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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春来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绝没有这样的事!大人,虽然确有不少人钟意春楼,但他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向来不过逢场作戏罢了,绝不会弃了戏班同人私奔的!”
他否认得这样肯定,傅云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你打听到的消息,是小春楼出了茗县,朝九合来了?”
郑春来道:“是。”
傅云书问:“你在九合县寻了这几日,可有得到什么线索?”
郑春来失落地摇摇头,道:“九合县百姓都不认识小春楼,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结果。”
“我倒有一条线索。”寇落苼忽然道,对上傅云书惊讶的眼神,他冲他微微一笑,道:“县主可还记得,咱们从金雕山接孔伦回来那天,胡桃巷的刘秀才前来报官?”
傅云书的神情渐渐凝重,“我记起来了,他好像也是家里有人失踪了?”
“正是。”寇落苼道:“刘秀才的儿子为母寻药,也是遇上了什么所谓的‘仙姑’。”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还说是个什么狐仙”
“对对对!”郑春来登时激动起来,“春楼跟我也是这么说的!说那个仙姑是个得道狐仙,好与人结缘!”
“她好不好与人结缘我不知道,”傅云书冷笑着说:“好略卖人倒是很有可能。”扭头问寇落苼,“我记得你上次说派人去找刘秀才的儿子了,可有结果?”
“才不过两日呢,”寇落苼道:“又忙于孔伦那桩案子,还没去问。”
“那今日就将他们叫来问问,”傅云书道:“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寇落苼派去追查刘秀才儿子下落的那三个捕快很快被传了来,齐齐跪在傅云书面前,“拜见县令大人。”
傅云书单刀直入地道:“前些天寇先生派你们去找的人,如今可有线索了?”
另两位捕快皆道没有,唯有杨叶说:“回禀大人,属下打听到邻县一桩相似的失踪案。”九合县人手虽不少但依然紧缺,捕快和衙役分得不那么仔细,杨叶为人温厚办事仔细,寇落苼便叫他也跟着这桩案子。
傅云书道:“可是茗县春来班花旦小春楼失踪一事?”
“茗县?小春楼?”杨叶怔了一怔,蹙起眉迷惑地道:“大人,属下并不晓得这件事。”
寇落苼心里一动,立即问:“你打听到了哪一桩案子?”
杨叶道:“江北州府,有一烟花之地叫鸳鸯馆,前段时间莫名丢了一个小倌。”
寇落苼问:“连州府的青楼丢了一个人你都能查到?”
杨叶脸上一红,道:“先生,此事说来也巧,我有个做生意的兄弟时常光顾那里,偶然间听那里的姑娘提了一提,前日他回家,吃饭间当个闲谈与我说的。”
寇落苼道:“青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丢几个人怕是常有的事,不应当与本县这桩失踪案混为一谈。”
“属下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我那兄弟跟我讲了个细节,”杨叶顿了顿,道:“说那个小倌年岁渐长,客人也越来越少,便一直四处求神拜佛,妄图求得一味药能使自己容颜不老。”
寇落苼一挑眉,“药?”
傅云书冷声道:“又是药。”
此案牵涉甚广且扑朔迷离,傅云书只先打发了郑春来,再抬手召来杨叶,低声说:“此事交由你去办,若有情况,速来报我。”
杨叶一脸为难,“大人,属下亦是一头雾水,不知下一步该”
“郑春来与刘秀才都说不出更多的线索,你再派人四处打听,看看有没有少年同样因寻药而失踪的事。”寇落苼说着,忽然冲杨叶调侃地笑了笑,道:“或者你可以亲去鸳鸯馆,问问那里的姑娘们,看她们晓不晓得关于那个失踪小倌的事。”
“先生,这”杨叶还是个尚未婚嫁的小年轻,被寇落苼笑得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傅云书冷横了寇落苼一眼,对杨叶道:“寇先生同你说笑的,莫要当真。”
“诶,”寇落苼摆手道:“非也非也,杨叶,你此去鸳鸯馆并非贪图享乐,而是为民查案牺牲自我,这是大义之举,不应同那些龌龊之人相提并论,你也不必为难。”
这番话将杨叶哄得一愣一愣的,顿生满腔豪情,一拱手,道:“是,先生!”
