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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藤紫道，无视耶索的目光，看一眼床上的少女。
耶索直起身子，将烛台放在一边的高台上，挑拨着烛芯，眼神瞟过水尊玥与藤紫牵着的手，凄哀道：“星星啊，这就是你要等的么？”
“她为什么会这样？”水尊玥道，抬头看向耶索，“究竟发生了什么？”
“呵呵发生了什么？”耶索冷笑道：“就在你们逃走的那个晚上，我在瑶池里找到她。”
“瑶池？”水尊玥念道。是啊，那个晚上，瑶池，血祭，圣坛，祭司，圣子，所有这一切，他又如何能忘得了？那些记忆就像尖针一般扎进他的血肉里，密密麻麻。他记得，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负责执行这一切的祭司就是星星。
那么，为什么，身为执行祭司的星星会倒在瑶池里？水尊玥呆立在原处，深褐色的瞳孔渐渐放大，为什么，自己那个时候竟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倒在瑶池里的星星？
“是你！是你杀了她！”只见一阵红影闪过，耶索不知何时将藤紫从水尊玥身边拖走，步步逼近。藤紫拖着残腿，退到墙角，不停地喘着气。
“住手！”水尊玥吼道，冲上前去将藤紫拦在身后，“你不能碰他！”
“不能碰？”耶索忽而停了手，讥笑道：“呵，亏得我的星星竟为了你违背了伟大的太阳之神，一心想帮你们逃走，可你是怎么报答她的？”耶索愤怒的目光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刺穿，“在她的面前带走了杀害她的人，却抛弃了她！”
“不会的，我不相信。”水尊玥摇着头。事实是，他并没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耶索所说的话。所谓圣子，不过就是太阳神殿用来完成祭祀，蛊惑人心的祭品而已，一切不过是为了替嗜杀找一个神圣的借口，被选中的藤紫又岂会不知道，为了求生，他必定会选择只有祭司与自己独处的时候，杀死祭司
藤紫的目光慢慢凝聚到白玉床上那个静静躺着的少女，默默念道：“没有错。是我，是我杀了她。”
“紫儿。”水尊玥压住因为刚才用力过度又裂开的伤口，轻声叫道。
“玥，耶索的话都是事实。那个女祭司是我杀的，是我将她丢进瑶池里的。如今，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现在就想杀了我也好，要将我留着献给你们的神也好，都随你意。”藤紫从水尊玥身后走出来，站在耶索的面前，“只是，只是请你放了他，带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紫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水尊玥惊恐地睁着眼睛，想上前将那个单薄的人儿裹紧怀里，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都用尽了。
“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就不能让我为你做点事么？”藤紫心中默念道，美丽如星的双眸静静闭上。
第四十五章 救赎（）
回想那日，圣洗进行到最后一步，主持祭司与圣子共浸瑶池，互通魂灵，避退左右。那一刻藤紫的意识很清醒，他等的便是这一刻。即便是闭着眼，他都能感觉得到那个稍显年轻的女祭司颤栗的步伐，混乱的呼吸，他的嘴角轻轻扬起，微抬下巴，一双眼猛然睁开。
他亲眼看见那个女祭司在他的面前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满脸的红晕，湿透的薄衫，不过一刹那的凝视，就在她急急向他伸过来一只带着银镯的手时，他抽出早就藏好在发丝里的银针，刺向她白皙的脖颈。
他记得，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银镯，上面镌刻着最古老而神圣的花纹。他记得那个银镯，却忘了那个女祭司的究竟生得个什么模样。
针孔很小，却足够深，鲜艳夺目的血液顺着女祭司白皙的颈项一滴一滴往下落。不过一瞬，那女祭司便倾身倒在他的面前。藤紫拾起脚边的衣袍，拢起垂肩青丝，将女祭司的尸身慢慢拖入池中。看着女祭司娇小玲珑的身躯渐渐沉入池底，池面上荡漾着圣洗之后的金色光晕，藤紫将殿内所有的烛台一一吹灭，将自己埋进黑暗里，等待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方才无意瞥见耶索捧着的那只手的手腕上，一只精致的银镯，迷醉人的眼。他不会记错，又怎会记错！
藤紫转过身，旁若无人地走到水尊玥跟前，轻吻他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咸的。”藤紫道，弯起嘴角，细碎而缠绵的声音在水尊玥耳边响起：“我知道那个女祭司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从你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只是，你也知道，若是不杀了她，死的那个可就是我。”还未等水尊玥反应，藤紫便堵住了他的嘴，用那两片温润饱满、娇艳欲滴的唇瓣。水尊玥呆滞在原处，四肢百骸似乎压了千斤石，肝肠寸断，却又不能移动分毫。
耶索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面色煞白，这两个人的关系竟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么？
“水尊玥，你听好了，两个选择，要么，带着她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要么，杀了我，为她报仇。”谁也没有察觉，拖着一条残腿的藤紫什么时候竟去了星星的床边，手中的银针正对着那少女颈侧的大动脉，眼神迷蒙，“这次，我不会再失手了。”
