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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听婆子说后院的顾季山和老陈氏已经睡醒,顾永良等人连忙赶过去。
如果不及时告诉他们顾青云来信,二老肯定生气。
“栓子又升官了,好,好,好。”头发几乎全白、身材极瘦的顾季山斜躺在靠枕上,眯着眼睛看着信笺,嘴巴咧开,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来,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咱们家栓子有大出息了!栓子他爹,你记得写信到京城,到京城让栓子好好干,咱们老顾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有出息的人。”
顾大河连忙点头同意。事实上,在场的人都知道顾季山已经看不大清字体,他少年时认识过几个字,多年不用,早就记不住了,不过大家都没说,就任由他看。而且也没提醒他,顾青云升官的消息上一封信就说过了。
顾季山有点中风的迹象,有些东西不大记得。
顾季山又拿着信笺看了半晌,直到隔壁的老陈氏不耐烦了,这才不舍地递过去。
为了照顾方便,两位老人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而是各自睡一张,相隔不远。
和顾季山相比,老陈氏的身体更为健朗一些,之前受了点风寒,好了后身体就有些体弱,这是年龄导致的,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们慢慢衰老。
“小石头,你写信告诉你爹,说我和他爷爷身体都好好的,让他不用担心我们,好好为圣人干活,我们有他爹和他二叔照顾哩,让他在京城好好照顾自己和他媳妇。”老陈氏一口气说完,喘了口大气,宁瑶连忙从桌子上斟了杯温水递给小陈氏。
等小陈氏喂老陈氏喝完水后,顾季山就颤巍巍问道:“小石头,你和小鱼儿什么时候去考试呀?”
顾永良一听到这话,眼眶顿时一热,赶紧强自镇定下来,提高嗓音道:“太爷爷,还有很长时间呢,明年八月是小鱼儿去考乡试,考上了就是举人了,后年我们就去考会试,考中就是进士了。”
自从顾季山和老陈氏知道万一他们不在,重孙子一辈要守孝半年,不能参加科考后,二老就一直问考试的时间。
顾永良提着心,刚开始只说含糊的时间,可惜蒙不住二老。而顾季山记性极差,经常记不住,需要反复问。
“进士好,进士可以当官。”好大一会儿,顾季山才反应过来,笑眯眯回应。
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顾永良每次都很认真回答。
之后顾永良见老人难得精神好,就想扶着二老出去晒晒太阳,现在正好是中午,太阳还暖洋洋的,没有风,穿得厚实点,可以在庭院中散步。
于是,顾永良和顾大河扶着顾季山在庭院里散步,老陈氏倒是不用人扶,她自己有拐杖,还不乐意小陈氏和宁瑶跟着她。
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事的话,顾永良他们不会把事情都扔给下人,会亲自扶着顾季山,可以顺便说说话。这样一来,两位老人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今天顾季山和老陈氏的心情就格外好,还吵着要去村里走走透透风。没办法,顾永良他们只好把二老扶到大门前的大榕树下,这时早就有婆子媳妇老大爷们在这里坐着了。
这是机灵的下人到村里招呼空闲的村民过来的,平时大门前几乎没什么人,毕竟谁都知道顾季山和老陈氏要静养。
最主要的是,顾家如今在村里威望甚厚,村人很少会来打扰。
留有丫鬟婆子照顾后,顾永良等人这才回房,不久就见顾永辰提着水桶飞奔回来。
顾大河一见就赶紧问道:“石碑擦完了?”
顾永辰停住脚步,无奈地点点头:“擦完了,爷爷,石碑立在村口人来人往的,有灰尘是正常的事,等下雨就冲干净了,不用老是擦的。”
顾大河瞪了他一眼:“你不懂。”
“好吧好吧,我不懂,反正让爹爹知道你这么大年纪还去擦石碑,他肯定骂人。”顾永辰很是无奈,和顾永良对视一眼,相互苦笑。
顾永辰很是郁闷,不让他爷爷去擦石碑,只能他亲自出马了,让下人去擦,爷爷会不高兴。
“我是你爹的老子,他不敢骂我。”顾大河这话说得很没底气,脸色有点惴惴,又道,“你们可不许说给他听。”
“好吧。”顾永辰没精打采的,他爷爷奶奶很听他爹的话,对他们兄弟很是宠溺,但就是不听话。
“对了,刚才有信来,我的信呢?”顾永辰突然想起这事,立即问道。他在村口都猜到了。
顾永良刚才一直在含笑地看着他们说话,此时才答道:“我让人放到你书桌上了。”
顾永辰于是狂奔进入自己的小院子,不久,房内就传出他得意的笑声:“哈哈,爹爹夸我了,嘿,等明年考完乡试,万一我能中举,爹爹岂不是更高兴?”
顾永辰自言自语一番,又冲到厨房那里,叫道,“奶奶,我想吃烧鸡。”
“好好,都给你做。”小陈氏宠溺的声音传来,“还想吃什么?”
