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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子对林菀青也是赞不绝口,突发状况往往更能考验一个人的应变能力。教书这么多年,除了杜衡,他还没见过哪个学生有这样的急智。
李渝端详着掌心的粉色小花,他翻遍书院的藏书楼,才在滇南本草上找到它的踪影。半边莲,生水边湿处,软枝绿叶,开水红小莲花半朵。气味苦、甘、淡、性平,无毒。主治一切疮毒,最良。
治疮毒的药草,他竟敢用来治蛇毒,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李渝忽然觉得书院的日子也没那么无聊。
无忧公主拿着林菀青的信同两个儿媳打趣,“娇娇在雁山书院如鱼得水,快要把我这老婆子忘咯。”
大儿媳王氏穿了件玫瑰紫遍地缠枝芙蓉花对襟暗妆花褙子,月白色喜鹊登枝马面裙,头戴白玉镶金丝偏凤钗。她当宗妇多年,惯会察言观色,“母亲要是想娇娇,儿媳即刻差人送信唤她回来。女孩子家家又不考状元,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沈氏眼中浮现亮光,期盼地看着无忧公主。她今天穿淡青绣折枝葡萄纹长褙子,绀碧色折枝海棠马面长裙,戴碧玺石珍珠发箍,年过三旬依旧风姿绰约。
“老大媳妇,我可不上你的当,林家人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无忧公主笑着说道。
沈氏泄气,没有女儿在身边唧唧喳喳,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林守拙笑她闲得慌,夜夜搂着她胡天海地的孟浪,嚷着要再生个小棉袄。
无忧公主将二儿媳的失落尽收眼底,“老二家的,你别怪娘狠心,孩子大了迟早会离开家。娇娇愿意出去见世面是她的志气,眼界开了以后当人家媳妇也不会吃亏。”
沈氏当然知道无忧公主是为了女儿好,但她觉得没这个必要。大周那么多女子,也没听说谁因为不读书在婆家受欺负的。
无忧公主叹息,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一辈子活在内宅的女子只看得见眼前的得失,缺少远见和格局。她是在外宅滚打过的人,发现很多事女子可以与男子做得一样好,只是女子被礼法束缚,不能亦不敢抛头露面。
她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所有女子都能与男子并肩而立会是怎样的场面,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尽所能帮助孙女展翅。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三章()
“林青;等等”抄手游廊上出现两个身影;林菀青蛾眉轻蹙;停下脚步无奈地看向来人。
马文博快速走到她跟前;期期艾艾地问:“上次跟你说的事?”
他说的是请林菀青到家里过冬至的事。林菀青不太想去;推托道;“我还有事”
“去吧;去吧,”马文博急急打断她的话,“冬至那日是我生辰;母亲在家中早已准备妥当,要好的同窗都会来,就差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林菀青只好点点头。
回到东厢房,她让朱颜包了一方白玉雕灵芝宝砚;打算冬至那日送给马文博。朱颜不情不愿;小姐也是冬至生辰;没人替她操办不说;还得给别人送礼。
林菀青不以为意;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杭州知府衙门坐落在清河坊;穿过河坊街两旁林立的商铺、鳞次栉比的酒楼茶肆,转过一条幽静的巷子就到了,是个闹中取静的绝佳之处。
府衙东西广约十五丈;南北进深三十丈;占地二十亩。大门后是仪门,仪门过后便是十丈的甬道,连着大堂。大堂面阔三间,只在接旨与重要庆典时才用。甬道两侧,各有数间厢房,是书吏办公的地方。大堂后是二堂,是主官接见属官幕僚排班已及升衙断案的地方。二堂两侧,东厢五间是议事厅,西厢五间是启事厅,收藏着官署的各种案卷。二堂后是花墙,花墙后是三堂。三堂后另有垂花门到后院上房,后宅除了官邸与上房外,还有数个小院。
知府夫人朱氏在东花厅跟马文博等人说话:“你爹今天有客人来,说是工部官员,才十七岁,这么年轻有为!”
