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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蛟鹤永锿贰
傅云书忙问:“那些孩子们呢?”
寇落苼道:“这破庙只剩下半拉房顶,拍花子们都在屋顶下睡觉,小孩儿们被栓在院子里。”
傅云书眉头一跳,“栓?”
“对。”寇落苼面无表情地望着院子里顶着烈日暴晒的残疾的孩子们。
真的是栓。脖子上捆了根麻绳,麻绳的另一头系在院中的树干上,七八个小孩儿,正是幼苗一般脆弱而鲜活的年纪,或许曾经也是别人的宝贝疙瘩心头肉,如今却像条狗一样,被栓在树下。
“那那”傅云书心中大急,手上陡然生力,终于支撑起身体,脑袋堪堪从墙头探出,竭力向院子里望去。
“没有看见杨叶。”寇落苼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看小县令坚持得辛苦,拎起他的后领把人轻轻一提,拎到自己身边放好。傅云书一个激灵,扒拉着墙头坐稳了,迫不及待地朝院子里看去,结果失望地发现,院子里的几个全是没多大的、干瘪瘪的小孩子,杨叶那么大的个子,显然是没法藏在这堆孩子里头的。失望之余,傅云书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发现那几个孩子大多残缺的是四肢,倒没有再发现像莲子那样的“人羊”,但看着一群残疾的孩子神情麻木,如待宰的兽一般蹲在树下,傅云书还是忍不住心头酸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他们如今只有两人,即便寇落苼武艺高强,也难以同时控制住数个成年男子,若稍有差池,混乱中最后反倒可能连累了这些本就可怜的小孩子,思来想去,还是应当悄然退下,去找茗县县令关彻,让他将这帮拍花子一网打尽才是。
想到这里,傅云书悄悄拉了下寇落苼的衣袖,正要说些什么,寇落苼却忽然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他唇间,“嘘。”他示意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傅云书也顺着看过去,发现之前那个在院外撒尿的男人拎着那个孩子走了进来。
那个孩子显然倒了大霉,本就脏兮兮的小脸上又平添许多青紫色彩,看得傅云书拳头攥紧,他自己却眼神空洞,仿佛无知无觉,连一滴眼泪也无,木木呆呆地任由那个男人扯来一条麻绳套上自己的脖颈,狗一样地牵到树下,和其他孩子栓在一起。
男人将麻绳紧紧栓好,大步走到破庙仅剩的半拉屋顶外,却在屋檐踌躇犹豫,纠结了半晌,还是没勇气跟其他拍花子躺一块地上睡,只能绕着来回走了好多圈,最后蹲在一个人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他戳的那个人躺的地方十分隐蔽,又有树枝遮掩,若非他走过去,寇落苼同傅云书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但只这遥遥一眼,两人就立时认出了那个人。
第94章 采生门(十七)()
寇落苼心中一惊;第一个念头竟是死死地拉住傅云书;免得他一时冲动直接跳下去跟人贴身肉搏,谁知掌心小县令的手冷冷静静;既无颤抖也无流汗;他抬头看去;傅云书面色如常,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出无趣的戏文。
他越是如此;寇落苼反倒越是担忧;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低声询问:“浥尘?”
“我一向是不大赞成对嫌犯动用大刑的;”傅云书忽然淡淡地道;他说话声音很轻;加之此时忽而起风,寇落苼只能隐约听见他的声音随风而来,“只觉即便他们不仁,我辈也不该不义;否则又与他们何异?而事到临头才明白;对畜牲,不需要讲仁义。”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一个往外蹦出来的;“即便将天下所有的酷刑在这几头畜牲身上轮流施加一遍,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寇落苼也不知该说什么;将握着傅云书的手紧了紧;幽幽地一声叹息。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杨叶身上,毕竟太远;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尚不能知晓这个鲜活少年身上究竟被肆虐怎样一番光景,但看他此刻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一具死尸。
傅云书冷冷地道:“我们走。”
寇落苼一时竟不能明他的意思,“去哪儿?”
“去茗县县衙。”傅云书道:“找关彻。”
两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连一片树叶也未曾惊动。那个男人不敢跟其他人睡在一块,又百般无聊,只得蹲在屋檐下,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杨叶仅剩的一只手极轻微地颤了颤,瞬息又归于死寂。
两人一路策马狂奔至茗县县衙,好在晌午时分街巷寂静无人,否则这样一路横冲直撞难免要伤到路人,这样的纨绔作风一向为傅云书所不耻,如今自己却也当了一回当街纵马的大少,冷着脸下马冲到县衙前,见门前无人看守,直接隆隆砸起了庭前鸣冤打鼓。
茗县百姓的生活大概从来平安喜乐,这鸣冤鼓显然是有好些时候没人动了,上头落着的灰尘随着鼓声阵阵,劈头落下,洋洋洒洒沾了傅云书一身。他抿嘴屏息,蹙着眉,执着地一下又一下敲,终于将茗县县衙中人敲出来一个,看打扮是个衙役,衣服穿得歪歪扭扭,“吱嘎”一声拉开了半扇门,探出半个身子,一边哈欠连天一边喝道:“好好大的胆子你,竟竟敢敲鸣冤鼓!”
