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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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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娘没有去寻死。这姑娘似乎天生就没有为什么事寻死的念头,也不知是不是万幸。

    淑妃知道自己很后悔。后悔自己做了这么荒唐残忍的事,将对天子积压十几年的怨恨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身上。

    可是,这又似乎是难以避免的。

    她端了饭食推门进去,而后轻轻的反锁上。

    叶娘受惊一般跪坐在角落里,手指紧紧抓着衣裙,指节都泛白了。

    “过来吃点东西吧。”她说,“别哭了,你眼睛再肿下去,殿里就要议论你是否心存怨恨了。”

    叶娘没动。

    她便接着说,“天子大赦,你父亲可以回京了,你知道吗?”

    半晌,叶娘才嗫嚅道,“她们说,涉永贞朝事者,不在赦免之列。”

    “你父亲的案子已重审了,和永贞朝事无关,已经免罪了。”叶娘终于稍稍动了动,抬眼看向了她。淑妃便给她斟了杯甜酒,道,“等你阿爹回来,你就出宫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不论是深宫之中,还是天子或者她的身旁,都不是叶娘该待的地方。

    她不是皇后,许多事做起来并没那么便利。

    为将叶娘放出宫去,少不得就要动用家中权势,先帮叶娘的父亲脱罪,才能免去叶娘的奴籍,而后再能讨论赦免她出宫的事。

    一整套流程辗转走下来,就又到了八月底。所幸叶娘记吃不记打。知她为自己奔波,就苦楚惊恐不起来。待人接物虽比最初结识时拘束了许多,可至少目光还是明亮柔软的。于她便也不算太难熬。

    依旧是九月重阳。

    她散心回来,殿里侍女慌慌张张的迎上前,告诉她,天子同薛王吃酒,传信命叶娘过去吹箫助兴,叶娘等不到她已经去了有一阵了。

    她赶到时正碰见薛王以袖遮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她喝住薛王,询问天子的去处。薛王草草指了指御园。她心中犹然不敢深思,复又询问他来吹箫的侍女可还在。薛王面红如血,躲躲闪闪的点头。她心里猛的就一沉,大步往园中去。

    一行进入,一行被人阻拦。她暴怒的驱退一切阻拦之人,强硬的闯了进去。

    尚未近前,便听到了微弱的哀求挣扎声。她早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立刻便意识到里头发生了什么。

    她脚下一软,几乎没有滑倒在地。却是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提着腰带,满身酒气的从园中出来。看见她,却并未觉着惊讶。只拍了拍袖上草屑,迤迤然离开了。

    送叶娘出宫的最后一道手续被宫正司驳回了。

    这也在意料之中——天子宠幸过的女人,若无天子首肯,是不可能被放出宫去的。

    她克制着憎恨,将此事提请到天子跟前,天子淡淡道,“再等等吧,万一有身孕了呢?”

    她身旁亲信悄悄向她告密,“恰那日花鸟使采选的美人送到了,陛下便问薛王,这些女子哪个能生贵子?薛王说哪个都生不了,陛下不服气,命人再去找来。恰叶娘过去,薛王便指着叶娘说,她子孙富贵,贵不可言。陛下便临幸了她。”

