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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天际突然被照亮了,密集的人声传过来,有人穿过密林跑过去,朝着鬼影开枪,没打中。
鬼影退开。
贺舒刚放下心,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沙哑的轻啧。
随着保险栓拉响,他听到一声语焉不详的低骂。
贺舒悚然扭头,看到了令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一个头发乱糟糟不修边幅的男人朝着远处举起了枪,他断眉下的眼神那样轻蔑嘲讽,贺舒连他勾起笑容时牵动的法令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世界都是混沌混乱的,只有这一眼如此清晰,仿佛用烙铁刻进他脑子里一样,痛苦而鲜明。
“丙火!”
贺舒在丙火开枪前一秒,全力爆发,如回光返照般撞了他一下。
没多大力气,也只能令身边的人抖一下。
不过也足够了。
他的世界即将坠入黑暗,他仿佛被恼羞成怒的丙火在肚子上踢了一脚,不疼,但是呕了满口的血。
他被人抢过去,听到不绝于耳的争吵和谩骂。
他被扶起来走出阴影,手里塞了枪,陷在一个人怀里。
他向着海边走去,那里有着明月和大船。
可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倒下的人,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胸口开出一朵血花,让天地都蒙上血色。
他看到那个人也看到了他,哪怕被其他人捂住潺潺流血的胸口,也执着地越过人群向他痛苦地伸出手,无声说着不要走。
贺舒看着他想,今天的雨下得也太大了。
雨落在眼睛里,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连那个人到底伤在哪里都看不见。
雨滑进嗓子眼里,流进肺里,呛得他无法呼吸。
他疯狂地咳嗽,咳得想剖开胸膛把那些无用的器官从身体里掏出来扔到地上踩碎。
贺舒感觉到头的右上角有光源,那光亮刺眼极了,惨白晃眼,他的头如同被一座大钟击中嗡嗡作响,眩晕恶心,头痛欲裂,恍惚间依稀听到有人说——
“不行,他的意志力太强了,根本洗不掉”
“你看不到吗!他已经有自残倾向了”
“不用狠的对他这种硬骨头根本没用”
“做吧。”
突然门开的声音乍响在他耳边,门外的光倾泻进来,贺舒听到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这好像一根细针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翻身暴起,抡起身侧的光源砸向门口。
在玻璃破碎的声音中他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
贺舒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卧室的暖光和刺目白光在他眼前疯狂交替,他的眼珠像是被迫塞进了万花筒,让他眼花缭乱。
他脚一软摔倒在床上,背后隆起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得惊天动地,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闻声赶来的周壑川被他吓个半死,顾不得被台灯砸的流血的胳膊,冲上去一把抱住他。
贺舒在他怀里死命挣扎,肋骨险些给他打断。
周壑川脸都白了,硬撑着挨打也死不放手,一个劲儿地说:“贺舒,是我啊,没事了,是我啊”
突然他手臂一疼,他轻嘶一声,下意识抽回胳膊没抽动,发现贺舒正死死攥紧他流血的伤口,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眼神散乱,整个人仿佛处于疯癫崩溃的边缘,嘴里呢喃着:“不要流血不要流血”
周壑川莫名的心头一酸,他搂住贺舒,让他额头贴着自己的额头,对着他无神的眼睛,艰难地说——
“巍然,是我啊。”
贺舒的眼神慢慢地不再游移,他黑漆漆地眼珠子盯着周壑川,看似专注其实里面空荡荡的。
贺舒蓦地起身,一把把周壑川按倒在床上,凶狠地压着周壑川和他接吻,整个人都仿佛被决绝和绝望笼罩了。
周壑川让他啃得嘴疼,腰也被手机膈住了,胳膊上还留着血,但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着他的顺从和纵容。
贺舒再次起身,一把扯开自己的睡袍和周壑川的裤子。
他什么也顾不得就要坐下去。
周壑川被他吓的头皮发麻,怕他把自己伤了,赶紧制止。他搂着坐在自己身上的贺舒坐起来,刚要说话,却在捧起贺舒的脸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贺舒在哭。
他的眼神依旧空荡,却早已泪流满面。
一滴眼泪砸在周壑川手上,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几乎要把他五脏六腑撞得移位。
贺舒玻璃似的眼珠子泡在水里,看着周壑川无声落泪,眼下全是婆娑泪痕,他嘴唇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周壑川稳住心神凑过去听,只听他说——
第120章 原谅()
周壑川抱着说完那句话就昏过去的贺舒有一瞬间的茫然。
怀里的人温热的骨肉就贴着他的掌心;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胸腔里那有力的心跳。
——这个人是活生生地、真实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会说在他梦里才会出现的话呢?
