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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炎热的夏天,有一个三岁的小孩儿拿着一包薯片走到了你们的面前,要求你们做一道他从未见过的料理,而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满足他的要求。”
话音落下之后,她停顿一会儿,很快宣布道:
第二回合的厨艺比拼倒计时开始!
楼上的观众们集体哗然:
薯片?
这特么也行?
那不就是个零食吗?
评委席上面的几个本酒楼的评委们都在互相的交头接耳,显然认为这道题的内容趣味程度还挺高。
如果说第一回合他们还能够给传统技艺以票数,那么这一回合,显然是创新者胜了。
余楚生只是稍微愣神了一下,就开始在纸上写自己所需要的材料,显然是已经想好了料理的内容。
但是程悠悠比他更快——
早在之前的‘厨神争霸赛’时,她就已经见识过了这种变态的题目,况且她在创意方面,总是能够给人惊喜的。
所以她写食材单子的速度也不慢。
不多时,两包薯片和各自所需要的食材就都放在了他们俩的料理台上,有趣的是,程悠悠好像还特地点了蕃茄味薯片。
她的桌上摆着的是夏季的时令水果,芒果和荔枝,还有一盘虾,和一碗小小的沙拉酱。
只见她将大芒果对半切开,然后在果肉上斜斜地交错划出网状的刀痕,之后放下刀,捏着两端,指尖从中间一顶,就轻易地将果肉反凸出来,好似漂亮的芒果花,重拿起刀对着花面平削过去,底下的盘子里霎时间落满了芒果果肉丁。
然后她又将荔枝剥壳,把果核从中间去掉,紧接着,将那些小丁的芒果当成核塞进了荔枝的果肉里。
如此处理完毕之后,她将一个个重新塞满的荔枝放到了旁边的小盘里,开始处理那些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还十分新鲜的弯背大虾。
将虾头去掉,侧面切开虾背,去掉虾壳,挑出虾线之后,把虾肉放进热水里焯熟。
不多时,那一个个还是淡青色的大虾就成了卷在一块儿的淡粉色虾肉。
就在她忙着处理食材的时候,旁边的余楚生也处理的如火如荼。
他要了几只鸡全翅,用出色的刀工将里面的翅骨全部挑出来,取而代之地,是将薯片捏成碎填充了进去,最后在表面上刷上了奥尔良酱,在纸上写好了温度和时间之后,他将鸡翅交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要求他们拿到后厨的烤箱里面去烤。
之后,他就在原地忙活起了装盘的相关搭配。
四十分钟之后。
两人第二回合的作品再次完成。
谢佻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错合拢,视线在端上来的两盘料理上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感到有几分好笑。
余楚生的那份是奥尔良鸡翅:塞薯片版本。
而程悠悠的成品,则是让谢佻觉得,新奇的不知道该归类为甜点,还是沙拉比较好。
一片完整的大薯片作为底,下面有一层薄薄的沙拉酱充作粘连,上面放着一颗卷曲的粉色大虾仁,托着一颗圆润而剔透的荔枝,透过果肉还隐隐绰绰能见到里面的小粒芒果丁。
真是可爱极了。
就像她本人一样可爱。
她的这两个徒弟,一个可谓是华国八大菜系传统技艺最完美的继承人,另一个在创新方面的点子偶尔让谢佻都觉得惊艳。
如此想着,谢佻轻轻托起那片薯片的边缘,然后将它放到了口中,牙齿轻轻咬下去,一声脆响。
‘咔嚓’
紧接着,荔枝肉,芒果肉,虾肉,和沙拉酱的不同层次的甜味就慢慢地在唇间渗开来。
荔枝的清甜里包含着芒果独有的芬芳,虾肉的鲜味和沙拉酱的那点儿丝滑甜味融合到了一起,但最终呈现出的口感却始终是独属于夏日的味道。
微凉的甜,半点不腻。
好似令人瞬间从这个季节回到了夏天,感觉到了在那酷暑之下,躲在屋檐下,愉快地剥着荔枝壳,撕着芒果皮,往口中送这些水果的快乐。
丰富的汁液将甜度送到口中的每个角落,等到了最后,舌尖忽而舔到了一缕酸味。
那是薯片上洒的一层细碎的番茄粉。
酸的舌尖稍稍激灵一下,很快,之后的甜度又续上了前头的味道。
仿佛在炎炎夏日的游乐场里,为了获得那点清凉,于是跑去乘坐水上过山车,慢慢地爬上了甜度坡,而那酸味便是从顶上倏然冲下的那一刻,快得如同一道闪电,等那凉意散去之后,过山车在平缓的路上慢慢停了下来,而那甜味就那么悠悠地漫开来。
谢佻将最后一丁点儿薯片末推到唇中,吃着这薯片,让她总觉得自己这会儿不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儿,而是个三岁的小孩儿。
童趣十足的搭配和吃法,让她除了满意,再找不到另外的形容了。
她慢慢地消化完了那一口薯片,良久之后,端起桌上的温水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打开了用锡纸包裹着的奥尔良鸡翅。
闻到那味道的时候,又让她想到了肯德基。
谢佻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然后她慢慢地撕下一片鸡翅肉,滋滋的油从皮肉里冒出来,将嫩白的鸡翅肉上色成勾人胃口的存在。
尤其是吃到一半时,里面惊喜般冒出来的薯片茬儿,乍然咬去似乎有些扎舌头,等到齿间咀嚼下去之后又发现能轻而易举地将它咬的更碎。
好似有种错觉是将里头的翅骨都吃掉了一般。
不多时,就将一整个鸡翅都吃完了,只有指尖残留的油渍证明了刚才享用了怎么样的一道美食。
谢佻慢条斯理地抽过桌上的一张湿巾,仔仔细细的擦着手指,连指甲缝里都没放过,半晌之后才扔下湿巾,正打算投票的时候,想了想,又捻起一片程悠悠的薯片料理放进嘴里,直到那清甜漫开,正好将嘴里的腻味给解掉。
瑛在旁边一边‘咔嚓’、‘咔嚓’吃薯片,一边模糊不清地跟她说道:
“棉花糖的创意还是这么棒~”
谢佻的笔尖在即将点在纸上的那一刻顿了顿,转头看着她:“棉花糖?”
