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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女人这几天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事儿,他自然也知道了。
看着眼前铁匠那模样,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着那些无赖嘻嘻哈哈地笑,看着那铁匠无动于衷甚至推波助澜地败坏她的名声,“腾”地一下,他心里的火就冒起来了。
“小八,那个笑地一脸贱样的男人看到没?”他勒马,回头,指着何山对跟在他身后的少八道。
少八望了一眼,点点头。
阿圆抬起下巴。
“给我揍他!”
***
阿朗经过铁匠铺时,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正到了高/潮。
铁匠铺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然门前的空地上却没人敢围上去,何山和那几个无赖被堵在门口,被一个青衣俊俏少年打地毫无还手之力,何山倒还硬气,只躲着少年的拳头,那几个无赖却是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求饶。
那少年也有意思,无赖求饶,他便不怎么打无赖,只专心打何山。
何山那一身腱子肉,便是再怎么耐打,也禁不住少年这样逮着他一直揍,没躲多久,见少年似乎没完没了的样子,便终于忍不住,对那一旁坐着看风景似的锦衣纨绔吼了起来。
“我跟公子无冤无仇,公子为何如此驱使下属殴打小人?!”
“这天日昭昭,公子这样肆无忌惮,就不怕国法律令么?!”
他这么一吼,阿朗才看到,原来一旁还有个看戏的。
锦衣灿灿,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不是那邙山上莫名其妙拖了他和甄珠下水,前几日又莫名其妙来报恩的纨绔是谁?
就见那纨绔大马金刀似的坐在一个破破旧旧的圈椅上,看模样似乎是顺手从铁匠铺里捞出来的,椅子虽破旧,他坐着却没一点儿不适应,那倨傲的神态,似乎屁股底下坐的不是把破椅子,而是珍贵的金丝楠木椅似的。
那青衣少年打着何山,他就坐一边儿上惬意地笑着,不时还指指点点,指挥着那青衣少年打何山哪儿哪儿。
显然那青衣少年不过是个打手,悠哉坐着的这位,才是真正出主意要打人的主。
那少年神态太过倨傲,姿态又这般欠扁,很是惹人厌烦,然而看他那穿着打扮,以及一旁拴着的那高头骏马,围观的人们便是再怎么看不惯他,也是讷讷不敢言。
阿朗站在外围,倒是听到几个少年人小声嘀咕着什么“仗势欺人”、“有权有势了不起”之类的话,然后那些少年人旋即就被身边的老人揪着耳朵教训,“多嘴个啥?那种贵人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好好看戏闭紧嘴巴!”
阿朗默默地看着周围,无一不是这样的场景。
便是再多的人为何山不忿,也没有人敢为他出头。
直到何山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他这两句吼地有条有理,又极有气势,脸上神情又是那般悲愤,只一下,便叫围观的平民百姓感同身受。
这般权贵子弟当街仗势欺人的戏码也是常见了,人们为了自保不敢表示什么,但心底都是愤慨的。
再说这围观的多半都是铜驼坊的居民,许多跟何山还是多年的街坊邻居,他们认识何山,知道他也算个老实人,不像是没眼睛随便得罪权贵的人,于是虽然还是不敢说话,看那锦衣公子的眼神却是掩不住地愤愤了。
然而,也只是眼神愤愤而已。
眼神而已,对那锦衣公子造不成任何杀伤。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众人用愤愤的眼光看着,锦衣公子却似乎没察觉似的,看着何山的眼神儿也半点没变化。
“小八,给我打他的嘴。”
“全身上下,就数这张嘴最贱。”
“哦,还有下面那玩意儿,青天白日地就掏出来,还叫小爷看到了,妈/的,恶心地小爷几天吃不下饭。”
“小八,下面也给我打。”
这话一出,方才还愤愤的人却顿时一抽冷气,目光古怪地看向了何山。
那叫少八的青衣少年听了神色却没半点变化,只二话不说,照着何山的嘴巴来了一拳,这一拳就把何山打地嘴角流血,一动就“嘶嘶”地疼地抽气儿。
打罢,又握起拳头,这次却是对准了何山。
何山这下真要吓死了。
捂着下面,神情更加悲愤,却又带了丝求饶和讨好的意味,又悲又怒地质问那少年。
“公子,您应该知道,那日我也不过是无心之举,当即便向您道歉了,您那时也未追究,为何今日又要如此折辱小人?!”
那锦衣公子哈哈一笑。
笑着笑着,忽然把笑容一收,一脸乖戾。
“小爷想打你就打你了,要什么理由,要挑什么日子?”
“怎么,不服?”
