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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个习惯的养成可能要许久,也可能只要几天,而对他而言,每天处理完所有的事,去那个封闭的小小院落,听她说一句“你来了”,却已经迅速成为他的新习惯。
打过招呼后,她就不再管他了,继续画画,或者发呆,他在一旁看,也不打扰。看一会儿,确定她无事,他就直接走了,有时会跟她说她几句话。
当然,在这个院子里,她基本不会出什么事。
她也没什么需求,不向他要美食华服,也不会要仆从簇拥,她唯一要的,就是向他打听外面的消息。
外面的事,他自然不会全部告诉她,但在有限的范围内,他总是尽量地说更多给她听。
“逆军退到了长江,崔相扶持了一个高氏的傀儡做皇帝——”他看了她一眼,而她正专心地听他说,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异样。
他便放下心来。
是啊,她知道的都是他告诉她的,自然不可能知道。
于是他又说了下去。
“伪朝廷以武昌为都,与朝廷划长江而治,长江以南各道,因为消息阻塞,估计多半也以投向伪朝。不过好在北方各道尚未失守,况且义父英勇善战,崔相和那傀儡伪帝时日不多了,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计玄说地很自信,那自信出于对计都的盲目无条件信任。
甄珠静静地听着,到这里才问道:“那京城这边,还是没有皇帝么?”
闻言,计玄顿了半晌,才道:“义父与太后,对此有些争执。”别的却没再多说了。
甄珠点点头,也没有追问。
反正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外面大致局势说完,似乎便别的什么好说的了,毕竟计玄不可能向她透露太多,好在,甄珠也不只是对大局感兴趣,事实上,只要是计玄说起外面的事情,她似乎都听地很开心。
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就算不能飞天上了,却依旧还是眷恋着天空,总是抬头仰望。但小院如同一个盖上黑布的笼子,让她连仰望天空都不能,只有当他到来时,才能暂时掀开黑布,得以喘息。
所以,她总会用欣喜而又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是她唯一的期待。
被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任谁都不会忍心让那目光蒙上阴翳。
何况只是动嘴说说话而已。
于是,不知不觉地,计玄每日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少数不能说的,外面的事他几乎都说给了甄珠听。
尤其是关于阿朗。
“阿朗又立功了,义父赏了他千两黄金”
“阿朗受伤了,不过不用担心,手臂被流矢刮蹭而已,几天就好了”
“义父赏了他两个美人,却被他退回来了,说大战当前不应沉溺女色”
“义父赏了他一座大宅,就在太师府后面,但他还是住在他原来的那个小院子,说小院子住着舒服,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说到这里,计玄笑着摇了摇头。
甄珠也笑,“他就是这样的,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大宅的话,肯定要有仆人吧,他不喜欢这种。”
就像那时候在洛城,搬去大宅后,他却还是最喜欢在柳树胡同,只他们两人的日子。
计玄看着她笑,目光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只是以后,便有意无意地多说阿朗的事逗她开心。
但是,说得越多,却似乎越加重她的思念。
“除了大人您来的时候,姑娘平日里几乎没笑过,奴婢们怎么逗都逗不笑她。”伺候她的婢女这样对他说。
他皱眉,收敛了气息,偷偷窥视她平时的样子,然后便看到她一动不动,宛如暮气沉沉的老人的模样。
就连专心画画的样子,也有种压抑到极点,只能借由画纸来宣泄的疯狂。
那疯狂让他胸口如同压了大石一样难受。
于是,他搜罗了京城里各种好玩好吃的送到她跟前。
“谢谢你。”她脸上扬起笑,笑地又甜又软,笑地他皱紧的眉头不自觉地便舒展开,笑地他想把更多更好的东西呈到她面前。
“不过,其实不用费心的。”她又道,“这些东西,我用不到的。”
刚刚舒展的眉又合拢起来,他冷着脸,带着些赌气地道:“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甄珠笑笑,没有再反抗地收下。
可虽然收下了东西,他却知道,她还是不开心。
那是无论他送她多少东西,讲再多外面的趣事,都无法改变的。
她是义父在乎的人,义父交代他要看顾着她,所以他要关心她,不能让她这样一直不开心。
计玄这样告诉自己,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忽略了自己最近越来越反常的态度。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所以,当甄珠开玩笑似地问他能不能帮她跟阿朗悄悄见一面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样啊”她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来,却还笑着摇头,安慰他,“我知道,是我强人所难了。”
