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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云宫门庭冷落，两个宫女在门边面无表情地扫地，连院内的绿意也变得毫无生机。方晴不动声色地扫视，发现形单影只在院里，看着花草发呆。
第190章 闲看庭前孤影长（）
花开两朵。再看傲兰殿里，玉九戈吩咐墨画留下等方晴回来，自己则和马夫一起出去。
两人看似漫无目的闲逛，慢慢走到御花园。玉九戈悠然自得地赏花，一抹熠熠生辉的身影吸引了众多宫女注目。其身后的马夫也不急，陪他悠闲。
宫里的人似乎都爱赏花，不多时，另一头有佳人款款而来。紫色的曳地纱裙随着她的微步轻扬，腰如杨柳枝，面如芙蓉。她领着两个宫女不疾不徐地走来，自有一番沉稳的气质。玉九戈朝她行礼：“见过大公主殿下。”
大公主宣兰的视线越过玉九戈，停留在不卑不亢的马夫身上。她莞尔，“琴师刚到皇宫，何不歇息反倒有雅兴来御花园？”
玉九戈眼含笑意，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大公主殿下，春正是赏花的好时节，留在屋内实在可惜。牡丹和兰花斗艳，风姿绰约，令人赏心悦目。”
“但花太多容易惹虫子。”宣兰抿抿娇艳的下唇，眉间染烦忧。“近来百花怒放，惹得御花园满是虫子，令人头疼。听闻琴师见多识广，可有除虫之法？”她目光偏移，流向玉九戈身后之人又说：“琴师与人赏花，不知同行的可是识花之人？”
玉九戈展颜一笑，比百花更光彩夺目。他不知向谁微微点头，对面的人随即目光炯炯地注视他身后的马夫。
马夫相貌平平，但身姿站如松，目光藏锋射向宣兰的双瞳。刹那间，宣兰四周的景色骤变，放眼望去漆黑一片如坠深渊。正当她狐疑之际，雷鸣般的浪声由远至近，逐渐把她包围。她四处张望，漆黑里只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宛如两只大掌将她压在中央，心底漫上无助的孤独感。
声音越来越近，她却什么都看不见，由着自己的心跳随之强烈起伏。
这就是他的威压吗？很可怕，比女王可怕百倍。
“大公主殿下！”两名宫女的呼唤猛然将宣兰拖出幻象。宫女看见她极力强忍而微微发抖不禁担忧，“殿下是否身体不适？奴婢去唤御医来！”
“不！”她斩钉截铁吓着了两名宫女。她抹过脸颊的冷汗，鼓起勇气再望向对面时，那双眼睛变回波澜不惊的深潭。“本宫渴了，你们去拿点茶点过来。”她僵直地对两名宫女说，明媚的阳光带不走幻象残留的寒意。
宫女离去后，宣兰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扶着护栏说：“你确实很强，我承认了。其实以你家族的实力不必与楼兰皇室联盟。”
“凤鸾家族有意和女王联盟。”他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冷冰冰。玉九戈略带责怪地看向他，这劣性子真是几百年不变。
但宣兰无暇计较这等细节，听了他的话花容失色。“所以你选择了我。嗬，你挺有眼光，一早知道我们的计划？”
“非也。你们的计划需要援助，我需要更多势力，各取所需。”
“你说得对，我们联盟百利无一害。只是那日迫在眉睫，你的人赶得及吗？而且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皇宫的亲卫兵，她们只认一人。”
“你无须担心，我已安排好。那个条件你们是否答应？”后一句，他语气冷峻。
宣兰勾起微笑，“新公主而已，并非大人物，你们要便要。不过那日过后我会公布她在混乱中死去，自此她的名字、她的人不得再出现在楼兰古国。”
他点头。
“还有一个人你们要小心提防，她是亲卫兵的队长，既疑心重也是女王的心腹，要成功必须先除去她。”
“我们会的。”玉九戈笑容狡猾。
言谈间，某个方向的来人使宣兰脸色微变。她自然而然端起公主的架子，神色沉稳带傲，向来人行礼。“见过母皇。”
