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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郎。
其中三公子蒋怀舟长姑娘五岁,生辰却是同一天,都是十月初十,因此三公子尤其偏爱这个表妹,每次制出新东西,都会先给姑娘用,凡是姑娘喜欢的,那东西就专供姑娘了。就这一点,不知羡煞了杭州多少贵女,个个想方设法巴结姑娘,希望能分点好东西。
可惜三公子生性风流,要不然表兄表妹多配啊。
想到三公子玉树临风的俊逸模样,鹦哥暗暗惋惜。
谢澜音将贴身丫鬟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伸手戳她额头,“整天瞎想什么,赶紧去外面瞧瞧夫人她们回了没。”
她有堂兄,关系不亲,幸好舅舅家还有三个表兄。舅舅舅母待她们姐妹如亲生女儿,她也把表兄们当亲哥哥,一点儿女私情都没有。只要三表哥始终对她好,兄妹情分不变,他有多少女人同她有什么关系?
目送鹦哥的背影,谢澜音同桑枝哼了声,“我看鹦哥是动了春心,等咱们回杭州了,我就给她挑个好的配了。”
桑枝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低头收拾香膏盒,“姑娘才舍不得,鹦哥走了,谁哄姑娘开心?”
谢澜音撇撇嘴,瞧瞧窗外,期待地问道:“今天冷吗?我想穿那条绣樱花的褙子。”
桑枝连忙劝她,“姑娘还是换条厚的吧,虽然进了三月,这边还是挺冷的,姑娘穿那么少,夫人见了该罚我们了。”怕姑娘不高兴,赶紧又道:“到了西安应该就暖和了,姑娘出门逛时再穿,山里树多,不小心划破了姑娘准得心疼。”
谢澜音想了想,悻悻地改了主意,“好吧,换绣蝶恋花的那条。”
都是新衣服,这条好歹厚点,桑枝应声去取。
鹦哥回来时,谢澜音已经打扮好了,上穿一身莲红色绣蝶恋花的褙子,下面是白底绣兰叶的长裙,十三岁的姑娘个头比同龄姑娘要高挑些,身姿曼妙。闻声转过来,小姑娘耳畔的红玛瑙坠子轻轻摇曳,衬得她肌肤胜雪,正被轻轻晃悠的坠子吸引,瞥见姑娘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姑娘真美。”哪怕天天陪着,鹦哥还是忍不住赞道。
“夫人回来了吗?”谢澜音轻声问,眼睛又朝镜子看去,隐含得意。
鹦哥笑着道:“回了,刚回来,姑娘快过去吧,别让夫人派人来催。”
谢澜音点点头,留桑枝在屋里看着,她领着鹦哥出了门。
前院堂屋,蒋氏品了一口热茶,朝侄子蒋怀舟感慨道:“没嫁给你姑父时,每年夏天我都会来镇岳宫避暑,为的就是玉井水,甘醇清冽。”
嫁过去了,身为官家夫人,不能再像做姑娘时随心所欲,得端庄守礼,轻易出不得门。上次回娘家还是母亲过世,如今故地重游,想到做蒋家女儿时的逍遥快活,蒋氏不禁对着茶水出了神。
蒋怀舟见姑母缅怀旧时,联想他在谢家遭遇的轻待,心里突然很不痛快,扬声道:“姑母喜欢喝,咱们就多在这儿住几日。离我大哥娶亲还早,我会派人送信儿回去,让父亲不必担心。”
凭蒋家的财势,姑母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行?偏偏被一个武夫骗走了心,从陕西远嫁杭州,孤身在外。其实姑父还好,真心喜欢姑母,也不嫌弃姑母生不出儿子,姑父继母陈氏却是个恶妇,嫁进谢家前就与表哥有了苟且,勾得谢定不喜原配,原配死了陈氏进府,更是处处看继子不顺眼,妇人家磋磨不得姑父,就改成找儿媳妇的茬。
侄子心疼自己,蒋氏欣慰道:“不住了,几年没回来,我想快点回家看看。”
一旁男装的二姑娘谢澜桥重新给母亲添了杯茶,爽快道:“娘,咱们先去看舅舅,回来时再到这边歇阵子,那会儿正好凉快,反正咱们出门前爹爹说了,让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着急回去。”
“娘才舍不得呢,”谢澜音在外面偷听了会儿了,此时娇娇俏俏地走了进来,望着母亲笑,“姐姐别听爹爹说的好听,你没看到爹爹的眼神吗,分明在求娘早点回去……”
“你给我闭嘴,连我都敢打趣了,这么大的人,也不怕你表哥笑话。”蒋氏就是有再多的回忆,看到俏皮的小女儿也散了,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
谢澜音一点都不怕,转身坐到蒋怀舟下首,亲昵地撒娇,“三表哥才不会笑话我。”
蒋怀舟用折扇点了点她额头,转身时闻到熟悉的香,笑问道:“这香膏用着如何?”
