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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也是周毓白有所吩咐。
郭达压低了嗓音对她道:“二娘子,咱们郎君的身份不能见光,这寺里人多眼杂的,不是办法,您能不能给想个主意?”
傅念君好笑,看来那一位,到现在都是只能在马车里坐着了。
想着这会儿正缩手缩脚窝在马车里的寿春郡王,傅念君不由脸上挂起一抹笑意。
见她弯了弯唇角,郭达心里一惊,这二娘子,莫非是在嘲笑他们郎君?幸灾乐祸?
她这胆子还真够大的。
“好,我知道了。”
傅念君应承下来,便重新走向知客师父。
这位知客师父就是适才招待傅家女眷的那位,十分的和善有礼。
郭达只听傅念君和他说了几句什么,知客师父就点点头,随即就答应让人卸了门槛,直接让周毓白的马车驶进后院里。
郭达不由好奇,“二娘子是说了什么,能让出家人坏了规矩?”
傅念君笑道,“师父们都是仁慈之人,我只对他们道,马车中是一位我在路上巧遇的姐姐,此时正有些不方便露面……”
至于怎么不方便,出家人又不会真的细问。
傅念君的神态表情,是一贯练起来的行云流水,真诚自然。就是假的,也能让人家听起来觉得顶顶真,知客师父自然也就很快信了她,安排了一间厢房给她这位“姐姐”整顿收拾。
郭达只觉得自己脸上直抽筋。
姐姐?
这借口也……
她是故意的吧。
傅念君固然是要考虑到自己的名声,不过让周毓白顶着大姑娘的名头,她就是觉得很痛快,不过这种痛快来得快去得更快,她很快就尝到了自作孽的味道。
天色渐暮了,天清寺里点上了灯,可是在这厚厚茫茫的雨雾之中,这点灯光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天已经越来越暗,可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适才来避雨的游客们也只能同还没离开的香客挤在一处,谁都回不了家。
谁能想到会入邪一样来了这场大雨。
这老天爷也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傅念君无端地想到了那位三无法师,在他说一些古怪的话,一些“天命”和“天机”的时候,天色就渐渐不好了。
她甩甩头,甩开这些无稽念头,柳姑姑现在对她寸步不离,她也不可能再去寻那个老和尚。
亮堂的明间里摆上了饭,因为人多,这会儿的饭还不及晌午时傅念君用的。
毕竟这里不是大相国寺,三性和尚又是个不重口腹的高僧,他收留了这些人,已经把仓里的陈米都寻了出来。
门外的雨还似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从屋檐上方盖下一层绵密的雨帘来。
这时候头上有片瓦遮就不错了。
何况对于傅念君几个来说,几乎还是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
四周不断有女眷的嘀咕声传来,她们在天清寺没有特殊的对待,这里是庙,不是客栈,端饭进屋里享用,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几位小娘子白着脸,一粒一粒地数着米往嘴里咽。
傅念君微微叹了口气,周毓白不能出来,自然就没有饭吃。
耳边还有人在说起今天下午见到有人围追一辆马车,漫天地射箭,却被别人嘻嘻哈哈地说他胡吹,那人辩解这着说这是真的,你来我往,又给堂里添了几分热闹。
傅念君用完餐,知客师父就等着和她说话。
“傅施主,今日的情况您也见到了,即便将所有的厢房腾出来,依然是不够各位施主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时此刻,人也应无贵贱之分了。”
傅念君点点头。
在今日滞留于天清寺的女眷之中,她确实应该是身份最高的一位了。
知客师父是想让她做个表率作用?
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是这样的:
“傅施主您看这样,与您一道前来的小娘子,你们住同一间厢房可否?”
傅念君的脸顿时黑了。
寺里预备给傅念君安排的,确实已经是最大最好的一间了。
搭两个地铺,柳姑姑和两个丫头都能挤得下。
特殊时候,本就该相互扶持。
何况是好姐妹,住一间房也无大碍吧?
知客师父有些忐忑地望着她。
傅念君身后的芳竹仪兰一个大喘气,差点昏厥过去。
而扒着门框偷听的郭达更是差点把门框上的木头都掰下来。
老话怎么说的,夜路走多了容易碰到鬼。
这二娘子才走一回,就碰到了啊。
可他又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摸索着出去给窝在廊下啃硬馒头的兄长报信。
主子们还能吃上热饭食,可是跟着来的车夫下人们,自然有两个馒头果腹就不错了。
“不行!”
柳姑姑听到了知客师父的要求,愣了愣神,反应过来以后当先大吼一声,吓得知客师父倒退一步。
那可是个男人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疯了,真是疯了!
