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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沐之摸了摸鼻子,这才打住话题,讪讪道:“怕了你了。”
杨清微那厮,可阴着呢。
曲水流觞过,便是午后了。
暖暖的光散下来,有些上了年纪的被安排去客院稍事休憩,但精力足旺者,依然不散。成婚了自然有成婚的交际圈,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也各自一堆,散在王府各处。
新出炉的敬王好容易歇下来喘口气,梨落院内,便摆上了两张长几,几上有时鲜鲫鱼,尖刀若干。
苏令蛮笑盈盈看着他,“王爷可愿为众宾演一演这切脍之艺?”
杨廷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又打什么主意,只点头应了,正巧见到谢道阳沉默不语地站在远处,便指着他道:
“听闻谢郎当年切脍之艺一绝,不若与本王一道,填一填众宾口腹之欲?”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陈郡谢氏传承百年,若说旁的许是不足,可这等风雅之事,是不下于人的。
切脍之艺,谢道阳亦是自小便练过的。
可到底是文弱书生,论起舞刀弄枪,哪里比得过武艺过人的敬王爷,便持刀的力道都多有不及——
何况杨廷还占了一张脸的便宜。
这般一个美郎君切脍,动作如行云流水,端的是赏心悦目,雪片似的鱼脍齐刷刷而落,直接在盘中堆叠出了一朵千蕊梨花。
煦暖的日光融融而落,清风徐徐吹起朱红长袍的一角,一切都美得刚刚好,暗地里平添无数情丝。
有小妇人捂住胸口,歆羡起敬王妃的好运道,可再观不远处那亭亭玉立站着的美娇娘,又自惭形秽,只觉本当如此——真真是天生一对璧人。
两盘鱼脍明晃晃地摆在几案上,苏令蛮起身吩咐下人拿去给宾客们分了,王沐之才摇了摇手中扇子,打趣道:
“清微,你这可谓是鬼斧神工,更胜从前,可是日日在家偷练?”
杨廷笑而不语。
王沐之这话听着有些夸张,但这等刀工确实世所罕见。
单看左边这盘鱼脍,薄透晶莹,片片一般大小,肉眼看不出一丝的差距,不比一张纸更厚,状若透明,连鱼脍上的肌理都清晰可见,蘸上葱蒜,鲜味被极大地保留下来,简直是入口即化。
至于右边一盘,卖相亦是极好,只到底还差了那么些火候。
“阿阳亏就吃亏在了这张脸上了。”王沐之惯来会做场面文章,哈哈一笑,便将这事正式揭过了。
谢道阳被打趣长相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端的是好气度。
鱼脍看着美吃着香,可有一桩不大好,众所周知,鱼自带腥气,再高明的庖厨处理鲜鱼时,都不免粘上这么点腥气。
作为谦谦君子,自不好带着一身腥气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以切脍更衣是常例了。杨廷作为主人家招呼了两句便自去正院更衣,谢道阳则由王府的下人领着去了更衣室。
苏玉瑶一直关注着,趁人不注意偷偷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林三娘也不见了。
蓼氏在远处张罗,眼睁睁看着阿瑶跑了也不阻拦,苏令蛮默默地蹭到她身边,问:“阿娘你不怪我多事?”