他爱捣鼓胭脂水粉,可惜家里没有姐妹。姑母家大表妹天生一张冷脸,送香给她蒋怀舟怕挨打,二表妹虽然爱笑,却也是男人的性子,整天琢磨做生意,因此他有了精心调制的好东西,只能送最美也最爱美的小表妹。
“很好啊,我以后都只用这套‘美人娇’了。”得了好东西,谢澜音笑得格外甜美。
谢澜桥嗤了妹妹一声,“我看你是喜欢那个美人的名字吧?整天就知道臭美,一点正经事都不做,你倒是把琴棋书画都学了啊?”大姐习武,她经商,都不是长辈们喜欢的乖乖女,自己不想学那些,谢澜桥就希望妹妹替母亲争口气。
谢澜音不服气,斜眼回道:“说的好像你都会似的,我好歹针线比你强。”
谢澜桥呵呵笑,“是,你比我强,那你往后别来找我讨钱花。”
“就不,你是我亲姐姐,我不找你找谁。”谢澜音最没骨气,登时挪到姐姐跟前,一把抱住自己的摇钱树,“我二姐姐最有本事了……”
主位上,蒋氏笑吟吟看姐妹俩玩闹,心满意足。
为何非得生儿子?她就喜欢女儿,别说三个,再生一个她也照样当宝贝稀罕。
第2章()
用完早饭,蒋氏去寻相熟的道姑叙旧,蒋怀舟领着两个表妹去赏景,他身材颀长,穿一身白色圆领袍子,风流倜谠。谢澜桥只比谢澜音大一岁,个头却高了半掌左右,穿身玉色圆领长袍,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俏公子。
裙装打扮的谢澜音走在他们中间,越发显得娇俏。因这时节镇岳宫里几乎没什么游客,谢澜音暂且将帷帽摘了下去,交给鹦哥拿着,她只管兴致盎然地欣赏四周秀丽山景。
可惜她在杭州时最多去姐妹家做做客,身娇骨软,没走多久就觉得脚底发酸。想撒娇喊累,身侧姐姐突然朝前面的药王殿跑了过去,谢澜音不想坏了姐姐的游兴,默默忍了下来,只有呼吸不受控制地重了,小脸也泛起红晕。
“澜音累了没?”谢澜桥太了解妹妹的千金身子了,为了让妹妹多走两步强健身骨才假作不知的,逛完药王殿出来,觉得遛地差不多了才体贴地问。
谢澜音正想开口呢,听姐姐问了,连忙点头,桃花眼水灵灵地望着姐姐,“走不动了……”
“那是玉井楼,咱们过去坐坐吧。”蒋怀舟指着正殿前的一座木制小楼道,“玉井就在里面。”
玉井是镇岳宫名景之一,二楼可以坐下来品茶休息,谢澜音立即应了,只要能快点坐下来歇歇脚,哪她都愿意去。
有了奔头,脚步就快了,谢澜桥看看妹妹纤细的背影,摇头失笑,接过鹦哥手里的帷帽追了过去,亲手帮妹妹戴,“楼里可能有男客。”妹妹容貌太过出众,就跟一块儿稀世罕见的大宝贝似的,谢澜桥舍不得让外人瞧见。
隔着薄薄白纱,看眉眼秀丽的二姐姐熟练地帮她,谢澜音心里暖暖的,“姐姐对我真好。”
“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系好了下面的细绳,谢澜桥又抬手帮妹妹摆正帷帽。
蒋怀舟摇着折扇走了过来,故意咳了声,正色训诫道:“澜桥你注意点,你现在是男装,大庭广众下让人瞧见,准以为你在调。戏人。”
“调戏人也都是跟你学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谢澜桥退后两步,学母亲那样训斥表哥,“你都十八了,该收敛收敛了,好好娶个姑娘回家才是正经事,少在外面勾三搭四……”
一句话没说完,被蒋怀舟用扇子敲了额头一下,谢澜桥吃痛喊疼,抽。出自己的扇子要打回去。谢澜音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看热闹,眼看姐姐又被表哥敲了一下,她不干了,娇声威胁道:“三表哥再欺负姐姐,我告诉舅母去!”
