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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到天佑的名字,我的心仿佛突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狠狠地疼了起来,可是却又不得不掩饰着自己的痛楚,不想被别人看了去。我冷冷地看着陆文隽笑,说,那你就灭口吧!生和死对我已没有区别了。
陆文隽笑了,搓了搓手,说,别把我说得跟黑社会似的,我是正人君子、良好公民。
持枪虽然犯法,但我也不过是正当防范。再说我怎么会舍得你死?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恩你姐夫!我心里暗骂。
陆文隽看了看我,说,你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我摇头,心说,我想活剁了你!
陆文隽俯下身,冲我笑笑,那种温柔的表情却让我恨不得将他的脸给踹到墙上
去。他似乎是思量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一把拉起我,语气淡然,像朋友间聊天一样亲和,说,你看窗外,天这么蓝,云这么白,阳光这么好,所以,我突然考虑要放弃原来的计划了。姜生,不如,我来和你做个交换?
啊?我疑惑地看着陆文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文隽看着满脸疑惑的我,生动地挑了挑眉毛,说,这个交换就是——我放过凉生,而你,嫁给我。
这不是晴天霹雳,这是五雷轰顶!
我惊慌而厌恶地从陆文隽手里挣脱出来,说,不!可!能!
陆文隽看着我,笑笑,语调轻快,说,你没得选,如果你想让我放过凉生的话。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文隽,他要娶我?!
一纸婚书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爱和尊重。当陆文隽的这份天大的爱和尊重突然从天而降,却差点将我砸出脑震荡。在这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的氛围里,他突然跟我说,他要娶我。
那一刻,我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前段日子在网上看看的,被某些女主给附身了,只要是个雄性的动物见了我,就会爱上我,然后哭着嚎着排着队地想娶我。我自己也懵了,真的懵了。我瞪着陆文隽,语调因刚才的怀疑而微微颤抖,我说,你莫、莫不是爱我?
陆文隽眼神淡淡,望向窗外,似是短暂的思绪飘忽,不知为谁,瞬间却又恢复了那种自我的表情,说,我对你没感觉,更没爱。
没感觉你要我嫁你,你神经病,你白痴,你脑残,你弱智啊!你喝羊驼奶长大的,你们全家都喝!我心里暗骂。就在我极其愤恨、极其难捱的情况下,我大脑里居然还能挤出一点八卦细胞来,我鬼使神差地想,难道陆文隽不爱女人,真爱柯小柔,所以拿我来做挡箭牌?喔,玉帝,五雷轰到我秃顶吧!
陆文隽看着我,漫不经心地说,我对婚姻不感兴趣,对爱也不感兴趣,不过凉生这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待在我身边,这很令人愉悦。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大抵想起了抑郁而终的母亲——很多年前,那个叫陆晚亭的女人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爱别的女人,却不肯施舍自己半点恩爱。从小,他就在这种压抑和绝望中长大,这也注定了他对父亲的恨。当凉生出现时,他的这种恨也转嫁到了凉生身上。
我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最需要看心理医生的。
我说,神经病!
这三个字,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我对他不可理喻的心态的愤怒。
陆文隽一把将我拉到怀里,眼神冰冷,像看一个战利品一般,他说,从此之后,我是你的丈夫,你的天!我主宰你的喜怒哀乐!凉生若想你幸福,想你快乐,只能求我!
我一听他琼瑶剧一样的台词,就想说,“尔康”啊,我不是“紫薇”,你能不能放过我这个身心皆遭受过重大创伤的悲剧女?
那刻,我曾看过的小言在脑中作祟,我居然还能去想,若不幸嫁了这种复仇暴君般的夫君,我该如何学习言情中的薄命女去征服他,调教他,让他彻底拜服在我裙下。这将是多艰巨的任务啊。
啊呸!想什么呢?!我暗自啐自己。
我想我一定是被柯小柔这朵奇男子搞得精神分裂了。在这么悲壮而悲情的时刻,居然会满脑子此等狗血事。
就在我试图冷静,想说几句正常话,表示我对他的彻底反抗时,陆文隽几乎不容我思考,一把将我带到落地窗前,眼媚如焰,声冷如铁,指着住院部,用威逼利诱的口气说,姜生,凉生就在那里!
陆文隽不愧是研究人心理的。
他区区一句话,推倒我胸中十万兵。
透过住院部冰冷的窗户,我似乎能看到凉生苍白的影子,似乎能感到他的呼吸正在渐渐地弱下去。
我知道这是幻觉,可故作冷静和乐观的神经却还是绷不住了!