“免礼。”换上轻柔便衣的女王只看了宣兰一眼，便挽着玉九戈的双手让他起来。玉九戈如常莞尔，女王看似三十，实则乃六百年修为的魍魉族——而且喜好男色。“琴师如此有兴致赏花，本王愿作同赏之人。”她媚眼如丝，笑意含春。
“草民何德何能伴在陛下左右。若草民打扰了陛下的雅兴，草民立刻离开。”他淡淡的疏离愈发勾女王的心扉。
“此言差矣。有琴师陪本王，赏花才有趣呀。”她来回抚摸玉九戈的双手，后者轻轻地抽出。略感失望的女王斜了宣兰一眼，宣兰当即会意，提醒马夫一同退下。马夫悄然扔给玉九戈一个嘲讽的眼色：
难为你了。
方晴也在心里对孤单的花吟如此说。
“奴婢见过五公主殿下！”方晴二人朝她行礼。她不听不问，仍然看着花草发呆。两人面面相觑，方晴急中生智，朝她高声道：“五公主殿下，奴婢替琴师向殿下请安！”
这声音有点熟悉？她终于有点反应，愣愣地转过头来。方晴抬头望向，那方全身一震。是她！她或者他们真的来了？是梦吗？她急急走来端详侍女装扮的方晴，目中含泪，情不自禁地走近。
方晴身旁的宫女对花吟的动作疑惑不解，方晴朝花吟打了眼色、轻轻摇头。花吟恍然大悟，吩咐扫地的宫女去御膳房取茶点，借机支开她们。继而她又对带方晴来的宫女说道：“你也回去吧，本宫久闻琴师大名，想和这名侍女聊天。”
“五公主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宫女犯难。
“无妨，等会我自会派人送这名侍女回去。”
“我没问题的。”方晴再下一城，宫女只好领命回去。待院里只剩她们两人时，方晴伸伸懒腰。“累死我了，这些规矩真是繁琐！花吟，你越来越有公主的风范了！”她笑眯眯地打量旁人。
花吟两颊绯红，煞是难为情。“这是训练的效果，我也觉得累，比做宫女更累。”说起宫女，她万分愧疚。“小晴，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其实我之前是一名宫女，并非”
方晴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你离开！”
第191章 明知山有虎（）
“他们都来了？我是说你们所有人？”
闺房里，两位少女细谈心事。方晴把窗户打开，让阳光洒进寝室驱散昏暗。她回头眉开眼笑，“我们所有人都来了——尤其是风大哥哦。”花吟低下头揉弄纱衣，脸蛋渐渐转绯红。方晴打量她，眼里射出调侃的意味，“你是想我们，还是比较想风大哥？”
花吟的脸漫上一层更浓的烟霞，忽然她想到什么，摇摇头且眼睛夹着泪光。“不行，我不能跟你们走，对不起！”
“为什么？你真的愿意嫁去琉璃国？”
“我我”
见她期期艾艾，方晴急了。“原因是什么？如果你真的愿意为了国家和亲，我我不会阻止你的。”她垂下眼睑，“我不会强迫你。”
花吟凝视失落的方晴，积压已久的惦记和隐忍喷薄而出。他们千里迢迢地来到楼兰古国，为的是带她离开。她和他们相识不到三个月，种下的情谊却超乎了时光。终于她忍不住了，搂着方晴痛哭。
啜泣诉尽了辛酸，诉尽了绝望。“^真的是你吗小晴那时我以为自己看错根本不敢相信”
方晴轻轻地扫着花吟的后背，像哄孩童般低语：“有什么难事我们解决不了？那次，我们连九爷的包围也能突破，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前进？”
花吟的脸蛋全是泪水，湿漉漉的，她如鲠在喉只能听着方晴的低语。良久，她哭累了，双眼又红又肿。“你们不怪我隐瞒身份吗？”
方晴笑了，“怪啊，所以才亲自来找你问清楚。哭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她抹着泪水点头，胸口一抽一抽的。“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宫女，不知为何突然册封我为公主、要我去和亲。我不从，女王就捉了小沙和嬷嬷囚禁起来了。她说，若我不去和亲就杀了他们！小晴，我该怎么办？”
