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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叫家中仆人把饭烧好送去大牢。这事傅云书刚来九合县时就知道了,九合县大牢人丁稀少,拨给许孟的钱也不多,即便有油水可捞也不甚可观,傅云书就没管,随手抛之脑后,此时他再提起,傅云书才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原本气氛便压抑的大牢此时顿时陷入难言的死寂中。
“名义上虽由县丞大人负责,却并非是由县丞大人亲自准备,其中仍有机可乘。”寇落苼忽然道:“敢问许大人,贵府上负责烧牢饭的,是谁?”
许孟沉默片刻,道:“是后厨帮忙的婢女,叫小桃子。”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即提审小桃子,还望许大人见谅。”傅云书盯着许孟说。
许孟躬身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此事若起于下官家中,下官万死难辞其究。”
点了点头,傅云书眼神与寇落苼对视片刻,寇落苼立时会意,躬身道:“县主,许大人、赵大人皆有不便,不如就由在下去许府提审嫌犯。”
傅云书顺水推舟,道:“也好,你快去快回。”
寇落苼转身朝外走去,即将跨出门外时,忽然停下,缓缓回头望来,深幽的目光便落在傅云书身上。傅云书与他对视,极浅地笑了一下,用嘴型一字一顿地说“去”
饭是由许孟家中人准备,经了赵辞疾的手,两个人都有嫌疑。回忆起在茗县经历的事,傅云书心底忽然响起自己当时说的一句话——“我县衙中,出了奸细。”
偌大的九合县,许多的手下,他如今能全然信任的,竟只有寇落苼一人而已。
寇落苼也冲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出了门。
傅云书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转身,道:“寇先生此去还要些功夫,我们在这里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儿,今日当值的狱卒亦有嫌疑,提了,去公堂审问。”
许孟、赵辞疾二人异口同声道:“是。”
走出大牢一问才知道,今日当值的狱卒被晋阳侯提去审问了,王小柱呲牙咧嘴地对傅云书道:“不知道晋阳侯是不是头次看见死人受刺激了,出来的时候脸色那个难看,凶神恶煞地拎着人走了,我看那位兄弟怕是凶多吉少。”
“住口!不准胡说。”傅云书虽呵斥了王小柱,心中却也是七上八下,验尸一事不知是戳中了陆添哪处死穴,叫他连平素的面具都扯了下来,当下不敢犹豫,留了人看守现场不许旁人随意出入,带了其他人立即打道回府。
正如王小柱所言那般,那个狱卒倒了大霉,傅云书刚在县衙府大门前下马,老远地就听见里头传来声声惨叫,他心中“咯噔”一声,也不顾风度仪态,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进了县衙中,抬眼就看见那狱卒被按在板凳上挨板子,一个大老爷们,硬是被打得满脸泪花。
“住手!”傅云书冲进来,打板子和挨板子的人俱是一怔,行刑的两个衙役立即收了手,恭敬地唤道:“傅大人。”那狱卒一见傅云书,当即委屈得大哭起来,“县太爷!”这厮伤得应当不算重,还能从板凳上翻下来,连滚带爬地摸到傅云书身边,牢牢将大腿抱牢,哭喊道:“傅大人,小的冤枉啊!陆侯爷一定要小的承认是我下的毒,可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傅云书冷眼睨着高坐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陆添,淡淡地道:“陆侯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添左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他身为狱卒,当值的时候牢中竟有两个犯人暴毙身亡,自然难辞其咎,傅大人,本侯这是在替你教训手下。”
“他有失职之处,本县自然不会姑息。”傅云书道:“可他方才所言,侯爷一定要他承认是他下的毒,这作何解释?”
“他嫌疑重大,本侯只是例行审问罢了。”陆添道。
傅云书没忍住心底的冷笑,嘴角也跟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例行审问,还是意图屈打成招?”
陆添眼中显出恼怒,他冷声道:“傅云书,你放肆。”
傅云书认怂得倒也爽快,当即拱手,道:“请侯爷见谅,方才是下官失礼了。”
陆添也敛了脸色,咳嗽了一声,道:“傅大人为官时日尚短,不知也是正常。犯人大多狡诈,不用点手段,往往是不肯从实招来的,本侯这也是为了案子能尽早真相大白。”
“说起案子,下官有一事不明,所以特来请教晋阳侯。”傅云书道。
陆添问:“什么事?”