我身体重重一晃。
陆文隽似是想起了什么,微笑回身,拉开墙壁上的一个软隔,一个显示器出现在我眼前,他轻轻拧开开关,屏幕上出现的是凉生的脸——
病床上,他苍白而消瘦的脸毫无血色。因为干裂,往日鲜润的唇色变得惨白。漂亮的眼窝上,栖息着如同思归的倦鸟一样的睫毛,偶尔微微抖动一下。不知因为梦到了什么,他眉心轻轻皱着,像是有永难释怀的心事一样。
陆文隽的办公室里居然安置着监视器,监视着病房里凉生的一举一动!看到凉生的样子,我的心紧紧缩成了一团,这是天佑离开后,我第一次看到凉生。
我看着屏幕上凉生的脸,顿时泪眼婆娑。我的手轻轻地,几番颤抖,千般小心,万般郑重,伸向屏幕,试图触摸他的容颜。
这时陆文隽的手迅速握住我的手,不容拒绝地将我原本还在半空中的手推向屏幕——冰冷的屏幕上,我触摸到了凉生的脸。
那么痛苦,那么心酸。
陆文隽低下头,他纤长的手带着微暖的温度覆过我的手,他的唇轻轻掠过我的发丝,直达我的耳垂,噙着笑说,姜生,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哦,不对,你们没血缘关系瞧,我居然给忘记了没血缘关系的话,让你看着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也无所谓咯
不!我痛苦地回头看着陆文隽,却挣脱不了他的钳制。
我含着泪,求他,不要再伤害凉生了,不要!
陆文隽冷笑,说,你不是要报警,不是要告我吗?
我辛苦铸就的坚强在刹那间分崩离析。我看着病床上凉生惨白的脸,看着他皱起的眉,终于哭出了声音。我哭着求陆文隽,你放过凉生吧!求求你了。
是的,除了哀求,还是哀求。
我怎么舍得看凉生死去啊?
我怎么舍得啊?!
陆文隽不肯看我,他仰着脸,依然故我,说,只要你同意这场交换,那么,凉生立刻就可以出院。我保证他长命百岁。我会宣布这是一场误诊。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这场交换,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失神地看着屏幕上凉生的脸,这个和我的生命相关了十七年的男子,这个我从四岁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哥哥”的男子,这个六岁起就踩着板凳给四岁的我煮水煮面的男子,这个十几岁时用了整夜的时间在魏家坪的每棵酸枣树上刻下我的名字的男子
我闭上眼睛,却止不住泪如雨下。
那个画面,今生今世我都忘不掉——
阳光普照着大地,酸枣丛间的绿地上,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缩着睡着,露水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裳,黏润着他柔软的发,他疲倦地睡着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手电筒和小刀就在他的手边,他身边酸枣的褐色的枝条上刻着:姜生的酸枣树。
条条如是。
那个熟睡的少年便是凉生。
如今的凉生,昏迷着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微微抖动的睫毛,淡淡皱起的眉,藏匿着心事一般。
我触摸在屏幕上的手,像被烫了一样。
突然,屏幕那端传来了凉生的叹息,像是在极痛苦的梦境中挣扎一般,他微微地,气力不足,像是想狠命抓住一种东西却怎么也抓不住一样,痛苦地唤了一声——姜生
那一声。
我五脏如焚!肝胆俱裂!
只这一句,昏迷中的两字——姜生。
陆文隽笑了,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
3苍天啊,你把我收到回收站里去吧。
我从陆文隽的办公室离开的时候,整个人有些昏沉,总感觉想要呕吐,眼角还有隐约的泪痕。
我已经很多次告诫自己,要坚强!坚强!眼泪是最没用的。可今天,在冰冷的屏幕上看到凉生的那一刻,我还是止不住哭出了声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
任凭你如何武装,它总能让你瞬间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
女秘书一见我走出门来,慌忙擦了擦口红,理了理头发,就闪进了办公室,生怕我是“逼婚女青年”,将她们院长这等青年才俊逼婚不成给谋杀了,或者辣手摧花了。临我离去还不忘给我几个白眼球。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这几个月应接不暇的突来横祸,已经让我慢慢习惯了接受和消化各种苦难。作为悲剧女青年的杰出代表,我学会了自我安慰:这大概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吧。这时,柯小柔像个鬼影似的走出来,表情怨毒,他说,姜生,你给我站住!
柯小柔果然是朵雄伟的奇男子。他的存在,他的出现,总能让我的心情从最低谷彻底反弹上来。
我看了看他,刚才的悲苦感立刻消退了不少,圣母感瞬间勃发,突然有种想挽救他一把的感觉。
我眼角的泪花还没干,就开始拯救他,我说,柯小柔,我站不站住,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陆文隽他和你不是一路人,他和你不是一个性取向,你懂不懂?你大好的时光、大好的热情,你给别人去吧。陆文隽这么个人渣,不值得你为爱痴狂。
说出“人渣”两字时,我又顿悟了。原来我并不是为了拯救柯小柔,我说这么多,压根就是为了说“陆文隽是人渣”。
柯小柔并不买我的账,他幽幽地说了几句,将我彻底终结了!这是几句导致我此后再也不敢招惹他的话,还是诗朗诵范儿的——我懂,或者不懂,爱就在那里,不改,不变!人渣,或者不人渣,心就在那里,不顾,不管。他娶,或者不娶,你就在那里,不哭,不闹!你嫁,或者不嫁,凉生就在那里,不死,不活
我内心无比绝望起来,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惹上了陆文隽,又惹上了柯小柔。苍天啊,你把我收到回收站里去吧;或者当年把他们冲到下水道里去,让他们小蝌蚪找不到妈妈。
柯小柔见我满脸“狰狞扭曲”,白了我一眼,觉得我这种俗物,无法走入他那精
美高雅的世界。然后,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不依不饶,絮絮叨叨个不停。——姜生,别以为我没听到,他要娶你是不?——哼,姜生,你给我听好了,每个男人在遇到真爱的男人之前,都会以为自己
爱的是女人!他们是没找到真爱!
