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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交通集团在十字街百米开外修地铁,道路暂时封路,无法通行。
季珩熟悉周围的地理分布,他建议顾清瞳把车停在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两人步行穿过地下通道,即可顺利抵达江渠小学家属院的西门。
恰逢周一晨间升旗仪式,季珩领着顾清瞳从家属院的员工通道进入校园。
门口的老大爷以为他俩是新来的教师,只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极为痛快地放行了。
顾清瞳刚想提醒值班人员安保措施不到位,季珩突然举起食指,做了个“嘘!别说话”的手势。
他们来到篮球场南侧,紧邻主席台,和代课教师组成的方队融为一体。
嘹亮的国歌声中,国旗迎着朝阳冉冉升起。
季珩的声音,在童声大合唱里尤为悦耳动听。顾清瞳只觉心安。
校长宣布礼毕,学生们都放下手臂,齐齐注视着主席台方向。
季珩的目光锁定了正在宣读五月活动计划的校长,轻声对顾清瞳说:“那是我爸。”
“你不是孤儿?”
顾清瞳心头一紧,着实惊诧到言语组织能力瞬间失效的地步。
她望望不远处正襟危立的小学校长,又转头看看季珩,很快发现了他们二人在相貌外形上的共同点——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硬朗的下颌线条。
惟一不同的,是季珩左脸颊烧伤的疤痕,校长脸上没有。
上课预备铃响彻了校园。各班学生开始井然有序地返回教学楼。
“我想,家里的门锁应该没被他换掉。”季珩捉住顾清瞳的手腕,牵着她往家属院走去,“我房间的东西应该还在吧?万一那些动画片光碟没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顾清瞳默不作声,由他拽着,亦步亦趋地穿过人群。
待她站在一幢绛紫色的六层住宅楼下,脑中谜团已如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扩散至全身,令她视线模糊,步伐也有些趔趄不稳。
“等一下!”
“怎么了?”季珩停住脚步,“小瞳,你放心,我有家门钥匙,不会破门而入的。”
顾清瞳深吸一口气,问:“我不是担心这个。阿珩,你究竟是谁?”
“季仲赟是校长,也是我爸。”季珩拿出一串钥匙,“我家住在三单元501。来吧,小瞳,想知道我是谁,首先得去我家看看!”
“你”
叮铃铃铃——
新问题未及问出口,顾清瞳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定睛一瞧,是个陌生来电。
接通后,话筒那头的人像在狂奔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顾顾警官?请问你、你是顾警官吗?”
顾清瞳一怔:“我是。您是哪位?”
“我要报案,顾警官!”对方气喘吁吁,“作家蔡详理杀死了他的助理田小美,埋尸地点,就在他别墅的后院!”
顾清瞳直截了当地说:“请告知你目前的地点,我会联系附近的巡警赶过去。”
“我叫何”
嘟、嘟、嘟,电话断了。
“谁打来的?”季珩关切地问道,“有急事吗?”
“阿珩,我的预感很不好。”顾清瞳说,“一件突发的案子,你跟我一起回队里!”
“可这都到家门口了”
“改天再来!”
…
死者何星,遇害现场位于北郊的玉麟山白桦林中。
尸体趴伏在地面上,头部侧向右边,致命伤在颈部,颈动脉被锐器割伤大量失血致死。
死者的手机,在距离尸体二十米远的树坑里被找到,卡槽里没有sim卡。
初步尸检表明,死者遇害时间是早八点至八点半,正是他打电话给顾清瞳的时间点。
“潘队,通话录音我交给技术部做分析去了。”顾清瞳若有所思,“我提议,先查清死者从哪种途径获取到我的手机号,才能进行之后的侦查。”
潘绍方同意道:“没错,疑点正在于此。”
紧接着,顾清瞳说:“我需要更换手机号码。”
“你写申请,我马上批!”出于慎重考虑,潘绍方说,“信息泄漏后果很严重,咱们全组都得换号!”
