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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声说:“我就很喜欢你。”
浓荫蔽日,夏日的蝉鸣一声一声落在耳畔,段白焰眼前发白。
“段白焰那个人吧。”姜竹沥低头踢石子,“虽然他冷漠无情脾气坏”
他:“”
“刻薄嘴毒爱逃课”
他:“”
他滚烫的心迅速冷下来。
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低着头小声嘟囔:“待人苛刻,心眼小,还老是凶我”
段白焰忍不住:“差不多点儿行了啊。”
“但是”姜竹沥停住。
但是段白焰超级超级喜欢你。
他默不作声地想。
“但是他长得好看。”
段白焰:“”
ok,fine。
姜竹沥微顿,又轻声说:“而且,我喜欢他,想跟他恋爱。”
段白焰愣愣地看着她,怔了半天。
等他回过神,心早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软得稀巴烂。
“段白焰。”她转过来,眼底流露出藏不住的紧张,表情却很认真,“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段白焰无法回答。
她开口的时候,他觉得有五百只小天使撒着花在他脑袋旁狂吹萨克斯,他震耳欲聋,他喜极而泣。
他连一秒也不想矜持:“好。”
姜竹沥低下头,难过地蹭蹭地面:“好吧我就知等等?”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段白焰叹息。
看样子,她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所以她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傻。
段白焰哭笑不得,握住她的手。
“我说,”他难得耐心,低声重复,“好。”
夏季烈日炎炎,热气从脚底向上蔓延。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水到渠成。他没见过比这更顺利的收尾了,简直不亚于电影的happyending大结局。
段白焰低头看她的眼睛,她也在望着他,眼底一片亮晶晶的光芒。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拒绝她,她可能会找个角落躲起来哭唧唧,但她不会骂他。
“不不不,不不——”听他讲到这儿,姜竹沥连忙严肃地打断,“我会骂的,会的,我会骂得超大声。我还会哭,嘤嘤嘤得撕心裂肺的那种。”
段白焰:“”
“因为你以前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所以你答应了,我当然意外。”她控诉得有理有据,“直到现在,也还是一直忽冷忽热。”
段白焰突然急了。
他什么时候爱答不理了?拍电影还允许人物有画外音呢,她就不能自己脑补一下吗?
段白焰有些挫败地垂下眼,低声问:“你知道,当时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没想着让你再追我一下吗?”
姜竹沥眉峰微聚。
她想提醒他,这种吊着别人使劲作的行为,一般高发于风评不太好的女性。
但她不敢直说,只能配合着乖乖摇头:“不知道。”
他低声:“因为舍不得。”
他希望她依附,希望她依赖——这二者的根本都是在为别人提供安全感,而不是让对方变得更加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虽然他嘴上不承认,可心里从来不想看她吃苦头。
姜竹沥点点头,不为所动:“喔。”
“当年,我没有让你追我。”段白焰的朋友们虽然都不怎么靠谱,可江连阙的确教会了他循循善诱。微顿,他抬眼看她,“可是现在,我来追你了。”
“——你舍得,再教我等吗?”
微风轻拂,她若有所觉,也望向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
他头上迎风招展的长耳朵,凳子下毛茸茸的的大尾巴,和那一对尖尖的邪恶牙齿——
全都一起露了出来。
哪有你凶()
姜竹沥心里一瞬浮现出四个大字:
原形毕露。
她咽咽嗓子;小心翼翼:“你可以不等的。”
段白焰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她;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幽暗的光。
后半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什么意思?”
希望他放弃她?还是不要纠缠她?
