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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捕快们纷纷前来敲门,板着脸一家家询问是否看见过牵着羊的古怪乞丐。
县东头卖豆浆的王老柱紧紧地牵着王小柱的手,关切地问:“儿啊,饭吃过了没啊?”拍一拍他结实的手臂,哀叹道:“肯定没吃过!你看你咋就瘦成这样了?”
“爹!”王小柱瞥见身边同僚憋笑的脸,窘迫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我在执行公务呢!”
“执行公务咋了?!”王老柱瞪着眼睛一吹胡子,“执行公务就不给吃饭了?”从摊头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豆浆送到王小柱嘴边,道:“来,赶紧的,趁热喝了。”
王小柱拗不过,只得捏着鼻子灌药一般“吨吨吨”地将整碗豆浆灌下,然后一抹嘴巴,在王老柱满意的眼神中问:“爹,这两天咱县里来的那只会吟诗写字的羊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羊的模样丑得很,辣眼睛。”王老柱嫌弃地摆摆手,又凑到王小柱耳边得意地道:“爹看了,没给钱!”
“爹,”王小柱问:“那牵羊的乞丐可能是个拍花子,县令大人要抓他去审问,你看见他了吗?”
“嗯”王老柱捋着山羊胡子沉思了好一会儿,道:“先前忙着卖豆浆,倒确实没怎么注意看,现在想想,好像不久之前确实有个牵着羊的老头儿着急忙慌地从这儿过。”
王小柱忙问:“他朝哪儿去了?”
王老柱指了个方向,“好像是那儿!”
王小柱与同僚对视一眼,“追!”
眼见儿子撒开丫子跑得就要没影儿了,王老柱扯着嗓子喊:“儿,记得吃饭呐!”
王小柱边跑边挥手,“知道了,爹!”
两人朝着王老柱指的方向一路追,直到天色也沉,跟着王小柱一块儿抓人的那个衙役终于吃不消了,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王小柱,是不是你爹老眼昏花看错了啊?这追了半天连根羊毛都没见着。”
王小柱虽然心中也这样怀疑,但自家老爹还是要维护的,“你才老眼昏花呢!我爹眼睛亮得很!你身子虚就直说,我自个儿去追。”说完深吸几口气,直起身子继续朝前走去,没走几步,一处草丛忽然晃了晃,里头隐约传来一个声音——“救命。”
这个声音极细极轻,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羊发出的最后悲鸣。
另一个衙役也听见了,此时夜风幽幽,吹得人毛骨悚然,他战战兢兢地问:“是谁?是谁在说话?”
王小柱吞了口唾沫,抽出腰间佩刀,磨磨蹭蹭地挪前两步,用刀轻轻将草丛拨开。
草丛里躺了一只毛团,模样似羊,却没有蹄子,两只人手一般的爪子揪着草轻轻地晃,听见响动,它转过脸来,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王小柱,启唇道:“救我。”
乞丐见事情败露,弃“羊”独逃。王小柱同另一衙役问附近村民借了块门板,将“羊”搁在门板上,一前一后抬回了县衙。
“羊”一得救便陷入昏迷,直到了县衙仍是紧闭着眼睛。两人将它放在傅云书面前,正要将它叫醒,却被傅云书抬手拦下,道:“他刚逃出生天,想必累极,让他睡一会儿,你们不要吵他。”
寇落苼蹲下身去,轻轻拔了下它脸上覆盖着的毛,不知是尚未长牢还是如何,竟轻易连皮带毛扯下一大块来,露出羊毛下一张乌漆嘛黑的脸来。这张脸有鼻子有眼,嘴唇小小一点,眼睫纤长,以前想必也是个漂亮的孩子。
傅云书看寇落苼随手便扯下一大块皮毛来,吓了一跳,连忙打了下他的手,“你干什么呢?”
寇落苼回头委屈地看着他,“我没用力,轻轻一扯就下来了肯定是那个乞丐技术不到家!”又立即转移话题,问:“哎,怎么就把这‘羊’带了回来,那个乞丐老头儿呢?”
王小柱说:“我们在那儿附近就差掘地三尺了,可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傅云书颔首喃喃地道:“肯定是嫌带着这个孩子跑太过累赘,弃卒保车,自己落跑了。”复又抬头,道:“城门已闭,他跑不出多远,再多张贴几张悬赏告示,务必要尽快把人逮到我面前!”
“是!”两人领命而去。
傅云书正要松一口气,余光却瞥见寇落苼的手又耐不住寂寞在那个可怜孩子身上揪了一把。
“哎呀,又揪下来一把。”寇落苼看着自己手上带着皮的羊毛道:“看来粘得真不是很牢嘛。”
傅云书忍无可忍,咬牙道:“寇落苼!”
寇落苼盯着自己手中的这团羊毛看了许久,忽然正色道:“浥尘,你快去将县里的几个名医召来。”
傅云书忙问:“怎么了?”