说罢,又是一声,“小八,给我打。”
伴随着青衣少年一拳落下,何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
等到那锦衣公子似乎终于出完了气,没趣儿地让那青衣少年住了手,这场闹剧才终于落幕,而这时,何山已经被打地瘫倒在地,几乎动也不能动了。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连都有,他捂着胯,身子疼地直抽抽,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而这时,巡逻的衙役才姗姗来迟。
一上来,也不问谁打的,就叫人把铁匠抬进了铺子,然后便驱赶围观的人群,竟是对那打人的凶手只字不问。
阿朗随着人群一起被驱赶着,耳边听到人们愤愤地小声议论,还有人似乎思及自身,竟然哀哀地哭了起来。
旁边有人安慰那哭的人:“你也看开些,这世道便是如此,有权有势就能任意妄为,权贵的命是命,咱们小民的命就是根草,寻常小心着些,躲着那些权贵就是了,别像那铁匠,便是有啥特殊癖好也别冲撞了贵人啊唉,也是可怜”
阿朗听着,扭头又看了眼被抬进铺子里的何山。
他躺在那里,跟个血人一般,全没了以往来找甄珠时的生气模样,也没了掳走甄珠时的可恶模样。
阿朗捂着胸口。
他似乎应该开心的。
他一直想打何山,可因为甄珠劝说,因为怕招来麻烦,他一直忍着,每次看到何山还好好地就忍不住在心里想着等过段时间怎么好好收拾他。
可是,现在似乎不用他出手了。
何山被打地比他想象的更惨。
可是,他却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小爷想打你就打你了,要什么理由,要挑什么日子?”
那纨绔的话在耳边回响着,他耳朵里轰鸣,一会儿觉着这话是说给他听,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在说。
第29章 人面桃花()
镇远镖局里此刻热热闹闹;人员齐整,秦师傅坐在正厅;不停高声呼喝着。
“走镖的兄弟;每家十两银子,有伤的另加!”
底下立刻一片欢呼。
秦师傅脸上却没什么高兴的神色:“这次老关不走运;先咱们兄弟一步走了,往后老关的娘就是咱们镖局兄弟的娘;除了照例的抚恤,我这次走镖的报酬也全给关大娘,老关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他老娘,念在以前老关对你们的好上;你们这些小子,也勤快点儿,帮着关大娘做做活,她年纪大,眼睛又瞎了;一个人不容易。”
底下的欢呼声立刻淡了;还有人低头啜泣起来。
秦师傅又板着脸训斥:“滴什么猫尿呢!没出息!干这一行就得预备着有这一天;把父母妻儿安排好了,留下足够的银子;就是顶好的汉子!再说还有咱们一帮兄弟呢;谁死了;谁的父母妻儿就是咱们镖局的亲人;所有兄弟都得照看着,让死去的兄弟走地安心!”
又吩咐了几句话,人群才渐渐散开了,秦师傅打眼瞅到阿朗,一边站起身,一边招手让他过来,一起往镖局的演武场走。
他脸上露出笑,狠狠揉了把阿朗的脑袋:“我不在这些天偷懒没?”
阿朗摇头:“没有。”
秦师傅笑:“光嘴上说可不行,来跟我过过招,让师傅我看看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偷懒。”
一刻钟后,两人都喘着气儿分开,阿朗捂着肩膀,秦师傅捂着脸。
“你小子,行啊,打人打脸都学会了?就是力道不够,不然你师傅这脸,回去媳妇儿都不认得了。”秦师傅板着脸训道,语气却带着轻松。
旁边有人看了他们过招,一听秦师傅这话,便笑着道:“秦镖头,您这是后继有人了啊,也是您慧眼识珠,咱们镖局那么多好小子你不收,没想到一收就收到这么个好苗子。”
一听这话,秦师傅到底忍不住,咧着嘴笑开了。
他原本可是十分瞧不上阿朗的,脸上的疤倒没啥,可脚瘸着怎么练武?刚开始收下他,不过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没想到这小子天分惊人,练功也刻苦,才一年时间,他都快没得教了,如今阿朗也就力气还差点,其他的完全是一副青出于蓝的架势。
秦师傅便上了心,真把他当徒弟来看待了。
又一巴掌拍在阿朗肩膀上:“力道还得再练练,你小子还是太瘦了,多吃点,长点肉,再长长力气,不出两年就能接我的班了。”
阿朗沉默着点头。
秦师傅无奈:“你个锯嘴葫芦!多说一句话能憋死你还是咋的?”
阿朗愣愣地张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等到秦师傅又叮嘱他几句,他才张口道:“师傅,关师傅走了?”
秦师傅便一顿,唉了一声:“运气不好,遇上一伙剪径的强盗,好多兄弟受了伤,老关被那领头的一刀扎心窝上,当场就不行了”他脸色微戚,却并无多少哀色,却是经惯了的缘故。
帮人保镖,赚的就是卖命钱,运气好顺顺当当报酬丰厚,运气不好就得把命搭上,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轮到自己运气不好,可谁都得做好这个准备。
阿朗微微低了头,咬着嘴唇:“师傅,你没想过做别的吗?你功夫那么好。”
秦师傅摇头一笑:“做啥?我还能做啥?就这一身功夫,一把子力气,除了卖命还能做啥?”却又叹气,“再说我年纪大了,干惯了走镖的生意,别的也做不来,想投军还得从小丁做起,还不如走镖畅快呢。”
他瞟了一眼阿朗,沉思了一瞬,道:“怎么,你以后不想学我走镖?也是,你又不缺钱。”
他叹了口气。
阿朗握紧了拳头,忽然低声道。
“师傅,我想出人头地。”
碰上恶人,有钱不行,有功夫也不行,只有有权势才行。
只有有权势,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秦师傅愣了下,旋即狠狠拍他肩膀,哈哈大笑:“好小子,有志气!年轻人就该有这志气,趁着年轻去闯,将来老了才不后悔!”