顾永良皱起眉头,沉声道:“弟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都到用膳的时候了才说要吃什么烧鸡。”想到这里,他就大步走到厨房,“奶奶,不用理他,烧鸡等今天晚上再吃。”心里则暗暗下决心,弟弟还这么活泼,连走路都连蹦带跳的,看来精力还很充沛,还得再加多点功课给他。
“没事儿,不用我做,苏娘子在帮忙呢。”
后面的话顾大河就没听了,他此时心情甚好,继续去折腾他的菜园子。
自从两个孙子回来后,家里如今热闹多了,二弟那边时不时就从县城回来住十天半个月,时不时就有读书人来拜访,还有嫁出去的女儿们,也时常带着孩子回家看他们。
除了儿子远在京城,一切都很好。
吃过午膳,顾永良和宁瑶照常在饭后要歇息一会儿。
“岳父岳母来信有说什么吗?”顾永良仔细端详她的脸色。
宁瑶摇摇头,笑道:“父亲和母亲没说什么,只让我好好在这里待着。”事实上,她娘亲还问她是否有孩子,毕竟他们都成亲一年了。
奇怪的是,就算一年未有身孕,顾家的其他人神情没半点异样,也从来没问过。不像她娘亲,大嫂嫁过来半年没怀孕,就开始旁侧敲击,一年后就在自己面前露出不满了。
难道这是读书人家的不同?宁瑶有些纳闷。
顾永良抬起她的脸,仔细打量,含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想念爹娘哭鼻子。”
宁瑶娇眼波流转,瞪了他一眼:“没有的事。”不经意间露出妩媚的神色。
“瑶瑶,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做得出乎意料地好。我真高兴自己娶的是你。”顾永良神情很是认真,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宁瑶顿时脸一红,只觉得自己来到乡下的不适全都烟消云散。实际上,刚开始她是不怎么适应环境,要远离京城和亲人,但这里的几位长辈都对她很好,虽然刚开始比较客气,现在时间久了,就没有那么明显。
最重要的是,夫君天天在家读书,偶尔才出去应酬,两人相处的时间极多,感情突飞猛进。
第219章 夷州()
京城,松竹书斋。@
一如既往; 顾青云和谢长亭约在这里见面。刻书事宜倒是小事; 以他俩的关系; 顾青云派顾三元跟谢掌柜沟通即可,主要是两人太久未见面,就想顺势见见面,联络一下感情。
“你现在还需经常出京吗?”谢长亭仔细打量顾青云的面色,随口问道; “你再晒久一些就变成老农了; 哪有读书人、当官的模样?”
顾青云斜睨他一眼,自己就是再晒半年离老农也差远了; 当他没见过老农吗?
“不用了; 天气渐冷,河道的疏浚或河堤的加固或建设犯不着这个时候做; 要体恤民力。再者; 黄大人和米大人业务逐渐上手,有些事让他们去查看就行。”他说的是自己手下的两名主事; 员外郎王翎知还差点,需要继续学习。
“哦; 原来如此。”谢长亭一听就不在意了; 转而兴致勃勃地说起其他八卦,特别是最近大家都关注的夷州事件,两人纷纷发表观点,都认为该狠狠把那些外番人揍一顿; 把属于自家的岛屿抢回来。
所谓的夷州,就是现代的台湾岛,这是三国时期的称呼,前朝改回这个名字,一直用到现在。至于夷州事件,顾青云知道是荷兰人之前趁着夏朝初建,无暇顾及时偷偷占领了。
等到这十年来,商贸逐渐发达,即使那些外番人表面上对夏朝的商船不错,但国人还是意识到这座夷州岛的重要性,就想着武力抢回。
顾青云前几年每当这事提出时,他就会撰文同意,述说好处。只是这些年,朝廷的精力主要放在吏治和边疆方面,力求稳定,尤其皇帝年纪大了,想平稳过度,似乎不想大动兵戈,一再按下。
两人又照常发出一番牢骚,只他们都是纸上谈兵之辈,不是武将,以为这次又不了了之,不好再说,就转移话题。
顾青云见他只谈风月不谈官场上的事,正好适合他意,心里也暗暗感激。
不知何时,两人突然说到儿女的婚事。
“女儿要出嫁了真舍不得。”谢长亭俊俏的脸上露出惆怅之色,“嫁出去后见面的机会都少了,还得陪嫁一大堆东西,我家慧明那么好,便宜别家的小子了。唉,难怪世人皆爱儿子呢,起码儿子以后可以陪在身边。”
顾青云摸摸鼻子,陡然想起自家的大儿媳,国公府四房出的嫁妆是他们聘礼的几倍,按理来说的确是亏本的,只是大家都是一片爱女之心。
以后他肯定也会如此,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顾景。
而慧明郡主今年十四岁,已经在议亲,估摸着是哪家公府或侯府。这样一算,顾景也差不多到年纪了,简薇已经在注意有哪些优秀的少年,真是惆怅。
“同在京城,以后回家还是很容易的。”顾青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女儿比儿子贴心,而且如今不是以前,想回娘家一趟还是很容易的。”他没说的是,如果太子登基,慧明郡主身份肯定水涨船高,想回娘家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谢长亭点点头,笑着说道,“慎之,难怪咱们无话不谈,能成为好友。也只有你和我说这些话了,别人一听说就会笑话,说我儿女情长,小儿姿态。”
他似乎想起不好的事,面色发沉,转了恢复过来,又说起顾永辰的事:“明年考乡试有把握吗?”