寇落苼轻轻揉了揉那孩子身上脏兮兮的羊毛,道:“他兴许还有得救。”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采生门(七)()
闻言;傅云书大为诧异;却也并未多问,急匆匆出门去命人请大夫了。眼下天色分明已晚;因近日来县令府事务繁多;几个大夫得了吩咐要随时待命;只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竟纷纷到了府里;见了神色紧张的傅云书;忙齐声问:“傅大人,可是寇先生的伤势加剧?”
“不是。”傅云书道:“此事情况说来复杂;各位大夫请随我来。”
几位大夫随傅云书入了厅;寇落苼正蹲在厅中央;扭头看了眼他们,起身让到一旁,露出躺在地上那只古怪的“羊”。几位大夫中也有看过那场热闹的,轻轻地“咦”了一声;道:“傅大人;这不是那只能写字吟诗的东洋异兽么?怎么到您府上来了?”
“这并非所谓的‘东洋异兽’,”傅云书道:“这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
“啊?!”几位大夫既惊且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多言。
傅云书道:“此番将几位请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看这孩子,还能不能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几人对此种情况别说医治;都是听都未曾听说,一时犹疑。只有邵大夫对诸多疑难杂症都颇有研究,思索片刻便大步上前,蹲下身,捏住小孩儿的一只手按了会儿脉,道:“脉相虽虚,倒也平稳,性命应无大碍。”捡起寇落苼刚才扯下又扔在地上的皮毛看了看,又凑到鼻前嗅了嗅,又看了看小孩儿被扯下毛后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块脸皮,啧啧摇头叹息道:“作孽啊,竟将好好的一个娃儿折磨成这样。”
另几位大夫听他这样讲,也按捺不住走上前来,将这小孩儿团团围了起来。有位大夫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这羊毛应当未覆在这小娃娃身上很久的时间,人皮与羊皮还未黏连牢固,不然不会轻易被扯下,若将羊毛揭去,再敷药疗养,兴许能复原。”
傅云书有些欣喜,“当真?”
寇落苼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让你把大夫们请来,只是”他顿住,又对几个大夫们朗声道:“这孩子几乎全身都被羊皮所覆盖,若全部揭下,露出原先受损皮肤,会否伤及他的本体?”
邵大夫颔首,道:“寇先生所言有理,这孩子被人用针刺遍全身,若贸然揭下,受损皮肤无法抵御侵袭,反倒会另生祸端。”
另有一位大夫道:“这孩子被救下得早,实属三生有幸,若再拖延,待人皮与羊皮完全长好,只怕再也无法恢复成常人模样。”
此题两难,众人一时沉默。
躺在门板上昏迷许久的孩子忽然动了动,嘴唇张合,发出了一点细若蚊呐的声音。傅云书立即蹲下身去,耳朵凑到他嘴边,另一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道:“别怕,你已经安全了,不要怕,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那孩子以极细极轻的声音,弱弱地道:“我不要这皮”
傅云书眼眸一颤,愣在原地。
寇落苼忙问:“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傅云书低头去看,这孩子却又紧闭双眼,陷入了深深的昏迷。沉吟片刻,他道:“他说他不想要这副羊皮。”说完,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们该尊重他自己的意愿,几位大夫,请为他疗伤。”
此生怕也只能遇到一次这种病人,几个大夫纷纷摩拳擦掌,讨了若干器械敷料药材后,便将寇落苼傅云书两个闲杂人等赶出了屋子。两人于是坐在屋檐下,一边等,一边看月亮。
时辰已不早,傅云书坐着坐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寇落苼道:“若是熬不住了,便去睡。”
傅云书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寇落苼道:“你就是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作用。”说完这句,小县令那头却没什么动静,寇落苼还当是自己这句话戳中了他某个伤心处,扭头去看,却见傅云书神情淡淡,望着他的目光也淡淡,道:“我怕倒并不是担心那个孩子的病情。”
寇落苼问:“那你为何不肯去睡?”
傅云书低下头,状似平静地道:“我想多看看你。”
寇落苼怔愣,呆呆地看着他。傅云书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却执拗地不肯撇过头去,梗着脖子道:“你看什么?”
“看你。”寇落苼毫不犹疑地道,顿了顿,又翘着嘴角道:“看你什么时候脸红。”
话音刚落,傅云书苦苦支撑的小白脸“腾”地蹿红了。他有些恼羞地瞪着他,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儿有这么容易害羞?!”
寇落苼笑道:“那你脸红什么?”
傅云书想借着浓重夜色耍赖皮,“没有!我才没有脸红!”
“哦,当真?”傅云书一转头,原先坐在另一头的寇落苼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此刻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连嘴唇也近在咫尺,傅云书听见他呼出的带着幽幽凉意的鼻息,然后寇落苼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脸颊。
傅云书的眼睛蓦地瞪大。
只有很短的一瞬,寇落苼收回手,又坐回之前的位置,翘着脚笑道:“撒谎,分明是红了。”
傅云书鼓着腮帮子揉了揉寇落苼手指触过的那处脸颊,闷闷地道:“红了又如何?”
