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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什么技巧,不需要借助任何情绪和环境,甚至你看不出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这段表演的。
这个人就适合往常一样平平常常地站着,但仿佛又已经不是他。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帝王,可余枫乔此刻的演绎妥帖到那个不存在的人物仿佛正在渐渐和眼前的这个人重合。
即使他穿着西装,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个会议室里。
可却又还是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带进了另一个时空中。
夕阳下,高台上。
下方人来人往,街头巷尾喧闹繁华,一片歌舞升平的大好场景。
年轻的帝王站在最高处,形容枯槁却又难掩威严。
帝王濒死,这个国家的支柱已经不堪重压,塌陷只是瞬息间的事。
可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还是所有人的希望,他就还要护着这个国家的千万子民。
空调吹的桌子上的表格呼啦翻着角,此刻却没有人分得出空闲去在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爱卿,来啦。”此刻余枫乔仍旧闭着眼,抬着头。语调被他刻意拖长,语气中的疲惫立显,整句话都仿佛一声叹息,最后收归于无形。
后头的罗嘉只愣了一瞬,立马接上,躬身行礼:“臣宋纪怀,见过陛下。”
“免礼。”余枫乔没动,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后的罗嘉站直身子,拧着眉头抿着唇,显而易见的悲伤溢满了全脸。
“爱卿,来看看。”和罗嘉满脸的伤痛比起来,余枫乔脸上的表情浅得几乎能忽略不计,可一双眼睛里压抑的感情却看得所有人都揪起了心,“来看看朕的江山。”
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里头盛着海,眼看着可以淹没所有人的浪卷滔天即将喷薄而出。坐在最中央的制片人手里双手紧紧交握着,屏着呼吸等待着余枫乔的爆发。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可到了最后一刻,主人却瞬间敛去了蓝灰『色』眼眸中的所有情感。
仿若在枯木堆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星火,挣扎着,灭了。
怀抱着巨大期待的众人就感觉自己明明已经抬起了脚,眼看就要踏进另一个地方,可眼前的门冰冷无情,哐当一下就关上了。
站在门前的他们『迷』茫而有无措,但却还是不能移开自己看向另一端的视线。
罗嘉走上前,深深望着他:“皇上,现今虽边境安稳百姓和乐,但皇上仍旧有大业未成。臣,万望皇上保重龙体。”
“朕把这江山赠与你,好不好。”余枫乔仿佛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道。
“皇上…”
“朕把皇后,也一并交于你。”余枫乔轻叹,咬着牙。
“臣不敢。”罗嘉噗通一声跪下。
“别不敢,你是朕唯一信得过的人。”余枫乔似乎是想笑一笑,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罗嘉抬起,眼眶都红了一圈,声嘶力竭道:“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可绝不是能担此…”
“够了!”余枫乔厉声喝止,呼吸在瞬间急促起来,转过身来狠厉的眼神中带着不甘和怒火,“你觉得朕愿意!?你觉得朕不想看到收复四海不想看到蛮夷归附不想看见我江山繁盛!?”
罗嘉在对上余枫乔眼睛的一瞬间怔住 ,手还保持着行礼的状态,可被眼前的人盯着却根本挪不了半分。
“朕是不能!朕!不能!”余枫乔的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戛然而止。
这儿罗嘉本该有一句台词,可他并没有接上。
余枫乔的感情来的突然而又异常激烈,就连站在他后头同在戏里的罗嘉都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给震惊了。
但没有人觉得突兀。
杨青柳看得紧张,握着拳指甲都陷进了手心儿的肉里。
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演员,说着非母语的大段台词,不说语音语调,他就是连所有的感情处理却根本找不出一点瑕疵。
余枫乔的胸膛起伏着,眼睛充血,脖颈上青筋毕现。
片刻后,他才转回过身去,双手搭住面前的桌子向前倾身,语气中死气沉沉:“朕没有时间了。”
“你说朕大业未成,是。朕身后有太子年幼,是。可爱卿啊,朕没有时间了。”他突然笑起来,摇摇头,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人死灯灭,就什么都没了。”
一滴眼泪啪嗒滴在了桌上。
余枫乔仰头,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清瘦的脸颊上,有两行难以抑止的泪。
全场寂静。
导演的眼神牢牢地黏在余枫乔的脸上,那狂热的神情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缪斯。
而杨青柳的眼睛已经红了,偷偷背过身去,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眼睑拭泪。
没人记得余枫乔身后还有一个罗嘉。
