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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有傅琨这样,不甚喜欢在脂粉堆中流连的,家中只有妻子并一两位妾室,毕竟只是少数。傅念君也知道,傅琨是因为与发妻真存了一点“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情在里头,才对自己严于要求,不至于如此放纵。
这世道,男子放纵却是常事,傅琨这样的才属罕见。
傅念君有些感叹,也不知自己这一回,有没有机会同那些娇妾美妓的,斗上一斗了。
拉回思绪,这些夫人都是在夫妻关系上不融洽的,她们如此礼遇魏氏这么一个身份不高的文官家眷,实在诡异。
她们会不会是有求于她?
毕竟毕竟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
连夫人爱重魏氏,或许是因为欣赏,许夫人、王夫人、张夫人,所有夫人都一样喜欢她,哪有这样的人呢?
必然她们是想从魏氏那里获得什么的。
难道是驭夫之术?
魏氏精通此道?
傅念君觉得这念头有些荒诞不正经,可就是挥之不去。
她是一个女人,自然不能体会到一个男人是怎么感受到一个女人的妙处的,她也总不能拉住个男人去问问。
她只能猜。
这是个有本事在未来同时拿下荀乐父子和傅渊的人,她对付男人的手腕必然十分利落。
前世里傅念君虽嫁了太子,却并未洞房,对于这事也不甚懂。
她现下有了些头绪,就更要细查了。
还有,魏氏周旋于这么多朝廷大员的家眷中,必然不可能是为了她自己。
她的背后,应该就是“那个人”……
芳竹的手在傅念君眼前晃了晃,“娘子,娘子?”
傅念君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芳竹有些不好意思,“看这两日娘子有些恍惚,我是和您说话呢,是陆三娘子派人来了……”
“是吗?”
傅念君收了神色,“我这几天是有些忙累了,为着准备及笄的事,你让人进来吧。”
及笄,以及就这两三日,那位崔家的奚老夫人就到到京了。
这是陆婉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胆子不甚大,以前也没怎么来傅念君这里传过话,说是陆婉容请她去赏梅。
这几天春梅开得正好,淡淡的玫红浅粉汪洋一大片,将半个傅府都染了一层暖气,把春意氤氲着笼罩在人的心头上,只觉得望着这些花儿,四肢百骸都烘地暖融融得舒坦。
傅念君也不想在屋中久坐,稍稍收拾了一下,就去梅林里见陆婉容。
枝头灿烂绽放的春梅极易遮挡人的视线,傅念君踩着一地的花瓣,在树杈掩映的斑驳间寻找陆婉容纤秀的身影。
她发现了一个人影。
却不是陆婉容。
她心头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看见他,好像也不算什么意外。
眼前挺拔的身影转过身来,是带着淡淡笑意的陆成遥。
傅念君望了望天。
嗯,良辰美景,真是个把话说说清楚的好时候。
傅念君心念一定,就坚定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陆成遥见到了她绣鞋尖上一只翻飞的紫色蝴蝶,不由笑意更大了。
是因为这一道亮色,也是因为这一步。
“陆表哥,好巧,你在这里。”
陆成遥从喉咙里滚出了一声笑,“不巧,是我寻你。”
他指了指自己头顶,暗示傅念君。
“这里……”
傅念君伸手将自己头顶上的几瓣梅花拿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却听对面陆成遥感叹了一声:“扔了未免可惜。”
傅念君忍住了想搓搓胳膊的欲望,抬眸肃然道:“陆表哥有什么话同我说吗?特地让三娘的丫头来寻我,如今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该这样与你单独说话。”
陆成遥倒觉得她这般假装正经的样子十分有趣。
他说道:“二娘子,你不必与我说这样的话,我与你三哥交好,也生了一对眼睛,你父兄对你这婚事的态度如何,我自然是明白的。”
言下之意,他是断定傅家会与崔家退婚的。
他这样就不算逾矩。
傅念君只说:“以后退不退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没退就是了。”
“傅二娘子。”陆成遥突然露出了让傅念君心头为之一惊的严肃神情。
他这么唤了一声,突然就极礼貌地向她弯下腰,举手施礼,抬手至额前,以头就手,自上而下,行了极大的一个长揖礼。
他弯着腰道:
“在下愿以三书六礼,诚心聘傅二娘子为妻,只望傅二娘子青眼相待,莫予嫌弃。”
他确实拿出了十分恭敬的态度,诚挚不假,心意也未必假。
可傅念君早在心中断定,她与他,是断无可能。
即便抛开她前世与他是舅甥关系,也抛开傅家和陆家的影响,就以她傅念君,和他陆成遥两个人来说。
她尚且身陷泥潭,始终是无法与他在公平的位置上。
他敢这样约自己在梅林相见,便是料准了自己不会不答应吧。
是啊,她一个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嫌弃这样一个优秀且懂得欣赏她的男人。
但是只有傅念君知道,这不公平。
对陆成遥不公平,对她自己也不公平。
她还不是一个完全的“傅念君”。
第129章 一瞬间(月票150加更)()
“陆表哥,谢谢你愿意同我说这几句话。”
傅念君的话音也带了几分柔意和缥缈,可是绝不存绮思在其中。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少数几句动听的话了。”
她苦苦一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应该是两辈子。
陆成遥直起腰,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二娘子……”
傅念君见他也无生气之意,知他确实是个君子。
“君子垂怜,小女子断不敢受,另择佳妇,乃为上策。”
傅念君也用相同恭敬的态度回了他一个礼。
她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为……什么……”
陆成遥深深锁着浓眉,胸中有些翻腾。
她拒绝了自己,她竟真的会拒绝自己!
