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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梦见第一次遇见你爸爸的情景。讲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的缘分起始于一场火灾。
如果我刚到a市建筑设计院的时候,不在宿舍里抽烟、也不那么傻兮兮地人都睡着了烟头还没掐灭,也不会失火、不会遇见你爸爸。
当我被浓烟呛醒,发觉自己周围全是火焰。
试想一下,大量的建筑书籍和各种标准参考手册堆在墙边,案头铺着已完成和未完成的一摞摞图纸、床前的帐帘是一块聚乙烯桌布改制而成的——处处都是易燃物,由此可见,设计师的宿舍是何等容易引发火灾!
我又是初来乍到,被分到了离水房最远的角落。
火势很猛,想要自救,难上加难。
虽然是五楼的高度,我确确实实想过从窗子逃走,但一看到铝合金窗外边装的防盗筋,就束手无策了。当时宿舍里的分机电话线已经被火烧断,而我只有一台bp机,无论如何都和外界联系不上。
突然想起大学时期参加过的防火知识讲座,我赶忙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倒在手帕上,捂住了口鼻。
宿舍的门似乎都被熊熊烈火烤得变形了,我只得一步步退到了窗边。
就在我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个英姿飒爽全副武装的消防员破门而入。
他在高压水龙头喷出的水雾掩护下,出现在我面前。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我却反应不灵地傻站在原地。隔着安全头盔,我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那绝对不是嘲笑,而是那种见到可爱的人或物而自然而然由心而发的微笑。
天知道,我当时完全忘了身处险境,只记得心脏狂跳的感觉是多么震撼!
他疾步走过来,为我披上一条浸过水湿漉漉的棉被,护送我走出浓烟滚滚的楼道、下了楼走出设计院那个年久失修的宿舍楼。
“你知道用湿毛巾掩住口鼻,很明智。”他的话语透过呼吸器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
这是你爸爸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显得十分渺小。我不禁将身上的湿棉被裹得更紧了,“谢谢你。”
他微笑着摆摆手,没等再次开口说话,一个站在宿舍楼门口的消防员喊道:“景夕——楼上还有人,咱们得再上去一次!!”
“你尽量远离这栋楼,站远一些更安全。”他嘱咐我,“等会儿救护车就赶到了,到时候让医护人员检查一下伤情。”
说完,他冲我点点头,跑回了火灾现场。
突然间,万籁俱寂,世界奇迹般地停在了静音状态。
我想,不管等到几点钟,我都要在这儿等着他执行完任务,等着他摘下头盔露出面容的那一刻。即使是凭借臆想,我也能感觉到拥有一双迷人眼睛的他,肯定是个非常英俊的家伙。
因为他叫“景夕”,单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和名叫“悦之”的我凑成一对了!
婴婴,不瞒你说,写到这里,我自己都笑出声来。
你会不会觉得妈妈有点傻?
用你们现在流行的术语形容,大概“花痴”这个词最为贴切吧?我当时就是那样一个诚心诚意的花痴。
设计院的宿舍楼是老式的木结构,虽然后来几经修缮内墙和外墙都做过抹灰处理,但终究是不堪一击的旧楼危楼,等火势彻底被扑灭,那栋楼已是接近报废、惨不忍睹了。
我一直站在宿舍楼不远处的树下等着你爸爸。
他和同事们从楼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头盔,大口呼吸着傍晚时分清新的空气。
果不出我所料,婴婴,你爸爸真的很英俊!
即使因为戴了太长时间的头盔,凌乱的头发看上去非常没型,他仍然是个十足的英俊男人——特别像罗马假日里的格里高利派克。
而我,是不是奥黛丽赫本饰演的出逃公主呢??
唔,言归正传。
我没有迟疑,立即走过去,与他四目相对。
“呃?”他显然意外极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你。”我说。
婴婴,你外婆总是念叨眼睫毛浓密的男人都是用情不专的花心大萝卜,我也深受她唠叨的毒害,认为言之有理。然而,当我发觉你爸爸的眼睫毛又密又长时,你外婆的话我即刻全部推翻!
我担心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在等你。”
他微笑着说:“这栋楼需要彻底整修维护,宿舍是回不去了,恐怕你今晚要另找地方住才行。”
我完全答非所问:“我叫苏悦之。”
“嗬,难怪这场大火都没伤着你!”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消防员感慨道,“原来有个好名字保佑着你啊——”
你爸爸也笑了,“没受伤就好。”
他们训练有素地快速收好了各种工具和装备,就要登上消防车离开了。
我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和一见钟情的心上人走掉,双手合成一个小喇叭形状,拢在嘴巴两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呐??”