“阿瑶的性子我清楚,实在怪不得你,让她去碰一碰壁也好。”
蓼氏指着下人换了一碟冷盘,叹了口气。
京中之人哪个不晓得谢道阳是端方君子,踏实规矩,确实是个好郎君,倘若不是谢氏——纵使门第低一些,只要人口简单,她怎么着都会促成这门婚事,毕竟阿瑶喜欢。
只可惜,女儿家嫁人,是不能只看人才如何、心底欢喜的,尤其牵涉到了两家政治立场。
鄂国公府选择与敬王府联姻,这队伍便站定了,纵观过往,凡想着两头讨好的人家,最后下场都不会很明朗,毕竟没有哪个主子能容忍首鼠两端的墙头草。
谢家也是如此。
若阿瑶嫁去了,万一两家起了冲突,她是帮娘家,还是帮婆家?这千难万难的滋味,她只希望女儿万万尝不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苏玉瑶远远坠在谢道阳身后,见其青色身影消失在了更衣室门口,才大步地靠了近。小丫鬟显然早得了嘱咐,见她来也不诧异,只屈身福了一礼,便安安静静地知趣退开。
里边谢道阳方脱了外袍,正要濯手,便见门从外“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静静立着,这样的红,他这两年见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
“谢郎君。”
“苏四娘子,此地实不是你该来之处。”
谢道阳就着铜盆中清水濯手,贴身小厮递了胰子巾帕过来,他沥了沥水,见小娘子仍倔强地站着,不由叹了口气。
“四娘子何苦?”一边说着一边将备用的袍子穿上。
苏玉瑶朝那小厮道,“你先下去。”
眼见是逃不过,谢道阳朝小厮颔首示意,待房内只剩了两人,门被人从外拉上了。
“四娘子想听什么?”
小娘子葡萄似的黑眼仁一瞬间皱起,显出一丝痛苦来,谢道阳这才发觉那个天真爱笑的丫头突然间眉染轻愁,一瞬间长大了一般。
“郎君说的哪里话,阿瑶想听什么,郎君便会说什么?”她反问。
谢道阳沉默地看着她,石青色的宽袍衬得那张脸显出微微的苦色,“四娘子所求之事,实在不可能。”
“是因为你我两家立场相对?”
她见谢道阳一惊,苏玉瑶无声地笑了笑,看吧,其实她也没有这人想象得这般无知。只有时候不愿去多想,“郎君选择全系于家族,可曾问过自己的心?”
谢道阳安静地站在房内,敬王府的更衣室布置得清雅,连香薰嗅来都格外不俗,可他四肢百骸被这一问仿佛抽上了一阵冷意。
“心?”他看着她,眼里露出压抑万端的愁苦,“谢某如何能让有心?四娘子多虑了。”
“去岁春末时,阿瑶偶感风寒,三日未去堵郎君,郎君便偷偷派了小厮来探听,可是担忧?今年二月,有小生情书传递于阿瑶,郎君茶饭不思烦躁许久,可是有心?”
苏玉瑶当然不是小白兔,蓼氏教导出来的儿女,从来是有限的天真,这些消息是她花了一番功夫从谢道阳身边小厮口中套出来的——
若非她自己为自己寻到希望,又如何能坚持那么久?
“若非有心有意,又如何会纠结良久,又如何会担忧烦躁?”
苏玉瑶的咄咄逼人让谢道阳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怔然看着她,讷道:“四娘子”
“阿瑶来此,不为旁的,只为郎君一句真话,郎君对阿瑶,可曾有过真心?”
谢道阳狼狈地转过头去,绕过人便想往外去,孰料袖口却被一直小手捉住了,力道不大,却让他脚步重若千钧,半步都迈不动。
“没有。”
他头也不回地道。
“撒谎。”苏玉瑶斥道,“郎君可敢看着阿瑶说。”
谢道阳无法,只得转过头来,却撞入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苏玉瑶这人,何时见她都是乐颠颠的,捉弄人时尤见活泼,哪曾有过这般模样。
“四娘子青春貌美,何苦吊死在我这棵老树上?”
若以寻常计,谢道阳这年纪,孩子都该入学堂了,可其祖父在他二十亡故,守孝三年后父亲又亡,又是三年孝期,如今出孝方满一年,满打满算二十七,而苏玉瑶及笄还要一年,几乎是大了一轮。
苏玉瑶不欲听他这般自贬,“莫说旁的,只说,郎君你这心里可有阿瑶?”