“侯爷先父乃是前大理寺卿陆锋陆大人,于验尸一道造诣想必远高于下官。下官之前在牢中检验两尸,皆为七窍流血、面色青紫,以银簪法验之,断定二人为中毒而死,不知陆侯爷怎么看?”傅云书说着,悄然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添的脸。
陆添不假思索地道:“既然傅大人已验过,想必不会有错,七窍流血、面色青紫,这些本侯也看到了,确系中毒之象。”
第101章 采生门(二十四)()
不出傅云书所料;一提验尸相关;陆添的脸色一时变得古怪,眼神闪烁不定;如刀子一般在傅云书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傅云书坦然应对;并暗暗期待陆添暴怒中出些个岔子;谁知晋阳侯冷眼瞧了他半晌,最终只一笑;然后开口;道:“说来惭愧,家父虽曾为大理寺卿;我却已数年未曾踏足刑狱;傅大人今日突然问起;居然不能立时答来,待我回去查阅家父留下的典籍,自会给傅大人一个答复,此事并不急于一时;倒是有件事;已令本侯焦心许久。”
傅云书心突突猛跳两下,暗道不妙;果不其然,那头的陆添幽幽地道:“眼看这太阳就快落山了;傅大人你的捉贼之计可有着落?”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采生门真与群鹰寨有联系;几个拍花子此刻正躲在鹰嘴崖上,想要活捉;就只能带领千军万马强攻金雕山。即便采生门与群鹰寨毫无关联,几个人往山坳坳里一躲容易,想要将他们揪出来却太难。先前傅云书甚至绝望地想到,怕是只有拎坛酒上山跟海东青拜个把子才能把人抓出来了。
但现在才去拜把子的话,显然太迟了。
那厢陆添见傅云书吃瘪,眼中的恶意几乎盛不住满溢出来,他唇角弯弯,又问了一遍:“怎么,傅大人如此信心满满的模样,看来是有了十全十美的计策了?”
沉默半晌,傅云书哑声道:“会有的。”
“什么?”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装的,陆添一挑眉,问:“傅大人方才说的是什么?”
暗中磨了磨牙,傅云书道:“十全十美的计策,会有的。”
陆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会有的?”顿了顿,道:“也就说,傅大人还是没能想到了?”他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群鹰寨土匪凶悍,傅大人心生畏惧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本侯能理解,却不知那些藏匿匪寨的拍花子能不能理解?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九合县中,若再拖沓,待他们跑出了江北府,那可真是四海九州,自此逍遥法外了。哎,溜便溜了,只可惜那些遭逢毒手的可怜小孩儿,尚不知生死如何。”
傅云书一下子想到了那天躺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杨叶,藏在袖中的拳头悄然攥紧。
陆添道:“想不出来便罢了,近日诸多繁杂事务接踵而至,傅大人也确实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既然如此,傅大人便回到自个儿屋里去静思几日。”
这是要罚他面壁思过。
“三日。”傅云书忽然道。
陆添一愣,“什么?”
傅云书抬起头,从容自若地看着陆添,道:“三日之内,我会将那七个嫌犯全部抓捕归案。”
陆添的眸光因惊诧而闪烁,片刻后,又染上嘲讽的笑意,他道:“有干劲是好事,海口却不可轻易夸下。傅大人,万事量力而行。”
“我既许诺,便会守诺,三日已足够。”傅云书与陆添一瞬不移地对视,“相信对于晋阳侯来说也够了。”
“自然够了。”陆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么我们便静候对方佳音。”
“从小长到大,人总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他不说自己是陆添,兴许站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了。”
躺在自己床上,傅云书没来由地想到寇落苼说的这句话。
他对于幼时的阿添哥哥的记忆确实已经很模糊了,但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小伙伴,所以留存在心中的印象,始终都是纯真而友善的,未曾想到,十三年一过,曾经儿时的小友已经成了面目全非的陌生人。若人生是一场戏,陆添再次出现在他的戏折子里,却是以一个白脸的角色。
这实在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云书此刻却没有时间为此难过,他还得想出上山抓贼的方法并且成功实施,在三日之内。
毫无头绪,小县令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终长长地哀叹一声“谁能帮我把人到,我嫁给他算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熟悉的调侃,“浥尘想得可真远,都已经在盘算嫁给我的事了?”寇落苼毫不见外地推门而入,几步走近,一屁股在傅云书床沿上坐下,道:“想要什么聘礼,跟我讲讲?”
“去你的!”傅云书此刻却没什么跟他胡闹的心思,从床上支起上半身来,轻轻推了他一把,道:“怎么去许孟家抓个小丫鬟去了这么久?”
寇落苼道:“顺便又验了个尸。”
一句“那小丫鬟怎么样可疑吗”被傅云书囫囵吞了回去,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寇落苼,半晌才问:“又验了个尸?什么意思?”
寇落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垂下眼帘,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个烧饭的小丫鬟她”傅云书揪着寇落苼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死了。”寇落苼道:“服毒自尽,用的是砒/霜,剩下的药就藏在她的枕头里。许家的人带我去找她,结果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傅云书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地上,趿了鞋子就往外冲,“带我去看看。”
小桃子的尸体被带回了县衙,停放在一间偏僻的堂中,寇落苼吩咐了不准惊动其他人,一同前往的衙役便没有声张,只静静地守在停尸的堂外,远远地看见有两个人走来,很是警惕地眯了一会儿,待看清是傅云书和寇落苼后,才慌忙迎上来,道:“傅大人,寇先生,你们来了。”
寇落苼一抬下巴指了指堂内,道:“没人来过?”