他微怔一下,面颊浮上一层淡红色,却迟迟不吭声。
刚才那位打趣我名字的中年消防员帮他回答:“嘿,小姑娘,他是我们中队最棒的小伙子——陆景夕。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有眼光!”
你爸爸脸上的红色明显加重了不少,“师傅,该出发了。”
所有人上了车,很快,消防车有条不紊地驶过我的身边。
我用双手做成的小喇叭仍然在发挥着它的效力——“陆景夕,我记住你了!再见!”
被称作师傅的中年消防员冲我挥手,“姑娘你得抓点紧,我们景夕是个大红人,来晚了你就没机会了——”
我也高声喊道:“知道了。陆景夕,你等着我,我和她们不一样!”
话音未落,你爸爸坐在指挥车的副驾驶位置上,我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红透了。
世上还有如此怕羞的男人?
我有些不可置信,目送着五辆消防车远去,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虽然我的书籍、资料和图纸在火灾中焚毁殆尽,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毫发无伤,而且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你爸爸。
婴婴,在我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一个时间可以跟那天相提并论。
从那以后,我的幸福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婴婴,你知道吗?
消防员属于武警编制,他们的纪律特别严明。
要想见你爸爸一面确实太难。
不过,关键时刻,孙宏伟师傅出现了。他既是你爸爸的师傅,也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人、婚礼的证婚人,只可惜英年早逝我常常跟孙师傅开玩笑,说他是有着七十二变神功的孙悟空,有他的帮助,我追你爸爸的进程可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虽然这段感情并不像我预想中那样顺利,期间经历过几次波折,婚后最初的两年我们还差点因为一个误会而分开,但是,终究是一直手牵手走到了现在。
婴婴,很多事,你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
妈妈即使心怀埋怨,却仍然深爱着你爸爸。
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值得我这样去爱了!
现实有再多磨难和再多的不如意,我只要一想起当初的种种,想起你爸爸的善良和淳朴,我就又能鼓起勇气面对一切了。
读到这里,陆婴婴怔忡不已。
她从未听爸爸妈妈谈过他们的恋爱经历,也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种机缘巧合。
或许,爱情这回事,原本就是简单到不由分说的事情。因一场火灾而上演,又因另一场火灾而谢幕,生命在它最苍白无助的霎那,才能焕发最璀璨夺目的光彩。
辩证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她一直这样理解这个世界,这样理解自己的内心。
她认为爸爸妈妈的感情无懈可击。实际上,他们也曾遇见过这样那样的问题,有过痛苦的挣扎,甚至闪现过放弃彼此的念头。
所幸,不管结局是不是美好的,他们始终坚守着爱情。
妈妈写下的这段文字,如久违的暖阳,不经意散落的光芒,让陆婴婴孑然一身几年来心中筑起的那座冰山悄然融化掉了一角。
可是,爸爸最终的抉择为什么会是那样的??
带着似乎无人可以给出合理答案的疑问,她继续看这封信——
婴婴,你知道人生最悲惨的事情是哪三件吗?
妈妈告诉你,它们分别是——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细想一下,确实如此。
我很小的时候,你外公就去世了。你外婆是好样的,她既要工作又要照顾我,从不肯轻易求人。曾经有一位她的同事多次表示愿意和她共同承担生活的负累,但她拒绝了。就这么又当爹又当妈,她将我带大。
第83章()
我大学毕业后也没有让你外婆十分省心,先是效仿某著名建筑家云游四方,而后到了一个沿海城市,却偏偏遇到感情纠纷,无奈之下,只得逃回a市。
在街坊邻里看来,生了我这样一个女儿,根本就是前世造的孽。
然而,你的外婆,自始至终都没有冲我抱怨过一个字。我提着你外公留下的那口大号旅行箱下了火车,谁知当晚毫无征兆的,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淋成落汤鸡,狼狈地出现在你外婆面前,她没有责备、没有斥责,只是心疼地拿干毛巾为我擦干头发,细心地熬了一碗姜茶放在我手心。
从那一刻起,我就想,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效仿你的外婆!
想起你熟睡时红扑扑的小脸,我深深内疚起来。
婴婴,我的宝贝,我做不到像你外婆一样温柔,做不到对你的错误不闻不问。
这是我的无能——不止是因为当初对自己的承诺无法达成,更是因为多年来的夙愿被我的焦躁和慌乱而亲手摧毁了。
你长到十四岁,我从来都是严格要求,甚至近于苛刻。
很多我小时候都做不到的事情、达不到的高度,我却强加在你头上,逼迫着不停地努力,不停地翘着脚伸长手臂去够那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目标。
我知道,是我错了。
婴婴,宝贝,原谅妈妈的无能与无知。
如果你以后做了母亲,千万要学习你外婆的做法,不要学习我。
有关你的教育方法问题,你爸爸曾和我讨论过。他是一个温和的人,虽然长年从事高强度高风险的工作,但归根结底,他的心很软、耳根更软。往往是刚开始提起该如何教育你,我就抑制不住地想要咆哮,当时不知道情绪不能控制与病情相关,只觉得自己这么暴躁易怒,一定很无情地伤害了你爸爸的善良。
还好,每次他都原谅我,反过来安慰我。
婴婴,你会不会觉得妈妈越来越唠叨了?呵呵,这或许是提前进入更年期的表现吧?