傅念君立刻给芳竹递了个眼色。
芳竹会意,跳起来一把去捂住了柳姑姑的嘴,忙道:“姑姑,姑姑,我们去给娘子布置房间……”
柳姑姑面目狰狞,合芳竹仪兰两人之力才把她拉下去。
傅念君心里捏了把汗,这柳姑姑,确实喜欢逾越,她若是真的嚷嚷出来,她日后才真的没法做人了。
傅念君向知客师父点头微笑,“今日是上天发威,师父说得对,人无贵贱,贵寺给我这般好的容身之所,不敢再多有挑剔,我与我那位姐姐,多谢各位大师和佛祖行今日之便。”
极是体贴客气。
知客师父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位傅二娘子,看来脾气很好啊。
第223章 一间房()
郭巡正领着一票有气无力,饿地前胸贴后背的粗野汉子蹲在廊下吃馒头。
这馒头硬得扔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他还得小心点咬,不然给磕倒了牙就划不来了。
郭巡是回味着王府里的好饭菜,那边的汉子们也都想着市井里的酒肉香味,边想还边咂着嘴,更是咂地郭巡一阵烦。
“快都闭上嘴,吃个馒头这么多声音,不想吃是不是?”郭巡顺便瞪了旁边两个人几眼,“不想吃拿来,给郎君拿过去。”
说罢不由分说地抢下了他们手里比砖头还硬的馒头。
那两个人“啊啊”了两声,敢怒不敢言。
一共每人就俩馒头,还被抢走一半,是要饿死他们吗?
一天下来又是打又是追,狗都没他们累吧?
不过也没人敢说什么。
郭达蹭蹭蹭地跑过来,看在郭巡眼里,只觉得他眼角眉梢都是不怀好意。
当下没吃饱的情绪就发泄出来,他一巴掌拍在了郭达头上,“你小子贼眉鼠眼的干啥呢!”
郭达也没计较,只对兄长轻声道:“不大妙,咱们郎君有危险。”
郭巡一听,眼里就迸发出寒光来。
可是一想又不对,郎君有危险这小子会是这副表情?
“到底什么事?”
郭巡站起来,和弟弟走到墙角,确定没人能顺着风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郭达叹了口气,“傅二娘子这是自己下套给自己钻呢,为了圆咱们郎君不露面的借口,她不说了什么郎君是她某个不方便的‘姐姐’么……”
“是啊,这又怎么了?”
郭巡还暗自夸了傅二娘子一回呢。
郎君住到了全是女眷的院落里去,比在男客们那里方便地多。
毕竟这寺里今日这么多人,他们也怕偶尔有漏网的小虾米,戳破了郎君的身份就不大妙了。
当个大姑娘一样憋在屋里虽然说有点委屈,但是安全嘛。
“哎,这不是姐妹,姐妹的,弄出问题来了。”郭达啧啧叹气,“寺里师父们说房间不够了,让她们‘好姐妹’住一间呢,你说这……”
这叫什么事啊?
郭巡也张了张嘴,差点没跳起来。
怎么还会有这出?
“那傅二娘子怎么应的?”他忙问弟弟。
郭达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满面灰败:
“能怎么应?不想被拆穿,还不是要听着师父们安排,今日谁都没本事摆架子……”
“这帮秃驴!”
郭巡骂了一声,这是要害他们郎君丢清白了啊!
可是他心里也知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听说方丈都把自己的屋子给让了出来。
不说那些主子,他们这些下人就乌压压挤满了廊下,寺庙就那么大,能去住哪儿?
还不得靠这些和尚腾地方。
郭巡烦躁地扒扒头发,“不行,我得去守着。”
郭达连忙拉住兄长,指指对面也是一排正啃着硬馒头的旁人家的护卫们。
“现在咱们郎君可是个‘小娘子’,你过去,让人家都怎么看?”
他们能守的,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了,到了夜里,师父们自然会把女眷住的院落给锁了,前面这些殿宇,有空的就全部给他们当做容身之所。
郭巡也静下心来想了一想,说到底他们要保护郎君,可也得瞧瞧郎君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是?没得好好一桩美事叫他们搅黄了。
他摸了摸下巴,也换上了和郭达如出一辙的贼兮兮的表情。
“那你说,傅二娘子和咱们郎君,是不是本来就有点……那个啥?”
