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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臀是猎犬;天性见不得比它还会跑的东西;瞬间便被撩拨起来。蹦得跟弓弦似的;一窜而出;伸着脖子追着狸奴便咬。不留神踩在玻璃籽上;还打了个滑。饶是如此,依旧脚步都没停,四肢悬空的就调整好了姿势;依旧紧咬着狸奴不放。
一时间猫逃狗吠。
狸奴在前面跑;黑臀在后面追。养犬女呵斥黑臀,云岚拦路去截狸奴,丫鬟们又急着把云岚抢回去
郑氏妯娌们躲闪不及,纷纷揽裙避让。
一时云岚扭头,瞧见狸奴往云秀那边儿去了,忙道,“姐姐抓住它!”
那狸奴一跃,果然扑进了云秀怀里。它分量实在不轻,云秀让它撞得退了好半步,才勉强稳住。
黑臀追到云秀身前,立刻也变老实了。拖着舌头,哼哧哼哧的仰头看云秀。
养犬女赶紧上前拉住黑臀脖子上的牵索,跪下来向郑氏请罪。
郑氏心里烦得很,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好发作什么。
只道,“赶紧牵出去!”
再瞧那一地“宝石籽”,只觉得又心疼,又扎眼——所幸丫鬟们见局面平息了,忙上前来收拾。
杜氏等人都默契的不做声。
郑氏已错过了解释的时机,干脆也不做解释——所谓父母在、无私财,云秀的东西也就是她的东西。她就是拿了,旁人能奈她何?
只坦然自若的等丫鬟们把“宝石”收拾好。
这会儿云岚也觉出气氛不对头了。赶紧收了笑脸,乖乖的上前向几个婶婶行礼。
而后悄悄蹭过来向云秀讨猫。
她比云秀小,嚣张时被云秀揍过,嘴馋时被云秀喂过,撒泼耍赖时还被云秀晾在树上下不来过。当然,出门做客遇到应付不了的事,也都是云秀帮她撑住场面、找回脸面。这丫头有些贱脾气,虽时常觉着云秀仗着自己大一点儿就动不动拿架子教训人,也还是喜欢跟云秀玩儿。
从云秀怀里接过猫,见云秀绷着脸不怎么搭理她,便故意拿胳膊肘拐云秀,悄悄商量道,“一会儿我阿娘午睡,咱们俩去小池塘吧。我听说鱼都冻在冰里啦,砸出来还会蹦呢。”
云秀:
云秀正被她阿娘折腾,才没功夫陪她玩儿,“端正点儿,你阿娘看着呢。”
“哦”安静了大概一弹指功夫,又凑过来,“对了,刚刚那是什么响啊?我在里头打盹儿,没看见。”
云秀:
郑氏瞪了云岚一眼,云岚吓得一缩脖儿,赶紧收声、站好。
眼下的情形,饶是郑氏也没心情再继续追究下去。便作势扶住丫鬟的手,捂了心口,“适才那下震得我心慌。”
她已丢尽了脸面,杜氏等人也都怕她恼羞成怒,忙道,“那您快进屋歇歇吧,我们出来这大半日,也该回了。我看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郑氏点头,大发慈悲道,“嗯——”
裴氏牵了云秀的手,正要和她一道离开,郑氏忽的说道,“秀丫头就别走了吧。”
裴氏便将云秀牵到身后,挺身道,“她还要在我那儿多住几日。”
郑氏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下冷笑,道,“到底是多住‘几日’啊?”
——反正不管住多久,云秀都迟早要回来。就算裴氏发了狠要把云秀过继过去,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若不是还惦记着云秀的财产,郑氏真觉着,把云秀过继给裴氏也不错。等日后裴氏自己也有了闺女,自然就明白眼前有云秀这种养女是什么滋味。到那时再看她还能不能这么悲天悯人,大义凛然。
想到这里,扭头看云岚烧火丫头似的站在一旁,腆着脸亲近云秀,便越发恨她不争气。
裴氏当然理解不了给人当继母的怨恨。听郑氏这么问,也觉得无能为力,只道,“出不了正月。”
婶侄四人一同离开。
杜氏和赵氏妯娌俩亲近惯了,没觉出身旁多了云秀,依旧还在纠结那枚烟炮。
“你们说,那声响儿是不是琴化凤凰飞走了?”