当天下午三点,后勤部门为重案组所有人员办好了新的手机号。
潘绍方脸上凝重的神色稍有缓和,法证科的尸检报告一送到,他便召集大家开会分析案情。
“死者为他杀,颈动脉被锐器所伤,伤口深度达4厘米,血管几乎被割断。由此可见,凶手腕力惊人且下手残忍。”
“一刀致命。”顾清瞳双手握拳,“死者是在和我通话时遇害的。”
潘绍方切换了演示画面:“这张,是根据伤口形状绘制的凶器复原图。”
石栋一眼就认了出来:“我见过,蔡详理有这样的刀!文化频道制作的访谈节目,为了提高收视率,他特意拿这把刀展示给主持人”
曹哲揪揪石栋的衣服:“小石头冷静,让潘队把话讲完。”
石栋抿着嘴不吭声了。
潘绍方并不介意,继续说道:“死者何星,26岁,省大中文系在读博士生。他曾应聘作家蔡详理的私人生活助理,不过只做了两个月就辞职了,辞职原因不明。”
这时,顾清瞳发给技术部门的邮件收到了回复。
第53章 伏笔(3)()
江北省最有名的两所高等学府;一所是江北理工大学;另一所就是人们常说的“省大”——江北大学。
槿阳是江北省的省会;这两所大学自然坐落于此。
江北大学是综合性大学,建校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中文系作为江北大学的“明星院系”;历来人才辈出。尤其是近十年间享誉国内外的那些作家;有好几位都是江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其中就包括拿过三届推理金奖的蔡详理。
如此看来;何星、王韬都是蔡详理的学弟。
三人之前是否认识;暂时未知。不过;根据入学年份推算;蔡详理读博的时候;何星和王韬是大一新生,存在互相认识的可能性。
针对王韬发在社交媒体的造谣事件,蔡详理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记者提问。
石栋当时在签名售书的现场,亲眼目睹了蔡详理仓皇逃离书展的狼狈之态。
案情分析会上,石栋提出了两个疑点。
一,书粉们排队等待的过程中,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关于“蔡详理杀人埋尸”的热点推送。有的人性子急;轮到她拿签名的时候直接问了蔡详理,引发现场一阵不小的骚乱。蔡详理缄口不言,不承认也不否认;但脸上明显透露出愧疚的表情;
二;蔡详理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开签售会;面对闻讯赶来的记者;他表现得很不耐烦,甚至有推搡谩骂的行为,谦和好礼的人设在书粉眼中瞬间崩塌了。有人隔空问蔡详理,田小美究竟是死是活,蔡详理立刻拔拳相向,将该名记者揍出了鼻血。
潘绍方说:“人的反常表现,一般是在情绪失控时最直观的证明。”
“蔡详理出名的道路非常不顺,他早期的作品被人诟病文笔烂、剧情描写晦涩难懂。”石栋皱起眉头,“直到五年前,他出版了晚冬这本书,一夜之间大红大紫。”
顾清瞳突然问:“小石头,你说,蔡详理的风格前后变化这么大,他会不会用了枪手?”
石栋犹疑片刻,回答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蔡详理成名作我收藏了,和他这五年的作品完全不像一个人写的”
一声新邮件提示音,打断了石栋的讲述。
顾清瞳将失踪人口调查科的回信投放到展示幕布上。
“田小美父母三月底报的警,他们称女儿打过一个电话说要出国旅游,从那之后便杳无音信。凑巧的是,蔡详理的春泥,出版上市日期是3月31日。”
“出入境那边怎么回复的?”潘绍方问。
“根据出入境记录,田小美持护照于3月19日离境,4月10日返回。”顾清瞳点开邮件附件,“他们说,正安排人查监控录像,稍后把截图给咱们发过来。”
潘绍方依照过往侦破案件的经验判断,此案线索纷杂,似有情杀的动机但又不十分明朗。他倍感头疼,眉间不觉蹙成了一个川字。
“王韬是死者何星的室友,他选择蔡详理签售会当天在网络上散布‘污蔑’的言论——这里的污蔑要打个引号——到底是为名还是为利?王韬想达到怎样的目的?他这一举动是否征得了何星的同意?”
“潘队,田小美过边检的监控截图发过来了!”
顾清瞳将截图放大到极限像素,和田小美的户籍存档照做了对比。结果很显然,出境的女人是田小美本人,返回时却换了另一张面孔。
她低声惊呼:“真正的田小美去哪里了?”
石栋盯着屏幕上截然不同的两张脸,掌心直冒冷汗:“难道王韬说的全是真话?”
“蔡详理——”潘绍方沉吟道,“咱们必须找到切实证据才能申请搜查令。”
顾清瞳说:“田小美是蔡详理的秘书,何星做过蔡详理的私人生活助理,田、何二人在时间上有交集。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对破案意义重大。”
曹哲接完电话,告诉大家一个新消息。
“蔡详理撤销了对王韬的指控。”
“好!”潘绍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找王韬回来录口供”
曹哲遗憾地补充道:“潘队,事情不在咱们预料之内。王韬接受了记者采访,说是一场恶意炒作,他想借蔡详理的风头自己也跟着出名,社交媒体发布的言论纯属胡编乱造,请网友们不要当真。”
…
蔡详理的住所,是北郊玉麟山脚下一处独门独院的别墅。
北郊的气温比城区低,时近盛夏,城区的花都开败了,别墅四周的花刚刚迎来花期。美中不足的是,别墅南面种了一排柳树,眼下正是它们随风飘絮散播种子的季节。
死者何星的遇害地点,与蔡详理的别墅相距4公里。
而且尸检报告指出,何星虽死于白桦林,但他的鼻孔吸入了一小团柳絮的绒毛。
结合市政园林的资料支持,二次勘查现场后,顾清瞳明确了柳絮的来源。
玉麟山一带多种植常绿乔木,如黑松、云杉等等;死者遇害地的白桦林,是数年前形成的天然林,基于保护植被的原则,园林局将其保留了下来。
这说明,何星遇害当天去过蔡详理的别墅,且逗留了一段时间。
通话录音里,何星狂奔逃命,但他思维清晰,相当肯定地告诉顾清瞳:田小美的尸体就埋在蔡详理别墅的后院。
搜查令的申请暂未收到回音,顾清瞳提议另辟蹊径,和石栋一起去拜访蔡详理。
别墅大门外的可视对讲坏了。
顾清瞳和石栋只好敲门。大约过去十多分钟,才有一个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口。
“谁啊?”
