮猛地抬了眼,“嗖”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澹台秋只见眼前一道影子晃过,司寇宇铮已经出现在门口。
看着一溜小跑消失在花园月亮门处的身影,司寇宇铮深吸一口气,扶在门框上的手捏成拳:大意了……不知被她听去多少……
风宁路跟着澹台熏到了她的房间里,一直默不作声。
澹台熏招呼着绯雪将她的衣服一层层扒掉。
“哎呀哎呀,都湿透了。好在那羹是冷的,要不还不得给烫坏啊?”澹台熏啧啧有声。
说话间绯雪已经把风宁路扒了个精光,视线在风宁路身上扫了一圈,从她身后转出来:“婢子去拧毛巾来给她擦擦。”说着撩了帘子出去。
澹台熏急忙打开衣箱把里面的新裙子扒拉出来,一劲地招呼风宁路去看:“你喜欢哪一身?”
风宁路垂着头一声不吭。
澹台熏眼珠一转,挑了两套拿在手里过去,凑到她面前:“这两套你喜欢哪个?”总是要转移一下风宁路的注意力才好。
“这个吧。”风宁路不想拂了澹台熏的意,伸出手指指了淡青色的那一件。
“这件好,我也觉得,清淡,天这么热,穿这颜色看着就凉爽。”澹台熏絮絮叨叨,又搓搓手,“哎呀,绯雪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绯雪已经端着一盆水并帕子进来,澹台熏赶忙招呼着她拧了帕子给风宁路把后背好一通擦,再给她把裙子一层层套上去。
风宁路打开双手由得她们去折腾,心中翻来覆去是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她没有想到司寇宇铮那天晚上去救她竟是给他自己惹了参奏的本子。那他自己呢?他自己该不会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引来非议吧?如果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做?按着司寇宇恒之前的说法,他是个机心颇重的人,又很有可能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可能另有目的,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耳边似又听到他那句“我来接你回去”,里面的焦急和欣喜,她听不出作伪的味道。
但如果司寇宇恒所说的都是真的呢?如果呢?
风宁路闭了眼,陆允的身世,八年前的事故,这半年来与司寇宇铮相处的点滴,在她眼前走马灯似地晃过,晃得她脑子乱极了。
澹台熏看着风宁路的样子,一手拉了她到妆台前坐下,执了梳子给她梳头:“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哥八成也是发大了来讲。你知道的,他那个人,婆妈得很。”
风宁路抬眼,从镜子里面看向澹台熏,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澹台先生,唔,我大概知道。”她心里熨帖,知道澹台熏这是为了安慰她,都不惜把自己的哥哥抹黑了。
澹台熏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又道:“再说,司寇宇铮向来护短得不得了,他手底下的人是绝对不让别人欺负了去的。换作是别的下属遇险,他也会救,只是这次正好是你,又遇上了半夜的时候罢了。”
风宁路闻言又垂了眼,幽幽地道:“可他还是因着我被人参了本子。”
澹台熏瞪了双眼,鼓起腮帮子:“什么话?!你也是被人拐出去的,又不是自己私逃!这哪能怪到你头上?!说回来,竟然让你被拐卖到那样肮脏的地方,还被迫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天,受了那样的惊吓和伤害,那是他看护不力!”
风宁路一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阿熏,他是我的主子。何况他手下的人何止百十?个个都看护,还不得累死呀?”说得好像司寇宇铮是她的监护人似的,拜托,都是下属看顾主子,哪有主子天天操心下人的?