他在梦里听贺舒说过无数次“我爱你”“对不起”“我回来了”“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却从没有期盼过这些能在现实里成了真。
周壑川现在甚至分不清惊喜和惊吓。
贺舒是想起来了吗?
他又想起了什么?
他的愧疚和后悔那么真,那是周壑川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痛苦。
贺舒到底为什么愧疚?因为辜负他的感情吗?他又为什么后悔?是后悔离开他还是后悔压根就不该和他开始?他的痛苦煎熬来源于什么?是他们共同生活的二十年还是酒井一郎对他不好?
周壑川根本不敢深想。
他只能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双手,给贺舒拢好睡袍,草草裹上一张毯子,把他抱到楼下的沙发上。
他给他的私人医生打电话。
贺舒的体重沉沉地压在他怀里,却又好像压在他心脏上。
周壑川几次三番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想再多也没用;选择权从来都不在他手上,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忧虑;控制不住地去衡量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之前那个重逢后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又要拿到台面上来。
他当年到底是喜欢酒井一郎还是自己?
海边那晚贺巍然决绝离开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光是回想就让人痛不欲生。那么是不是让他不要恢复记忆的好?
这样起码他现在是自己的,一旦贺舒完全想起来;恐怕就要是一场天翻地覆。
周壑川的指尖轻轻描摹贺舒的五官轮廓;恍惚间,依稀看到他的线条变得更加削瘦深刻,鲜少露出红晕的的苍白面庞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处那海一样的笑意和宽容正倒映着自己的迷茫。
贺巍然在看着自己。
周壑川不甘心到了极点。
那个会听他弹钢琴、会教他练字、会给他开家长会、会顺路接他放学、会给他检查作业、会带着他在小巷里打架的男人难道只能是他记忆里再也触之不及的影像了吗?
他只有一颗心;自生来心里只装了这么一个人。
相依为命二十年;他的人生也不过堪堪二十多年而已,这人几乎要占了他生命的全部。
那么多美好的记忆;真的要锁起来永不再想起吗?永得不到回应吗?
怎么可能?
那是在切割他的生命。
只是——他赌得起吗?
周壑川痛苦地把头埋在贺舒的肩颈;他想求求那个前二十年次次都能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迷茫的男人;再替他做一次决断。
但他知道这再不可能了。
医生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周壑川抱着个被大毯子裹住的人,坐在沙发里,一副天都塌了的憔悴样子。
吓得他一度以为贺舒是断气了。
私人医生战战兢兢地给贺舒检查一下,见没什么大碍,这才长出一口气。
周壑川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像极了一只在自己地盘上甩尾巴的雄狮。医生不敢耽搁,赶紧说:“没什么大问题。看样子是精神刺激太大,承受不住,昏过去了,醒过来就好了。”
周壑川轻轻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问:“他会不会醒过来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医生眨眨眼,试探:“您这个‘什么’是指昏过去之前的事?”
周壑川一哂,“不,我是指他失去的记忆。”
医生面色平平,心里却是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每一只嘴里都在喊着:这是什么狗血豪门虐恋剧本?现在拿出份报告说你俩是亲兄弟我都敢信啊!!!
他冷静地说:“我不太清楚贺先生的病情,如果他曾经失忆过,我建议周先生还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壑川沉吟不语,半晌才淡淡地说:“等他醒了我问问他吧,辛苦了,我让司机送你。”
送走医生,周壑川把人抱上楼。
他坐在床边握着贺舒的手,心下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他有能力扞卫自己想扞卫的一切。
不管如何,他的命运此刻正握在他自己手里。
***************
贺舒醒过来的时候颇有一点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他像是做了一个跌宕起伏的经年大梦,睁眼前无论如何想要记住,一睁开眼却又忘个干净,只余几个片段式的碎片留在他脑子里发着光。
他心底五味杂陈。
贺舒知道,这大概就是那些所谓被遗忘的“一部分”。
他微微侧头,周壑川沉静的睡脸近在咫尺,他应该是心底压着事,明明睡着了眉头还是打着愁结。
贺舒轻轻在他眉间点一下。
周壑川霍地睁开眼,他盯着贺舒半晌,才仿佛回过神一样翻身坐起,连带着两人的胳膊也跟着动了一下。
两人同时看过去,目光落在交握的双手上。
周壑川下意识地抽手,贺舒却握紧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拉。
他想也不想地勾起一边的嘴角,说:“跑什么?小朋友,睡醒了就要不认账?”