傅云书将手里的鼓槌一扔,负手冷声道:“既有冤情,为何不能?”
衙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你说,你有什么事儿?”
傅云书不想和他多做纠缠,直接道:“我要见关彻。”
“大胆!”那衙役瞪着眼睛喝道:“县太爷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傅云书深吸一口气,张嘴就要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被寇落苼拦下,他冲着那衙役歉疚地笑笑,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官爷儿,先前是我家阿弟唐突了,实在是我二人有要事向县太爷禀报,一时才乱了方寸,此事事关重大,不宜在这里说,还请官爷行个方便,替我们向关大人通报一声。”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飞速塞进那衙役的手中。
衙役见四下无人,悄然收下,道:“行,你们在这里等着。”说完转身进门。
待大门阖上,傅云书问:“寇兄,方才为何不让我表明身份?”
寇落苼眉头微蹙,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道:“小心为上。”
那个衙役很快又回来,对他们道:“我们县太爷不在,你们走。”
傅云书额角青筋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一把揪住那衙役的衣领死死拽着,咬牙切齿地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你就一句人不在把我们打发了?!”傅云书从来不是这么粗暴急躁的人,但生死不知的杨叶宛如一根钢针直扎他心窝,此刻恨不能插翅飞回将他救出生天,谁知只等来轻飘飘一句敷衍,更是在他滴血的心上撒了一把盐,他瞪着衙役,呲目欲裂。若非顾忌着等会儿还有求于关彻,只怕此刻已经忍不住暴打眼前的衙役。
衙役在茗县县衙混迹多年,自有一番识人的本事,一眼便瞧出此刻揪着自己的小子看似气焰嚣张实则草包一只,丝毫不为他的怒火所动,嗤笑一声,手上使了四分力,轻易便将傅云书紧揪着自己衣领的一双手掰开,不屑地道:“说了县太爷不在,叫你滚你就滚!”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便如一枚炮弹一样倒飞了出去,砸在茗县县衙大门上,硬生生将一扇朱漆的实木大门砸开,寇落苼收回手,转了转手腕,眼神森寒,冷冷地道:“那你就滚。”
那衙役跌落在地,连滚出三四圈才堪堪停下,他只觉天旋地转,连撑起上半身也难,勉力抬起头,脸上已是鼻血横流,模样凄惨。这还是寇落苼手下留情,否则真用了全力,只怕这衙役便会就此长睡不醒,倒并不是群鹰寨主心慈手软,而是在县衙杀人惊起的风波太大,虽能平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放过他。
傅云书被这巨大的响动以及那衙役凄惨的下场吓了一跳,心中滔天怒火也终于平息几分,拽了拽寇落苼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寇兄,这这是否有些过分?”
“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寇落苼淡淡地道:“你若心中怨怼,见了关彻,尽管告我的状。”这一句却是对那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衙役说的,他此刻既没力气也没胆量回嘴,小心翼翼地瞟了寇落苼一眼,连忙缩起脑袋。
寇落苼牵起傅云书的手朝里走去,说:“你猜关彻究竟在不在?”
“这”傅云书也心中没底,正思索间,眼前忽然涌来数十个官差,见了这两个生面孔,纷纷拔刀相向,领头的一个怒喝道:“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官府!”
“胆子大不大,这茗县县衙也已经闯了,”寇落苼轻轻一笑,银光闪烁间,腰间佩戴的长刀出鞘,他道:“若你们能把关彻带到这里来,我倒不介意省下这几步路的力气。”
众官差齐喝:“放肆!”
傅云书看了眼寇落苼,他的眼中并无担忧,只是轻轻捏了下他未曾执刀的那只手,“小心。”
寇落苼回握一下,“嗯。”
眨眼间,刀光剑影已近在眼前。
茗县县令关彻自觉是个风雅人,既是风雅人,红袖在侧、吟诗作对才是正道,若整日混迹县衙,淹没于众多纷杂公务中,显然很不风雅。于是风雅人关彻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月上旬认真办公,中旬认真写诗画画,下旬么,就看自己心情。
今日恰是七月下旬的第一日,天气清明,关彻自觉心情甚佳,加之昨日的画还只画了一半,于是大手一挥,决定今日依然做风雅人关彻,吩咐了说自己不在,就招来自家后院美人,左手抱一个右臂揽一个,于香风阵阵、语笑声声中有一笔没一笔地在宣纸上涂抹着。
关县令沉醉其中两耳不闻外事,他左手边抱着的美人听力却甚佳,秀美微蹙,忍不住道:“大人,外头是怎么回事,动静这样大?”
“唔嗯?”关彻几壶美酒入肚拥美人在怀,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听了怀中美人的话才勉力睁开醉眼,侧耳听了听,哂笑道:“哪里有动静?你是不是醉了?嗯?”伸出食指去勾那美人的下巴,逗得人家笑得花枝乱颤。
傅云书和寇落苼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美人美景本该赏心悦目,落在傅云书眼里,却分外刺目,他一勾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关彻醉意醺醺,他身边两位美人却还神志清醒,见了傅云书和寇落苼这两位明显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眼中顿显出惊慌之色,连连扯关彻的广袖,轻声唤道:“大人!大人!有人来了!”