“那我不管,你在他府里出了事,那就是他不好。”澹台熏耍起横来也是个鬼见愁的主儿,而且要说护短,她的程度只怕比司寇宇铮也不遑多让。
风宁路一看澹台熏这脾气上来了,知道这会儿跟她说什么她都必会把错全推在司寇宇铮身上,当下也不跟她争了,点点头道:“嗯,是,你说的有理。”
澹台熏这一通胡搅蛮缠一方面因着她在意风宁路多过在意司寇宇铮,另一方面也不乏有故意闹腾的意思,见风宁路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心下松了口气,朝绯雪使了个眼色。
绯雪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出去查看司寇宇铮他们叙话叙完了没有。澹台熏在房里又拉着风宁路挑发带上胭脂,好一通折腾,直把她从头到脚打扮了个通透,此时绯雪去而复返,冲澹台熏略一点头,澹台熏这才拍拍手拉着风宁路站起来:“好了,咱们过去找他们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澹台熏的心思()
司寇宇铮站在廊下,看着那三个身影缓缓走近,视线落在其中淡天青色的那一个身上,心跳漏了一拍:碎步款款间薄纱轻扬,仿佛那人随时都会乘风而去般。
风宁路穿着裙子,心中又沉甸甸的,步子不若平时迈得爽快,反倒有了女儿家柔弱的味道。行到司寇宇铮近前,风宁路抿抿嘴唇,还是没有如平时一样行拱手礼,而是行了个福礼:“主上。”端在一起的双手捏了捏手指,再转向澹台秋,“澹台先生。”
说话间她没有抬头,才听了澹台秋那席话,她亦不知用何种脸色去面对澹台秋,心道他现在看着自己脸色也必是好不到哪里去。
“阿路……”澹台秋轻咳一声开口,本是想跟她说不要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可那话说出口就是泼出去的水,虽说不是有心针对她,但她必定心中也极不好过。
不待澹台秋想好如何说,司寇宇铮已上前一步拉了风宁路就往外走,丢给澹台秋一句“我先回去了”,走得头也不回。
澹台秋一只手伸在半空顿住,极为尴尬,识趣地没有上前相送,心想这回好,不单是风宁路心里不好过,看来司寇宇铮也给他得罪了。但得罪事小,只盼他能听进自己说的话,那也算值得。
澹台熏目送着风宁路和司寇宇铮的身形消失在花园的月亮门外,将脸略转向澹台秋的方向,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澹台秋给这一哼哼得眉毛挑了起来,直着眼睛看向澹台熏,就见她看也不看自己,脸上板得硬如金石,冷若冰霜。
“你又怎么了?!”澹台秋憋屈得不行,心想司寇宇铮和风宁路哼他还好说,他这妹妹又来凑的个什么热闹?
“司寇宇铮都多大的人了?他要做什么事还不由他自己拿主意?出了干什么后果也是他自己担待。你在这里穷操的什么心?”澹台熏睨一眼澹台秋,那话是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般,让澹台秋怎么听怎么觉得浑身的不得劲。
“嘿!我说!他是我朋友!我替他着急怎么不对了?”澹台秋“嚯”地转向澹台熏。双手往腰上一叉。他这妹妹真是被他给宠坏了。这是要反天么?竟然教训到他这个当哥哥的头上!
“阿路也是我的朋友!我就帮着她说话,怎么的?”澹台熏也摆出个两手叉腰的造型,还朝澹台秋逼上一步。
两人本就离得近,这一上前。澹台熏得把脸往上仰得老高才能看见澹台秋不说,看也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两个鼻孔。澹台熏顿了顿,觉得这个先天差距于她的气势十分不利,转眼看见旁边石头砌的护栏上还可以站个人,立马一手撩起裙子蹬到护栏上——这回总算把高度优势给拿到了她的手中。换澹台秋巴巴地抬头望着她。
绯雪一见她提裙子就已经赶紧上前一步跟上。澹台秋到底爱妹心切,这会儿也顾不上置气争论了,见澹台熏站在护栏上摇摇晃晃,心提得老高,想把澹台熏给拉下来又怕她挣扎间给摔着,只得伸出两只手去防着她出什么意外:“哎,你说话就说话,好好的,爬那么高作什么?”
“我乐意!”澹台熏不依不饶,这会儿她居高临下。感觉十分到位,恢复了两手叉腰的造型,往前半躬着身子噼里啪啦喷了澹台秋一头一脸的唾沫星子,“阿路她招谁惹谁了?她为什么被绑这事儿查清楚了么?贼人绑人是绑富的,拐人去卖是拐幼童,阿路她占了哪一条?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她这是被人给害了。那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哪来的仇家?还不就是因为司寇宇铮?司寇宇铮既然捡了她回来就得对她负责!捡只猫猫狗狗还得仔细照料着呢,何况是捡了个人?!”
“是是是,负责,负责。”澹台秋顾不得抹脸。一劲儿点头,“你快下来吧。”
“我不!我还没说完呢!”澹台熏正享受着,哪肯这么快罢休,一指戳上澹台秋的脑门。继续发挥,“还有你!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啊?司寇宇铮该重视他的名声,不该去救阿路么?就该放着阿路在青楼里任人糟践么?阿路她哪儿得罪过你么?有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嘛?!”