待杨叶离去后,傅云书笑道:“看不出寇兄哄人倒很有一套。”
“这不算哄人,”寇落苼笑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顿了顿,道:“我倒是有些奇怪,这么桩扑朔迷离的案子,傅兄居然没有兴趣亲自调查吗?”
“我倒是想。”傅云书颓废地叹了口气,从桌案的抽屉里取出厚厚的一本账簿,摔在桌面上,悻悻地道:“可惜这该死的夏赋压得我喘不过气。”
寇落苼顺手拿起账簿翻了几页,看着记着那些个可怜巴巴的数字,脸上扬起有些同情的笑,“傅兄,你怕是不好同知府大人交代。”
傅云书直挺挺地朝太师椅里一瘫,摆着手道:“随他去,大不了我亲上州府挨他一顿骂。”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狐娘子(二)()
事实证明有些话不能讲;讲了就真要倒霉。
夏赋上缴没几日;九合县衙收到快马传书,恰逢傅云书休沐;偷懒缩在房间里;这书信便到了寇落苼手里;拆开一看,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同情;拎着信就去敲傅云书的房门。此时小县令正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亵衣;翘着脚斜倚在自己房里的贵妃榻上,捧着本书看;听见寇落苼的声音;想也不想便道:“请进。”
寇落苼推门而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小县令松垮衣襟处露出的那一片洁白的胸脯,流连许久才移到他手里捧着的那本书,蓝底黑字,正是上次从自己书房里顺来的那本蓬莱志。
傅云书手一松;放下书本;正好落在他胸前挡住了那一片胸脯,寇落苼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正对上小县令一双晶亮清澈的眼眸,望着自己笑问:“寇兄;怎么啦?”
寇落苼扬了扬手里的书信;道:“县主,知府大人请你去州府衙门喝茶。”
傅云书脸上的笑荡然无存;直挺挺地倒在贵妃榻上,静默片刻,抓起书倒扣在自己脸上。
寇落苼道:“傅兄,逃避是没有用的。”
傅云书的声音闷闷地从书本里头传来,“可是我不想去。”
“乖,”寇落苼走到他身边,伸出手,隔着书本落在他的脸上,轻触了触,温声道:“我陪你去。”
傅云书磨磨蹭蹭地接过信,拆开一看,知府措辞倒十分客气,只叫他抽空过去一趟有些事要相商。看完便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里,随手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傅云书道:“前些日子移尸一案近来也结尾得差不多了,趁着少年接连失踪这几桩案子还没闹大,需得抓紧时间去一趟州府,否则等杨叶查到了新线索,又有好一番功夫需要花费。”
寇落苼道:“傅兄说得正是,拖延太久,只怕知府大人即便面上不显,心里也会不满。”
傅云书点点头,“我去同许县丞、赵县尉商议一番,寇兄,你先去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快去快回。”
小县令说干就干,当即命人请了许孟和赵辞疾来,这两人一听傅云书又要离县,一个个脑袋都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起劲儿,当傅云书将那封信拍在案上时,又双双沉默了。傅云书微微地笑,对许孟道:“既然许县丞如此担忧本县,不如就由许县丞替本县去了?”
许孟慢吞吞地站起身,缩着脑袋道:“傅大人,下官愿为傅大人效劳,只是知府大人那里只怕不好交代。”
傅云书又看向赵辞疾,“赵大人怎么说?”