    她将指甲掐进了掌心。她知道薛王的脾性——必是将叶娘当成了教坊司里人人可欺、卑贱至极的伎乐,才故意这么说。

    年少时阿娘常说谨言慎行,小心一语成谶。三十年来她就只犯了一回,便应在了叶娘身上。

    叶娘果然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十四皇子。

    昔年那个自在快活的少女被扼杀了,她们之间了无嫌隙的岁月也逝去了。

    天子到底还是用最不堪的方式,回应了她的反抗。

    她心中爱着恨着怜惜着厌恶着,便这么消磨着,忍见岁月成蹉跎。

    那一日叶娘病体支离,靠在檐下,断断续续的吹完了最后一支曲子。

    她给十四郎讲海鸟的故事,王喜爱它而相国驱离它,巫祝以同类之声诱捕了它它被困在了它本不该留的王宫里。

    淑妃不知自己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却又觉得自己扮演了所有的角色。

    叶娘终还是托孤给她。

    可她没办法喜欢十四郎,更无法将他视若己出。这孩子也许无辜,可他是她受辱的印记。她又不是叶娘,她没那么宽的心。她忘不了也原谅不了。她若忍耐,必是为了加倍奉还。

    并且她最后终于做到了。

    天子死前她很少想起叶娘。

    她想叶娘该是没什么遗憾和牵挂的——叶娘那样的姑娘,原也不该对尘世有什么眷念。

    而她虽不喜欢十四郎,但终究还是将他好好养大了。以叶娘的性情来看,她便也不亏欠她了。

    如此,各得其所,已是十分圆满的结局。

    天子死后,她依旧很少想起叶娘。

    可一旦想起,却无可遏止的悲从中来。

    她最终赢了,她夺回了自己该得的一切。然而平生偶得的那份情谊早如镜花水月消散。到头来此生陪伴她最久、令她记忆最深的,却是那个她最恨之欲死的男人。

    他们互相蹉跎消磨了一生,究竟毁去彼此生命中多少珍宝?

    她站在爱恨的尽头,回望那一片繁芜荒秽丛生的岁月。

    忽有荧光摇摇飘落在指尖。

    她抬手轻轻碰触。

    一瞬间晚风扑面而来。风中花香酒浓,光阴正当时。

    她纵情忘忧的跳着宴饮相邀舞,欺近叶娘展臂俯身迫她折腰,眼中光芒嚣张恣意、明如晨星。

    ——便是那样的目光,捕住了天外一段箫音,捕住了那夜的风。

落月摇情满江树(六)() 
云秀坐在屋顶上;听晨钟回响在长安的屋宇和街巷间。

    熹光微白。

    十四郎已更衣洗漱完毕;正在院子里的练剑。

    这大半年来;他体魄强健了不少。虽不比自幼习武之人;可一招一式之间也已很像模像样了。

    练完剑他便自打了盆清水;裸了上身;擦拭汗水。白皙的皮肤下;肌肉的轮廓已很显力道。

    他进屋换好衣服,挽起发髻,再次回庭院中;在屋顶上寻到了云秀。便伸手向她,道,“下来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云秀自高处落下;扶住他胳膊时,摸到了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不觉便走了瞬神。

    十四郎关切道;“怎么了?”

    云秀笑道;“想起初次见面时;也是这样从树上跃下来;扶住了你的手臂。”

    “嗯”

    那时的记忆如流风回雪一般;美好却又无形。印在心间的唯一实实在在的东西,就只有残留在他给她的披风上的,将人整个儿都包裹起来的温暖。

    若让她画那时的十四郎;她大约是画不出来的。也许只能用那熊孩子的手法;洇满纸迷离无色的水墨为形体,再勾描出他睫毛下的光。不认得他的人甚至不知画得是什么,认得他的人则一眼就能看出是他。

    可若让她画此刻的十四郎,她应当能画得惟妙惟肖吧。

    初次相识时那风一样的少年,已如玉石一般坚实了。

    他已选定了自己的红尘道,再不会动摇了吧。

    云秀道,“你不问我昨夜去了哪儿?”