——姜生,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别以为陆文隽在,我就怕你。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我说,姜生,你个死人啊,我就告诉你,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
我终于在他的聒噪下停住了步子,我仰着原本疼痛欲裂的脑袋,好笑地看着他,说,我为什么需要你?
柯小柔耸耸肩,说,很简单,你不想嫁陆文隽,而我也不想;你不想要他,可我想要!所以,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和利益,我们可以统一战线,共同御敌!
共同御敌?我特鄙夷地看了柯小柔一眼,这家伙将来到敌方投诚说不定比谁都积极,还共同御敌?!
柯小柔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了下去,故作无所谓的表情,说,反正你回去考虑考虑吧。让我做你的同盟比做你的敌人好。我们可以做姐妹淘哟!我帮你逃脱陆文隽,你帮我得到陆文隽!何乐不为呢?
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其实我不是在想什么大事,我只是想,我要憋住笑,不能笑,不能笑,和柯小柔做“姐妹淘”有什么好笑的?等我忍住了笑,忍住了不在大悲之后大笑,搞得自己精神分裂后,我拍拍柯小柔的肩膀,说,你走吧,兄弟!我和陆文隽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交易也没有婚约,将来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你跪安吧。
柯小柔很诧异地看着我,他说,我明明偷听到他用结婚来威胁你
我眼睛一酸,心一疼,却还是仰着脸冲柯小柔笑笑,说,神经,你不是耳朵发炎,就是脑袋发炎了,快回医院看看吧。
柯小柔糊里糊涂地被我推走之后,我回头看看医院白色的外墙,眼泪突然流了出来。然后,我又笑自己,太阳这么大,人来人往的,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呢?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凉生会很好。
你该开心才是啊,姜生。
对。开心。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拼命地告诉自己。
可是,眼泪还是汹涌地流了出来,怎样挡也挡不住。
暖日之下,长街之上。
第63章 成全·相见欢(1)()
——几回魂梦与君同。
楔子归来
那是一个保存得很完整的古老小镇,是很多人浮生偷闲之所。
小镇风景如画,吊脚楼临水,冷水照花。
穿黑西服的男人来到夺翠楼边找到他的时候,迎面差点被一个风风火火带着杀气破门而出的男人撞开;而他,居然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下围棋,俊眉,修目,带着微微沧桑的神情。
他抬头,看到黑西服男人时,先是一怔。
黑西服男人对他笑笑,恭敬至极,说,先生
那一刻,他身边的女子,似乎看到了他和黑西服男人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玄妙,就笑笑,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有事,那我先走。今天的事儿,回头谢你!
目送她走后,他转眼看了看黑西服男人,低头,又看看手边的棋,黑子如魂,白子如玉,他眉心微皱,有些极度不悦的情绪在眼眸中流转着。
背城而去的这段日子,不断被跟踪,被打扰,被要求“回城”。他们只知道他是商场上心硬如铁的男子,却不知另一面不肯示人的他,心早已荒凉。
后来,因为畏惧他,下属们便再也不敢前来叨扰,倒是他,流落到这座旧旧的小镇,便恍若得到了新生——
这里有远山、流水、花香、鸟鸣、山峦间少女的山歌声
这种寄情山水的日子,足以让他忘记商战中的硝烟;虽然不足以忘掉那座令他无比颓败的城市,但他却不敢再作苛求。
他也想定,集团势力正在抬升的期间,倒也不是彻底撒手,只是去另一座急需人力的城,也是不错,既能巩固集团在这座城的发展,又能避开旧日光景。
一举两得,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番思量,他看着手中棋子,不说话,只是微微斜眼看了看黑西服男人,想听听这次会是哪套说辞。
他知道,这个穿黑衣服的人,是爷爷身边的老资历了,所以,看来他今儿过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黑西服男人见他脸色有怒意,因为从小看着眼前的男人长大,他是怎样的性格自己也了解,于是只好急匆匆解释道,哎哟,程先生,没大事我也不会肥着胆儿来找您啊!
他抬眼,望着黑西服男人,继续听下文。
黑西服男人上前两步,说,老爷子病重,前些日子不敢催您,以为是小毛病,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