赵辞疾拱手道:“大人,既是知府亲召,那也不得不去了。”
“嗯。”傅云书点点头,“那便照旧,由寇师爷同我一道。”
“大人!”许孟忙道:“此行不比上次仍是在县内,从九曲廊去往州府慢则四五日快则两三日,若只寇先生一人陪同,只怕路遇险情会难以招架。”
赵辞疾道:“保险起见,大人还是再带上几个得力的衙役罢。”
“既然从九曲廊走,路途遥远又浪费时间,不如”傅云书一挑眉,道:“走金雕山?”
许孟同赵辞疾顿时变了脸色,又是好一阵劝,生怕傅云书头脑发热走险路,傅云书被念叨得头昏脑涨,只好打着哈哈道:“说笑而已说笑而已,两位大人切莫着急,只是我来九合县的时候尚不久,还算是个生面孔,独行尚且方便,若带了太多人手,反倒引人耳目。况且县衙内人人各司其职,哪里来多余的人给我带去州府?寇先生功夫不弱,有他足矣。”
傅云书提到寇落苼,又是一脸温柔的笑意,许孟的脸色登时变得如同那眼见皇帝沉迷美色不早朝的耿直忠臣那般铁青,痛心疾首地道:“傅大人,三思啊。”
那厢赵辞疾却已妥协,道:“县令大人所言有理,寇先生是个人才,定能护得县令大人安全。”
许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赵辞疾撂了担子,忠心耿耿的臣子总被佞臣拖了后腿,他连白赵辞疾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无奈地道:“大人,若是不愿带太多人马,便将杨叶带上,我看他为人温厚老实,办事也算机灵,可以一用。”
傅云书诚恳地道:“杨叶被我派去查案了。”
“查案?”许孟一怔,“近日县中有何案情吗?”
傅云书道:“许大人可还记得,我同赵大人从金雕山回来那天,刘秀才来县衙报案,说他儿子已三天不见人影了。”
许孟转着眼珠子,若有所思地道:“下官记得,此事还是由寇先生同下官一道审问的,寇先生随后派了人去追查,下官想来寇先生办事定当周到,便未再挂心事到如今,刘秀才的儿子找着了吗?”
“没有。”傅云书摇摇头,“不仅没有找到,还发现了另外两桩与之相似的案子,虽仅有一桩案子在我县境内发生,但官府职责所在,还是应当仔细调查。之前杨叶带来一条在州府发现的线索,我便叫他顺着查下去。”
“州府?”许孟诧异地道:“难道州府也有状况?”
傅云书道:“州府鸳鸯馆里有一小倌无故失踪,据杨叶所述,同刘秀才之儿,以及另一个十失踪人小春楼一样,都是因寻药而失踪。”
许孟低下头喃喃道:“鸳鸯馆这就奇怪了”
赵辞疾道:“虽这三人皆欲寻药,但也并不一定是被同一人所害。”
傅云书道:“所以此时切莫声张,一切还等杨叶回来,再做决断。”
两人皆拱手道:“是,大人。”
从县衙回来,途径花园,有道修长的身影隐隐绰绰地立在花丛间,傅云书站在远处静静地盯了会儿,见那人转身,手里拎着只花洒,眉目灵秀斯文,嘴角含笑,此时天色略暗,倒似丛间紫茉莉成了精。想起幼时家里老嬷嬷给自己讲的故事,忽然心上一喜,唤道:“寇兄!”
寇落苼抬头,见是傅云书,立即放下手中的水壶,迎上去,“傅兄。”
傅云书踮起脚看了看寇落苼身后那些花花草草,道:“寇兄将这一院花草侍弄得倒好,园丁却乐得轻松了。”
寇落苼笑笑,道:“少时读五柳先生,便对归隐田园心存向往,想着日后寻一山清水秀处,造茅屋两三,结好友四五,平日里莳花弄草修篱烹茶,得空便写传奇话本儿若干,徐徐蹉跎岁月,亦不失为妙事一桩。”
傅云书眼睛一亮,“寇兄竟也会写传奇故事?”