若是放在以前,调戏完这一番后,寇落苼多半及时收手,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但现如今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都已说了做了,寇落苼束缚放开,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你脸红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亲你。”
傅云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脸红得更是快要滴血。
寇落苼继续说:“偏偏你还经常脸红”
傅云书闭上眼睛,道:“别别说了!”
寇落苼笑了一下,真的就没再说话。
四周瞬时陷入寂静,寂静到傅云书以为寇落苼已经离去,他悄悄睁开眼睛,却发现寇落苼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傅云书略感尴尬地转过脸去,却听寇落苼说:“回去睡觉,没事的,这里有我。”
傅云书道:“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你,你迟早有走的一天。”
寇落苼淡淡地道:“你愿意让我走了?”
傅云书噎了一噎,片刻后才道:“我不愿意,但我总不能强求你。”
寇落苼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傅云书眼眶一瞬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邵大夫满手是血兴高采烈地冲了出来,“傅大人,寇先生!羊皮都揭下来了!”尚未出口的话立刻被傅云书咽回了肚子里,他立即起身,道:“我进去看看!”
邵大夫跟在他后面道:“那孩子现在的模样不大能见人,大人您小心点,可别被吓到。”
傅云书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道:“腐败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本县都司空见惯,一个受了伤的小孩子能有多吓人?”刚跨进门槛,见惯了腐败尸体的傅县令就愣住了。寇落苼走在他后面,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走上前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先前模样虽然古怪,但看着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如今羊皮剥下,露出里头鲜血淋漓的皮肉,远远望去,像一个被剥了皮的血人,凑近了再看,地上扔着几块被割下的皮肉,里头还有白胖的蛆虫耸动,看得令人作呕。
邵大夫道:“过程倒还算顺利,只是日后还需好生调养,否则他的皮肤无法抵御寒邪,极易染病。”
傅云书点点头,叹道:“只盼这小男孩能早日康复,我也好讲他送回父母身边。”
有个大夫忽然出声道:“傅大人,这不是小男孩,这是个女娃娃。”
“啊?”傅云书诧异地想从寇落苼身后探出脑袋一探究竟,谁知寇落苼随着他的动作往旁边挪了两步,依然牢牢地挡着他的视线,幽幽地道:“女娃娃的话就不必看得那么清楚了。”
傅云书莫名想笑,眼睛悄悄地弯了弯,又立即恢复,还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道:“男孩女孩都一样,来人呐,将这个孩子带下去好生照顾。”又对几个大夫拱手道:“多谢几位大夫相助,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劳烦诸位。”
将几位大夫送走,小孩儿也安顿好了,强撑着睡眼的小县令终于忍不住连天的哈欠,捂着嘴打了一个又一个。寇落苼照旧送他回房,边走边叮嘱:“这几天白日里虽热,夜里却冷,你睡前不要贪凉不盖被子,免得第二日起来着了凉。”
傅云书道:“你还说我呢,我身子可康健,倒是你,如今还是个病号。”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刚才居然忘了,应当让大夫顺便给你也瞧瞧的!”
寇落苼见他如此惊慌还当出了什么大事,闻言不由得一笑,道:“你一直看着我,难道会不了解?”顿了顿,淡声道:“浥尘,你该知道的,我已无大碍。”
此时两人已回到傅云书房门前,可小县令没推门,寇落苼也没走,两人就这样肩并肩,一动不动地站着。
过了许久,傅云书闷闷地道:“对不起,寇兄,我骗了你。”
第85章 采生门(八)()
傅云书愧疚地垂下脑袋;道:“我的生辰不在半个月之后;我的生辰就是明日。”他为了让寇落苼多留几天,当时随口瞎编了一句;事后心里却翻江倒海;终日不得安宁。
“没事;”寇落苼淡淡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傅云书惊得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寇落苼并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道:“堂堂一县之主;竟满口胡言;蒙蔽百姓;说,该当何罚?”
“你不是没被我蒙蔽么”傅云书小声嘀咕。
寇落苼忽然抬手抵住了墙,将傅云书困在了自己与墙之间,低声道:“你骗了我;我很伤心。”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眼神也淡漠,傅云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吃不准他是真话还是谎话,他心中有些内疚;但面对此刻的寇落苼;又本能地觉得危险,忍不住后退一步;但身后就是墙,于是他的脊背紧紧地贴在墙上,眼珠子有些尴尬地转向一旁,小声地道:“对对不起”
“只说对不起便算了吗?”寇落苼道。
傅云书闷闷地道:“那你还想怎样?”
“明日戌时,”寇落苼道:“我请浥尘赴湖心自雨亭一叙。”
傅云书问:“去干嘛?”
寇落苼道:“赏花赏月”说罢微微一笑,还有几个字压在心底没讲。
赏花赏月,赏云书。
寇落苼说罢,摆摆手转身回房去睡觉了,留下傅云书一个人彻夜难眠,一会儿兴奋明日的约会,一会儿又担忧这将会是两人最后一聚,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堪堪入眠,眯了两个多时辰就被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