“没有没有。”姜竹沥赶紧解释;“你误会我了。”
他的目光锁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我只是觉得;我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好。”她小声地说着,一件一件地掰着指头数,“像是;没有买好房子,没有弄完工作,没有确定方向现在甚至连职业规划;也被我搞得乱七八糟”
“等你做好所有的准备;将我当做新生活来迎接——”段白焰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半截身体都进土了。”
姜竹沥:“”
其实段白焰也明白;这全是借口。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可她的戒备由他而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弭的。
他叹息:“姜竹沥。”
他的语气很严肃;连带着她也不自觉地挺直腰板,神情紧张得像被班主任抓包逃课的小学生:“嗯。”
“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段白焰声音很轻,他前二十五年从没想过;他能对她做出这样的让步;“想尝试什么,就去尝试。”
她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我不会拦你。”
也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拼命地想把你捆绑在我身边。
——我会给你安全范围内的自由。
姜竹沥愣了半天,眼里的惊讶像潮水一样覆盖上来,而她怔怔的,完全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样的回复。
他的变化太快也太正向,即使偶尔还是会露出“敢不喜欢我,老子就弄死你”的神情,可也实在是比过去好了太多。
姜竹沥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整个人好像被重塑了一遍。
“当然了。”微顿,段白焰若无其事地补充,“我也由衷地希望,你不会有一放出去、就再也不肯回来的那一天。”
姜竹沥:“”
“不然到时候,”他云淡风轻,“啪”地一声脆响,掰断手里把玩的小竹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姜竹沥:“”
呵呵,她就说。
段白焰还是段白焰,铁打不变的段白焰。
***
夜幕降临,浮云浅动。
吃完晚饭,段白焰送姜竹沥回程西西家。自从他们两个开始回归这种若有似无的恋爱状态,他连车都不开了。
他隔了四年,才迟缓地体会到当初那些他无法理解的交通工具们,究竟具有何其高超的存在意义——比如,如果要他现在选,他哪怕选轮滑鞋,都不会选宝马。
谁学旱冰会真的是为了溜冰?但如果她开始学溜冰,时不时来摔一跤,他就可以每天都抱着她度日了,想想就美滋滋。
“小白”月光盈然,街角霓虹闪烁,整座城市灯火阑珊。姜竹沥向他确认,“你是后天的机票,去墨尔本吗?”
“嗯。”段白焰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议题,他们刚刚在讨论大学时为什么她想学轮滑、他却没有陪她去,“我穿旱冰鞋去。”
姜竹沥:“你清醒一点。”
接近年底,段白焰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和年度盛典邀约。止战的首映礼也撞在这几天,他全世界乱窜,像一只四处迁徙的小候鸟。
“我有一个多星期都不在国内。”一提起这个,段白焰就想把姜竹沥打包带走,他摸着自己脸上那道还没完全消失的口红吻痕,声音很低很低地,难耐地叹息,“你乖一点,不要总是去找陈塘。你师兄的腿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了。”
姜竹沥:“好、好的。”
夜幕渐深,星辉零落,街道上车来车往,霓虹和探照灯在余光之末拉开一道道暖黄的光带。
两个人顺着大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竟然走到少年宫门口。
少年宫不是24小时对外开放,可晚上的时间,依然有很多老师学生在上课、练习。
姜竹沥忍不住去摸镂空的铁门,表情似乎十分怀念,却又有些复杂。
半晌,她轻声说:“最开始最开始,我也在这里学舞。”
压缩她周末与课余的休息时间,她的母亲片刻不离,将她照顾得仔细妥帖,管控到每一个细节的方面。在她跳舞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时候其他人都担心做不好老师教的动作、也许会被老师评价太蠢、或者被同行的小伙伴嘲笑我只担心妈妈。”
她想讨好母亲,想让她开心,可是过去二十多年了,仍然做不到。
段白焰心下一动:“明含也是?”
“嗯。”明含是姜妈妈培养姜竹沥失败之后,转向的第二棵小树苗。
夜色弥漫,少年宫的舞蹈教室在黑暗中亮出孤独的白光。
姜竹沥不知怎么,突然有些难过:“明含比我乖多了从来不会偷懒,也不会假装学不会。”
她沉默半晌,说,“如果她真的不会,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学。”
磨平脚尖,一直到她学会为止。
可妈妈一样不会夸她。
她有一万个理由在明含身上寻找瑕疵,然后作为抨击她的点,把她攻击得一无是处。
段白焰抿唇,沉默着伸出手,示意性地拍拍她另一侧的肩膀。
四舍五入,这样也算是用拥抱安慰过她。
不过
他心里藏着谜团,仍然感到不解:“你确定明含就是你平时看到的那个样子吗?”
这已经是他所能问出的,最委婉的说法。
姜竹沥敏感地抬起头,眼底浮现出碎冰般的戒备:“你觉得我在撒谎还是觉得明含在撒谎?”
晚风拂动林梢,枝头的叶子沙沙作响。
段白焰垂眼看她,四目相对,她的目光里飘荡着某种类似受伤的脆弱情绪,他看着看着,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他心里不是滋味,陡然涌出股狠劲儿,想攥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嘴唇辗转出血,然后咬牙切齿地问她,你更在意她,还是在意我?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姜竹沥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按住她,背后铁门“咣”地一声,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热气打在她脸上,暧昧不已。
他呼吸急促,眼睛深不见底,无声地酝酿风暴:
“在你眼里,你那个妹妹,永远比其他人重要。”
她正要反驳。
下一秒,却听到段白焰的语调陡然低下来。他剧烈地喘息着,许久,有些颓然地道:
“只有你妹妹的心是人心,其他人的都不是。”
***
姜竹沥接下了先前那个平面广告的拍摄。
除此之外,她发讯息给谢勉,表示愿意尝试着参与心理咨询平台的构建,然后向红十字会和省志愿服务中心发送了个人简历。
——才回周进的剧组。
倪歌休息一段时间,气色好了很多。然而,让姜竹沥惊奇的是她和周进的关系,过了这么多天,进度条竟然还是零
她小声问周进:“你怎么回事啊?”