“没有,”衙役道:“按您的吩咐,小的一直守在这儿,没跟别人说过。”
“好,那你继续守在这儿,我和县太爷进去看看。”寇落苼道。
衙役道:“是。”
推门而入,一阵凉风立即拂来,分明是酷暑盛夏,两人却觉浑身上下一阵刺骨寒意。寇落苼道:“因这间屋子比其他的房间莫名凉快不少,所以特意将尸体停放在这儿。”
傅云书点了点头,这间房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只有一样东西摆在中央,上头用块白布蒙得严严实实。傅云书走到这块白布附近,伸出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死人他自幼便是见惯的,一开始害怕,远远看见便吓得浑身哆嗦再不敢上前,老爹便硬推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谁都有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一天,既是无关之人,生与死,也便与自己无关,用平常心看待即可。这样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他也就不害怕了。
可此时,他站在这间空旷的房间中,仿佛已透过白布的遮掩看到底下那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忽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感觉到了害怕。
不是害怕眼前这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而是害怕又一条无辜的鲜活的生命悄然逝去。
而此时寇落苼走了过来,替他掀开了白布。一个死状与赵四一般,七窍流血、面色青黑的小姑娘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傅云书的眼前。
傅云书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
寇落苼道:“我已用银簪验过,确系服毒而亡。”
“虽是服毒,她自己却未必知情。”傅云书道:“寇兄,你方才为何如此笃定地说她是‘服毒自尽’?”
“因为不管她是否知情,此案都只能定为畏罪自尽。”寇落苼幽幽地道。
傅云书浑身一颤,“不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动机要杀牢中囚犯?这不合常理。”
“有时候,动机并非必须。上头可以说她与何长发有私怨,下毒意图谋害连累了赵四,或者是与赵四有旧怨,终于买到了毒/药砒/霜,便迫不及待地下毒杀人,甚至可以说她不慎将毒/药撒入饭中,赵四与何长发是自己倒了血霉”寇落苼叹息着,眉宇间显出几分倦意,“县主,有时候,真相也并非必须,虚实皆看上位者之心意罢了。”
傅云书哑口无言,他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真相如何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窟窿有没有人来顶,既然有了,那么一切到此为止,完满结束。
但是他不想这样,他觉得这一汪湖水即便再浑浊,也总有变得清澈见底的那天。
繁杂的思绪便在这一股股浊流间流窜,隐隐似有什么意图挣脱而出,傅云书额头青筋暴起,眸光剧烈颤动,许久许久,直到寇落苼都有些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浥尘”傅云书忽然大喝一声:“不对!”
“”寇落苼问:“哪里不对?”
第102章 采生门(二十五)()
寇落苼微蹙眉头;“为什么?”
傅云书道:“凶手把毒/药下在了只有他们两个能碰到的地方。”
寇落苼道:“可是他们二人确实是生前服食毒/药导致身亡;而他们的碗中,也确实都验出了”
说到此处;两人俱是一怔;随即异口同声地道:“碗!”
傅云书道:“凶手可能是把毒/药抹在了碗沿上;也可能是用水将毒/药化开,倒入碗里;再将饭盖上去。”
“还有一种可能;”寇落苼忽然道:“凶手在分饭的时候,悄悄将毒/药撒进了饭中。”两人的目光缓缓相对;寇落苼又道:“因赵四与何长发两人同住一间牢房;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会用加了毒的那只碗;所以为保险起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统统下了毒手。”
傅云书眼睫微颤,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道:“许孟和赵辞疾;两人皆有重大嫌疑。可是”他不得其解地皱起眉,“可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杀何长发?”
“未必。”寇落苼道。
“嗯?”傅云书怔愣地望向寇落苼,“‘未必’是什么意思?”
寇落苼勉强提起嘴角干笑了一下;说:“我只是忽然想到;万一那个人想杀的其实不是何长发他想杀的,其实是赵宣甫呢?”
傅云书诧异地道:“赵四蹲大牢蹲了这么久;他们两个若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再搭上个何长发?再说了,赵四与他们能有什么仇怨?”
寇落苼无声地笑笑,道:“只是随口胡说你觉得,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傅云书摇摇头,道:“虽说他们二人嫌疑大,却也并不能肯定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兴许这是有人故意来离间我九合,没有确凿证据,我不能妄下定论。此事还需细细探查思索,寇兄,你我千万不能声张。”
“我知道的,”寇落苼抬起手,有些怜惜地拭去傅云书额前渗出的汗水,“我不劝你休息几日,但是至少现在,陪我去吃顿饭,嗯?”
傅云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忙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