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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绍方遗憾地叹道：“这个案子，不该叫他列席，散会后我跟他讲明白。小顾，你接着往下说——”
顾清瞳切换页面，将光标停在了三件关键物证上。
“第一件，一瓶伪装成指甲油的致幻剂，法证科验明里面液体的主要成分是lsd；第二件，死者卢芳姿右脚的高跟鞋，鞋跟和鞋底分离，不排除是死前遭遇暴力而扭断的；第三件，也是最匪夷所思的一件——”她放大图片，说，“一只铝合金奖杯托，这是我在休息室里间发现的，它当时位于倒下的柜子和床脚之间，离死者的尸体大概有一米五远。”
吴晨联想到了死者惨遭性侵害的伤，他急切地问道：“伤口形状与奖杯托能对应吗？”
“不能。”顾清瞳摇头，声音变得沉缓有力，“法证科为咱们提供了一个依据，他们按照奖杯托的造型还原了奖杯，又和导致死者颅骨骨折的外伤进行了比对，由此发现两者的匹配度高达80％。”
“凶手用死者获奖的奖杯猛击死者头部，造成骨折和脑部组织坏死，进而加速了死者的死亡。”曹哲问出盘亘心头许久的问题，“现在奖杯不见了，莫非是凶手拿走的？”
“大曹，你的推论有一定的道理。”潘绍方翻看话剧浮云演出时的剧照，话锋忽的一转，“我也有一个充满悖论的推测——死者既然在第一幕结束时遭遇了性侵害，为何她能坚持高质量地演完之后的四幕戏？排除凶手逼她服下致幻剂的可能性，我们怎么寻找到死者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
槿阳市话剧院大剧场停止营业，黄白警戒带围绕剧场一周，提示着这个地方刚刚发生过命案。
剧场的正门门可罗雀，那扇长年不锁的后门却有粉丝送上的祭奠花圈。
“芳魂不恋人世苦，英姿只向霄云去。”
顾清瞳望着花圈上的挽联，胸口仿如压了块千斤重的巨石，久久无法正常呼吸。
一个驼背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出，挥动笤帚驱赶前来祭拜的粉丝们。
“滚，都滚开！”女人怒吼道，“生前不好好珍惜她，死后跑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有意思吗？”
有位年纪尚轻的粉丝哭出声来：“阿姨，您骂得对我们脑子不灵光嘴又欠，非要和芳姐的黑粉去撕，结果连累了芳姐”
“晚了！”女人再一次高举手中的笤帚，指着卢芳姿的粉丝说，“你们以为，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错！后悔药，你们就算倾家荡产，也换不回她的命——”
眼看女人手持笤帚去打人，顾清瞳和曹哲连忙加以制止。
“阿姨，您别生气，我们待会儿叫这几个小姑娘清理干净”
女人拧紧眉头：“你们又是谁？”
顾清瞳和曹哲出示了证件：“市刑警队重案组的，我们全权负责卢芳姿被杀案的调查。”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女人将门开到最大，请顾清瞳和曹哲进去说话，“我有情况要反映！”
女人名叫刘霞，57岁，原本在纺织厂工作，退休后摆过小吃摊干过夜市，如今是剧场的保洁人员。刘霞入职不到一年，却因为手脚勤快、清洁效率高被卢芳姿选中，专门负责清扫休息室和化妆间。
“小卢人特别好，唉，我把她当成自家孩子一样看待。”刘霞抬起头，眼神幽然难测，“她这种知名度高的演员，我在影视基地打工见过不少，没一个像她这么不摆架子好相处的！”
曹哲打断地问：“您刚才说，除了摆摊和夜市，您还在影视基地打过工？哪里的影视基地？”
刘霞回答：“海城影视基地，我三年前在那里打工做保洁，偶尔客串群众演员。”
海城影视基地？卢芳姿遇害当晚，张婕不是号称自己在那里，从而坚称她有不在场证明吗？
顾清瞳问：“刘阿姨，您是在海城影视基地认识卢芳姿的？”
刘霞频频点头：“是是是！我记得很清楚，小卢正在拍一部年代剧——她穿上小碎花衬衣，扎两条麻花辫，活脱脱是一个我的同龄人，她把人物演活了！”
“年代背景和浮云一样吗？”顾清瞳脑海中闯进一个念头，“您认识卢芳姿那年，正是她事业的上升期，你说的那部电视剧，名字叫火热的青春对吗？”
刘霞惊愕不已：“你你也是小卢的粉丝？”
顾清瞳说：“她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过。”
“那你得替她伸冤呐！”刘霞激动地握住顾清瞳的手，大力摇撼三五下，“小卢走得突然，你不明白我有多后悔，没有早点把空气清新剂换成她喜欢的香型”
卢芳姿最喜欢玫瑰香型，而她遇害那天，休息室外的走廊有一股人工合成的柠檬味。刘霞的话，隐隐透着一丝诡异。
第74章 饮鸩（4）（）
刘霞眼眶微红；不时便落下泪来。
“能不冤吗？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偏偏小卢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除了导演；我从没见她生过谁的气。如果她平时骂人耍脾气；我倒没有这么伤心。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真是话糙理不糙。”
顾清瞳和曹哲面面相觑。