    十四郎轻声道,“你若想让我知道时,会告诉我的。”

    云秀想了想,道,“是。”

    他们携手走在街道上,寻找路旁晨起卖饮食的小贩。

    路上人熙熙攘攘,无人能看到她的存在。只他握紧了她的手,连接着她和这个世界。

    不过,这连接也终有一天会被切断吧。

    所有的相遇早在最初就注定了结局。

    长庆二年三月三日,上巳节。

    柳云岚十五岁,行笄礼。

    因和云岚约好了,待她成年时会来送贺礼,云秀很早便来到柳府。

    也没打扰旁人,只现身在云岚的闺房中,等她独自进屋时,私下向她道贺。

    云岚显然没料到她回来,待她说明了来意,才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道,“阿姐你真是”说着便悲从中来。

    ——父母离散的滋味着实难以下咽。饶是她大度知礼,心底也不能不对云秀有所埋怨。

    “阿姐为何不早些回来?阿姐走后,阿爹不明就里以为是阿娘害了阿姐。阿娘说不出阿姐的下落,百口莫辩,受了很多苦”

    云秀道,“我已见过阿爹了,误会当已解除了。”云岚必然会更心疼郑氏些,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些道理也得跟她说明白,“我并未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娘也确实对我不安好心,我当日若不走,那怀疑怕就不是冤枉她了。”

    “姐姐为何这么说?阿娘纵使不喜欢姐姐,可以从未”

    云秀笑着打断了她,道,“且别急着反驳我。不如我们打一个赌,此刻我回来了,你觉着你阿娘是喜是恨?”

    “怎会生恨?自然是欢喜的!”云岚说完便迟疑了一阵,才又确定道,“会欢喜不错。”

    至少和丈夫之间能冰释前嫌。

    云秀看透了她的心思,不觉失笑——这丫头并非没有心机,只是她的思路一直都向好而不向利,故而思虑单纯,没太多纠结迟疑。

    真好。

    但是郑氏的所作所为,能让柳世番这么精明的枕边人都选择相信云秀是被她所害。云秀觉着,她的心思,恐怕会很辜负云岚的信任。

    “我看未必。”云秀便说,“不信我们试试看。”

    郑氏还在忙碌之后的典礼。

    云秀想得不错,郑氏的心没那么脆弱、感性。云秀不辞而别确实给她挖了个大坑,但也拔去了她的眼中钉。思量着该如何向柳世番交代时,她且忧且喜。虽最终的代价比她预料中更惨痛些,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柳世番到底是个念情的人。

    随着往事渐远,郑氏能觉出,柳世番还是想捐弃过往和自己重归于好的。去岁年终时他寄家信回来,口风就已很软了。

    今年又有喜事——宫里透口风给她,说太后有意挑选柳家女为太子妃。今日云岚的笄礼上,宫中将会派人前来道贺,顺道相看相看她家的女孩儿们,请她早做准备。

    景王是天子长子,比云岚只大三岁,自幼深得先皇和太后的偏爱。郑氏盯上景王妃的位子许多年,殚精竭虑苦心算计,如今总算要如愿了。

    郑氏只觉得神清气爽。

    一时又想到柳世番那个冤家。

    ——去岁年末藩镇又开始作乱,天子急召裴相公出征平叛,至今打了快四个月,却还没建立尺寸之功,朝中一片攻讦之声。

    郑氏觉着,天子当已起意把柳世番召回来,二度拜相了——没有柳世番帮着筹备调度军需,却有满朝废物点心急着诿过、掣肘,任谁去平叛都难成事。天子也该看清此中关节了。

    待柳世番回到长安,她再软语温存的认一认错,不信柳世番能无动于衷。

    女儿当上太子妃,丈夫也回心转意,她的人生终归还是圆满的。

    正美滋滋的盘算着,便见云岚身旁丫鬟面色苍白,且迟疑且惊慌的直奔她而来。

    郑氏不悦道,“何事惊慌?”

    丫鬟道,“二娘子,二娘子房里”

    郑氏面色一凛,立刻令她近前耳语。便听那丫鬟道,“大娘子回来了,目下正在二娘子房里说话。”

    郑氏没有声张,只带上一二亲信,亲自往云岚房中去打探虚实。

    郑氏不怕云秀回来——柳家已给云秀发过丧了,纵她回来,柳家也已再无柳云秀其人。她抢不走云岚的姻缘。

    只消把她当不速之客,一顿乱棍打出去不,今日有贵客前来,不宜生事,还是悄悄捆了扔进柴房关起来,待正事办完再悄悄审问。否则一旦声张出去依旧不行,这丫头不知打哪儿学来一身妖术,上一回她要走,那么多人都拦不住她,焉知今日就能捉得住她?