那一刻,计玄只觉得心口就像压了重重的一层石板,不痛,却重地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在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之前,脱口而出一句极不理智的话:“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答应你!”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又说了蠢话。
然而,看着她眼里瞬间亮起的光芒,胸口压着的大石便陡然消失无踪,心脏重新欢快有力地跳动起来。
于是,他便再也顾不上思考自己是不是说了蠢话这种蠢事了。
“那我想出府逛一逛可以么?不走远,就在附近,我想看看你说的后巷那个百戏班子”她兴致勃勃地说起太师府周围,他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就好像日日被拘在房里读书的小孩子,陡然被放出去玩耍一样快活。
第106章 心跳()
答应过后;计玄道:“出去可以,但要乔装打扮;如今太后派了不知多少东厂的探子暗地里监视着太师府。”
甄珠欢快地点头:“没问题;这个我擅长!”说着还朝计玄眨了眨眼睛。
计玄便想起,她曾经故意扮丑的事;于是咧开嘴,也笑了。
为了玩得方便;甄珠先是打扮成了计玄的小厮。一身青布短褂,同色裤子,头上再戴个黑色软边小帽,脸用眉粉细细地涂黑了,眉眼也修饰地更偏向男孩子;猛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计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她胸口,然后迅速地移开,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甄珠一看,登时就明白了。
尽管她已经用抹胸紧紧地裹住了,但却仍旧在胸前鼓起了两座小山包;其他部位乔装地再好;一看这里也立马露馅儿。
胸大也是一种烦恼。
甄珠回房又拿布条使劲儿缠了几圈儿;胸前依旧肉眼可见的鼓,于是只能继续缠;使劲勒;最后勒地都快喘不过气儿了;才不那么明显。
一番折腾下来;她累地气喘吁吁,因为呼吸不畅,脸颊泛红,眼眶里都盈着水光,红润的唇没做修饰,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唇瓣泛着水润的光,莫名让人觉得娇气可爱,即便还做着小厮装扮,一出来,还是叫计玄登时红了脸。
这副模样,哪里像个小厮。
“还是扮回女子吧”计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
于是最终还是扮回了女子装扮,穿了丫鬟的衣裳,长长的发在头顶盘了双髻,簪了两朵珠花,垂下部分编成辫子垂在胸前两侧,脸上的装扮倒没变,于是便成了一个黑里俏的俏丫头。
计玄轻咳一声:“走吧。”
甄珠点点头,走到他身侧,微微落后半步的样子。
走在太师府,自然没人认出甄珠,只是计玄平日并不习惯带丫鬟,因此还引得人好奇了一下,都被计玄打发过去了。
甄珠跟在后面,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只是悄悄打量着沿途路线和景象,记住了她所住小院的位置。
而一路走来的景象,也与她之前住在太师府里时有些不同了。
以往日日可见的宴饮游园,赫然已经没了踪影,来往的人皆是步履匆匆,有仆从,更有无数穿着铠甲腰配刀剑的武人,比之以往的奢华旖旎的气氛,如今的太师府肃杀了许多。
很快,从后门出了太师府,转到后面一条街,满满的市井烟火扑面而来。
虽然正经历着朝政动荡和大军压城,普通百姓的日子却还是要过,尤其如今大军退去,就像压抑地久了,待释放出来时便格外疯狂,此时的京城百姓虽不至于疯狂,却也兴致十足,满街的店铺都开了张,沿街的摊贩扯起嗓子叫卖,声音格外地响亮喜庆。
计玄带着甄珠,去看了她之前说要看的百戏班子。
班子的舞台搭在街心,半人高的木头台子,上头有艺人表演着各项杂耍,有找鼎的、寻橦的、吞刀的、吐火的、缘杆的串场时还有身着鲜艳彩衣的俳优击鼓歌舞,锣鼓声和着歌声,吸引着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木头台子一圈都围满了人。
计玄护着甄珠往前走,人太多,挤来挤去一不小心就会走散,计玄伸出手,将甄珠虚虚地护在怀中,然而人一挤,他撑出的那点空隙瞬间便没了,手心和臂膀牢牢地贴在女人的身上,春末夏初的时节,薄薄的衣衫不过遮挡一下视线,一贴身触碰,皮肉的温热触感便透过那衣衫传到他手心。
计玄猛地收回了手。
然而,甫一收手,两人之间便挤进了其他人,计玄再抬头,就不见了甄珠的踪影,眼前只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计玄顿时急了,拨开挡路的男人,蛮横地挤过去,很快就看到甄珠正被几个男人挤在一起,眉心微蹙,红润的唇紧抿着。计玄眼尖,一眼就瞅见一个男人伸了手,正要往甄珠胸前探去。
“滚!”
伴随着一声怒喝,男人的手腕发出一声脆响,口中登时发出杀猪似的惨嚎,只是恰逢台子上锣鼓声大作,堪堪将他的惨叫声压了下去,才没引起惊慌。
计玄甩了男人的手,一把将甄珠拉入怀中,冷眼看着那男人,又吐出一个字:“滚!”