他只是不明白。
她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陆成遥的心里也清楚,自己对傅念君说是有多少放不开和不舍,却也未必,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合适的人,他不在乎她过去的那些荒唐名声,他能比别人都看清楚一个不同的她。
他知道自己比崔涵之更适合她,傅念君也比任何一个傅家小娘子更适合自己。
这就够了。
她竟是不愿意的,她不愿意的原因呢?
他脸色突然有些变了,想起来什么似的:“你……难道还没改过来吗?”
傅念君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那些美少年,你却还是放不下吗?”
陆成遥自知相貌这一条上,与傅念君以往的审美确实相去甚远。
“……”
傅念君无言。
他这是故意报复她吗?
“陆表哥的人品才华家世,配我傅念君都是绰绰有余的。”
她很平静地说着。
“你并非心有所属?”
这又是哪一桩传言里拆分的因果?
傅念君淡笑:“并无。”
“那么你又为何?”陆成遥素来不是个缠夹不清的人,是她太过古怪。
莫非她一直抱着那些少女绮思,还在等着一位天上掉下来的檀郎,等到了才算此生不负?
不是的,这么多日子以来的了解,陆成遥知道傅念君决计不会如此幼稚。
傅念君突然对她笑了笑,态度潇洒俏皮,只一一与他说明白:“陆表哥的好意我领了,可是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处境艰难,我也从来不期求用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处境,我的名声,我的荒唐,都是确然存在的污迹,我没有逃避,也不想掩盖。”
她迎着他的目光,十分坚定:“而是要去改变。”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赧和不快,好像他适才的表白,和那几句对她不适当的揣测问话,都不叫她放在心上。
“改变么……”
陆成遥喃喃。
“我傅念君,会活成一个全新的人,在我达成所想的那日,或许夫君和别的东西,我才会考虑。我今日与你说的话都不是矫情,我只是在请求你,圆我这个夙念罢了。”
她再活这一次的意义,她一直在想,是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改变很多事和很多结局吧。
她不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再庸俗一点来讲,傅念君眼下只需要权力和钱财。
“我要的东西,会给陆表哥带来负累,而你要的东西,也会给我带来负累。”
这就是最直白的答案了。
傅念君微笑地看着陆成遥。
他的未来,或许也能有变化也不一定呢?
陆成遥心里松了松,似乎是作为男子的尊严保全住了。
他虽然不是太明白她的执念,可是却又似乎能体谅这种个性。
他是真的不了解傅念君。
“可如果在你达成所想之时,你的夫君和婚姻依然不能由你所想呢?”
他自觉比她大好几岁,总是更能勘破一些这世上的无奈。
傅念君笑道:“我大概会想尽办法吧,凡事……总是有办法的。”
像陆氏那样,未必不是条出路。
所嫁非人的苦,她已经尝过一次了。
她用死成全了自己和一个太子妃的尊严,这辈子,她只想要回自己的尊严,这决心,无人能阻。
陆成遥抿了抿唇,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看着她秀美的侧颜色,觉得她眸中闪过的光芒确实让他陌生。
是啊,她这样受自己姑母的喜欢。
一定是与她姑母有心意相通之处吧。
如他姑母这样的女子,个性都太强了。
他不是不喜欢,而是这世道,注定这样的女子,和她们的丈夫必然艰辛。
陆成遥突然就有了两分释然,傅念君今日的拒绝是比他更早一步看清这个事实。
他没有她聪明。
陆成遥遥遥又向她揖了揖,“今日,是在下唐突了。”
傅念君摇摇头,眼睛盯着手边的一株浅色梅花,再次放柔了声音,“陆表哥,我也是说真的。很谢谢你,那几句话,当真是动人。”
她这辈子,应该是再也听不到了。
动人。
被人有这样珍视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这一瞬间背后还有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她却觉得够了。
那一瞬间里,她不是上辈子被父兄当作工具,被太子作为玩物的傅念君,也不是这辈子被世人避如蛇蝎,人人都想踩一脚的污泥般的傅念君。
她很感谢陆成遥,带给她只有一瞬间的,如同其他妙龄少女一般无二的感动。
陆成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低低地叹了一声。
“如此,我便告辞了。”
他转身离返,毫不犹豫。
这么轻易放弃吗?
