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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是不是要回屋去给她拿些纸笔来,就见南予已经就地蹲下,在地上胡乱摸了一把恰好摸到一根树杈,此时已然撸起袖子画了起来。
她自服下噬寒草后,每过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浸出些黑色的液体,似乎是在清理残毒,此时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又被濡上了些脏污,但她低眉信手间却是毫不在意。
天枢子就这么站在她边儿上俯视她一笔一画,而言城歌则蹲在她旁边偏头假意看画实则微微抬眸看她。
南予或抬头思索或低眸沉吟,脑子里转得飞快,面儿上却是风轻云淡,过了片刻,她随手扔了树杈,拍了拍手上灰尘,“好啦!”
天枢子俯身看去——
以南予蹲的地方为起点,她标注此处为噬寒湖,也就是她说的自己坠崖后落下的地方,为东方。
一条直线向上延伸,是噬寒湖至竹林的那条小道,她甚至标注了两旁种有什么树、什么花,天枢子琢磨着这个应是她闻出来的。
笔锋一转,那些线似乎成了一团乱麻,但是能从痕迹里看出线条孰先孰后画上去的,甚至南予好像还根据自己想到的大致位置在她画的每个拐角处标上了顺序。
然后她给这团乱麻旁边写上:应该是阵法。
顺着线条走向,她画完阵法后就停滞不前了,在那里画了个很大的顿点,写上:竹屋。
由于竹屋里她只去过自己睡的那间,所以其他的她倒是没有画出来,只在竹屋右方不远处再打了一个小点:煮粥的那口锅。
言城歌看到这里心下失笑:她还真能坐在屋子里靠鼻子把那口锅找出来。
最后,最关键的一点,南予又将线条绕回了竹林阵法处,稍偏移一点:我们现在站在这儿。
整幅画看完,虽说天枢子此时心里涌起的惊涛骇浪的震惊不可压下,但还是忍不住唾弃了一番南予清奇诡异的画风!
“怎么样啊老头儿?”南予干脆坐在地上摇头晃脑,“是不是后悔收徒收得太早了?”
“真是个猖狂的!”天枢子嗤笑一声,欺负她看不见就要去打她脑袋一下。
谁曾想南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挑眉笑道,“你老人家的袖风就冲着我的脸过来,想不发现都不行!”
三人齐齐笑开了。
天枢子捻着胡须斟酌片刻,才接着道,“缚灵鞭意我也是悟了许久才参透。不过你既能将她拿到手,又自己悟出了四分,必然是与它有缘,教给你也无妨。”
顿了一下,他起身道,“我让徒儿在此陪你修习本宗心法,你且练着,记得傍晚回来。我有一样东西给你,此物有灵,能否悟得缚灵鞭意,教是没用的,得靠你自己。”
话音落下的时候,天枢子已经离开了竹林阵法,而言城歌也已经拉住了她的袖子,似乎是要带她回阵法。
南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问道,“你是诡宗弟子,那你应当也学过神识传音罢?为什么明明可以跟我说话,却不这样用呢?”
言城歌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地将拉她袖子的手滑到她的手心,牵她往阵法去,却还是没有用神识与她传音,“我啊,不太想让你这么早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是谁……”
“你要是知道了我是谁,猜到自己睡的是陌卿的房间该怎么办呢?倘若对我随口问起有关陌卿的事,又该怎么办呢?”
“他的事,我不大想告诉你的。”
“因为我醋性挺大的,你看不出来而已。”
“到时候我只会自己偷偷伤心。”
“而且……这样挺好的,我能跟你说很多话。平日里我不怎么爱跟人说话。”
“也不怎么跟你说过话。”
第242章 65。开挂前奏()
傍晚的时候,南予练功一下午除开得了一身热汗以外别无所获。
只因诡宗心法理论与实践缺一不可,如今南予的毒刚解,散去的气韵全数没有恢复,光靠悟得了心法是没什么用的,倘若不能上手试试,谁又能知道你究竟将心法悟对了没有?
更何况,就算你悟得的心法是正确的,也不一定就能发挥出来、驾驭得了。
所谓心法,是指意念上的东西,不同的心法使得你调动气韵时的走势、路数皆不一样。
举个例子,每个宗门都有不同的行事风格和穿着打扮,倘若你看到他们的为人处世与着装了,就可以分辨出他们是哪个宗门的。
心法亦是如此,但凡不同宗门的人与同一人交手,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南予最初就能看出来九方沁的路数乃是出自幻门,因为她娘就是当年幻门的右护法幻冷然。
但并不是每个气韵修炼者都会去学到一门心法,他们有可能是散修,这就很玄乎了,他们这是自成一格,自成一格的心法往往不足之处甚多,未免落了修习心法的人下风。
然而在这之前,南予偏生就是这种散修的,却也未曾落人下风。
担怕还是得看悟性和天赋了。
南予此时窝在言城歌怀里再次被他抱着往竹屋走去,一边啃着野果子一边儿含糊不清地跟言城歌插科打诨,“其实我很费解,你为什么偏要抱我回来呢?我觉得我是可以自己走的!”