“紫儿。”水尊玥唇瓣轻启，却是终究未叫住口。一时之间，脑子像是要炸裂开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远不曾了解藤紫的心思，一面不想让他果真伤害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星星，另一面更不想让他伤害了自己。为什么，他的紫儿一定要逼着他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
“放开她，我便放你们走。”耶索一改之前的冷面，两只眼睛焦灼不安地盯着藤紫手中的银针，声音里透着沙哑。
见藤紫不答话，耶索抬脚，小心翼翼地靠近藤紫。
“别过来！”藤紫扬声道，眼神望向水尊玥，“水尊玥，我要你一个答案。”说着，手中的针尖轻轻划过星星白皙粉嫩的颈项，一滴鲜红的血珠优雅地滑落。
“不要！”耶索失声喊道，眼中的怒火灼灼燃烧。
“耶索，圣子是我带走的，”水尊玥望着藤紫，眼神炙热而氤氲，“也是我，对不起星星。在公在私，也应当是我一个人来赎这罪。”水尊玥转而看向耶索，拔出腰间银色小手枪对准耶索的头颅，“你说，对么？”
“玥”藤紫忽而轻呼出声，右手抚住胸口，面色越发惨白，样子看来十分难受。
“呵，呵呵”耶索忽而扬起嘴角，那笑声让人全身发毛。耶索斜着眼，知道藤紫已经再支撑不了多久了，从他靠近星星的那一瞬起，他便应该中了自己设下的迷香。不一会儿，迷香便会扩散至整个房间。他倒是真的没想到，圣子的表现竟是如此极端而强烈。不过，既然计划着将水尊玥、藤紫二人带进这小屋，之前便早就做了安排，又岂是能让这两个人轻易逃脱。
“你干了什么？”水尊玥朝着耶索吼道，几乎就要扣动扳机，“我问你干了什么！”
“呵，你们今天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耶索放肆地笑道，笑完，眼神望向前方的星星，哀戚道：“你们应该在这里向她赎罪！”
藤紫因为迷香的作用，全身上下的力气几乎散尽，再也抓不住手中的银针，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掉落在地。一个摇晃，藤紫险些栽倒下去，扶着床沿，想要拾回银针。
旧伤未退，又加上新伤，水尊玥的体力早已超过了极限，握着银手枪的手青筋暴起，骨骼分明。他的枪如今根本威胁不了耶索，倘若他扣动扳机，那么藤紫所中的迷香便无人能解。
看穿此时的水尊玥根本无法扣动扳机，趁着人慌神之际，耶索一个倾身上前夺下水尊玥手中银手枪反过来对准了他。隔着咫尺，只要轻轻一下，水尊玥便会按照他的意愿替星星偿命。可他眼角一瞥，却将枪口对准了趴在床沿边手足无力的藤紫。
方才面对耶索的枪口还一脸平静的水尊玥此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似乎就要喷出血来，全身肌肉收紧，经脉逆行，嘶声吼道：“耶索，你做什么，有本事，冲着我来！”
耶索瞟一眼水尊玥，扭曲着一张脸，字字狠戾：“突然很想知道，当你失去他时会是什么感觉？”
水尊玥的拳慢慢收紧，指甲陷进肉里去，渗出血来，一口白牙似乎就要被他咬碎了。藤紫仰脸看着他，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眉间朱砂在自己的眼前逐渐变得淡去。藤紫的脸依然很美，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美。
耶索没有等待他贪恋完藤紫的美，没有给他将与藤紫相处的点滴全部忆起，水尊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还未冲到藤紫的面前，枪声就这么响了，在藤紫的胸前绽开一朵妖冶而诡异的花，青丝四散。
身上的伤口几乎是在一瞬间崩裂，水尊玥倒在距离藤紫不过三尺的地方，一寸一寸往前挪动着。藤紫微闭的眼又慢慢睁开，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想要再望一眼水尊玥的面孔。
耶索一步一步走近藤紫，横在水尊玥的面前，枪口正对藤紫孱弱的心房，扣动扳机。
第四十六章 选择（）
眼看耶索就要扣动扳机，忽而一道黑影降落，横在藤紫的面前，一双金色的眼眸闪亮无比，粗重带着戾气的呼吸直逼耶索。
“菲比斯！”耶索颤颤向后退着，惊讶而愤怒地吼道：“怎么，连你也要背叛她么，你这个畜生！”说着，十指颤抖着，枪口就要对准黑豹菲比斯的头颅。
就在这一刻，水尊玥屏住呼吸，收紧全身的肌肉，猛地倾身扑向耶索，企图从耶索的手中夺下手枪。纠缠争夺当中，手枪顺势飞了出去，摔在墙角。耶索唇角一扬，狠命踢着水尊玥缠住他的身体，血大口大口地从水尊玥的嘴里吐出，染红了地面。黑豹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墙角，含起那柄手枪，一个优美的跳跃，窜出屋子。
水尊玥体力渐渐不支，从耶索的身上滑下来，倒在地上。
望着黑豹消失的方向，满地浓烈的血腥，迷乱的药香，耶索忽而大笑道：“呵呵呵，这屋子里充满了迷香，无药可解。你们逃不了，逃不了的”说着，缓缓走到星星床前，俯下身，温柔地抚摸星星的脸颊，眼睑颤动着，柔声道：“我的星星，你终于可以摆脱罪恶，得到平静了。”
水尊玥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却无法听得清耶索方才俯在星星耳畔说的什么话。他努力睁大双眼，看着耶索脸上的神情在不断的变化，猛然惊醒，这个耶索，既是说屋内的迷香无人可解，星星又昏迷着，他这是要，要将这个女孩子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就此安息么？水尊玥捏紧拳头，一寸寸向前挪动着身体，无论如何，他必须阻止这个已然疯狂的红衣祭司。
“耶索，你不能，不能这么干！”水尊玥嘶吼着，身体向前奋力挪动着，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耶索似乎并不曾听见他的嘶吼，梳理着星星额前的发丝，细细端详许久，从衣袍里取出一小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兀自喝下，躺在星星身侧，合上双眼。