    郑氏越想越觉得云秀来者不善——就她待云秀的光景,也实在不敢自欺欺人的觉着云秀是来道贺、示好的。只想,莫非她知道今日太后要派人来,故意来坏云岚的好事?一个已被认定死去的人突然闯入典礼伸冤太后会怎么认为?

    郑氏忽就满头冷汗,咬牙切齿的想,柳云秀这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了。

    将踏入云岚院中时,她猛的停住了脚步。

    回头吩咐身旁人,“关紧院门,在这里守着。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便敛了衣裙,快步往小佛堂里去。

    进了佛堂,见四下无人,便快速寻到暗格,从里头取出个小盒子来——那是祖父去见柳世番时,她阿娘给她的东西,一瓶鹤顶红。

    她那个懦弱的阿娘唯一的烈性也就是寻死了——且还不是自己寻死,而是规劝女儿寻死。就郑家那家风,戕害子嗣不成反被丈夫休回家去,也确实是被灌毒|药不如自己饮毒死。但问题是她那次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她阿娘为什么就不能帮她想想该怎么活?

    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她又不是才知道阿娘窝囊。只消她不窝囊便够了——她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损害了云岚的前程。

    郑氏再次回到云岚院门前。

    一进屋,果然听到云岚在和谁说话。

    她稳了稳心神,挂上慈善温和的微笑。抬手推开门,走进云岚的闺房。

    云岚闻声飞一般的站起来,见是她,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抢着说道,“阿娘快看,是阿姐回来了!我正要”

    郑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看见了。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同你姐姐说。”

    云岚犹不肯走,还在试图晃她的胳膊撒娇,“阿娘,我”

    郑氏道,“宾客都快到了,你妆容都还未整顿好,像什么话?莫非我还能吃了你姐姐不成?”

    云岚被噎了一句,看看郑氏,再看看云秀。抿了抿唇,道,“那我先去梳妆你们一定要好好聊啊。阿爹知道了,必定会”

    郑氏打断她,吩咐身后随从,“还愣着做什么,带二娘子去梳妆。”

    云岚被半请半推的带走了。

    屋里就剩下郑氏和云秀两个人。

    郑氏敛了衣裙,端正的在云秀对面坐下。微微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想到外头丫鬟手里捧着的东西,心绪便难以平稳。

    开口时声音都有些空空的发抖,她干脆便恶人先告状,免得云秀听出她心虚,“不知道云岚告诉你了没,你一走了之,却连累我吃了大苦头。”

    云秀轻轻咳了一声。

    郑氏便接着说道,“我也算看明白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你爹当然将你放在前头。我一个续弦,哪有什么资格去管原配的孩子。”说着便抹起眼泪来。可惜云秀不吃这一套,不但无片言宽慰,竟还在一旁看热闹。郑氏知道打动不了她,终于不哭了,又道,“日后我也再不想管教你了,只是你阿爹误解我要害你,对我嫌隙已深。待你阿爹回来,你需得替我分辨明白才成。”

    果然,求人帮个小忙,是讲和的最好开端。

    云秀总算放下了茶水,点头道,“这个好说。”

    “当真?”

    “”云秀似乎不大习惯她示弱,沉默了片刻,“当真。”

    郑氏假意欢喜道,“你能有此心胸,不枉家里养你一场。日后我们母女和睦,你阿爹定然欣慰你看,你一早前来,你妹妹也不知上个点心茶水的。”她便回头吩咐,“给大姑娘端几样点心进来。”

    便有个丫鬟进屋布下两道点心,奉上一盏冰糖燕窝粥,一碟蜜渍果脯,一碟茶果子。

    郑氏自捻了枚茶果子咬一口,殷勤对云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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