周进苦笑。
倪歌不喜欢他,他再奋斗十年,进度条依然不会有变化。
姜竹沥懂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周进哼唧:“比不上你们,春风得意,顺顺利利。”
姜竹沥的手微微一顿。
提到段白焰,她心里像是有根针似的,也被刺了一下。接着胸腔里泛起的,是酸麻绵长的痛意。
那天之后,段白焰闹别扭似跟她冷战了几个小时,真正临近出国,又面无表情地打电话通知她:“上飞机了。”
她正要开口,那边啪叽挂了电话。
她:“”
几个小时之后,他下飞机,又打来一个电话,仍然是平直的语调,只有四个字:“下飞机了。”
姜竹沥正要开口,那边又:“嘟嘟嘟”
她:“”
妈的,好想拖黑这个人。
可是她和段白焰纠葛这么多年,她不可能还摸不到他别扭的狗脾气。于是她好容易等到他空闲,主动问:“你在介意什么?”
他隔了很久,才沉声回问:“我和明含,谁比较重要?”
“小白。”她试图辩解,“明含已经去世了。”
你不要跟一个死去的人比地位——
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怀念的想象。
“啊,这样。”段白焰沉默着挂了电话,这两天都没再打回来。
姜竹沥也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病。
她没想到,段白焰会这么在意亲疏关系。可这些问题全都是老问题,是早就已经存在的——只不过过去,他从来不肯开口说。
姜竹沥拍完白天的综艺,想等晚上再给他打个电话。
可她想想,又觉得茫然。段白焰不是说,他在追她吗
明明就是个小屁孩,天天等着她哄。
发愁。
入夜之后,山上暑热褪尽,雾海云天,星夜璀璨。
回归之后,姜竹沥的室友又换回了倪歌。她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段白焰或周进的缘故在,可哪怕是白天的活动,夏蔚也明显安分了很多。
虽然她没有虚伪地跟夏蔚化敌为友,可鸡蛋花小姐实在是比过去听话太多了。偶尔出现两个人的互动环节,她也很乖巧。
少了她搞事,姜竹沥全身上下轻松无比,像跑马拉松到半路,扔掉了十公斤的沙袋。
她仰面躺在床上,穿着浴袍滚来滚去。已经是第七个电话,段白焰仍然没有接。
唔
她突然有些担心,不知道小屁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倪歌洗完澡,看她还在打滚,有些意外:“小段哥哥还是没有接电话吗?”
“嗯”姜竹沥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咕噜咕噜、气息不明的声音。
“你在骂他吗?”
“对!”这回的应答格外清晰。
倪歌眨眨眼:“你们又在闹别扭?”
“为什么要用‘又’?”
“你们前两期,”倪歌笑吟吟,两眼弯成月牙,“不是也一直在闹别扭?”
“”
姜竹沥在床上躺尸三秒,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幽幽看她:“你觉得,是我别扭,还是他别扭?”
开什么玩笑。
倪歌不假思索:“他。”
姜竹沥心满意足,安详地躺回去:“对吧,我怎么可能比他作。”
“不过”说起这个,她又忧心忡忡起来,“他那个性格,一个人在外面,很容易招惹是非。”
“你说,”想着想着,她一颗心都揪起来,“他会不会是因为嘴毒人又皮,在国外惹了不能惹的人,就被人拖进小巷子,暗无天日地毒打了一顿——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我电话?”
倪歌:“”
“然后,他明明都被揍得起不来了,还死鸭子嘴硬,又不肯服软。”姜竹沥揪住被角,“一旦颤巍巍地站起来,就立刻又被人打倒过会儿再颤巍巍站起来,再被按倒直到他彻底倒在血泊里,他们将他的尊严踩在地上,打得他再也爬不起来”
“差不多可以了,竹沥姐。”
倪歌笑得嘎嘎响,用手去扶被笑皱了的面膜,“小段哥哥肯定只是太忙啦,他一有空,一定会立刻给你回电话的。”
登上微博,她挑几条官微的图点了赞。刷着微博向下看,一眼扫到排行榜,面膜又被笑掉了一次。
姜竹沥正窝在床上纠结,听到隔壁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嘎嘎嘎嘎的笑声。
倪歌笑得乐不可支:“竹沥姐,你快去微博看看。”
“怎么了?”
“小段哥哥在电影节上,被人拖进小巷子打了一顿。”
姜竹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