“可恶，这女王真卑鄙无耻！”方晴咬牙骂道。
“嘘，你小声点。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不然连你也会被关起来。”
“捉了我说不定能知道他们关在哪。”方晴半玩笑说，“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小沙和你的嬷嬷，这事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但花吟忧心忡忡。“皇宫的守卫很森严，别说靠近牢房连随意走动都会遭人怀疑，要如何救人？我不想你们冒险，趁女王没有发现你们赶紧走！”
“我们决定来楼兰古国的时候就预料到要冒险！”方晴挺起胸膛，清澈的眼眸燃起斗志之火。“越是困难，我们越是要闯！反正救人的事你不用管，这两天你要好好地过，女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事情交给我们！”
花吟眼波粼粼，既感动又担心。深知自己不能阻止他们冒险，她只好叮嘱一切小心。随后她神情忸怩，犹豫片刻才开口：“小晴，你今晚留在这里陪我好吗？这里很大、很冷清，我总是要点着蜡烛入睡”
方晴思索了一会儿，虽然她也很想留下但是解救小沙和嬷嬷是燃眉之急。“花吟是想念大寒期时共挤一床的日子嘛？嘿嘿，过了这个难关，我们想挤多久都没问题！你再忍耐几天，困境很快会过去。而且不是还有两个宫女？你害怕就喊她们守着。”
“不，”她摇摇头，“她们是陪嫁的宫女，早已灰心提不起干劲。一入夜，她们更懒散了，有好次我喊她们都不回应。其实我理解她们，因为一旦到了琉璃国等同永远告别故乡。”
“但你好歹是公主，所有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原本我们准备了珍珠项链送你，谁知道被那二公主抢去了，气死我！”方晴忿忿不平。
“罢了，你就是最好的礼物，我再忍耐几天便是。”她笑盈盈，是回宫以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
两人说说笑笑像回到从前。方晴不便久留，安抚好花吟就随她的宫女回到傲兰殿。可是只有墨画和马夫在，玉九戈还没回来。墨画一见方晴如获大赦般奔来，忙不迭地问这问那。方晴打量她苍白的脸色感到奇怪，怎么全身都在抖？
“墨画，你不舒服吗？抖得很厉害呐。”
墨画咬紧嘴唇，视线飞快地瞥向某个方向，在方晴耳边窃窃私语：“那，那个人很可怕，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方晴歪过身子偷瞄，一下子就对上他的目光。她扬起笑脸站直过来，对墨画打趣：“难道他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情？”墨画猛地甩头，一副避之则吉的样子。方晴搂着她颤抖的肩膀说：“别怕，他对谁都是一张死人脸。你当他是一座冰山就好。”
墨画顿时感到如芒在背。“小晴，他好像听见了”
就这样，墨画惶恐地度过了上午。烈日当空之时，玉九戈才回傲兰殿，他一瞧见方晴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知道她胡想什么。“好了，谈正事。”他面向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进房谈话。
方晴掏出葵苏画的消音符贴在房门，以防隔墙有耳。准备妥当后，方晴卸下了重担一身轻松。“宫里的日子真不好过，束手束脚，还担心有否说错话。”她一瞥玉九戈，迸发八卦的火焰。“九戈，现在没有外人，能否透露一下你和女王的关系？”
玉九戈轻轻呷了一口茶，悠然地启唇，“就是百姓与君王的关系。你和新公主的见面如何？”