杜氏努了努嘴,道,“还没出门呢”示意她少说两句。
云秀:嗯嗯?什么琴化凤凰,怎么回事?
——她只想制造乱子让黑臀闯进去搜证物,没装神弄鬼的意思。
待出了门,杜氏才感叹道,“旁家都是凤凰落于庭,唯独咱们家是凤凰离庭,这兆头”
赵氏心有戚戚焉,想到郑氏之跋扈失德,深觉得市井俚语所说“贤妻旺夫运、恶妇毁家门”,信其然也。
云秀:
云秀还在发懵,心想:哪儿来的凤凰离庭?她错过什么了?等等书上记的那些奇闻异事,不会也都是这么敷衍出来的吧?
回到八桂堂里,裴氏便把云秀支开,自己去寻柳文渊说话。
云秀便又扭头进了空间。
郑氏要把她留下时,云秀能觉出裴氏的紧张和无奈来。郑氏才栽了大跟头,正心中暗恨时,却说要留下她,分明就已起了歹意,想要报复在她身上。裴氏大概担心她这会儿落在郑氏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吧。
云秀当然不愿意留下,但想到裴氏的无奈处,又觉着自己干脆留下也好。
昨日提起宅斗她还苦大仇深,觉着是天下第一等难事。但经过今天,她觉着自己好像找到窍门了。
——若按部就班的来,她无疑是在下一场必输的棋。只要郑氏占稳了母亲的名分,哪怕全天下都知道是郑氏故意陷害她,也只能任由郑氏为所欲为。毕竟这世道就连礼教律法,保护的也是只要郑氏不是故意弄死她,做什么都罪减一等、甚至不受追究的权利,而不是她不被陷害、弄死的权利。
但她为什么要按部就班的来啊?就像今日,她费了那么多功夫折腾,还比不上直接往郑氏院子里弹的那一枚烟炮。
所以郑氏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吧,她根本用不着费尽心思和她拆招——只需受不了时直接往她院子里弹烟炮。一枚吓不住她,就弹上十枚八枚的。实在不行就半夜往她院子里弹,让她做梦都是一声巨响、凤凰离庭。就不信她还有精力来为难她。
嗯,以郑氏的脾性,好像也很难说哦。
但是不要紧,她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解毒药。
至于金疮药,还是不用了吧,就算治愈快还不留疤,但挨打本身也挺疼的。何况她堂堂一个修仙人,若真被郑氏这种坏人打伤,得有多憋屈。
云秀觉着自己应该活用修仙者的思维,牢记理科生的尊严,打死不玩文科生斗智斗勇那一套,就算宅斗也要宅斗出修仙特色来——譬如把一截木桩子变成她,替她挨打,或者干脆移花接木,让板子直接落在郑氏自己屁股上。时刻保证,只要郑氏一起怀心思就倒霉,一做坏事就疼在自己身上。民间讲天理、说仙道,爱的不就是一个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吗?
这么一琢磨,宅斗好像也不是特别无趣的事啊。
当然前提是她能做到。
一边琢磨着,云秀便把“筒镜”做出来了——先前不是才发现,从空间里出去可能会被人看个正着吗?云秀便想做个能在出去前探查外面是不是有人的道具。她想的办法有两个,透视眼和隔墙耳。顾名思义,前者能从空间里直接看到外面的情形,后者则是能听到。
不过这两样东西要做到能在空间里干涉现实,需要特殊的材料和技法,比烧玻璃炼丹药复杂多了。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出来。
所以她就先想了个取巧的办法——直接在门上拍个六重花印打开通道,然后把筒镜探出一半去。如此,大概能和潜水镜似的,不用出空间,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吧。
云秀决定试试看,有没有用。
但是在哪里试好呢?