瑛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程悠悠的方向,坦然地回答道:“她那么软那么甜,不就是棉花糖吗?”
行啊,中文都还说不利索呢,调戏起人来倒是很顺口嘛。
谢佻听到她那句生动形象的流氓话语,挑了下眉头,感觉自己的徒弟没落在这女流氓手里实在是三生有幸。
就在评委们品尝着这两道料理的时候,酒楼里的第二轮幸运观众也已经尝到了两位大厨的手艺。
他们纷纷在旁边人羡慕的视线里,满足地啃完了那个奥尔良翅,吃完了仍然觉得不够似的,意犹未尽地、下意识舔了舔指尖的油。
然后看向了另一道简单朴素却在造型上令人觉得无比有意思的薯片料理。
津津有味的吃完之后,各人都在心中产生了计较:
感觉都好吃???
“这一轮是不是要打平了?”有个人吃完鸡翅吃那水果虾仁薯片,小声嘀咕着看向楼下,好奇评委们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旁边有个第一轮刚尝过焖饭的兄弟凑了过来,笑着回了他一句:
“打平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五分钟过后。
女主持人再次开口道:“第二轮比赛中,评委给出的票数比——”
“依然是四比二。”
话音落到这里,酒楼再一次哗然起来,有的人坚持是余楚生拿了四票直接胜出,有的人认为是程悠悠赢了,辩论的立足点都有理有据。
“楚生的那鸡翅味道简直逆天好吗?哎,我不管,我觉得那水果薯片真是让我嘴里淡出鸟来了,我就喜欢奥尔良烤翅。”
“可是人家题目里要求是没见过的薯片料理,当然是美女厨师做的那道更有创意啦,我反正是没见过这种吃法,你见过吗?”
“诶不是,薯片捏碎了塞进鸡翅里当骨头这个操作你难道就见过?”
各人各有争执,都认为自己说的是对的,于是还有的人遥遥对主持人喊了一句:
“别卖关子了姑娘,赶紧说出是谁赢了吧。”
女主持人的目光先是看了看余楚生,发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捕捉不到深浅,接着她又看了另一边的程悠悠,见到她的视线有些闪烁的紧张,但是很快又对自己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
于是,主持人也回了她一个礼貌的笑容,宣布道:
“本轮获得四票的人,是程悠悠。”
哇!
打平!
接下来就等第三轮比赛见分晓了!
众人纷纷觉得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谢佻对这个结果半点意外也无,说实话,程悠悠对第二题的情景关键词诠释在她看来是满分。
不论是符合炎炎夏日的时令水果,还是要求薯片做的料理,亦或者是小孩儿所说的那句‘从未见过’,那道可爱的水果虾仁薯片,都算是独一无二的。
至于余楚生的那道奥尔良改良的烤翅
谢佻想,如果自己是那个小孩儿的话,应当不会满意吧。
在即将进入第三局比赛的时候,酒楼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许多人从栏杆后面探出脑袋,伸长脖子看楼下的两位大厨,但总体的气氛都不算吵闹。
除却在主持人宣布每轮投票结果的时候会催一下,其余时间观众们的观看素质还是十分高的。
有许多是以前尝过余楚生烹饪手艺的食客,如果此刻跟他对擂的是其他的男厨师,或许他们会起哄似的喊两句加油,但是他对面站着的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这样给余楚生加油难免会让她有些紧张。
出于天生的照顾女生的心理,一众大老爷们格外守规矩,老老实实地用舌头评判心目中的王者。
这样是最公平的。
主持人就是在如此紧张又近乎凝滞的气氛里宣布的第三轮环节的内容:
“曾有一句诗句描写的春日风光是这样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请两位厨师围绕诗句的内容,做出第三轮比赛的作品,时间依然是两个小时。”
程悠悠听完题的反应是:
“???”