寇落苼怔了一怔,笑道:“曾经写过的。”
“若寇兄日后归隐山林,我可算在那四五好友之中?”傅云书笑问。
寇落苼道:“自然算的。”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与其静待来日,不如珍惜现在。”傅云书说着,拽起寇落苼的手腕,朝湖心自雨亭走去,“我命人取酒来,你讲故事与我听。”
堂堂群鹰寨寨主海东青难得被人拽着走,忽觉有些好笑,道:“今晚还要喝酒?傅兄,明日不去州府了?”
小县令今天不知为何心情甚佳,一挥手,道:“后日再去!”
如今已至五月底,暑气微起,湖中荷叶长势喜人,傅云书跳上船,在船中央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嗅着风中挟带而来的丝丝莲叶的清香,长长地舒了口气。寇落苼在船尾划船,随手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杆荷叶,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傅云书。
“寇兄。”傅云书突然开口,睁开了眼睛,看着天上早现的星星,道:“你可曾看过搜神后记?”
寇落苼道:“搜神记看过,后记却是没有。”
傅云书道:“我家老嬷嬷跟我讲过里头的一个故事,有个年轻的农夫,偶然在田间拾到一个田螺,他便捡回去养在家中水缸里,自那之后,他天天回家都有现成的饭菜热水为他备着,却不知是谁烧的寇兄,你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吗?”
寇落苼略一思索,便道:“后来他发现,其实是捡来的田螺成了精,日日帮他煮饭烧水打理家务?”
“正是,不仅如此,那田螺化为人形,还是个貌美姑娘。”傅云书忽然抬起头,冲寇落苼眨了下左眼,“其贤其惠,一如寇兄。”
夜风徐徐,明月溶溶,映着傅云书俊雅秀致的眉眼,叫寇落苼一时看晃了神,忘记伸手拨开拂面而来的荷叶,叶子轻轻从自己脸上一扫而过,鼻尖嗅到了淡淡清香。直到船头触到亭子一角,在水中荡开来,终于将寇落苼神志晃醒,诧异地看着傅云书——
他方才好像被小县令调戏了!
傅云书的豪气只存一时,撩完了立即将头扭向一侧抬头望天,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寇落苼的声音幽幽传到耳边,“傅兄”
第41章 狐娘子(三)()
寇落苼低低地道:“傅兄方才说什么?”
“呃”小县令支支吾吾地道:“寇兄寇兄先前没听清吗?没听清就算了;哈哈;随口一句玩笑话罢了,听不清也好听不清也好”
寇落苼幽幽地叹道:“原来我在傅兄的心中竟是田螺姑娘般的人物。”
傅云书干笑两声;道:“哪里哪里;寇兄能文能武能养花种草还能写传奇;比田螺姑娘强上不少。”
寇落苼道:“我这里也有个故事想讲与傅兄听听。”
傅云书道:“寇兄请讲。”
“许多许多年前,也有两人同我们一样泛舟湖上;他们二人中坐在船头的那一个是楚国王子;另一个划船的却不过是越地的船夫,然后;船夫对着王子唱了一支歌。”说到这里;寇落苼住口不言;弯弯眼眸却注视着傅云书。他的眼中好似盛着璀璨银河,又映出暮云清寒,傅云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身两侧的湖水都似光阴年华回溯;倏忽来到那许多许多年前;他是楚国王子,眼前人是越地船夫;启唇为他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寇落苼道:“傅兄可知那船夫唱了什么?”
傅云书一怔;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捏着自己通红的耳垂,默然不语。
寇落苼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君同舟。”说话间他已再度将船划回亭子旁,抛出绳套套上缆桩,轻轻一跃便跳进了亭子,朝傅云书伸出手,轻笑道:“拉着我的手过来,浥尘。”
傅云书今夜是打算与寇落苼一起喝酒的,可他现在分明还滴酒未沾,脑海却已如酩酊大醉时那般昏昏沉沉,恍惚间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