马文博一听有些坐不住了,他跟朱氏笑,“娘,干坐着怪没劲的,要不我带大家去花园转转?”
花园与议事厅一墙之隔,这个时辰父亲应该说完正事带着客人在逛花园吧。
朱氏一向疼爱幼子,冲他挥挥手,“去吧,离用膳还早着呢。去年你亲手种的绿梅今早开花了,好像专门等着你回来似的。”
马文博听了更加高兴,带着几个同窗朝花园走去,“宋代陈著称赞绿萼梅是百花魁中魁,说她花如白玉枝如铁”
绿梅铁枝倒是稀奇,众人哪里按捺得住,催促马文博赶紧带路。
马经纬和手下属官陪着年轻的杜主事在庑廊下赏梅,远远看见一行人,他朝为首的招手,“文博,过来。”
马文博笑着朝父亲走来,正中一人年约十七八,穿件乌金暗花云锦夹棉长袍,金线绣蟒纹大氅,头上戴着赤金缀玉六翅宝冠,身长七尺八寸,龙章凤姿,眉目如画。
“这位是平阳侯世子,年方十七,如今在工部任主事。”
马文博咋舌,十七岁就是正六品的工部主事,怕是不到三十就能入阁了吧。
“凤清,这是犬子文博,算是你的同门,在雁山书院跟着周夫子读书。”
马文博又惊了一下,据他所知,平阳侯世子姓杜,单名一个衡字。凤清应该是他的表字,可他不是没及冠吗?
马经纬替杜衡解释,“这是皇上赐的字,取自李义山“雏凤清于老凤声”。”
在场诸人哪个不是人精,听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说嘛杜衡再怎么身份金贵、惊才绝艳,也犯不上堂堂四品地方大员这么巴结呀。
马文博觉得这是结交杜衡的大好机会,“世子,今日是晚生生辰,不嫌弃的话请到东花厅吃杯薄酒。来了几个书院的同窗,正好向您请教学问。”
杜衡不置可否,马文博忽然将身后的林菀青推出来,“林青也是京城来的,他是镇国公府宗亲,世子认识吗?”
杜衡狭长的凤眸眯了眯,一字一顿,“林公子,久违了。”
林菀青拿不准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只得含糊道:“世子万福。”
杜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是她第二次见杜衡。第一次是六岁那年,当时她说了一些浑话,他应该不记得了吧。
朱氏派人来请膳,呼啦啦一大帮人簇拥着杜衡朝东花厅走去。杜衡走了几步顿住,回头望了望,不声不响地放缓脚步。
林菀青松了口气,她人小步慢,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江浙冬至时兴吃汤圆,因为有杜衡在,朱氏将汤圆换成了饺子。林菀青窃喜,她不喜甜食,跟着杜衡还能沾光。
丫鬟给马文博端来长寿面,绿油油的青菜上卧着梭子蟹、活皮虾、花蛤和熏鱼,汤上漂着葱段,满满一大碗看得人垂涎欲滴。
马经纬请杜衡动筷,他却问道:“能否请贵厨再下一碗长寿面?”
马经纬哪有不应的,连忙吩咐朱氏张罗并试探道:“杜主事也是冬至出生的吗?”
林菀青诧异地看了杜衡一眼,民间有谚,冬至娃娃闻饺香,不是贪吃便是性急,杜衡看着可不像这两种人。
杜衡言简意赅,“不是我。”
食材是现成的,高汤也一直用文火吊着,眨眼功夫就下好一碗长寿面。用白玉九龙金福字瓷碗盛着,由朱氏亲自奉到杜衡跟前,杜衡又使一个小丫鬟将面捧给林菀青,说道:“趁热吃!”
举座皆惊。
王一鸣率先嚷起来,“林青,你也是今日生辰?!”
马文博也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早说?不成,回头我得给你补一份礼。”
林菀青自己也惊住了,杜衡怎么知道她的生辰?