三才堂,郑氏处。
外人都走了,便又到教导孩子的时候。
郑氏今日丢尽脸面,恨铁不成钢的戳着云岚的额头,“谁跟你说这是你姐姐的宝石匣子的,天底下的宝石匣子都是她的?”
她面色不比往常,云岚不敢顶嘴,便心虚的辩解,“那上面弯弯曲曲的花纹,在旁的盒子上没见过呀。”
郑氏愣了一下——韩荐之镇守西疆,和回鹘人往来密切。他送的东西上也多异域风情,那盒子上的宝相花纹确实和中原的不大一样。
云岚一个七岁孩子都能认出来,杜氏、赵氏这些见多识广的大家闺秀,当然也能认得出来。就算云岚没嘴快喊破,今日那细犬叼着盒子出来时,她的脸面注定就要挂不住了。
只是牵了那细犬来,原本是为了找琴,怎么反而把宝石匣子翻出来了?倒像是专门来找它的似的。
而且那声震响,似乎也太巧了些——柳世番掌管兵部,郑氏的哥哥则掌管兵器造办,她也跟着见识过不少东西,依稀觉着今日这声响,倒和早些年有人献上的震天雷的响声略像。虽说那彩云、霞光略玄乎了些
郑氏不由起了疑心。
心里有事,虽依旧在教训云岚,语气却也不那么严厉了,“不和她玩能把你憋死吗?”
这一次云岚就没那么怕了——郑氏不讲道理也有不讲道理的好处,倘若换在旁家,就没有女儿动不动和母亲顶嘴的道理,但郑氏就不大讲究这些。云岚便护着额头辩解,“我不找她玩找谁玩啊?我想跟着阿爹回长安,您又不让!”
郑氏道,“你以为我们回老家做什么?是守孝!守孝容得你说走就走,说玩就玩吗?”
云岚这点礼数还是明白的。听郑氏这么一说,大眼睛转了转,片刻后便知错的垂下头来,不顶嘴了。
郑氏道,“这种没脑子的话日后少说,让人听见,还以为咱们家多么离经叛道呢。”又道,“你不是还有两个亲妹妹吗?偏找她玩?你以为她对你有什么好心?当心被她推进冰窟窿里淹死!”
云岚不做声——她心里当然向着亲娘。但关于云秀的事,郑氏危言耸听了太多,说准的却一个都无,实在是很没有信誉。
何况云岚也是有逆反心理的,郑氏越是絮叨着不许她做什么,她就越是心痒痒想做什么。
便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郑氏也说得烦了,便呵斥她,“老老实实的给我练字去!”
骂走了云岚,郑氏便将宝石匣子打开——那匣子里宝石剔透、色泽各有不同,丢了哪块儿都心疼。
她仔细的一块块儿拿出来细数,正数着,忽瞧见宝石之间夹了块儿乌黑的、看不出材质的碎屑。郑氏将那碎屑挑出来细瞧,非纸非木、非革非石,倒有些像没烧透的香屑,凑近了嗅一嗅,果然和先前闻到的“异香”很像。
郑氏猛的站起来——这东西不是她院子里或是这匣子里本来该有的,恐怕就是那震爆声所留下的。
从没听说过仙人布云、凤凰腾空,还会留下点碎片杂屑的,可见果然是凡人在搞鬼。
郑氏立刻便将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们召集起来,便站在正屋门前,向她们问话。
休战(六)()
郑氏立刻便将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们召集起来;便站在正屋门前;向她们问话。
“那声震响之前;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柳家家风简朴;但郑家可不怎么简朴;郑氏出嫁时光陪嫁的丫鬟仆役就有百来个——她总觉得钱不够花;不是没道理的。
她院子里每三步便站着一个丫鬟;有负责传话的、有负责打帘子的、有负责开门的,还有专门站排场的她这边规矩又大,就算是一时用不上的人;只要是他当值的时候,就必须得一板一正的站在院子里等吩咐。因此当时在场的前前后后得有十几个人。
但郑氏问得太宽泛了,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什么才算是“不寻常”。
