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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静不禁看了看她奶,平日里她总觉得何老师特别严肃难以接近,可这会儿奶和何老师站一块,竟丝毫没被比下去。
李思静领着陈老太去中学考试的事情让人传开了,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住。学校要寻老师,而陈春华领着孩子们读书识字,早就有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中学老师的耳朵里了。
陈老太被学校找去,也不是不能相信的事。
老李家都是与有荣焉,连隔壁黄嫂子都专程来打听,这陈老太真那么厉害,还能做老师了?
村里闲着的老太太全给围过来了,老大家没人,就老二家有老儿媳妇留着晒太阳,于是全都围着她说话。
杜娟这时也不由脸上带光,她“嗯”了一声和平时看不大起的村里人唠嗑:
“咱妈不是语录上的字全都识吗,那得多少字,光是教孩子这些字也是稳稳当当的。”
刚开始,杜娟没想到陈老太都要去教学生识字了,大嫂说了,妈是教人语文,大丫只是提溜一句,真正让中学下定主意是公社里有人通报上去,说老太太识字念书特别标准。
隔壁老陈家,陈梅妈跟人唠嗑听到这消息,一脸阴云地就回来问陈梅咋回事了。
陈梅自个也不明白啊,她也是分了家才知道李小聪妈是识字的。
于是,陈梅跑过来专门问杜娟:“老太婆拿多少钱,咋的还能教人识字了呢?以前也没教大宝啊。”
杜娟瞅她一眼,心想要不是你们老三一家没人干活,陈老太怎么会不教家里孩子识字。
“一个月八块钱。”杜娟想起这事也纳闷,这赚的可比她男人还多了。
陈梅瞪大眼:“那么多?”
杜娟没睬她,就是那么多。
陈梅不安分的眼咕噜转:“那怎么分,老太婆就给大哥家,不给二哥留点?”
杜娟轻飘飘看她一眼,这人怎么那么坏呢,都分家了还想离间她们二房和大房,别的她不知道,大哥和她男人关系好着呢。
“老太太想给谁给谁,咱管不着。”
陈梅噎住:“你——”
杜娟“啪”地转身就关了门。
陈梅碰了一鼻子灰不乐意了,回自个家对着李小聪一通抱怨:“你说你妈咋回事儿,以前咋不教大宝,咱可花了那么多钱上小学和初中的。”
“小学不是我妈付的钱吗,跟你有啥关系?”
李小聪现在见大世面了,来往的都是体面的城里人,可陈梅还是一副老样子,再好的衣服穿她身上,一张嘴就暴露了。
李小聪不禁嫌弃她了,更别提陈梅总说他妈坏话。
李小聪在外头看着城里人嘴上总说要买东西回去给妈尝尝,他也想这样干,这时候他记起陈老太的好了,以前多艰苦的环境啊,他却不干活还能吃饱。
回想起分家时陈老太悲痛欲绝的神情,李小聪心慌,心里就跟落不着地一样难受。
而这些,都是他媳妇作妖弄的。
陈梅一听那老太婆就不舒心,皱着眉:“那初中呢,初中可是我妈付的钱了,李小聪你这人可不能亏良心,忘了我妈的好我挠死你!”
李小聪听了更想笑了,他本身是背对着陈梅的,这会儿转过来,很不耐烦地看她:
第22章()
陈梅顺心如意地过了三十年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她狠狠地拧李小聪的胳膊;瞪大了眼:“你说我啥?你说我亏心,我亏心啥我给你生了大儿子?”
李小聪嗤笑:“陈梅你这话能说一辈子;有本事你再给我生个小儿子出来啊?这村里头哪家没有儿子孙子的;就你俩哥都有不止一个儿子,还想糊弄我呢?”
李小聪翻身起来,他是受不了陈梅这幅斤斤计较的嘴脸了。
陈梅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李小聪,你真是白眼狼;我老陈家对你多好你这是忘恩负义!”
“你妈都不收留你了;连大宝都不要了,李小聪你也不看看自己住在哪里,住媳妇的吃媳妇的你可真有能耐;要不是我大哥带你去做买卖你现在不就是个二流子,啥都不会干啥都不能做——”
“——行!我就是白眼狼行了!陈梅同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啥能耐,别人媳妇会洗衣服会做饭;你啥都不会;还好意思说我,我不说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
李小聪心里憋屈;跟陈梅待在一起就让人不舒服,咋以前在自个家里没这种感觉呢。
明明他钱赚多了;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女人咋还不知足呢?