就连叶远溪都已经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而是将全部的目光都投向了余枫乔。
刚才那就是一场余枫乔的独秀,不管是对台词的处理还是肢体的动作,没有一丝赘余,没有一点不妥当,就算原模原样搬去舞台上变成话剧都完全不会违和。
而至于剩下的一个人,似乎只是起了一个提词器的作用而已。
叶远溪之前就猜测,余枫乔会不会在搭戏的时候偷偷碾罗嘉一次,当场让他下不来台。
可没想到他的余老师根本不屑。
起初一上场,余枫乔就没把罗嘉当成个对手。
而靠在椅背上沉思的导演也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他刚才想把余枫乔撤下来,就是怕余枫乔可对罗嘉有什么意见,对戏的时候难免影响对方。
毕竟演对手戏时如果和对方不合拍,老演员想要压住对方的气势让对方接不住戏而难堪的场景比比皆是。
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演技在小生里还算不错的罗嘉会完全被压到没有一点施展的余地。
余枫乔的感情饱满,但却有轻有重。
从开始的安静到骤然的爆发再到最后的绝望,衔接流畅近乎于完美。这种情况造成了没有人舍得把目光移开从他的身上移开,生怕错过些什么东西。
而每每到身后罗嘉说词的时候,连他都克制不住自己,盯着余枫乔不放。
有时候还巴不得想让罗嘉赶紧闭嘴,嫌他聒噪而打扰了余枫乔营造的场景氛围。
直到余枫乔很快出了戏,对着他们笑着半鞠了个躬,所有人才想起来。
他们这是在试罗嘉的戏。
第19章 chapter19()
罗嘉自知自己这场试戏算是砸了,但心里对这个角『色』的把握却还是有的,转头像是委屈似得和导演开玩笑:“郑导这回可真是难为我了啊,上来就请余老师。”
导演笑了笑,眯着眼睛表情微妙。
“以后希望还能和余老师多多讨教讨教啊。”罗嘉转头看向余枫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十分乖顺。
什么叫以后啊。
原本一直盯着余枫乔的叶远溪听到他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
你和余老师哪来的以后啊,莫名其妙。
脸还真是够大的。
放下手上准备的剧本,叶远溪朝傅琳看过去。
内蒙古一周玩儿下来,除了同房住的余枫乔,和叶远溪关系最好的绝对非傅琳莫属。
那边立马get到了这头的信号,和叶远溪挤眉弄眼了一会儿之后,咳嗽了声,『揉』『揉』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郑导啊,还有一个咱们赶紧看了,之后休息一下吧。这一上午的,我脑子都快糊涂了。”
“行,罗嘉你不是还有事么,先去吧。”导演挥挥手,“叶远溪。”
“诶。”叶远溪起身走到中间,绕过罗嘉的时候眼神明显凉了几分。
正出门的罗嘉却并没有感觉到叶远溪的敌意,此刻他的眼神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叶远溪一个,和导演招呼过后只是对着余枫乔笑:“那余老师我先走了,下次见。”
能和归国的余枫乔合作一次,几乎是国内演员近阶段的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
罗嘉觉得自己能得到这个开门红。他丝毫不觉得角落里的那个年轻小男孩儿对他有什么威胁。这部剧的投资摆在那,即使是为了流量,剧组都没有不把他纳去的道理。
请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对谁都没好处。走出门的罗嘉想得很清楚,只盼望着能再剧组里能稍微和余枫乔混个脸熟。
而此刻,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的气氛仍旧紧张着。
“你们就接着这段继续吧。”导演看着余枫乔,想了想又叮嘱,“枫乔你不用收,这个状态挺好。”
余枫乔点头表示可以,转过身来,对着叶远溪征询地挑眉。
“我可以了!”叶远溪下意识地站的笔直,抬头看着余枫乔的眼睛,深吸了口气。
导演挥了挥手,示意开始。
“江山富饶,美人多娇,卿,不要?”余枫乔扶着旁边的桌子,往前走来两步,动作之间颇有些踉跄。
“臣不要。”叶远溪定定地看着余枫乔,可疑把声线压低后,说出来的话间自然带着些愁绪。
余枫乔在这个当口不可能给叶远溪什么优待,就算他想照顾他,在场所有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众目睽睽下给人防水,余枫乔和叶远溪还没熟到这个程度。
叶远溪自己也不需要。
此刻余枫乔的台词一出来,谁都感觉得到余枫乔保持住了上一场的状态,所有人也都安静地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叶远溪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功力,根本没可能去接下余枫乔的戏,但他也没打算和余枫乔正面肛。
也就罗嘉那个缺心眼儿,还想用音量来和余枫乔一较高下。
想要在余枫乔的气势中获得一席之地,让观众能在他之余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那就只能融进他的表演里。
他只能像傅琳所说的,把自己当成宋纪怀。
而一个臣子的气势在帝王前稍显弱势,似乎也合乎情理。
“可你知道多少人觊觎朕的江山么。”余枫乔的猛然向前凑近,鼻尖堪堪就要擦上叶远溪。
叶远溪分毫未退,平视着余枫乔,语气平静,轻叹了口气:“臣知道。”
“可你说朕该怎么办呢。”余枫乔眼睛一眨不眨,满眼血丝,整个人的情绪像是崩到极点却被狠狠压抑住,咬着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泣血,“满朝堂的人跪朕,口口声声说爱戴朕。可是呢!?可是他们背着朕结党营私,背着朕私通外敌!知道朕只信得过你可还将你!”