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道,“那一阵忽然就起风了;满庭院都是。石子都被刮跑了。风里有香味;还有一声啼叫。”
忙有人接道;“对;就像是凤凰叫;很敞亮的一声响”便学了学那风哨音。
“千百条彩光亮得跟缎子丝似的;就跟金丝菊开花儿一样展开,正中间有东西从里头一冲而出,飞到了天上”
“是凤凰。”这说的比赵氏还要笃定呢。
“而后五彩云雾便铺展开来。”
“异香满庭院”
有人开头;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还有人拍郑氏的马屁,“那凤凰是不是咱们家小娘子的预兆?”“我看像老爷要升官的预兆”
郑氏:
“青天白日的,别跟我说这些怪力乱神!”换在平日里,这种话郑氏太爱听了。但今日这凤凰震破了她的大好局面,让她当众出丑。她若承认今日异象真是天理昭彰,那岂不是等于承认了真有凤凰为救云秀,戳破她的计谋而来?
郑氏信神,但信的相当实在。给她好处的,那才叫神仙显灵,对她有害处的,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什么凤凰,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做了这么个玩意儿来给我捣乱。”郑氏越说便越恼火,就算她怀疑云秀和裴氏捣鬼,但那会儿这俩人还没进院子呢,没内应可做不成,“你们也别打量着我看不穿这些魑魅伎俩。是哪个猪油蒙了心的王八羔子,吃里爬外的跟人算计我,赶紧给我站出来。别等我自己查出来!”
她说着,忽见底下一群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的头顶。
郑氏正想说,“别给我来这一套,神神叨叨的”
便见众人目光仿佛追着同一只蚊子般,整齐的晃了一下。全然不似作伪。
郑氏心里不由发毛,声音暂缓,将信将疑的缓缓扭头,猛的看上去。
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寻常的老门棂罢了。
但没道理一院子人齐整整的都来糊弄她一个。
郑氏心中羞恼,回过头去,正要再加训斥,便见众人再度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与此同时,空间里。
云秀觉得,还是在郑氏院子里试吧。
反正郑氏不是在做坏事,就是在琢磨怎么做坏事,就算那筒镜真的管用了,恰好让她听见或者看见郑氏在做什么,她也不会有听人墙角的负疚感。
她于是把筒镜从空间里伸了出去。
三才堂。
众仆人便亲眼看见,一根精致的、银青色的、上铸着古朴厚重花纹的金属棍子,从虚空中探出来,悬在了郑氏头顶上。那棍子头上还嵌着半片磨得精圆透亮的水晶球,一看就不是凡间俗物。
众人:夭寿了这才当众说完神仙的坏话,神仙就显灵了!
空间里。
云秀透过筒镜向外看,只见一片漆黑,只当中一枚六重旋花亮着,宛若空中银河。
外头天已经黑了吗?可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才刚进来一会儿啊。云秀心想。
她把筒镜抽回来,扭头看了看记时用的漏表。
——确实还没到天黑的时候。
云秀再度把筒镜伸出去,决定再试试看。
三才堂。
众仆人便看见,那根郑氏回过头去找时消失了的神棍,在郑氏回过头来后,又从空中伸出来了!并且依旧悬在郑氏头顶上!
众人:
众人指着郑氏的头顶,纷纷哆嗦、啃指甲、语无伦次。
郑氏羞恼不已,“你们还有完没完?!”
随即便哎哟一声那“神棍”终于打下来了,并且果然打在了郑氏这个“亵渎神灵”的人头上。
众人:
空间里。
云秀忙把筒镜抽回来——总觉着她刚才似乎不小心打到了什么东西。毕竟这东西挺沉的,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