方晴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逐渐黯然，道出了女王干的卑鄙事迹。墨画听后也不禁骂了一句，玉九戈和马夫则蹙眉。方晴计上心来，“不如让我潜入牢房？兴许他们就在牢房。”
“我不赞成。”马夫率先反对。“未知的变数太多。”方晴欲言又止，但见他神情肃穆夹杂担心只好把话噎回去。
玉九戈沉思片刻，多情的桃花眼流转睿智与不忍的光芒。“要打探他们在不在大牢不难。小晴，你真的敢潜入去，哪怕受委屈？”
马夫当即朝他射出寒芒。方晴却一拍胸口保证，“我不怕！”
入夜，宫内传言的速度如风飞快。
“琴师发火打人了！”
第192章 偏向虎山行（）
宣兰和昭兰闻讯赶到傲兰殿，浩浩荡荡的来人包围了地上孤立无援的侍女。
墨画抱着断了弦的琴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她第一次看见玉九戈大发雷霆。玉九戈的怒火无法遏制，浑身散发萧瑟令四周的空气变得尖锐。跌坐地上的方晴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注视他，不禁打着哆嗦。
“九戈，此人犯了何事让你动气？”昭兰越过宣兰，趁机靠近玉九戈。
玉九戈这时才发现大公主和二公主来了，连忙缓和怒色，恭敬地单膝跪下赔罪：“回禀大公主、二公主殿下，琴弦断了，草民护琴不当，自行请罪！”
宣兰若有所思。昭兰却花容失色，转而狠狠地瞪着方晴。“琴弦断了，宴会怎么办？你这个死丫头，不是说过要好好护琴吗？为什么弦会断？”
“奴、奴婢知罪！”惊恐的方晴急忙跪下磕头。
“知罪？一个知罪了得？”昭兰花容扭曲，突然上前抽出皮鞭。所有人当即一愣，方晴也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鞭子抽在自己的皮肉上。一鞭刚下，她的衣袖渗出长长的血痕。
人群后的一人攥紧双拳，令空气更为萧索透骨，宛如大刀剜割所有人的皮肤。
玉九戈蓦然一惊，急忙喊道：“二公主殿下，她虽然做错但罪不至于此，望殿下高抬贵手！”
昭兰怔了一瞬间，以为刚刚的杀气是玉九戈所发。她更气恼，九戈竟然为了一个侍女求情？“哼，做错事当然要受罚！她间接破坏了宴会，区区几鞭算是便宜她！”说罢，她又使劲地抽下一鞭。
方晴蜷缩一团发抖，警告自己要吞回泪水。见她是一声不吭的硬骨头，昭兰气得美目通红，故意对准她娇俏的脸蛋甩去，吓得墨画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护着方晴。“二公主殿下，求求你高抬贵手！”
“你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殿下，请你高抬贵手。”玉九戈也拦在昭兰面前，脸色沉如死水。
“什么，你们——”
“皇妹，这是琴师的侍女，该交由琴师处置。宴会在即，莫闹出人命。”宣兰劝止，宫里何人不知昭兰打死了多少宫女？
“她破坏了宴会，还罪不至死？”昭兰难以置信每一个人都劝解。
“二公主殿下，弦断了草民会想方法续。草民保证，宴会上不会有任何闪失。”
宣兰趁着昭兰迟疑，立刻抢话：“来人，先把这名侍女押入大牢，事后再处置。”闻言，宫女和侍卫拉起软弱无力的方晴，而玉九戈不忍看向她淋漓的半张脸。
宣兰晓得昭兰吞不下怒气，便说：“最近母皇为了右仆射的事费心劳神，后宫不能再出事惹母皇心烦。”继而，她吩咐身边的宫女，“叮嘱御膳房准备好滋补品，待会送去御书房。”
昭兰一听，暗骂宣兰是一个拍马屁精。她不甘落后对自己的宫女说：“别人的补品不合母皇的意，母皇最喜我准备的汤水。来人啊，吩咐御膳房备好，天天送去。”她边说边瞥着宣兰，语气无不饱含得意。
接着她旁若无人地轻抚玉九戈的肩膀，“九戈，宴会万万不能有闪失。”她眉目传情，仿佛在说：靠你了。
玉九戈浅笑，只点头没有说话。
待人群散去，庭院冷清，残留萧萧的杀气和墨画的抽抽搭搭。玉九戈愧对他，“抱歉，我没料到二公主会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