***
教训过何山,阿圆和少八不慌不忙地翻身上马,马蹄达达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柳树胡同。
日暮时分,许多人家端了饭碗在门口檐下吃饭,看到两个骑着高头大马,又衣冠锦绣的俊俏少年人,便都不禁望过来。有认出阿圆正是前几天抬了一堆箱子,疑似向那甄小娘子提亲的,登时饭也不顾地吃,兴致勃勃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被人当猴儿一样打量,阿圆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愉。
“这种地方,那女人怎么忍得了?果然是不上档次的平民。”
少八不说话。
阿圆自然也不是要他回答,抱怨一句便继续骑马向前,不一会儿就到了甄家门口。
他不拍门,先趴门缝儿上瞅了瞅,结果这门质量不错,两扇门合地严丝合缝,没一点缝隙露出来。
气得他只得悻悻地老实拍门。
门里的甄珠在画画。
高楼远景图已经画好,她画兴却还没尽,又取出一张纸夹在画板上,托着下巴,目光在小小的院子里来回逡巡,想着再画点儿什么。
可是,这院子里的东西,哪个没画个十遍八遍的。
瞅了一圈,正准备不摹景,随意涂鸦一张时,大门被拍响了。
门刚打开一条缝,就探进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随即那毛绒绒的脑袋抬头,一张唇红齿白,鲜嫩地跟院子里刚种的小葱似的脸便露出来,那鲜嫩的脸上还带着嫌弃,圆溜溜的猫儿眼瞪着她,却没有一丝杀伤力,反而像撒娇似的。
“你怎么来了?”甄珠惊讶地道。
“我怎么不能来?”阿圆哼着气道。
甄珠耸肩:“有什么事儿?”
阿圆瞪眼:“没事儿就不能来?”
甄珠失笑:“可以,能来。”
说罢开了门,也不请他进来,兀自转身又坐回画架前。
阿圆也不用她招呼,十分有主人派头地大步踱进来,看着甄珠坐在画架前,就凑上去。
“你在做什么?”
“画画?”
“这画的什么?”
“这有啥好画的,空空的一大片,就一个楼顶跟一只鸟。”
“你这架子挺好玩儿的啊,怎么这样画画,我都没见别人这样画过。”
“唉,你跟谁学的画画呀,怎么看着跟别人画的这么不一样?”
“喂,小爷我说话你在听么!”
少年薄怒的声音震响在耳膜,甄珠无奈,扭过头,就见那鲜嫩地小葱似的脸颊微红,一根白皙圆润的指头恼怒地指着她,下巴还高高扬着,仿佛指责她都是给她面子似的。
她上下一打量,尤其在他那桃花儿似的粉白面颊上多停留了片刻。
“来。”她招招手。
他手指头拐了个弯,指指自己,“我?”
“嗯,你。”甄珠道,见他愣愣地过来了,又指指自己身前,那靠近墙根,一丛粉浪堆雪般开得正盛的牡丹花前,“站那里。”
阿圆愣愣地照她说的走到牡丹花前,站定了,又扭头看她。
甄珠,点点头:“嗯,对,就那里,然后别动,别说话。”
阿圆有些别扭,又有些奇怪,刚站了一下,就晃着身子,忍不住又往她跟前跑:“你做什么?”
甄珠头也不抬:“画你。”
阿圆圆溜溜的眼睛一瞪,看着她手下那还空荡荡的,刚被她用墨笔起笔,勾出一道墨痕的画纸,奇怪地指着自己鼻子:“画我?”
甄珠笑眯眯地答:“是啊,画你。你很适合入画啊,尤其跟牡丹在一起。”
阿圆又扭头看墙角那牡丹。
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如千层楼阁,颜色娇嫩如二八少女酒醉微醺,虽不是时人追捧的深色花,却也美艳不可方物,是他眼里这粗糙简陋的平民小院里难得一见的漂亮景致了。
适合入画,尤其跟牡丹一起。
他有些小得意,又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来,问她:“真的?”
甄珠点头:“真的。”
他便慢慢踱到那牡丹前,扬着下巴道:“画吧。”
一脸恩赐的模样。
甄珠低头,掩着嘴笑,笑完了,抬头,看着他,又在画纸上落了一笔。
如此,不过半刻钟,他便有些站不住了。
她的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打量,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儿叫鞋面儿上的花纹,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小刷子一样从他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扫地他浑身难受,被扫过的地方就像真被只软毛刷子刷过一样,麻麻的,痒痒的。
加上站地久了也不舒服,他便忍不住扭来扭去。
偏偏他一动,甄珠便道:“别动。”
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好了没有啊?”
甄珠瞄他一眼,又在纸上落了笔:“没有。”
阿圆抱怨:“怎么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