他说着把两只手的大拇指靠在一起。
郭达咕哝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他还觉得傅二娘子这是故意给自己创造机会呢,要不然她想和堂堂寿春郡王一间房,比登天都难好吗。
郭巡想到了当日单护卫和自己说的话,人家可说了,傅二娘子对郎君来说不一般,反正就是琢磨着这里头有那么点意思,他想了想,索性下定决心,一拍腿,“就这么着吧,我不管了。”
管郎君是水深火热,还是深陷温柔乡呢,他都装作不知道。
郭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实话他们兄弟跟在周毓白身边这么久,他是真没见过大哥撂挑子不干的时候。
好坏郎君没嘱咐的时候,他们下人心里也该有个底啊。
郭巡拍拍他的头,把刚刚搜刮的两个硬馒头塞给郭达,“去去,这事儿你别管了,一会儿让二娘子的丫头带给郎君吃。”
******
傅念君拖着千斤重的步子来到自己的门口,因为故意走得慢,短短一段路,她的裙子下摆和绣鞋已经又湿了个透。
柳姑姑脸色很不好看,可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推开门,桌前已经坐了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
柳姑姑刚才没看清,这下在灯火底下一瞧,也是觉得这少年如珠如玉一般,当真是名不虚传。
她忐忑地望了傅念君一眼,这样的极品,她们家娘子会不会……
可一定要把持住啊。
傅念君叹了口气,由身后两个丫头飞速地合上门,深怕这位“姐姐”被人看去了。
周毓白挑了挑眉,眼中虽有一丝不解,可也能大致猜到,她们会进来这里,一定是无处可去了。
两个丫头手上甚至还抱了两床发霉的被褥,很显然是她们今晚的铺盖。
当然就这,也比什么都没有的郭巡他们强上很多了。
这间厢房虽然大,却也并不大多少。
不过是有一架屏风隔出了个内室来,窗边多一张榻,两个蒲团。
这一间小小的房里,一下子就挤进了那么多人,难免显得局促。
尤其是,只有一个男人,四个女人的情况下……
周毓白笑了笑,倒是很从容的样子。
他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便道:“几位要换衣裳,我可以回避。”
他的神态太过磊落,动作太过优雅,乃至于连心里最不舒服的柳姑姑此时也觉得,适才是否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傅念君说:“郡王还是留在屋内的好,一会儿小沙弥会来送热水,不能被拆穿……”
拆穿两个字,越说越轻……
第224章 一夜()
几句话交代明白了,周毓白也不得不接受下自己“好姐妹”这个身份。
他闭了闭眼,脸上的神色好像看起来不大对劲。
而傅念君这里,则是几个人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
现在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傅念君咳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说:“今天的日子,实属特殊,郡王,眼下的情况,您……”
她想说您老就将就一下吧。
可她也说不下去了,她毕竟是个小娘子。
周毓白是什么人呢?让他和这四个女人共处一室,听来实在有些不像话。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吧?
想着想着,傅念君就低了头,脸上也有了臊意。
周毓白睁开眼,看见傅念君脸上闪过几抹羞涩,心中暗道,她倒还知道不好意思?
自己帮了她一把,她就是这么给他耍小心眼耍到收不了场的?
他叹了口气,“眼下这天气,确实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四个女人两两面面相觑。
就这么接受了?
不推脱一下?
周毓白负手站起来,瞧了瞧内室的床,只转头说:“这里是我的?”
傅念君只能点头,“自然。”
这位大爷可是皇子,谁敢让他打地铺。
芳竹和仪兰倒是有些不忿了,心里暗道这位也不客气一下,再怎么说她们娘子也是女孩子吧?
不过她们也只敢想想,哪里敢真的说出口。
小沙弥敲响了门,送来了热水。
这会儿寺里能供出热水来就不错了,干的柴禾都难找,她们女眷这里已是优先满足,可饶是如此,依然是不够的。
每个人只是稍微洗了洗手脸,就将就着准备睡了。
外头可怕的狂风暴雨敲打在窗户上,仿佛誓要破窗而入,可以想见明日这片大地经过这般狂烈的洗涤过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众人心里都不由感叹,老天爷这是对人间怀着多大的不痛快啊……
靠窗的榻上给傅念君收拾了出来,虽然比不上里头的床,可也不差什么。
柳姑姑和两个丫头就挤在地上,用蒲团和草席垫了,三个人盖两床被子。
她们心里忐忑,肩并肩躺在一起也不敢再说话,毕竟里头可还是有一位呢。
她们这里暗幽幽的,周毓白那边却一直亮着灯火,一点不甚明亮的光芒,透过屏风朦朦胧胧地越过了界。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傅念君躺在榻上,也不知自己竖起耳朵想听到什么。
她闭上了眼,觉得这一日的经历,只能用奇妙来形容。
迷迷糊糊地,她好像睡着了,等猛地睁开眼睛时,四周依然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可怖的雨声,那一点朦胧的灯光倒是还在,凭一己之力驱赶着这屋里沉甸甸的黑暗。
他或许是睡着了吧。
傅念君想着。
她没来由觉得心里一阵惊惶,四周弥漫着的凉意入骨,湿漉漉的水汽拼命地想钻进她身体里,她只想坐起身来倒杯热茶喝。
不知是不是白天吓到了,柳姑姑和两个丫头竟然都没醒,傅念君只能自己走到桌前倒茶。
这茶沏下去的时候还是滚烫的,可是此时已经偏凉了。
屏风上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晃过,傅念君吓得差点扔了茶杯。
是一个人影……
他竟还没睡……
周毓白听到了动静,也悄悄走出来,傅念君只能见到他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