“我就是想抱着。”言城歌再次采取了早晨的时候那种寻找她说话间隙强行和她对话的措施,笑着道。
“还有啊,我这身衣裳是不是又该换了?流了这么多汗,还有慈悲的残毒,乌七八糟的东西那么多,你不嫌臭的?”
“不嫌。”言城歌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抿着唇轻声道,“倘若一会儿师父问起我为什么抱你回来,我就说是你要我抱的,好不好?……我不想让他知道,是我想要抱你。”
“可是我觉得你们诡宗也不像是会有那么多干净衣裳给我换的地方啊!”南予蹙眉凝神。
“没关系,你可以穿我的。我想看你穿我的衣裳。”言城歌轻轻笑了一下,如一只偷了腥的小奶猫,“方才和你商量的,那我便这么说了,我们算是说定了?”
“算了算了,小爷不拘小节多年,感觉这身将就一下的话也还能穿个七八天!”南予灰色的眸子眨了一下,点着头正儿八经道。
“七八天?”言城歌低头看她,“那可不行。你穿我的罢,你如今的身量应该和我十三四岁时差不多。”
两人一路各说各的,回到竹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不愧是亲生徒弟,天枢子坐在茶桌后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惊奇道,“你抱她回来作甚?她连我诡宗路线图都画下来了,难道还怕她走丢不成?”
言城歌面不改色道,“她说练了一下午功着实累了,竹屋离阵法处又那么远,她不想走,便要徒儿抱她回来。”
天枢子嗤笑这丫头还真会享受,随后翻出桌上的玄女玉,用神识传音道,“丫头,你运气忒好,坠下断崖惨是惨了点儿,却误打误撞,给这玄女玉开了光。”
第243章 66。五行属性()
玄女玉,这个名字陡然入耳,南予惊得在言城歌怀里板了一下腾地跳下来,“你意思是说,小爷现在可以靠着玄女玉修炼了?”
“不错。”天枢子捻起胡须笑道,“玄女玉须得以大量的鲜血祭之,你落下断崖失血过多,堪堪就为它献了不少血液。”
“不对罢?”南予狐疑蹙眉,“倘若真就如此之简单,怎么百年来无人参得破?”
天枢子挥手在玄女玉上拂去银辉,玄女玉霎时间透出如深井清泉般的水润光泽来,“此玉属水,非得属性为水者祭血不可。噬寒湖水有灵,它浸泡在里面,又得了你的血滋补,才开出灵来。”
“那也就是说,我体内属性为水?那我以后修出的神兽必是玄武了?!”南予的脸扭曲片刻,挥手作罢,“玄武也太丑了,我宁愿停在梼杌永不踏足神兽。”
“嘿你个小丫头!”天枢子的脸也跟着扭曲了片刻,啧啧骂道,“有缘踏足神兽是多少气韵修炼者梦寐以求的事儿你居然还反过来嫌弃?!”
南予理所当然一本正经,手心手背一敲下棺定论,“那你说,倘若以后我遇上其他属性的高手,人家大手一挥飞出个青龙朱雀,我大手一挥爬出来一只王八,多煞风景?”
话没说完,她摸着言城歌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还不如梼杌,至少丑得霸气!”
天枢子摇着头一脸想把她打回娘胎重造的模样,“啧啧啧,你真是个奇葩啊。王八和玄武能比吗?玄武乃是上古神兽,守震北方葳蕤苍生!王八?亏你说得出口!”
南予喝完水,这个时候已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吃起言城歌递过来的糕点了。
天枢子鄙夷地睨了她那二世祖的德性几眼,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你别给我不识好歹,神兽你必须炼,我天枢子教出来的连个神兽都进不去,说出去多丢脸?!”
南予包了一嘴绿豆糕含糊不清地笑道,“丢脸你还往外说?”
“我?!”天枢子吹胡子瞪眼,指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样儿,嫁都嫁不出去!等着天收罢!”
南予蔑了一半糕点递进嘴里,笑得百花儿谢,“你七老八十连个正经媳妇儿都没娶,还好意思咒我嫁不出去?”