“嗯?”关彻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眯着眼睛几番打量,确定了是生面孔,顿时眼睛一瞪,将毛笔往桌案上一拍,喝道:“大胆!府衙内院,岂是你们能擅入的?!来人!来人呐!将这两个胆大妄为之徒叉出去!”喊了几声都没人出来,关彻打了一个酒嗝,喃喃骂道:“格老子的,这人都死哪里去了?”
寇落苼幽幽地道:“贵府中人确实尽职尽责前来阻挡,只可惜,没什么用。”
眼前此人语气虽淡漠眼神却森寒,终于也将关彻刺得一哆嗦,满腔酒意散去几分,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强作淡定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到我茗县县衙所为何事?”
“关大人,”傅云书面沉如水,缓步走到关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在下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向大人报一桩案。”
“一桩案子?”关彻狐疑地问:“什么案子,值得你们这样大动干戈?”
傅云书直接了当地道:“城南破庙中,藏有一伙做恶无数的拍花子,还望大人派兵将其剿灭。”
他话音刚落,还不待关彻有所回应,寇落苼拇指推动刀柄,一截雪亮的刀身缓缓露出刀鞘,发出铮然响声,他微微颔首,面上甚至带着可亲的笑容,那刀上却有沾着的一点血缓缓坠落,血色鲜艳,显然是刚沾不久。寇落苼笑着,道:“此事事不宜迟,还望大人,尽快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采生门(十八)()
带血的刀尖吓得关彻左右两位美人花容失色;惊呼一声就逃到他身后;瑟瑟发抖地说着“大人救我”。
美人在侧,虽然自己的小腿肚子也吓得直哆嗦;关彻还是硬着头皮道:“放放肆;你们你们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办个案子罢了;谈得上威胁么,关彻?”傅云书幽幽地道。
关彻瞳孔蓦地收缩;他额头冷汗涔涔;死死地盯着傅云书,迟疑地问:“你是谁?本官可曾见过你?”
若说见;两位县太爷也算曾见过的。昔年傅相爷莅临江北府视察;早有意图在江北大展拳脚的傅云书屁颠屁颠地跟了来;扮成相府小吏,跟着老爹将江北各县的县令见了一遍,虽如走马观花,但对这关彻却印象颇深;不为别的;只因他周身气度清雅端正,不同于其他油光满面的肥猪。当时的关彻还只是茗县的县丞;跟着县令一块走进厅中,行礼后抬起头来;映得满室光亮;连傅云书他老爹傅相爷也忍不住笑着赞道:“真是一表人才的好儿郎!”关彻微微地笑,道:“丞相大人谬赞了。”
如今一晃数年;关彻不仅年岁涨了官位涨了,连带着肚子也跟着涨了一圈,战战兢兢地站在对头,脸上的油肉一抖又一抖,再不见半分昔日风采。傅云书的目光在他脸上刮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叹道:“我是谁并不要紧。”顿了顿,又道:“你我也未曾相见过。”
“眼下要紧的是,”寇落苼笑眯眯地说:“既然我们来报官了,那么大人,这桩案子你是接还是不接?”
关彻两撇眉毛纠结地聚在一块儿,道:“你们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地闯进来,就为了报案?”
寇落苼道:“难不成大人还希望我们再干点别的什么事?”
“咳咳,”关彻终于弄明白眼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大概真没什么恶意,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挺了挺腰板,道:“既然如此,将诉状呈上来。”
傅云书淡淡地道:“抱歉,时间紧迫事态紧急,尚未来的及写诉状。”
“啧,”关彻故作为难地道:“可若是没有诉状,这事儿就难办了”
“噌”的一声,寇落苼腰间佩刀再出鞘一寸,他挑眉笑问:“敢问大人难在何处?”
“但既然事态紧急自该另当别论,”关彻脸色变幻堪比戏台上戏子变脸,顿时笑容满面,道:“那伙丧尽天良的拍花子在哪儿?两位请带路。”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此时晌午已过,原本在家避暑的百姓又稀稀拉拉地走上街头,见状纷纷惊叹“天呐县太爷竟然出门啦”“今儿个关大人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出门办事了”,傅云书将一干嘀咕悉数收入耳中,忍不住就扭头去看关彻,谁知关大人一张脸板得死紧,目光坚定,仿佛真是要去干一桩大事那般。傅云书提醒道:“未免打草惊蛇,一会儿到了破庙附近,还请大人下马步行。”
关彻不耐烦地一摆手,道:“放心,不过几个拍花子而已,若真如你所言,绝对逃不出本官的手掌心。”说罢扭头看了眼策马跟在自己身后的捕头,捕头会意,道:“放心,咱们大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然将那些小毛贼手到擒来。”
一行人不多时就到了城南那座破庙附近,关彻由人搀扶着下了马,随手指了名小捕快,道:“你,悄悄摸过去看看有几个人。”
“不用看了,”寇落苼道:“七个拍花子,七个孩子,你带来的这点人手足够了。”
关彻理直气壮地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