喉间一股甜腥袭来，水尊玥一次又一次地试着站起来，忽而从衣袋里掉出一只香囊，那是梅斯奇曾经送给他的护身符，怪不得迷香迟迟不能侵入他身，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香囊能抵挡得了多久。捏紧香囊，目光所及，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星星，还有，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藤紫。拖着如此残破疲惫的身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只可能救出一人，或者，谁也救不了。
水尊玥渐渐支起身子，几乎咬碎牙齿，一步一步朝着藤紫走去。
“紫儿，紫儿。”轻声呼唤着，水尊玥将藤紫打横抱起，慢慢走出小屋，阳光透过枯叶的缝隙照在脸上。水尊玥闭了眼，泪水顺着颤抖的睫毛一颗一颗滴落。不敢回头，或许今生，他也再不能回应星星什么了，爱的自私总是带着残忍，他逃不过，也不想逃。
“紫儿，你睁开眼看看，阳光。”水尊玥低头对着浑身是血的怀中人道。他依稀记得，藤紫的眼睑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睁开，然后眼前一黑，身子向后重重倒去，连同怀里抱着的人。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不过直觉告诉他应当还未出黑森林，因为即便感觉得到身旁的火堆正熊熊地燃烧着，瑟瑟逼人的寒气依然沁入骨髓。伸手抓住身侧一条手臂，五指收紧。
“玥玥，你醒了，玥玥”一连好几声惊呼，视野里，小光头的脸逐渐清晰。
“紫儿。”原本想说一句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管的艰涩，竟只能低吟出那人的名字。
“玥玥，小紫他很好，你放心。他，真的很好。”小光头的脸印在火光里，声音越来越低，明明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却硬是勉强说出旁人一看便知是安慰的话。
“小光头，你告诉我实话，说实话啊。”嘴唇动着，却无法出声，也不知小光头知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水尊玥抓住小光头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能听见骨骼的脆响，如果不能亲眼看到藤紫果真无恙，谁的话他都不肯信。
“玥玥，你别动，别动啊！”小光头急了，想要按住水尊玥，却又不敢使大力。“你听我说，小紫他的确伤得很重，不过，还好，没有伤到要害，麒麟哥在照顾他。”
听见小光头这么说，又见到他眼里凄凄的恳求，水尊玥终于安静下来，听小光头把话说完。
“我和麒麟哥与你们走散以后，伊波尔先找到了我们，当时大家都受了伤，黑森林寒气逼人，又竟是浓雾，三人决定不如返回破屋。伊波尔比较熟悉黑森林的环境，说留下来找你们，我和麒麟哥怎样也不放心，便跟着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却发现满身是血的你和小紫。”小光头深情地望着水尊玥，泪光盈盈，倏地站起身来，愤恨道：“玥玥，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我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水尊玥闷哼一声，牵动嘴角，这蠢小子，二十好几的一条汉子，动不动就哭鼻子，害臊不害臊，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轻合双眼。
昏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身在破屋。这间破屋，在经历一场大火的焚烧过后显得更加残破不堪了。
咽下小光头端来的药，还没开口，便听小光头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只是仍然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见着水尊玥变了脸色，小光头又急急补充道：“可是至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啊。”
水尊玥眼神望向远处，那个时候出现的那一道光，是如此的圣洁，圣洁得让他以为自己已经羽化升天了。还好紫儿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嘴角扬起一抹笑，让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竟呈现出一种致命的美。
小光头经不住浑身一个哆嗦，口齿不清道：“玥玥，你好好休息，小紫那边，有我呢。”说着便一溜烟跑了。
经过小光头的精心处理，自己的伤算是已无大碍，太阳神殿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听小光头所说，他们应当是在小屋前找到他跟藤紫的，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难道并不曾看见红衣祭司耶索和昏迷不醒的星星么？就算是小光头和水麒麟从未见过这二人，作为梅斯奇贴身侍从的伊波尔也不可能不认得啊。
“小玥。”水麒麟唤了一声。
水尊玥收回心神，挤出一点笑容，“麒麟哥哥。”
“你”水麒麟皱了皱眉头，把原本想说的话硬是咽了下去，换了温和的语气道：“你还在怪我不让你见宇文藤紫么？”
“没有。”水尊玥摇摇头，“紫儿由你照顾，我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