“祸害小卢的人，不是别人”
噌噌噌，清洁工具间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刘霞警惕地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朝外张望。顾清瞳随之起身；同时给曹哲打了个手势信号。
大拇指合拢；中止略微弯曲，其他三根手指紧贴掌心。
意思是零误差——曹哲明白，顾清瞳这是叫他认认真真记下刘霞说的每一句话。
“刘阿姨？”顾清瞳察觉出刘霞神色慌张；问道；“您还好吗？”
“我好像又看到那个人了”刘霞说，“演出那天，小卢休息室前面摆的花篮；都是他送的！”
“他是谁？”顾清瞳马上冲到了走廊，孰料视野里空无一人。
“我没有眼花！”刘霞像是头晕似的；赶忙扶住门框；“确实是那个粉丝——小卢叫他亮亮；我不知道他的大名。”
顾清瞳沿着走廊转了一大圈；回到工具间已是三分钟后。
她请刘霞表述这位昵称为“亮亮”的粉丝的外貌；并让曹哲如实作了记录。
刘霞关紧房门；退到顾清瞳身边：“警官，剧场里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再聊！”
顾清瞳把纸笔递给刘霞：“那好，您写下合适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我这就写。”刘霞摘掉橡胶手套，刷刷几笔写了一个居民小区的地址：“这是我家的门牌号。明天我倒休，你们早晨九点来找我就行。”
离开剧场，顾清瞳和曹哲一刻没闲着，驱车赶往卢芳姿的家进行搜查。
由于提前知会了汪海，所以这会儿他等在楼下单元门门禁外头。
锁闭车门，顾清瞳提议：“汪海，咱们进去吧！”
汪海却满脸无奈，举着一串钥匙用力晃动：“顾警官，门禁的磁扣钥匙失效了。我通知了物业，他们会派人来给我送新钥匙。”
“你是今天才发现磁扣异常的吗？”顾清瞳问。
“自从芳姿和我开始冷战，我已经连续一个月被她拒之门外。”汪海说，“门禁钥匙更换，是物业升级安保系统能说的通。但是，假如芳姿家的门锁的密码也换了，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
事实证明，汪海所言非虚。
卢芳姿家的门锁，用以前两人通用的密码无法解开。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汪海颓丧地抱头蹲在地上，“怪我！工作的分歧不该带进生活，吵架把感情都吵没了！”
“干等只会浪费时间。”顾清瞳把防盗门上标注的开锁电话输入手机，“汪海，你是这套房子的业主，找开锁公司解决问题。”
汪海深深吸了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房子是我送给芳姿的订婚礼物，可惜物是人非”他接过顾清瞳的手机，拨出开锁公司的号码，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门牌。
开锁师傅在约定时间赶到，一看到是密码锁，立刻建议直接拆掉换新的。
“重置密码键在门里边，破解这玩意儿挺费劲的。”开锁师傅抱怨道，“有猜密码的工夫，我都可以跑三家的活计了！”
汪海顿时火冒三丈：“拆锁我们自己也能拆，叫你来不就是为了不破坏门体结构吗？”
“唉，你别喊那么大声——”
开锁师傅怂了，老实巴交地打开工具箱，掏出毛刷、滑石粉和透明胶带。
顾清瞳和曹哲交换了眼色，他们估计这位师傅以前肯定是个“专业人士”——至少懂得痕检技术最常用的手段和方法。
一番操作结束，开锁师傅对着汪海报出六个数字：“6、9、2、1、4、0，这是新的密码，顺序不一定对。你想想，和你们的生日纪念日有什么联系没有？”
汪海说：“10月29日是芳姿的生日，64是她的幸运数字。”
开锁师傅戴上手套，依次按下1、0、2、9、6、4，解锁失败。“我不清楚之前有没有乱输入密码，这种锁最多只能输错三次，否则就要等半小时再重新输入。”
汪海没了主意，语无伦次地向顾清瞳求助：“顾警官，咱们不如直接拆锁吧？”
“拆掉还是保留，由你决定。”顾清瞳说，“六个数字很重要，门锁也很重要，我们要把锁体带回去收集指纹。”
“拆吧！”
汪海即刻同意开锁师傅动手拆除门锁，并要求他卸掉旧锁及时换上新锁。
开锁师傅手速飞快，毫不拖泥带水地完成了任务，最后还把旧锁装进一个透明塑料袋递给顾清瞳。
“师傅，您以前从事过什么职业？”顾清瞳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猜你和这位小老弟是便衣。”开锁师傅指着顾清瞳和曹哲，尴尬地笑笑，“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的职业，所以不用我明说了吧？”
手法如此娴熟，答案显而易见。
开锁师傅装好新锁，汪海付给他比实际费用高一倍的价钱。
“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能多收费，万一哪天你投诉我咋办？”开锁师傅为难道，“另外，你还得让我登记一下房产证的编号，否则我回去没法交差。”
“你忙活大半天，钱是应得的。当着两位警官的面，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投诉你！”