接下来,得说说我的病了。
今天早晨,送你进了校门,我立刻打车去医院。
因为是提前预约了肿瘤科的主任,所以我挂完号,就直接上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三楼。
专家号看得都很迅速,很快就排到了我,推开门一看,我就傻了——所谓的主任,竟然是个比我还年轻几岁的小伙子!他能给人看出症结所在吗?
然而,和这个太不像主任的主任聊了几分钟,我就明白了很多事。
我问:“您这么年轻就是专家了?靠谱吗?”
想来这话中挑衅的意味他听得很明白,却仍是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从小就在医院长大,耳濡目染、子承父业而已。”
我嗤笑一声,“上个星期我来你们医院只是要拿回体检报告,但你们不肯给我,还特意让我今天再来挂个专家号。是不是我得了什么不能治愈的绝症了?”
年轻的专家倒是很坦白,开门见山地说:“你得的这种病,的确很特殊——我父亲曾经接诊到过两例,很可惜,到最后都没能治愈。”说着他递给我一本病历,“这是当年的记载,和您的情况她们一模一样。”
我打开那本薄薄的纸页泛黄的东西,只看了一眼,立马合上。
“鬼画符一样的天书我看不懂。”
他笑了,“是啊,我父亲写的病案有点难认,但是医生都这样写字。”
我也笑,“那倒是,要不然病人们都拿了病历跑到外面去买药,没有了红包和回扣,你们医生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收敛了脸上轻松的表情,“新闻媒体报道的那些毕竟只是一面之词,误导你们病人。”
“是吗?清者自清吧——”我说,“我的体检报告呢?”
“你放心,现在不存在这种情况,医生开给病人的处方都是打印出来的,药费和诊费也自有机构定期审核。”
我说:“我不关心那些,我只想知道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很精明,一双不大的眼睛透过近视镜片窥视着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说出我想要的答案:“如果你觉得医院的药太贵,可以自行到药店购买。但目前有很多药不在医保报销范围之内,你首先应当考虑自己的经济实力再做决定。”
婴婴,你知道吗?
我当时连掀桌子的冲动都有。
从来没碰到过这样一个饶舌的医生,我甚至觉得老天爷是不是故意在考验我?得病已经够惨,为什么还要这么废话连篇的人来替我诊治?
年轻主任专家看出我的愤怒,面色倒是很淡然,“跟你说这些,也是有感而发。昨天我们医院一个医生,就被病人家属打成骨折。”
我有点小小的吃惊,“那么严重?”
“是啊,医生不怕累不怕苦不怕连着上手术,就怕医患纠纷。”他拿一只签字笔点了点桌子,“尤其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
我调侃式的反问:“被打伤的那个医生算是工伤吧?里外里,他都不吃亏。”
他愣了一下,说:“这我不清楚,我只管做好本职工作看病治病。”
“算了,别人的事终究是别人的事。”我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癌症?我有家族遗传史。”
他半天不说话,也就是默认。
突然间,我轻松了不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自从吸烟引发了火灾之后,我已经基本戒掉了烟瘾,只是熬夜赶图的时候抽上几支。但此刻,我需要抽一支来放松心情。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年轻的主任打火机,用他自己的打火机帮我把香烟点上了。
“你们医生也抽烟吗?”我十分好奇。
他指了指左侧墙上醒目的标识牌——“禁止吸烟”,说:“压力太大的时候会抽,但是没瘾。”
“哦。”
我吸了两口,嘴里又涩又苦,更掺杂着一种火烧火燎的灼痛感。于是,我把烟掐灭了。
他似乎了解我在想什么,语气平和地建议道:“尽快办住院手续吧。目前只要及时手术,切除病灶,既可以确保癌细胞不会扩散到其他脏器和骨头上,又可以让你。”
话说半截就中断了,我猜,他肯定是想说“让你保住这条命”或是“让你多活几年”之类的话。
我本身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如果不做手术,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还没糟糕到那一步。”他说:“你的疑虑太重,这样的心情对治疗和康复有百害而无一利。”
“小伙子,你这透着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哄哄别人还行,到我这儿一概失效——你知道吗?我的外婆和母亲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