“看孩子自己,他年纪才十五岁,能考中皆大欢喜,考不中就等三年。”顾青云说得轻描淡写。他当初十六岁时就是没考中,现在自然不会要求儿子肯定要考中。不过他希望二儿子至少能中个副榜,这样可以到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如果不中的话,秀才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得留在府学或是学读书,除非他在京城找关系。
那样的话,就得去找龚凤鸣了。
不知不觉,随着他人脉的增多,以前觉得很难做的事现在都有办法了。
“我看辰哥儿性子虽活泼,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还是很好强的,他读书肯定不错,不比良哥儿差。等他这次中举,婚事就好找了。”谢长亭认真分析,“两个哥哥都是少年举人,加上你这个父亲,你家小丫以后肯定好找亲事。”
这话顾青云爱听,在谢长亭面前不用掩饰,就稍稍拱手笑道:“承你吉言。”
两人哈哈一笑。
最后,等付了三百两银子的刻书费后,谢长亭在旁边打量顾青云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忍不住有些失望:“你不缺钱吗?不是说要买下你们后面的二进院子?”
顾青云瞄了他一眼:“还够钱。”真郁闷,自己的收入在谢长亭眼中太透明了,有什么家底他可以估算个六七成。
谢长亭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的神色:“如果你缺钱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看到你写的新话本了,最近我日子过得颇为无趣。公主想让我到宗人府干活,我还在考虑。”他懒散惯了,信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至理,还真不想去宗人府上值,受到束缚。
顾青云瞪了他一眼,自己的经济条件好多了,随便一个铺子都值上千两银子,只是不肯卖罢了,有这时间他肯定去写其他东西,话本暂时不会写了。
除非等他致仕,那时才有大把的时间。
“我相信公主不会强求的,按你的心意做吧。”顾青云还是很羡慕他的,生活似乎无忧无虑,能按自己的兴趣做事。最近谢长亭重新迷上了养花,他养出来的十八学士大受好评,在京城掀起一阵波澜。
两人刚说起嫁女的事,没过多长时间,顾青云就接到宁承言的消息,知道宁国公去世了。
顾青云有些吃惊,虽说当初他们两家之所以让孩子们成亲那么快就是为了防上这个事情,但宁国公的身体一直病歪歪的,不好不坏,还一直撑着,似乎还可以继续撑下去的样子,大家都没想到时间会这么快,病情会突然恶化。
这都快准备过年了。
顾青云和简薇亲自上门吊唁,两人心里都很愧疚,道:“阿良他们夫妻还远在越省,不能赶回来,真是对不起。”
宁承言俊脸憔悴,精神不振,闻言摇头道:“他们有这份心就行,家里的女儿们大都没办法回来,天南地北的。再说,如今天冷,也不能让他们小两口大冷天地往回赶,尤其瑶儿还怀孕了。”国公府的女儿和孙女一辈有很多,想及时赶回来吊唁还真不行,又不能等他们,毕竟得赶在过年前下葬。
之前顾永良夫妇滞留在越省林溪村时,顾青云早就和宁承言沟通过,对方也知道他家爷爷奶奶身体状况不好,表示理解。
至于怀孕,好吧,这是前几天刚收到的消息,算一算,现在是十二月份,宁瑶刚怀孕两个月,接到消息时,两家还未来得及高兴,宁国公就过世了。
这场葬礼,让顾青云等人再次见识到了宁国公的影响力,他被抬出那天,路祭的规模极大,连当今都派皇子到了。
之后宁承言丁忧在家,顾青云认为,以他家的关系,三年后起复还是很容易的,只是想还在户部可能就有难度了。
说起起复的事,顾青云就想起陆泽,他当时一出孝,没多久就进入兵部,如今是兵部左侍郎,正三品,和丁忧前的品级没什么差别,但授虚衔从一品少保。
顾青云想到陆泽今年才四十四岁,还是很年轻的,万一外放的话,做到总督一职也不意外。
等过完年,到了二月份,顾青云见没有收到老家的来信,不由得松了口气。
又一个寒冷的冬天过去了,他爷爷奶奶又熬过一年,接下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顾青云听说老人家过了冬天后就顺利了。
此时,顾青云写的《几何详解》和翻译的《测量学》正式上架销售。他有一天无聊之下乔装打扮去书店察看销售情况,想看一下反馈情况,发现那些身穿青衫模样的学子一边惊呼“顾先生又出书了”,一边无奈地把书买下来。
其中还有个别算学学渣怒道,“顾先生老是写那么多算学书,每出一本咱们都得买来看,如果像以前一样不用考算学就好了。”你不买别人买,其他考官喜欢按照他的书来出题。
旁边有人附和:“顾先生写了这么多本书,他还那么年轻,以后继续写的话……”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尽在不言中。
旁边的顾青云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