马经纬朝朱氏使个眼色,朱氏会意,差人取来一个五子福寿纹样金丝线香囊,里面装着三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亲手送与林菀青。
林菀青按下心中疑虑,起身谢礼。
舟山海鲜面果然名不虚传,面劲、汤浓、海味鲜。林菀青在花园吃了一肚子冷风,一碗面下肚后浑身暖洋洋,脸上红扑扑,阖体通畅。
杜衡朝马经纬举杯,马经纬大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招呼属官向杜衡敬酒。
林菀青的住处被移到寅宾馆,与杜衡门对着门,不用说肯定又是沾了他的光。室内装饰得美轮美奂,她却在纠结该不该找杜衡问清楚。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生辰?权衡半天,她终于推开漆金菱花槅扇,却见杜衡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
杜衡看到她愣了一下,温声道:“喝多了,出来清醒清醒。”
林菀青一滞,他晚上的确喝了不少
“可曾命人煮醒酒汤?”
“不碍事,吹吹风就好了。”
林菀青拧眉,“天这么冷,还是赶紧回屋吧,别冻病了。”
杜衡抬头睃了一眼,笑道:“好!”
林菀青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沉默片刻,终是没有问出心中疑惑。她朝杜衡拱拱手,转身往回走。
“等等,”杜衡在身后温润出声,“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就走了。”
林菀青没有回头,道了声:“珍重!”
杜衡唇边漾起笑花,一别经年,小姑娘长大了,知道防备人了。
上次见林菀青是在他十一岁那年,当时他和母亲进宫拜见皇后姨母,正巧赶上无忧公主带林菀青入宫。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打发他陪林菀青玩。那时的她,像个会说话的瓷娃娃,头上扎着花苞苞,笑起来眼睛弯弯,嘴角还有个小酒窝。
她应该不记得当时对自己说的话了吧。
“衡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爹爹还俊!”
杜衡记得自己脸红了,林守拙在京城号称玉面潘安,他年纪虽小也是有所耳闻的。
“我爹爹书房里有个话本子叫烈酒美人,哥哥们经常偷着看,他们不知道我早就看过了。那里面说喝烈酒,恋美人,我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如铜铃,洒遍凤栖宫每一个角落。
林菀青跑过来拉杜衡的手,“衡哥哥,我喜欢看美人,咱们以后在一处住着好不好?”
小小女童仰着头,明亮亮的大眼睛极认真地盯着他,他竟然乖乖点了点头。
后来太子下学,见到林菀青就霸着不放。他给她讲故事,还把她抱在膝上喂饭,宠爱异常。
出宫路上母亲感叹,“镇国公府怕是要出贵人了!”
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杜衡第二日一大早要启程去淮安,他在垂花门跟马经纬告辞,“新河效果显著,黄运分离已成大势所趋,尚书张大人屡屡被皇上宣召询问泇河开凿事宜,大运河疏浚指日可待”
马经纬笑,“张大人远见卓识,听闻他还提出湖漕分离,不愧是烂柯高手,走一见三。”
大运河自隋唐开凿以来,于国计民生贡献巨大,但到大周朝饱受黄河淤积影响,作用大大减小。工部尚书张与驰力排众议,主持开凿新河,效果立竿见影,漕船至南阳出口畅通无阻。
下一步开凿泇河,将运河与黄河分开,又在江淮之间开挖月河,使运河自成一体,不受湖患。这一桩桩事情若能办成,必将惠及子孙后代。
马经纬将杜衡送至大门,其余几人回身往东花厅走。马文博对杜衡崇拜得不得了,拉着林菀青打听杜衡的事情。林菀青实话实说跟杜衡不熟,马文博有些不满,“杜世子连你的生辰都知道,你竟然还说跟他不亲厚?”
林菀青如哑巴吃黄连,她到现在统共就见过杜衡两次,说话不超过三句,他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跟他亲厚了?