他一烦就想离陈梅远远的,这不拿了外套就走。
陈梅恶狠狠地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骂道:“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
何柏书给老太太准备的考卷是学校里几个老师一道出的,分别有语文;数学科目,还有点简单的物理化学知识。
陈珂拿了卷子看了先是通读了一遍试题,李思静和何柏书就坐在一边。
这陈老太做起卷子来整个神态就变了,她先做了语文的试题,虽说带孩子们识字不需要考试,可何柏书还是出了一些初中的语文试题,若陈老太能答出来还能领着初中生一起背古诗。
此时的诗词大多是人民太阳的诗词,如沁园春雪,所以开卷第一道便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何柏书眼里,陈老太思考了一下,一字不顿书写,他凑上前看,那是一手较为工整的铅笔字: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第二道是较难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陈珂信手落笔:“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怪不得公社里的人向他举荐陈春华同志,若非腹有笔墨,也不会毫不羞怯地领着孙子孙女迎着整个鲁山村朗声念书。
再是数学题,此时数学题都是简单的,即便是恢复高考第一年,也只是出类似简单函数定义域和坐标方程求解,但附加题倒是有定积分之类的难题。
而陈珂面前的数学题是更简单了,加减乘除外最难一题还是一元一次方程。
何柏书越看,越是惊讶,他甚至就立在陈老太旁边,盯着陈老太微微思考就落笔的试卷。
李思静本身是个坐得定的,但心里担心她奶做不出题难过。
何柏书在她不敢立起身来,只得悄悄地观察她奶,谁知,越观察越是心惊,她奶下笔如有神助,只有到最后,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顺着试卷往下移,下头的都是物理和化学题了。
陈珂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是把高考的理综忘得差不多了。
物理的题:当穿过一个线圈的发生变化时,线圈中产生电动势。
要不是李思静最近就在念磁场那一章,她绝对记不起磁通量这个概念。
而到了化学分解分子式时,题目只有写出水的分子式及氢氧化钠的分解式了。
这题目陈珂是知道答案的,可她不打算继续写了。
她也没忘了自个身份,这如果一个六十岁村里老太太突然博览群书似的物理化学都开窍,那多奇怪。
所以堪堪停笔时,何柏书就见陈老太的额头上冒了密密麻麻的汗,手在抖,连着笔在抖,桌子都在抖。
陈老太擦了把汗,“何老师,这我不会啊。”
何柏书一看,果然是物理和化学,李思静同学说的陈春华同志懂物理,大约是听之前的知青提过一嘴。
“不要紧的陈同志,这题本就是超纲的,我看你语文和数学题答得相当好!”
看陈老太低落,何柏书继续说道:“陈同志,你若是没有断了学业,定是有一番成就的。”
“真的吗?”
对着人欣喜的眼神,何柏书正色:“这是当然的!”
陈老太:“何老师,我自知物理和化学是远远达不到老师的标准的,但我陈春华志愿成为优秀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教授孩子们简单的知识,让咱鲁山村的孩子,脱离大字不识的文化局限。”
何柏书酸涩,因那件事而被迫下放,他也从未气馁,只要有一方天地能传书育人,那就代表他还有价值。
如今,村里的一个老太太与他产生共鸣,何柏书是没有想到的。
何柏书正色:“陈春华同志,我会立即与公社通报你的情况,还请做好准备,随时上岗!”
陈珂连忙站起,布着皱纹的脸上突然精神焕发:“党叫干啥就干啥,做好齿轮螺丝钉!”
……
老李家的陈老太真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教师了!
这消息在鲁山村如骀荡春风一般拂过每一居村屋,也让蹲在山下鱼池的钟林忍不住惊讶,他想到陈春华同志那积极向上的面容,却又心生感悟。
“陈同志,是党的好儿女。”
试验小组组员忍不住向李卫国李卫城打听,这俩大个没杜娟那样的厚脸,相视一眼,黑红着脸说:“妈本来就是厉害的,是为了这个家,才没发挥她的才能。”
钟林笑着对两人说:“你们也得加油,可别被你们的母亲陈同志给比下去了!”
如今李卫国和李卫城凭借自身踏实努力,已得到了整个试验小组的认可,甚至,连原先瞧不起人的庞清都改正了焦躁心态,会时不时与两个村里汉子说一些他们学的知识。
李卫国与李卫城自然努力接收,这不,不懂的来不及问,就回去问陈老太。
“妈,生物与环境统一原理,是咋回事啊?”
正吃饭的陈老太沉默片刻,她看着一脸真心向学的李卫国:“这术业有专攻,要不你还是问钟同志。”
行了,整个老李家集体成为了五好学习型家庭。
别说,对于陈老太成光荣的人民教师这件事村里人还是半信半疑的。
可多了一个陈春华,县里的学校竟还能多收好些七八岁的孩子识字,而且学费都不用,只要拿一鸡蛋就行。
这是人民公社给鲁山村贫中下农民争取的福利。
原先班级不动,现再加一个学字班,教师就是陈春华,这下,鲁山村的农民们纷纷将家里还干不了啥事,希望能学点字的孩子都送了过来。
能送过来的都是家里喜欢的,陈春华一看,大多都是男孩。
这重男轻女的情况过三四十年也无法全部杜绝,但总会越来越好的。
何柏书领着几个老师就立在后头,看陈春华同志教书。
陈珂面对这群茫然而懵懂的眼睛,笑容慈祥和蔼,“咱先学写自个的名字,报到名字的上台来。”
落在木制黑板上的板书端端正正。
等下了学,这群孩子全开心得七嘴八舌说起来了,都欢天喜地说他们的名字是啥意思的,原来二狗不是贱名,是家中老二,威风凛凛的意思,有他在便能守护爷奶爹妈。
这都能说出花来,到了家,家里几个老人还一头雾水呢,但是取名就是贱名啊,咋方便咋取的,怎么就是威风凛凛了?还有这陈老太能不能行,这上课就教人读名字可不行,他们花了一个鸡蛋呢!