谢道阳沉默了。
午后的光从绿纱窗里透进来,地上浮了一层碎金。可这光,却照不到谢道阳身上来,房内死一般的寂。
良久,他终于开口,“是,谢某心里有你。”
“可是四娘子,你该是天上自在飞翔的小鸟,而不是关在深宅后院里的金丝雀。谢氏这艘大船航得太久,它背负了太多东西,太沉太闷,正因为谢某心里有你,”谢道阳声音涩然,“才不能让阿瑶你过谢某这般的日子。”
苏玉瑶捂着嘴,无声地落泪。
她终于逼出了这闷葫芦的心里话,可听着却一点都不快活。
“可是阿瑶愿意。”苏玉瑶上前一步,一把搂住谢道阳的腰,将脸半沉在他怀里,“阿瑶跟着郎君,便是吃糠咽菜都愿意。”
纵然有些小聪明,可苏玉瑶有限的人生里,哪儿就懂得世上真正的痛苦,要比吃糠咽菜苦得多得多。
谢道阳僵着身子站住了。
怀中小小的人儿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春衫渗进来,让人忍不住心生留恋,可谢道阳有铁石一般的心,苏玉瑶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四娘子逾距了。”
眼见郎君头也不回地要出门,苏玉瑶跺了跺脚:“郎君今日若出这个门,阿瑶明日便随便找个人嫁了!”
谢道阳脚步顿了顿,“四娘子实不必为了与谢某置气,将自己的未来如此儿戏。”
“世间最难得两情相悦,郎君与阿瑶幸运碰上了,为何如此轻易退却了?”苏玉瑶却不肯信这世上有比求不得更让人痛苦之事。
“船行中途,为何不能改道?你谢家不就求一个传世安稳么?”
她这话吼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谢道阳扶额苦笑,回头道:
“四娘子果真是太天真。”
言尽于此,再不肯多说,谢道阳袖着手慢慢地往外走,心里复杂难辨,苦涩难言,正乱糟糟地不知想些什么时,一个清秀的小娘子从旁侧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见到他还笑了笑。
作为险些定亲的一对,谢道阳自然是远远瞧过林三娘子一眼的。
“三娘子缘何如此?”
林三娘福了福身,“不想是谢郎君。”
君子素来讲求“怜贫惜弱”,如今林府风雨飘摇,林三娘是符合“弱”这一项的,何况到底谢家做得不大地道,谢道阳难免问了几句。
只是能掌一舵的大半个家主,连自己的情感都能割舍,又岂是这一点点微弱的愧疚能撼动的,虽林三娘明里暗里地递了几次橄榄枝,却都被其滴水不漏地拒了。
可苏玉瑶不知道。
她见这一对人言笑晏晏,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大步流星地转身回去见了苏令蛮自请先走。
苏令蛮见其面色,哪还不知道结果不顺,心下怜惜,吩咐了人暗中跟着便也罢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阿瑶这不依不饶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了?”
苏令蛮抖了抖杨廷脱下的朱红长袍,随手搁在了床架子旁。屋内一盏琉璃宫灯幽幽打着转,晕黄的灯光渲染出一室的温馨。
寒食宴在热热闹闹中散去,蓼氏与孙氏帮苏令蛮收了尾,便各自散去。
杨廷舒展双臂将身边忙得团团站的小妇人一把搂在了怀里轻笑:“照爷看,你们姓苏的都一副牛脾气,跟你似的。”
门外绿萝与小八不知轻声絮些什么,宵禁的钟声连敲了三下,苏令蛮挣了挣,没挣脱,只仰着脖子试图躲开喷薄来的热气,“你喝了多少?臭!”
自然不是真臭。
今日上的,可是东望酒楼出了名的梨花白,酒液清澄浓冽,近之自带清芳。
苏令蛮不让亲香,杨廷却偏要,两人一个挣一个搂,玩到一处纠成了一团,很快便衣衫凌乱、气喘吁吁了。冷玉似的声音染了一层欲望显出勾人的沙哑,杨廷卷着她白瓷似的耳朵尖亲,低声问:
“小日子走了没?”