不会根据诗句做出烹饪的学生不是好厨师?
二楼栏杆边的一个围观食客道出了她的心声:
“哎,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当不了大厨了,因为当年语文没学好。”
被另一人笑骂道:
“去你的,‘竹子’、‘桃花’和‘鸭’几个词都听不出来吗?”
然而观者们的聊天并不能传到两人的耳中,程悠悠只能认命地将这两句话在肚子里颠来倒去地转,铅笔笔尖在写食材的白纸上点了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可是这一次,另一边的余楚生也半天都没拿起笔开始写食材。
他看了看在评委席上坐着的谢佻,心中念着那句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竹外,桃花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当年被送到谢佻那儿学习技艺的时刻,正是他十三岁那年的春天。
走进的院落里,一颗桃树枝头刚抽新条,冒出青芽,清脆的绿色漂亮极了,在那纤细的枝头,偷开了一朵灼灼的桃花。
五片浅粉色的花瓣展开,竟然能生出那样令人着迷的效果。
那时候的他只是从父亲那里知道,有个名扬四海的食神回到了首都,各家酒楼的大厨们都想尽办法想让自家的孩子拜她为师,回来之后好将自家的酒楼发扬光大,毕竟那可是世界美食家们认可的‘食神’。
唯有他不愿意去。
小小年纪的他并不知道继承家中那间酒楼要背负怎么样的责任,他只是不愿意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成日里在酒店的后厨中见不到人影,将美食端到餐桌上给无数来往的食客品尝,然而家中成员反而鲜少能吃到他的手艺。
但他最终还是被提溜着耳朵扔去了考校现场。
一堆小娃娃对着几盘摊蛋饼在抓耳挠腮,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最厉害的也只能答出:
“油、盐、鸡蛋、葱花。”
只有他一言不发,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院落里的那棵桃树在发呆,不知怎么的,盯着枝头那朵新开的桃花一个劲儿猛瞧。
然后他就见到院落中央走出一个比那桃花更美的人。
灼灼耀眼,穿着水红色的长裙,走到他的跟前,俯身看着他,笑意吟吟地问道:
“不喜欢吃蛋饼?”
不论是她的样貌还是声音,都是余楚生从未领略过的存在。
哪怕余楚生还不明白两性之间的天然吸引,他也朦朦胧胧地能从心底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美。
就像是刚才他盯着那桃花一样,听到谢佻问出的问题,他下意识地看向眼前这人,并没有开口。
可是她却仿佛得了什么答案似的,走回了屋子里,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一碟糕点,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递给他。
只见那个白色的小碟子里,赫然躺着几块桃花状的点心,耳边还响起对方带笑的声音:
“喏,新鲜的桃花酥,我还没来得及尝呢,便宜你小子了,你要能说出这里头加了什么,我也能收你当弟子。”
她并不知道,其实余楚生不想当她的弟子。
但仿佛被面前的人语气所蛊惑,鬼使神差地,他真拿起那形如桃花的糕点放进了口中,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个,然后眨着眼睛看谢佻,没说话。
谢佻眉梢一抬,看着他,就在他以为这人知道他的心思,打算放弃他这个被迫前来参加考校的备选学生时。
余楚生听到她又说出了一句:
“哎,你没吃早饭啊?那正好,这盘送你了,你要是喜欢,一会儿我进去把剩下的也全烤了送你。”
余楚生不是没有吃过美食。
相反,他父亲对他在这方面的培训并不会比其他酒楼的小孩儿要差,而且据他父亲说,自己是他见过的最有天分,最适合这行的人。
‘继承了我身上最完美的基因’。
他始终记得父亲的这句评论。
然而他每天在家里吃的,不是母亲见父亲不回随意弄点面条搪塞他,就是请来的保姆也敷衍做出的菜。
而他在酒楼跟父亲学习的时候,总是只能吃到一口——
吃了一口之后,他就必须得说出了里面放了什么,不论是对是错,他都再尝不到第二口了,他父亲宁可把那些分给周围的学徒吃掉或者倒掉,也不会让他愉快的吃到饱。
他以为谢佻也会是这样,所以对于跟着她学习,并不报以任何期待。
直到谢佻说出的那句‘一会儿烤出来的也全送你’。
余楚生低头看了看盘子里只剩下的一块桃花酥,那精致的点心比他在自家酒楼里尝到过的所有点心都要好吃。
面团捏出的漂亮的浅粉色花瓣,还有其间模仿花蕊撒上的几粒黑芝麻,皆是栩栩如生。
入口之后的味道更不得了,外层的酥皮霎时间就化了,牙齿才刚咬下去,那淡淡的甜味就漫了出来,然后就是莲蓉和豆沙相融得令人从心底感到满足的甜度。
这是能将哭闹的小孩儿都收买的甜点心,明明糖分那么高,偏偏让人不觉得腻,吃完之后留在嘴里的香味,就跟把枝头桃花摘下来放进嘴里咀嚼一样清香。
他从没想过对方会把这样一盘一看就知做起来麻烦的点心全部送给自己。
余楚生愣愣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