“噗。”言城歌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在领悟到天枢子投过来不可置信的眼神后,随即敛了笑意立刻将手边的茶奉了出去,“师父,喝茶。”
天枢子接过喝了,深吸一口气,低眉看着桌上的缚灵鞭,沉吟片刻道,“你倒也不是定然属水。缚灵鞭乃是缚灵树上截下的,属性为木,你能驾驭它,照理来说也当是属木。”
“方才老朽想了许久,经验之谈,你当身负双属性。倘若踏足神兽,必是修出青龙与玄武二兽。”
南予恍然抬眸,自言自语道,“如此逆天,那我勉强修一修神兽罢。”
天枢子却又倒嘶了一口气,皱着白眉奇道,“但你……体内的木属性却微弱的很,不像是本体带有,倒像是由水属性生出来的……”
“虽说五行相生相克,水确实是可生木……”
“但是老朽活了大半辈子,本体身负双属性、多属性的见过不少,只是断没有见过哪个人本体只有一个属性,却可以在体内生出另一种属性的……”
PS:你今日就遇上了。
第244章 67。忒坑了些()
“老头儿,你多半是上了年纪后就想得太多了,没见过就没见过,在意这个作甚,左右是看我自己的造化!”南予摆手表示不在意,“既然你说到缚灵鞭,那就同我讲讲这个罢。”
天枢子也觉得自己这个体内徒生出属性的想法不切实际,也就没再纠结。
转而将桌上的一本书递给她,“此书记载了花女尘烟种下缚灵神树的所有心路过程,上面的字有明显凹凸,摸着读来看看,应有所得。”
南予摸索着接过,随意翻开一页,用手摸了摸,果然有凹凸能助她阅读,“果然如九方越所说,你将这本书翻得很旧啊!”
“嗤,那小子也是个毛头的,我的什么书都要翻来看看!偏生悟性高的很,看着看着就全偷学了去!”天枢子随口评价,“在老朽看来,你和那小子的性子倒是很合。”
两人之所以都没有惊奇于对方都认识九方越,只因两人早就猜到了。
天枢子不必说,自然是从那根缚灵鞭看出来的。
不久前九方越特意来找了些修习鞭法的书,从书架最高处一咕噜往下翻翻翻,动静大的天枢子想当做没听见都不行,出来问了两句才知道是有个丫头拿到了缚灵鞭,却没有鞭法可以修习。
于是天枢子在看到缚灵鞭的时候,就晓得九方越口中的那个丫头是谁了。
而南予则是因为九方越曾说自己学了六门心法,而天枢子又说他这辈子除了两个徒弟外,就只教过一人诡宗心法,那必然就是教的九方越了。
“老头儿,这中间好像缺了一页啊!”南予摸着书奇道,“右边这页末尾似是写的‘花女’二字,左边开头却接着写了缚灵树长成的那天!”
“这花女尘烟种树的心路历程就这么被巧妙地跳过了?”
忒坑了些。
要领悟完缚灵鞭意,不就靠着揣摩尘烟当时种树的时候究竟怎么想的吗?
“确实缺了一页。”天枢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言城歌,调侃道,“乃是你身边这位和我另一位徒儿干的。彼时他们年幼无知,专门撕书当柴火烧。”
事到如今南予也不晓得说什么,斟酌一下,还是认真夸道,“干得漂亮,一撕就撕中了关键。”
这下麻烦了,活人的心思都尚且难猜,作古之人的心思又该要如何参破?
“老朽提点你一句。”天枢子喝了口茶,正襟危坐,“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世人心思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耳听为虚,眼见亦为虚。那什么是真的呢?
南予微微蹙起眉,沉吟思索的时候,天枢子已将玄女玉和缚灵鞭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言城歌见南予一边抱着书沉思一边在屋内转悠,没打算睡的样子,他也就没打算走,坐到古琴后方开始抚弄。
琴声从竹屋缓缓流泻出去,天边星辰映满舍,香炉的安神香未燃尽,绕出袅袅烟丝。
“砰!”
言城歌猛地弹乱一个音,睁眼抬眸看去——
南予不知何时撞倒了君玦屋内的一个竹筐,里面装的似是君玦几天前才抱回来放的画卷,此时这些画卷齐齐滚落出来,随意展开了。
画卷上的女子身着女装,眉目洒脱灵动,神情狷介不羁,举手投足间一派猖狂嚣张。
展开的约莫有十多张。
每张画上都有题诗题词。
目之所及的几张上有这么几句——
“怕相思,已思相,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每张画上都是她。
全都是她。
而这个画上的她,此时正站在翻倒的竹筐前、画卷簇拥的中心茫然不知所措,灰色的眸子不知落在哪里,她尴尬笑着问道,“我是不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啊?”
PS:诗词出处写在讨论区
第245章 68。生活闲适()
原来几天前陌卿抱回来的画上,竟是画的她吗?
言城歌不晓得有多庆幸,她此时什么也看不见。
缓缓起身,言城歌若无其事地蹲下将竹筐扶起,靠墙放好,又将画卷都捡起来放回去,伸手握了一下南予,示意她没事。
想了一下,言城歌又将偌大的竹筐放上窗台边的书架上方……心道这样应该碰不到了罢。
但是南予此时看不到,不代表她就将永远都看不到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南予一边儿以玄女玉之力修炼诡宗心法下的气韵,另一边儿甩着缚灵鞭试图揣摩尘烟的心思。
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南予不仅没参透半分,还收获了天枢子一堆冷嘲热讽。
譬如,天枢子吩咐言城歌去和南予过招,先试试南予的鞭子使得究竟如何。
没开打之前,南予就充分意识到了对手的强大,甩出的第一鞭就可谓倾尽了毕生所学,却连言城歌的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南予大窘。
言城歌也为她感到大窘。
天枢子却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温和带笑地点头评价道,“你这鞭子……使得可真差。”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