那男人原还想撒泼,一看计玄身上的衣裳和腰间的佩刀,立马灰溜溜地抱着手腕挤出了人群。
计玄这才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只觉得胸膛里那颗东西“砰砰”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跃出。
“你没事吧?”他哑着嗓子问,旋即目光又转向方才那几个挤着她的男人,“他们有没有?”
他的目光凌厉,甄珠毫不怀疑,只要她说有,他就会上前,像刚才拧断那个男人的手一样,也拧断这几人的手。
她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事,别担心,只是被陌生人挤着有些不舒服。”
计玄这才觉得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然而,一低头看向怀里的她,刚刚平静的心却陡然又狂跳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明媚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而那双眼,正直直地看着他,只看着他,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赞赏。
“谢谢你。”她唇角弯起来,眼睛也弯起来,像两枚小月亮,月亮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刚才的样子,很好看哦。”
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叫他刚刚平息的心跳如擂鼓。
甚至比方才更急促。
他低着头,感受着那急促的心跳,一时不知所措。
而甄珠已经转头,专心看起了台上的表演。
台子上正在表演飞丸跳剑,一人拿了几柄剑和几个圆球,轮番抛掷着,剑与圆球便在艺人的手上来回转换,腾跃升空,艺人手上速度越来越快,于是那剑影球影便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影幕,看得人眼花缭乱,台下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甄珠十分捧场地用力鼓掌,手心都拍红了,脸上却带着笑意,那双弯成月牙儿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仿佛那是多么举世无双的表演。
飞丸跳剑的表演结束,又换了别的节目时,计玄的心跳才稍稍平静。
他看向台上,声音平静地对甄珠道:“要是喜欢,以后我叫人进府表演给你看。”
甄珠却摇了头,她笑着指向周边热闹的人群,“这种表演,气氛才是最吸引人的,叫进府里表演给我一个人看——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群人看着表演,为着台上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情,让人享受的并不只是表演本身,更是这种与周围人一起欢呼雀跃的心情。
孤独固然很好,热闹却也有热闹的妙处。
计玄抿上了唇,那句“我陪你看”堪堪到了舌尖,便被他用力压了回去。
台上表演继续,两人却没再说话,甄珠专心地看表演,计玄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被周边的人,尤其是男人挤碰。
他的所有感受,无法控制地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在自己怀中的柔软的身体,她垂在胸前随着动作无意扫到他手背的发辫,她拍红的掌心,她开心的面容,她闪耀着光芒的双眼,她因为微笑而露出雪白贝齿的红润的唇
所有所有,都是她。
他睁开眼,眼前是她的模样。
他闭上眼,眼前依旧是她的模样。
“计玄,我们走吧。”
手掌忽然被一双娇小而温热的手牵住,细细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愣愣地睁开眼,脑海中还回荡着她唤的那声“计玄”,就看到她抬头看他,一手抓住了他的手,正想要将他往外拉。
“时间不多,我想多看看别的。”见他看过来,她又笑着这样对他说。
有一瞬间,计玄几乎想说:没关系,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被她拉出了人群,然后,又因为周围已经不再人挤人,她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感觉到温软的触感突然消失,他心头陡然涌上一阵无法抑制的失落。
甄珠没有看他,只是笑着说着:“京城的百戏跟洛城不太一样呢”接着她便絮絮地说起两地表演的不同之处,从穿着打扮到动作细节,方方面面信手拈来,显然是十分熟悉这种市井游戏的。
接着,两人又沿着街慢慢地逛,她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走着走着便停下来看,便是哄小孩的摊子,她也能跟一群小孩子一样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上好一会儿,计玄正要掏钱给她买,她却又拒绝了。
“我只是看看,买来又没用。这就是逛街的乐趣啊。在洛城的时候,我和阿朗经常在城里一逛一整天,却什么都不买,有些店主都眼熟我了,一见我来就没好脸色”她笑眯眯地道,带着些狡黠。
他便默默收回了银子,听着她又说起在洛城时的日子。
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就是想在外面玩上一天,也绝不会有人禁止的日子。
她也不只是对商铺和摊贩感兴趣。
看到人家门前一个晒太阳的老人,鸡皮鹤发,面容安详,看上去很老很老的样子,却还在用草叶编着蚂蚱蜻蜓之类的小动物,她便上去跟人家说话,聊天,听那口齿不清的老人讲故事,听完了故事,她笑着跟老人挥手告别,又花钱买下了许多草编。
“刚才那个老太太讲的故事你听了么?果然年纪大的人就有故事啊,我觉得故事里那个”她摇着手里的草编蚂蚱,笑眯眯地跟他探讨起刚听的故事来。
可是,他哪里知道什么故事。
他的耳,他的眼,他的心,全都只放在了她身上。
又哪里会注意别人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