“蔡老师,您好,我们是市刑警队重案组的。”
蔡详理愤怒的辩驳,被防盗门阻隔在内,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何星的死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蔡老师,您别误会,”顾清瞳说,“我们只是向您询问一些问题,并不是把您当成嫌疑人进行审讯。”
蔡详理拨开门镜的挡片,打量了一会儿,无精打采地吐出一句话。
“哦,门从里面锁上了,你们等一下,我去拿钥匙。”
脚步声渐渐远去。
石栋转过脸,小声说:“顾姐,这是他的习惯。只要一回到家,他就会从里面锁上防盗门。”
“缺乏安全感。”顾清瞳抬头望望别墅门前的监控探头,“停好车咱们一路走过来,这是第八个了。”
石栋眨巴眨巴眼睛:“作为蔡详理的资深书粉,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电视台录制访谈节目,他也毫不避讳,甚至针对这个话题侃侃而谈了半个钟头。”
顾清瞳轻叹道:“才华横溢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
石栋侧耳听听门内的声音,确认无人走近,他才放心地说:“顾姐,我有预感,他不会给咱们开门。借口是现成的,‘钥匙找不着了’、‘门锁坏了’,不信你等他亲自说出口”
脚步声再次踱到了门边。
隔着厚重的防盗门,蔡详理的声音听上去满含疲惫:“对不起,两位警官,钥匙我明明放在公文包里,可现在不见了。我想请你们改天上门,到时我一定热情接待——”
石栋志得意满地比了个v字,表示猜对了。
顾清瞳眉梢微挑,朗声答道:“没关系,蔡老师,那您说个方便拜访的时间,我们到时再来。”
…
离开别墅大门,石栋踌躇了好半天,试探地开口问道:“顾姐,今晚没球赛,我又实在不想吃外卖——能去你家蹭顿饭么?”
“行。”顾清瞳编辑手机短信,“稍等,我问问阿珩煮晚饭了吗?”
“好亲热的称呼!”石栋咂舌,“你们同居啦?”
顾清瞳淡淡笑道:“是的。”
石栋极为认真地问:“你和季老师这么快定下关系,那些望眼欲穿的追求者怎么办?”
顾清瞳失笑:“什么追求者?”
“顾姐,你太迟钝了——”石栋扳着手指头数了一圈,“档案部的小高、特勤组的大李、网管中心的冯伟,他们都向我打听过你的个人情况!特别是那个魏朝成,就是考上重案组却辞职从商的师兄,前些天我去酒吧看球碰到他,他还打听你的近况”
“谁?”顾清瞳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但是一无所获。
“魏朝成,哦,对了,他以前叫于朝成。”石栋憨厚地笑笑,“我和他比较熟,知道他改名的原因。于师兄本姓魏,被养父母收养后改了姓氏,现在又改回去了。”
“于朝成?”顾清瞳回忆着同期参加考试的基层民警,渐渐有了印象,“当时我们分在一个小组执行任务,他特别照顾我。他能力很强,可惜后来没机会共事。”
说着说着,两人走回了汽车旁,季珩的回复也收到了。
“小瞳,今晚咱们吃高汤火锅,请小石头回来一起吃吧。我备足了材料,想吃多少吃多少,敞开肚皮吃都没问题!”
顾清瞳会心一笑,冲石栋扬扬手。
第54章 伏笔(4)()
推门进家;扑面而来的是大骨汤的香味。
“可算回来了。”季珩迎上前;深情地拥住顾清瞳;“走,咱们去洗脸洗手;然后坐下好好吃顿大餐!”
“嗯。”顾清瞳鼻头一酸;赶忙扭过脸;“我倒不是很饿;就是困得厉害。”
石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立在玄关:“顾姐;季老师;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顾清瞳和季珩面面相觑;随即两人一齐笑了。
季珩递上一双崭新的拖鞋:“小石头,先换鞋。”
石栋受宠若惊地照做:“季老师,以前我们到顾姐家聚餐,大家都是自带伙食。顾姐会做饭,可惜没时间——我吃过她煮的速食面,味道相当不错!”
“你们忙起来,饭都吃不上;更甭提自己做饭了。今后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来呵护你们的胃。”
季珩的话,教石栋瞬间放松了不少:“季老师;你是铁定了心要做我们重案组的坚实后盾了吗?”
“义不容辞。”季珩说;“能成为你们大家庭的一员;本身就是我的荣幸。”
石栋感慨道:“欢迎你的加入!”
“你们全组人敢拼也能拼;潘队也包含在内,没有一个人懂得劳逸结合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