二狗扑闪亮晶晶的大眼睛,熊熊地作出顶天立地的姿势:“我是威风凛凛军人,保护爹妈爷奶!”
“当军人保家卫国,好志气!”二狗他爷爷立马拍手叫好。
二狗爷爷是全家的顶梁柱,他拍手了,全家也齐齐鼓起掌来,于是,二狗立志做军人的决心更强烈了。
……
陈珂半夜躺在炕上,系统悦耳的积分提醒如同催眠曲一般哄人入睡。
突然,外头雷声大作!
“轰隆隆——”差点没把刚刚进入睡眠的陈珂吓跳起来,她原先有心脏病史,所以格外小心使人受刺激的事儿。
可陈老太没有,陈珂捂着心脏,感受到里头平稳的跳动,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看外头,土窗外头的雷电怪吓人的,像一条条带电的鞭子似的撕裂黑夜,而在剧烈的雷声之后,大雨宛如河水倒灌“啪”地摔在了鲁山村山坳里。
这一下却没叫醒村里劳累了一天的农民,陈珂盯着窗外半晌,也缓缓睡了过去。
等到天蒙蒙亮,雨水散去了,空气里透着沁凉。
一阵秋雨一层凉,这眼看着冬天都要到了。
陈珂从炕上起来,照旧喝了灵泉水,顿时神清气爽。
“妈还没醒么?”
“还没呢,咋慌慌张张的,不是去上工怎么回来了?”
李卫国焦急地看着春花:“钟老同志出事了!昨晚上下那么大雨,他一老人竟偷偷跑到下面鱼池里,过了好长时间才回咱村里,现在昏迷不醒了!”
陈珂一顿,钟林昏迷不醒了?
她拉开门,李卫国转过头,眼睛一亮,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妈,钟老同志昏迷不醒了,咱是不是把人送县里卫生所去?”
“早该送去了!他那些学生等着做啥?”
陈珂皱眉,跟着李卫国就往试验小组住的屋里走,原来不是学生不肯带钟老同志去卫生所,钟林同志看着没醒却紧紧攥着床不肯走,大喊“不去卫生所”呢。
陈春华对组员喊了声:“这人都神志不清了,打了扒开走呗!”
“陈老同志,这不尊师重道。”
陈珂都快笑了,但看那学生十分焦灼又严肃的面容,她也明白了,这时候的学生相当一部分对老师是敬畏的,
“命比道理更重要,赶紧的!”
学生手忙脚乱地把钟老师给抬到了一壮实男青年的背上,整个组都风风火火地跑去卫生所了。
等过了一天半,钟林才不再昏沉,他不肯住卫生所,但卫生所里头的知道他是上头派下来的试验小组也硬扯着他不让走,拿小黄豆熬了一天三顿的吃。
领头羊不在,老李家俩汉子也闲了下来,正好村里秋收完毕照工分发粮食,李卫国李卫城就排队去拿。
李卫国李卫城是拿一半工分的,这一半工分实际还是大队上平均下来的一半工分,拿到手的粮食眼比春天少了许多分量。
春花和李思静倒是拿了整,但总量一掂,比其他家的却是少了不少。
毕竟老李家分家了。
拿粮食的时候李卫国倒不失落,他轻抚春花的背:“媳妇,你以后也别整日地干,我会来帮你的。”
春花就顺势挽住李卫国,羞怯地笑:“没整日地干,妈让我注意休息呢,现在吃的可好多了,我点儿都不累。”
李卫城在后头看着大哥大嫂,大哥可真有力气啊,大嫂就拿了装黄豆和粮票的小袋子,他大哥扛了两大袋高粱,红薯,可亲亲热热的,看着一点都不累。
他手里只有一袋高粱红薯,连粮票也少了一半,他想到杜娟了,今儿个他说要来拿粮食的时候杜娟也没说跟他一道来。
反而是小宝说:“爸累不累,小宝跟你一块去。”
想到小宝,李卫城的心里暖洋洋的,这孩子比他妈懂事。
他也没想杜娟能跟大嫂一样勤快踏实,但他想杜娟愿意跟他一块努力过好日子,不是怕被妈说了就拉着他不去妈那里吃饭,白米饭她不想吃他可是饿着呢。尤其这些天听村里人说杜娟没事总在外头望知青点,李卫城心里就越发地不好过。
李卫城回了家,把粮食往柜子下一放,杜娟便从屋里出来了,她皱着眉翻了翻:“怎么就这么点,哪够我们吃的?”
“不够就去妈那里吃。”
“我才不去,你妈总说我坏话我不乐意听,还是在家吃。”
李卫城没吭声,杜娟不是节省的性子,这些粮食根本撑不过今年。
陈老太下了课,领着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