“就知道告状,”蒋怀舟转身也给了她一扇子,“还想不想用我的香膏了?”
“想!”谢澜音理直气壮地笑。
兄妹三个打打闹闹的,说笑着到了玉井楼前。
楼分两层,一楼中间就是那口玉井,水深不见底,泛着幽幽的光。
谢澜音凑在井边看了会儿,心生好奇,扭头问表哥,“传闻玄宗妹妹金仙公主在这儿取水,洗头时不慎将玉簪掉了下去,后来在山下玉泉院的泉水里发现了簪子,所以唤作玉井玉泉。那两处真的相通吗?或者只是谣传?”
“我又没试过,哪里知道?”蒋怀舟刚放水桶下去,要请表妹们喝他亲手提的水。
谢澜音不满意,正想问那边的小道士,心中忽的一动,悄悄将左耳挂着的红玛瑙坠子摘了下来,左右瞅瞅,趁人不注意丢了下去。
她做的够隐秘,耳坠落水发出的轻响也被水桶边沿晃出的水掩盖了,可谢澜桥蒋怀舟都看见了,蒋怀舟无所谓,谢澜桥气得捏了妹妹胳膊一下,“你个败……你钱多的撑着了是不是?”
咬牙切齿说的很小声,不愿让旁人知道那是妹妹的耳坠,免得被人捡到传出去惹麻烦。
她用劲儿不小,谢澜音疼得叫了声,好在知道自己犯错在先,没有跟姐姐犟嘴,怕姐姐掐一下不够出气的,赶紧往楼上跑。
谢澜桥转身去追她。若是别的耳坠她也不会这么气,但那是去年腊月妹妹缠着她买给她的,因为有人争抢,她多花了几十两银子,方才妹妹轻轻松松丢下去了,仿佛那是大风吹来的一样,今儿个她不教训教训她,小丫头往后还不更败家啊?
这两个表妹在一起就不会消停,蒋怀舟见怪不怪,低声吩咐小厮长安去山下玉泉院瞧瞧。
那边谢澜音气喘吁吁地上了楼,发现楼上已经有了一桌客人,她十分庆幸,快步走到他们附近坐下,有恃无恐地望向追上来的姐姐,不信她会在人前跟她动手动脚。
谢澜桥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狡猾心思,但她确实不愿丢人,深深吸了口气,举止从容地在妹妹对面落座,狠狠扔了一把眼刀子给她。
谢澜音无声地笑,暂且安全了,她随意地朝旁边的客人看了过去。
卢俊面无表情端坐,刀刻般的脸庞冷峻肃然,他对面,葛进正斜眼偷窥新来的客人,因为谢澜音戴着帷帽,他不知道对方看了过来,继续偷窥,目光在谢澜桥身上多转了两圈,这才收回视线,伸手去端茶,顺势朝主子比划了个手势。
两个都是女的。
萧元淡淡瞥了他一眼。
葛进悻悻地收回手,怕被卢俊笑话,嘴角愉悦地翘着,心中很是懊恼。真是,他怎么忘了,主子虽然背对那边坐着,刚刚姐妹俩进来时主子肯定已经观察过了,哪用他多事?
谢澜音观察完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三个人,衣着最华贵的背对自己,剩下两个容貌都不俗,冷脸的气度同父亲有些像,应该会些功夫,另一个贼眉鼠眼不老实,盯着姐姐看了半晌,莫非看出姐姐身份了?