“是是是,我铁石心肠。”澹台熏在那上头晃来晃去,直晃得澹台秋眼晕得慌,“你先下来再接着说。好不好?”
澹台熏本就不是个话痨,骂完这一通也觉着差不多了,提着裙子从护栏上往下跳。这一跳不打紧,吓得澹台秋赶忙双手接住,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摔了,哪怕是崴了脚也不行呐!且不说他自己心里会过不去,怕是他娘亲也会提了他去好一通唠叨,说他当哥哥的没有看护好妹妹,总之错的全是他就是了。
澹台熏一把拍开澹台秋的手,甩给他一个白眼加重重一喷,提起裙子掉头就走。
好歹是有惊无险。澹台秋抹一把脸,长叹一声:得,他这当哥哥的份儿是永远别想找回来了。
“少爷。”
澹台秋循声抬头,见绯雪还立在原地,登时肃了脸上的表情:“如何?”
“有。”绯雪只答一个字便福礼离去,留下澹台秋站在廊下,脸上神色几番变幻不定。
……
绯雪脚程快,不多时便追上了澹台熏的脚步,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绯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强词夺理?”澹台熏不复方才的盛气,一直到走回自己的小院子才开口说了这第一句话。
“有点儿。”绯雪只是略一停顿便直言不讳以答。
澹台熏扯扯嘴角,立在一株四季海棠前伸手掐了一朵海棠花下来在手指间转动着,直盯了那花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的想法有点矛盾。”
绯雪没有作声,澹台熏吸了吸鼻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阿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么?”又顿了顿,绯雪依然没作声,澹台熏也没想着她真会回答自己,是以自问自答道,“男人,哪个不喜欢漂亮姑娘?司寇宇铮身边不是个消停处。我嘛,想让司寇宇铮多着紧阿路一些,这样阿路跟着他才不会过得太糟糕。”
绯雪“嗯”了一声,这想法没错。同时她心道,看来澹台熏是真心把风宁路当成极重要的朋友在替她打算。如是想着,她也没有多话,因她知道澹台熏的话一定还没有说完。
“可姑娘家难免心软,男人一对她好,就容易软化动心。”澹台熏的眉宇间带了愁色,叹口气接上话头,“是以才把他的所为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似的。”
绯雪有点讶异地挑了眉:“姑娘不希望阿路喜欢七皇子殿下?”
“嗯。”澹台熏转过脸看向绯雪,展颜一笑,眉眼间有的竟不是明媚,而是萧索。那萧索连投在她脸上的暖阳都无法化去。
绯雪怔住,就听她道:“因为……阿路若是喜欢上司寇宇铮,于她而言,绝对是痛苦远多于快乐。”
她没有跟绯雪说明的意思——绯雪不会懂她们这一类人的想法。在她们看来,感情是一样独占性极强的东西。虽然这里的女人也会小心眼,也会妒忌,也会想专宠,但总逃不出“与人姐妹相称是为常理”的想法,然而她们不同,于她们而言,与人共侍一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绝难以接受。即使是司寇宇铮只娶一个正妃,也不可能从头到尾不进她的房门一步。
若是风宁路喜欢司寇宇铮,跟着他,要受嫉妒煎熬;离开他,要受相思之苦。
澹台熏暗叹一声,不管绯雪一脸忡怔,转身歪了头道:“骂完哥哥,我饿了,咱们去厨房偷吃的吧。”说罢一蹦一跳地朝厨房走去。
绯雪盯着澹台熏的背影看了极短的一瞬,垂眼跟上。
就在澹台熏在厨房里扒拉食物的时候,澹台秋已经换好衣裳出了门,直奔聚贤庄而去。
……
风宁路与司寇宇铮一起坐在马车上,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两只手在袖子里捏来捏去好一通,这才开口,张口的第一句话是:“主上……对……对不住……”
司寇宇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以一路无话,听见风宁路开了口,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却是得了这么一句。说意外,绝不意外,但也不是他想听的就是了。
“有什么好道歉的。”司寇宇铮别过头,有些不自在,又有些烦躁,心里又骂了澹台秋一句:都是那家伙多嘴。
“到底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