周壑川霍地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恐惧。
这下反倒轮到刚刚完全不过脑子的贺舒发呆了,他眨眨眼,一时不知该怎么直视周壑川闪闪发亮的双眼。
“抱歉,”他轻咳一声,含糊地嘟囔一句,“睡懵了睡懵了。”
周壑川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他黯然地垂下眼睑,坐在被子里整个人看起来失落极了。
贺舒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控制不住的心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到他面前让他笑一笑。
他跟着坐起来,抬起手,又在空中局促不安地试探几下,这才落在周壑川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然而还不等他张口说话,就见周壑川幽幽地抬头,乱糟糟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张刀削斧刻的俊脸,尤其是下巴上淡淡的胡茬让他看起来荷尔蒙爆棚。
他冷冷地说:“爪子拿开。”
贺舒:“”
他讪讪地抽回手,摸摸下巴,总觉得眼前这一幕非常违和,心里不免带了点怨念。
——明明该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啊怎么就变成糙老爷们儿了呢
“那个,”贺舒见周壑川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就是莫名气短,开始没话找话,“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我知道。”
“嗯???你知道?我说梦话了?”贺舒一脸茫然地看向周壑川,见他一言不发,只能眨眨眼,试探地问:“那地方靠海,海边有一块大石头,再往后”
周壑川:“再往后是一片树林。”
贺舒笑了,“看来没错了,这可能真是我的记忆。”
他语气一变,脸上的笑意跟着消失不见,“那那个和人打起来,又中了一枪的,是你吗?”
周壑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问:“开枪的,是你吗?”
贺舒猛地皱眉,否认的话脱口而出:“不是!”
他扶着额头,努力回想脑子里的画面,那些随之而来的负面情绪也跟着在他心头躁动,“起码我看到的,不是的,我当时”
还不等他说完周壑川就一把把他拉到怀里,右手压着他的后脑勺,下巴垫着他的头,他的语气很平静,可贺舒却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
他说:“只要开枪的不是你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哪怕,是你开的枪,现在也无所谓了。”
贺舒心口一痛,他茫然地摸摸自己胸口,喃喃道:“对不起。”
周壑川垂眸搂紧他,应下他这句道歉。
“我听到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原谅你。”
周壑川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原谅你了,我是不是也可以祈求你的原谅?”
贺舒茫然,“什么?”
“原谅我,”周壑川一顿,慢慢地说:“在你离开的日子对你心怀怨怼、不信任你也不信任我自己。”
“也原谅我,没有早点找到你。”
贺舒明知道自己该是懵懵懂懂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了那种汹涌而来的情绪,他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个他看不见的人,正静静地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个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和别人泾渭分明的男人。
他飞快的垂下头,用手压一下眼廓的潮意,复又抬头,目光如水地看着周壑川,笑着点头。
第121章 后续()
两人并排靠在床头上听贺舒讲他的“梦”。
贺舒忍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尽可能详细地把他的梦描述出来。
周壑川仔细地听他讲,再从自己的角度帮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补全。
贺舒听到周壑川说他当时胸口中弹只是偏了要害几寸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摸摸他左胸那块凹凸不平的疤,难过地说:“不该约你去海边的。”
周壑川安抚地捏捏他的后颈,“要不是你推了丙火一把我已经没命了。”
贺舒摇头,“为什么要约你去海边呢?”
周壑川手一顿,一时有些怔愣无言。
如果早些年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可能会说是贺巍然要杀他。
可现在,他再回头看去;透过那场蓄谋已久的血色阴谋,贺巍然的初衷也过不是想走而已。
那时候贺巍然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他那么洒脱;根本不是愿意靠着医院吊命的人。
他又那么骄傲,哪能允许自己给爱人的最后一面也是病骨支离的丑态。
贺巍然踩着风风雨雨而来,自然也要潇潇洒洒地走。
——更何况当时贺巍然已然是众矢之的;周壑川又自顾不暇;他的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当年已经被背叛激红了眼的周壑川看不破,很遗憾;现在的周壑川也不敢苟同。
没人知道;当年周壑川去海边赴约的时候,是揣着求婚戒指的。
哪怕他知道自己正四面楚歌;哪怕他知道贺巍然已经时日无多。
——他本要送那人一腔赤诚;那人却欲赠他一场离别。
然而现实比贺巍然更残酷;直接还他一颗要命的子弹。
“可能是跟我道别吧,”周壑川轻飘飘地叹了一声,“不想再要我了。”
贺舒觉得自己额头神经一跳一跳地疼,他强忍住不适,有些艰难地说:“不是的。”
他想说,明明那么牵挂,怎么舍得抛弃呢?
周壑川却垂眸反问:“如果不是,怎么能对我那么狠心呢?”
“难道就从来没想过,我要在怎样的恐惧中惶惶度日吗?”
“是不是在与我来说普普通通的一秒,他就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断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