他只是突然觉得放弃,才是对她的不唐突。
他是这世间普通的一个男子,也需要世间一个普通的妻子。
妻子会问他要一辈子。
傅念君这样的女子,却只想要男子的一个瞬间。
她的一辈子,都是她自己的。
如此秉性,太过艰难。
陆成遥的心微微一抽,风拂过他衣裳下摆,有梅花花瓣飞过他耳畔,他控制着不让自己回头。
把身后立在梅树下的倩影抹去。
他是君子,君子之风,便是如此。
她不曾给自己留一点可以回旋的痴想,也是敬他重他。
他又怎么能回报她以轻浮和强迫。
是他唐突了,草草地用世俗眼光给她下了定论。
他不了解她,她也不给自己机会去了解。
一别两宽吧……
不,尚且用不到这样的词。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瞬间罢了,在刚才就已经结束了。
陆成遥摇头笑了笑,如此,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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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相当满意()
傅念君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量这一片梅林,又是一番新的意趣和滋味。
她觉得心情不错,索性招来了不远处等着的芳竹和仪兰。
“我们再去采点梅花……你们在看什么?”
仪兰吓得揪紧了衣袖:“娘子,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影闪过,你、你刚才的事不会被看到了吧?”
看着她的神情,傅念君道:“你这样子,就是摆明让人家觉得心里有鬼。我与陆家郎君把话都说清楚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傅念君捏了捏她的脸。
仪兰奇道:“当真如此?娘子,却还会有这样的人……”
傅念君觉得陆成遥听见,就该真是哭笑不得了。
芳竹惊叫了一声,“娘子!真的有人!”
傅念君半转回身,却见到一个有几分面善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十步远处。
落地无声,是个高手。
一副护卫打扮,却不是傅家的护卫。
“傅二娘子……”
那人拱了拱手,“我家郎君有请。”
傅念君默了默,制止了芳竹和仪兰想要叫人的冲动。
“阁下,这里似乎是傅家,为何是‘你家’郎君有请。”
厚颜无耻似乎也该有个限度吧。
可那人却只淡淡道:“我家郎君是傅相之客,二娘子一看便知。”
“娘、娘子……不、不行吧……”
仪兰怯怯地拉住了傅念君的袖子。
傅念君心里却大概明白此人之主为谁了。
“没事。”
她拍拍仪兰的手,“他没有说谎。”
单昀淡淡退开半步,傅念君随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穿过几株梅树,眼前景色一变,由满眼的暖色变成了冷清的白色,原来是这里有几棵开花的玉兰树。
玉兰开花之时有花无叶,此时枝头上正如火如荼地开着大片雪白如酒盏大小的白花,如雪海一般层层叠叠。
那纷纷落下的花瓣簌簌地落了底下人一肩。
靠着树杆正闭目坐着一人,一只手放在屈起的右腿膝头。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眼睫上,他微微张开眼,把抖落在自己身前的花瓣拂去。
动作轻柔,似乎很是怜香惜玉。
只是似乎。
傅念君望着这个与这般美好春景相得益彰的俊朗少年,这傅家后院里的花木,衬着他这样容貌,似乎才不算辜负。
上一次是满城灯火,这一次却又是满园芳菲。
他真是很会挑选出场方式。
傅念君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是不论是洒落在他身上的是柔和的灯火,还是香软的花瓣,从他的身上,她却能感觉到金戈铁马的冷硬气息。
他藏得很好,人人都以为寿春郡王也如东平郡王一般性情温和。
可傅念君知道,并不是那样的。
“落花与郡王甚为相配。”
傅念君在他转过来的目光中,盈盈朝他福了福。
“是么……”
周毓白撑着身后玉兰树的树杆站起身来,抚平了衣裳下摆的褶皱,幸而这身水色的袍服不甚容易看出褶子来。
“我却不是很喜欢白色的花。”
他把肩头的花瓣也一一拂去,抬眸对她笑了笑。
傅念君望望四周:“您来傅家做客,却无人相陪,这是傅家失了礼数。”
周毓白道:“寿春郡王退筵后已在房中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