这话在此时问出来,简直是不言而喻,敬王爷抱着新鲜出炉的敬王妃婉转求欢,一双手四处点火,最后停留在鼓鼓囊囊的桃儿处流连不去,每一次不经意地划过尖尖,都带来一丝颤。
苏令蛮也有点想,桃花眼里春水粼粼,波光潋滟,“走,走了。”
闹了大半个时辰方歇,里边叫水,小八才敢靠了近,将这温了又温的水拎进去,才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前儿方换上的垫子被胡乱地掷到了地上,冷面郎君赤脚站在地上,抱着怀内一个睡得昏昏沉沉的娘子往隔间去,小妇人头发旖旎地在男人臂膀间散落下来,在半空荡出一段让人脸红心跳的弧度。
不一会儿,水声渐起,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熟悉声再起,许久未歇。
待小八再得到消息进去收拾时,隔间也不知遭了什么,水淌得满地都是,地面湿漉漉一片。
苏令蛮沉沉地睡去,小妇人轻轻的鼻息喘起,杨廷半支着额看了一会,待反应过来,不免一哂,也搂着人睡去了。
更漏沙沙的走着,只余一片静谧。
第二日醒来时,苏令蛮发觉手肘都青了,腿弯处酸软得不成,思及昨日杨廷那狂蜂浪蝶似的做派,心底啐了声,这人莫不是数着小日子来的?竟算得这般准。
日头高起,院外管事们早等着了。
苏令蛮懒洋洋地吃了一顿朝食,便自去理事。
而餍足了的敬王爷今日当值自是容光焕发,连金銮殿上的圣人都不免多看了两眼,惯常的几件推磨过后,便有人提出了林侍郎之事。
王相老神在在地环胸站在远处,宰辅亦是一副事不关己之色,勋贵与世家两头都没人表态,反倒是京兆尹出了一步,论理他这么个官儿上不了前儿,这不是事儿特殊么?
“臣有异议。
“虽说此事由刘生而起,状告的是林侍郎幼子林天佑,又因林天佑不幸去世,提审了林侍郎,可这事无论如何不该归我京畿衙门管啊。”
百姓断狱,自当是各地衙门来理。
可官员的审查、断案,却都由大理寺来判,京兆尹这话论理是没错,他一个七品的官儿便是天子脚下,地位别个不同,可也管不到从一品的户部右侍郎谈不谈赃、枉不枉法。可这事的源头是冀州一个偏远小县里的童生,便后边牵连出一串的事来,由着各路受害的百姓状告的,也不是别人——林天佑。
林天佑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庶人,而且还死了。老子帮忙料理了一些腌臜事,这事要放在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也就过了,可偏偏还扯出了兼并土地之事,这名头不好放明面上说,自然还得揪着林天佑之事说。
一半是民生,一半是官身。
大理寺卿也不想接这么个烂摊子。
官场上谁都不是傻子,谁名下没有些田庄,怎么偏偏就林侍郎被掰扯出来了?还是由一个不起眼的由头领起来的。
圣人与宰辅在最近一两年冲突愈演愈剧,就差明火执仗地干起来了,可到底这些动作都是台下偷偷着来,也从未上升到一个多年的老侍郎,却偏偏在林侍郎要跟谢家结亲、站队圣人的当口被参了,谁能猜不出这里头的猫腻?
便看上头圣人微微发青的脸色便知道了。
这一仗,明摆着宰辅一派打赢了。这一手的杀鸡儆猴,往后要再往圣人那头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林侍郎那本事,免得功还没享着呢,人便先没了。
这也怪圣人。
林侍郎这老狐狸做事确实滴水不漏,奈何人家有个不靠谱的儿郎,这满身的漏斗可经不起人细查,一查一个准。
这下京畿衙门跟大理寺互相推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差没互撸袖子干起来了。
朝堂上简直像有一百只鸭子在叫,早朝过了,这事也还搁着。
前头没人站出来,圣人又明摆着想拖,这下继续搁着,倒是合了上意了。
杨廷没做那出头的椽子,散了朝便溜溜达达地朝外走,新上任的岳丈偷偷靠了过来,先寒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