汪海说完，套上一次性鞋套进到卢芳姿的卧室，从她梳妆台的隔层找出房产证，拿到门口给开锁师傅过目。
开锁师傅盯着房产证瞅了好一阵子，满脸狐疑之色：“你是汪先生？麻烦给我看看身份证。”
汪海摸摸上衣口袋：“不好意思，我没带。”
“那不行！”开锁师傅瞬间变脸，“你有警官护驾也不行——你本人和房产证信息对不上，我可不想替你担责任！”
开锁师傅把多收的钱还给汪海，随后拨通了公司主管的号码。见开锁师傅走远去听电话，顾清瞳压低声音问汪海：“怎么回事？”
“顾警官，我冤枉啊——”汪海辩解道，“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我证件没带他可以记录身份证号码，简直是故意刁难人！”
顾清瞳检查了房产证的编号和产权人信息，曹哲也联系到了槿阳市房管部门，他们确认，卢芳姿生前居住的这套房子，业主的确是汪海。
开锁师傅转了回来：“经理说，叫我直接报警。”
顾清瞳和曹哲出示了证件和调查返回结果：“我们查过房管局的数据库，汪海拥有房屋的所有权，居住人是他的未婚妻卢芳姿。至于你莫名其妙的指责，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开锁师傅连连称奇：“我糊涂了我相信你们，可我不相信他就是男主人！”
汪海有些急眼，一抬手攥住了开锁师傅的胳膊。
“你看见别的男人从这儿进出过？”
“你未婚妻是个女明星吧？”开锁师傅问，“她演的电视剧是那部省台播出的红雪？”
汪海点头，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对，你废话太多，直接说正题！”
开锁师傅吃痛，想甩脱却无济于事：“六天前，就是上个礼拜五的下午，我给这个单元顶楼的602开锁。完工后我下楼，看见一个男的从你家门口走出来，还和女明星拥抱了好几分钟。”
汪海悻悻然松开手：“他长什么样子？”
“我没注意他的长相，但是那男的穿衣服很有特色。”开锁师傅描述道，“现在不是流行破洞牛仔裤嘛？他穿的衣服和裤子，不止前面有窟窿，后面也有，恨不得把内裤都露出来了。”
“款式、颜色，你尽量说详细一点！”汪海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两位警官在这里，你权当帮他们提供线索——”
“人家当时在拥抱，我总不能紧盯着吧？”开锁师傅撇撇嘴，“我还以为那个男的是女明星的男朋友，看来你才是。”
“算了，人没了，说再多都没用！”汪海摆摆手，折身进了房间。
送走开锁师傅，顾清瞳径直问道：“汪海，你知道卢芳姿的粉丝里有一个小名叫‘亮亮’的男人吗？”
汪海神情木然，半天才反应过来。
“有点印象芳姿跟我提过一回，说有个叫亮亮的粉丝，每天都在论坛开帖子评价她的作品，一年365天，天天不落下。”
顾清瞳将刘霞和汪海描述的“亮亮”暂时合并为同一人，于心底里绘出了他的画像。
亮亮，年龄范围25至30，身高约180公分，体型偏瘦，头发略长盖住了后脖颈，喜欢穿diy的服装，两只手各戴一条卢芳姿后援团的定制手链。
该人出手阔绰，卢芳姿每场演出必到场支持，如果是进组拍戏，那么探班的人里少不了他。
据刘霞的证词，卢芳姿最后一次出演浮云，休息室外的花篮全是这个“亮亮”赠送的。除了预祝演出成功的鲜花，主创人员也收到了“亮亮”订的外卖食品饮料，而这些举动，无非是给卢芳姿长了面子。
“我没见过这个‘亮亮’。”汪海瘫倒在沙发里，“我只把他当成芳姿的狂热粉丝，从来没去想他们俩现实中也有接触。”
顾清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征得汪海的同意之后，她和曹哲分头检查卢芳姿的遗物。
很快，放在卧室显眼位置的一部平板电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顾清瞳把它交给汪海，请他告知平板的锁屏密码。
汪海报出六位数字，顾清瞳输入了，发觉密码错误。
“什么？这个密码也换了！”汪海气急败坏，“看来家里所有需要密码解锁的地方都被人改过——芳姿对数字不敏感，干这件事的肯定是别人！”
果然如汪海所说，卢芳姿放在床头柜里的备用手机，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各台可以远程控制的智能家电，以前的密码全部失效。
绝望的情绪占据了汪海的心，他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溃。
“顾警官，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改密码的人和害死芳姿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我不能信口胡诌。”顾清瞳说，“但是，从目前收集的证据推测，修改密码的人很可能是那个名叫‘亮亮’的狂热粉丝！”
曹哲给每台被改过密码的设备做好标记，并及时联络痕检组的同事，请他们带齐工具立即赶来。
顾清瞳提议，把大件物品留给痕检组，平板电脑和拆下来的旧门锁由他们带回刑警队法证科检验。
离开前，顾清瞳顺手取走了卢芳姿家中所有的垃圾，因为她在字纸篓里发现了一件有象征意义的私人用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