不过姐姐穿男装只是为了方便,并不介意被人看出,更不在乎旁人是否指点。
“三表哥,我想喝桂花茶,这里有吗?”见蒋怀舟上来了,谢澜音扬声问道。
娇软悦耳的声音一响起,葛进再次瞄向自家主子,刚刚这姑娘在楼下说话,主子端茶的手就顿了顿,显然是喜欢这声音的,所以他才想帮主子找出正主。
此时萧元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细细品了口茶,放下茶碗,眺望窗外山景。
“有,我昨日嘱咐过他们了。”蒋怀舟走过来时朝离得最近的葛进点点头,一改在表妹们面前的吊儿郎当,温润谦和,是他平时在生意场上的模样。
葛进回以友善一笑。
客套过了,蒋怀舟专心陪两个表妹。
一侧葛进见主子一杯一杯接着喝,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真不想走还是舍不得那比黄莺鸟叫还好听的声音,聪明地吩咐小道士再上一壶茶。
他们不走,谢澜音休息够了,提出继续去逛。
蒋怀舟谢澜桥就站了起来。
谢澜音走在姐姐右侧,快下楼时,忽有山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吹得她帷帽帽纱掀起,露出了白皙精致的下巴,红润饱满的唇,以及右耳轻轻摇曳的红玛瑙坠子。
风大,帽纱迟迟不落,谢澜音抬手将其放了下去,一边跟姐姐抱怨一边下了楼。
人走了,萧元平静地收回视线,过了会儿起身离座,“走吧。”
卢俊寡言少语,沉默地跟在主子身后,葛进回想主子多喝的那几碗茶,下楼时提议道:“公子,咱们第一次来华山,要不多住两日?”主子不爱酒不爱美人唯独爱好听的声音,多住几天,或许明天还能邂逅那位姑娘。
萧元就跟没听见一样,专心走路。
葛进顿时明白,他又自作聪明了。
翌日清晨,主仆三人下山时,途径玉泉院。
葛进走路喜欢东看看西瞧瞧,眼尖地发现玉泉岸边上有颗红得发亮的石头,被水波冲荡着,轻轻地浮动,动一下就亮一下。葛进瞧着有趣,跑过去捡,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个耳坠子,不免失望,回来将东西塞给卢俊,“给你吧,将来哄媳妇用。”
耳坠的质地还挺不错,也不知是哪个富家姑娘落的。
卢俊看看他手心里的东西,没接。
他不要,葛进留着也没用,就想重新抛回泉水里,才要扬手,东西突然被人拿走了。
“公子?”葛进诧异地看向主子。
萧元转了转两指之间鲜红的玛瑙,随即收入袖中,继续前行,一声解释都没有。
卢俊迅速跟上。
葛进愣在原地,满眼难以置信,他的主子是皇子是王爷啊,怎会看上这等捡来的东西?
晨光熹微,主仆三人离开不久,长安喘着气跑了过来,盯着泉水找了一圈无果,回去复命。
蒋家有钱,蒋氏也有钱,谢家其他几房所有钱财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她的嫁妆零头多,所以女儿贪玩扔丢了只耳坠,蒋氏根本没往心里去,只告诫女儿以后别再如此胡闹,首饰是女儿家贴身用的东西,被人捡到了不好。
“娘我知道,井边要是有外人,我肯定不会丢下去。”谢澜音乖乖地靠在母亲旁边,似雏鸟飞倦了,轻声跟母亲讲她一日的见闻,“我就是好奇玉井玉泉是不是通的,谁让三表哥不告诉我?”
蒋怀舟正在喝茶,闻言喷了出来,“得,这还怪到我头上来了,行啊,到了西安你让别人带你出去玩吧,我算是伺候不起了,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扣。”
他身上沾了水,狼狈地收拾,谢澜音歪头朝他笑,“大表哥忙着娶媳妇,二表哥好静不爱动,我不找你找谁啊,再说三表哥见多识广谈吐风趣,我就喜欢跟着三表哥逛。”
蒋怀舟哼了哼,“算你还有点眼光。”
谢澜音才要再哄两句,脑顶被母亲点了点,“玩一两天过过瘾就够了,不许天天出去。”
陕西民风较为开放,蒋氏小时候无拘无束,想做什么父母兄长都纵着她,就算女儿们都养在规矩颇多的杭州,都是正正经经的官家闺秀,蒋氏也没有太苛刻地约束女儿们,嘴上管着,大多时候还是纵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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