“皇上!”叶远溪扬声打断了他,片刻后才出声,语气间是君臣间的礼数敬畏,可却又有些浅浅的无奈:“皇上何苦在这时想这些,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那边的余枫乔像是有些怔愣,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两声:“你要朕怎么不想。”
“江山富饶,是皇上之功。美人多娇,是皇上之福。”叶远溪看向余枫乔,柔和的眼神里有几分对年轻人的纵容和亲昵,像是仍旧看着小时候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您还年轻,该往前看。”
要叶远溪演这段其实真的很容易,每一句话都完全符合他想对余枫乔说的。
潘民确实给他选了一部最适合他的演艺生涯开端的戏。
“皇上,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故人已逝,皇上即使再惦念,很多事情该放下了。”
“朕忘不了,朕不能忘!他们是如何迫害徐卿,是如何迫害你,你要朕怎么能不记住,怎么能不寒心!和他们,谈何信任!”余枫乔到最后已然是嘶吼,眼眶中的泪水再也不堪其重,缓缓落下。
“臣惶恐。”叶远溪在余枫乔的歇斯底里前仍旧十分平静,但眼睛里的惋惜和心疼却怎样都掩饰不住,“臣和皇上少年情谊已是往事,不值得您这样挂心。”
余枫乔愣在原地,瞪着眼睛像是不相信这是眼前人说的话。
“朝堂瞬息万变,人心难测。”叶远溪深深看着余枫乔的眼睛,“还请皇上,切莫意气用事。这江山,臣陪皇上受着。”
“卿会一直在朕身侧么。”
“会。”叶远溪笑着,一双桃花眼仿若清泉,澄澈温柔却掩不住哀伤,“终其一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即使朕死了?”
“镇压外戚,扶持太子,还天下安稳。”
余枫乔嘴角像是抬了抬,但很快又落下,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不知该做何表情。
最后,他笑了起来,缓缓将额头靠在了叶远溪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以一种奇妙而带着点暧昧的姿势结束了这段试戏。
等叶远溪反应回来的时候,他自己的脸颊上已经糊满了眼泪。
余老师不得了,是真的不得了。
刚才余枫乔靠在他肩膀上飙泪的时候,他差点没管住自己的手,想一把抱着他哄。
这孩子怎么演个戏都这么招人心疼。
而余枫乔从自己身上起来的时候,情绪却在瞬间就抽没了。
他看着旁边吸鼻子的叶远溪,笑的像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儿。
“你别看我!”叶远溪扭头拼命糊着自己脸上的眼泪,呛余枫乔的时候感觉自己还觉得挺丢脸,“别看!”
“不看不看不看。”余枫乔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巾,塞进叶远溪手里,“赶紧擦擦。”
也幸亏叶远溪没化妆,拿着餐巾纸在自己脸上和抹布似的瞎抹了两个来回,放下的时候除了鼻子红了点外,也没什么异样。
“嗯,挺好。”导演托着腮,拿着叶远溪的表格来回看,“之前没演过戏?”
“没有。”叶远溪老老实实回答,“但能学。”
“嗯。”导演挥了挥手,“行吧,回去等通知。”
除了会议室,穿着长袖衬衫的叶远溪却突然觉得有些冷。
打了个冷颤,他低下头搓了搓手臂,脑子里突然闪过余枫乔的眼睛。
怎么就那么邪乎呢。
跟妖精似的。
叶远溪见潘民朝他迎来,自己站在原地等,放空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却一幕幕回放着刚才余份乔的脸。
悲恸的,茫然的,空虚无错的,怒气冲冲的。
如此生动。
“怎么样,还行吧?”潘民过来,把手上的外套给叶远溪披上。
叶远溪回过神来:“嗯,挺好的,和余老师搭的戏。”
“嗯。”潘民像是已经知道了一样,“罗嘉发了微博了。”
叶远溪嫌恶地皱了皱眉,啧了声:“那不然我也发一个?”反正都拉了一波仇恨了,也无所谓再一次。
摇摇头,潘民沉『吟』半晌:“算了,这个角『色』不一定稳。”
他和吴泾的能力相差无几,但叶远溪和罗嘉比起来,确实是实力悬殊。而刚才他听说,投资方那边希望能把这部剧的流量带到最高,估计会要了罗嘉走。
“但我觉得我演的挺好的。”叶远溪像是很有自信的样子,“余老师特别能带。”
“怎么开口闭口余老师。”潘民斜了他一眼,无奈道,“拍了个综艺还拍出感情来了不成。”
叶远溪嘻嘻笑了笑,神『色』一派轻松,明显有考完试放假了的学生既视感。
但最后却被潘民无情扑灭了这放假的热情之火。
第20章 chapter20()
“那感情好啊。”叶远溪在之前就收到了曲谱,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唱,看着潘民的时候眼神里全是激动,“我们现在就过去?”
“啊,是啊。”潘民不明白他是从何而来的激动,以为他是紧张过了头,“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