第四章()
林菀青刚回到书院;黎夫人就抱着个雕并蒂莲包金箔紫檀木匣来找她。“你可算回来了;这是杜衡专门差人送来的;说是生辰贺礼。听说皇上还给他赐了字;真是年轻有为。”
林菀青接过;两个丫鬟好奇地伸长脖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摞裁剪齐整的白笺。朱颜撇撇嘴;她还以为是多贵重的东西呢。
黎夫人拈起一片纸笺,忍不住赞道“这可是鼎鼎大名的澄心堂纸啊!”
澄心堂纸坚滑如玉,细薄光润;如冰如茧。其造纸术自南唐灭亡后失传,现在留传的真品数量寥寥,一幅逾百金。“早年周夫子偶然得到二十枚;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收藏了几十年舍不得写一个大字。”
朱颜听得连连咂舌。乖乖,这一匣子纸少说也有几百张;价值两百金怕还是少的。
林菀青意兴阑珊;她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还没走路就开始收礼;清芬院库房各种物件堆积如山;但真正讨她喜欢的却不多。九岁生辰那年收到一枚西域羊脂暖玉老虎;仅有巴掌大小,雕刻得惟妙惟肖。林菀青一眼相中,随即让人穿了五彩丝绦戴在颈间日夜不离。
沈氏当时还夸送礼的人心思细腻;连她的生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另有一副烧蓝玻璃掐丝珐琅蒙古象棋;她虽然喜欢围弈,但因为这副棋太过珍稀反而很少把玩,久而久之便束之高阁了。
这纸太贵重,周夫子都舍不得用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暴殄天物。“收起来吧”等以后见到杜衡再还给他。
“等等,”黎夫人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纸上有字!”
林菀青对光仔细一瞅,果然有几个镂空小字——“松竹斋仿澄心堂纸”。
松竹斋是京城专卖文房四宝的百年老字号,在全国各地有二十余家分店。其中尤以南京分号最为出名,因为它仿制出失传已久的澄心纸,品相几乎可以与真品媲美,但售价仅为真品五分之一。因为质优价美,很受读书人追捧。
“杜衡这孩子真细心,知道什么人送什么礼。”黎夫人笑着夸道。
林菀青心中一动。
朱氏给林菀青准备了生辰礼让马文博带去,一个双蝶绕海棠镇纸、一方鱼脑冻锦鲤荷叶砚并一个青玉莲瓣水洗。马文博眉头皱得老高:“娘,您这样太刻意了,爹爹说凡事过犹不及。”
朱氏有些迟疑:“你爹真这么说?可是你外祖父说。。。。。。”
马文博的外祖父朱富,本是舟山的一名小商人,但他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囤积居奇,贩贱卖贵,很快成了家财万贯的富商。
这些对朱富来说都不算什么,最令他得意的是一眼相中马经纬,并将嫡幼女许配给当时还是县丞的马经纬为妾。
朱氏当时连死的心都有,可朱富却信誓旦旦地说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她嫁过来头一年生了四小姐,第二年又生了三少爷,第三年原配去世马经纬将她扶正,现如今她已是正四品的诰命。至此,朱氏终于对父亲心服口服。
朱富却说马经纬遇到贵人还能再升一升!
她第一个就想到杜衡。他身份尊贵、圣眷正隆,如今又在江南办差,这不是老天派来的贵人是什么?
她又想到林菀青。起先她对林菀青的印象只是一个漂亮的小公子,但杜衡的举动忽然令她对林菀青产生了兴趣。能让杜衡上心的人,巴结一下总不会错。
权衡再三,朱氏最后还是依了儿子的意思,只包了青玉莲瓣水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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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林景飞来信了。他的字和人一样不拘小节,随性粗犷,信里说的是简亲王李珏的八卦。
李珏的父亲李轲和无忧公主以及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李轲自幼体弱多病,颤颤巍巍长到十五岁,娶了两榜进士姚春城的妹妹姚瑶为妻,婚后仅半年便驾鹤西去,留下遗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