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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默身旁的沛纳川，削下前方骷髅骑士首级，横剑往徐默面前一挡。霹向徐默的那道电光，啪的霹在长空拜月的剑脊上。长剑猛然沉下，沛纳川和坐下的紫麒麟也往下遁了不少。紫麒麟埋头，尖角顶住飘过的黑云，硬是承住了那道霹雳。匆忙接下的那道霹雳，角度十分刁巧。沛纳川没被震落长剑已是万幸，紫麒麟还能独角顶云承住万钧雷霆之重，亦是十分彪悍。
趁着沛纳川剑挡霹雳的那一刹那，两道电光朝他猛霹过来。他俯身挥剑，躲过霹雳，将剑上的电光挥了出去。霹雳正中前方两头蝙蝠，黑烟散去处，散落了一堆白骨。
“要我带你冲过去吗？”路陆身旁那软糯糯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她哥哥带了小孩子来吗？
她抬头，十二分懵懂地朝那声音望去。入眼，竟是那头单耳的紫麒麟，中曲山九公子！
“你怎么来了？”路陆以为他在无量岛补魂，哪晓得他竟偷偷溜了出来？
“想你了，所以追了你来。”九公子歪歪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闪了路陆一脸星星。
路陆原本还想责骂他两句，被他那双大眼睛扑闪两下，心都化了。她抬手拍了拍他的独角，嗔怒道，“魂魄修全了就到处乱跑，不想要你的耳朵了吗？”
“有一只耳朵，战场上够用了。你说的，我也是位盖世的英雄。是英雄的，怎么能只躲着修耳朵呢？”软糯糯的盖世小英雄，跟沛纳川有得一拼，倔！他见路陆瞪他，又道，“另一只耳朵……等我重生了，月兮哥哥会帮我修回来的。”
路陆大呼两口粗气，甚是无奈。真有这么个儿子，她大概会有抄不完的心。父子俩一个德行……？
路朗一声嗤笑，拍了拍九公子的后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小伙子，好样的！”瞧着路陆瞪圆的大眼睛，他又道，“当初我不让你入道，你也跟他一样。如今，你也体会体会哥哥那时什么心情。”
“……”
路陆似乎看到了日后相夫教子的年代：哥哥、夫君、儿子，全在同一阵线，要将她揉扁了搓圆的阵线……
“路姐姐，你要去见月兮哥哥吗？”九公子蹭到路陆身旁问她。
路陆望着她家哥哥，道，“见！我们拖了云阵去见吧。”
路朗深沉的眉宇间，似有赞许。然而，他却未曾应允，“你与九公子悄悄离开此处，走冥界回去。我领将士们拖了云阵过去。”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路陆与九公子异口同声。
“要我把你们两都打晕了，一同送去冥界？”路朗很认真的。
路陆肩膀一抖，拽了九公子的独角掉头就走，“我们走吧。不然，明年清明没人回来上香。”现在，她跟九公子同一阵线。
“喂喂，路姐姐……”九公子后蹄子蹦跶了几下，没有挣开路陆，被她拖下了云头。她手心画了镇魂符，他怎么挣得开呢？
路陆拖着九公子出了云阵，并没走远。她悄悄拢了一团灰云，躲在云阵后头。九公子惊讶了，想不到光明磊落的白鹭浦狐君，在自家哥哥面前竟然阳奉阴违。瞧她那熟练劲儿，肯定是经常干这事情。
“原来你也这样忤逆家长？”九公子躲在路陆拢起的灰云里偷笑。
“这不叫忤逆……”路陆义正言辞地纠正他。
“……”不叫忤逆？他倒想听听，她那阳奉阴违的做法是个什么正道……
“我父兄、夫君皆在战场之上，难道真要我明年清明回来上香？”那万众俱灭，独我不亡的凄凉，任谁都不想。
“那，我们怎么做才好？”九公子年纪虽小，热血却分毫不少。
“等会儿云阵撞散蝙蝠群时，你就带我冲进战场，插在队伍中央。跟在纳川身后就行……”路陆满眼期待，望着云端施法拖走云阵的路朗，和他身旁的两名副将。
“路姐姐，我们这样冲过去，会不会给他们添乱啊？！”九公子又是星星眼……
路陆瞪他一眼，“不会！”
“……”
九公子腹诽：思君心切！
路朗默念口诀，将令旗插入云阵。脚下云浪翻涌卷起万卷山河，踏着万马奔腾的尘埃，以摧枯拉朽之势撞进了蝙蝠群。
天地间猛然一震，云阵前头的霹雳通天彻地的响了一回。那一刻，万籁寂静中，只有噼里啪啦的炸响。惊雷过处，云阵裂开……
无数黑烟散去……
漫天白骨，伴着云头落下的魂片，飘得纷纷扬扬。
跟在云阵后头的路陆，被霹雳震得身体麻木。透过散开的灰云，她终于见了浴血成殇的麒麟阵。虽然伤亡惨重，损失近半，但锐气还在。云阵来得正是时候，麒麟阵阵脚尚稳。路朗领着魂魄未散的阴兵，腾云冲杀入战。
在归墟，腾云作战并非易事。云雾轻软，又招霹雳，一不小心就是灰飞烟灭的结局。腾云作战，既要护着云阵，又要用力拼杀，顾不全两头。如非必要，没人愿意腾云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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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他是我夫君，我要他回城！（）
“快！趁着这个间隙，冲杀过去！”刚被霹雳震过，路陆几乎听不见自己说话。她提剑跨上紫麒麟，抓住他的独角，俯身想要冲进混战。
那年初战，她跨上她的独角鲲鲸，亦是这般英姿飒爽。
九公子埋头没冲几步，突然被人逼停了脚步。路陆身体往前一栽，撞进了某人怀里。随后，那人将她稳住，重新放回了紫麒麟背上。
“如初。”
再听到那声“如初”，如在梦里一般。她慌忙抬头，循声望去……入眼，是木良绪三月春风的浅笑。他单手握着紫麒麟的独角，将他逼停身前。
“你这样冲杀入阵，救得了你父兄、夫君回去？云影城怎么布的防御工事，你不晓得？”木良绪放开紫麒麟的独角，问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木良绪，路陆慌了心神。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这么慌张。
木良绪垂眸，三月春风的浅笑没了，“因为……惦记你。”
路陆纂着麒麟角拧了拧，有些无所适从。
“父君与我神魂合一，我现有的修为顶多能压他半日。他一旦出城，便能拖了中野万万年的尸骨出来，而且他能用魇术进入冥界。就算慕月兮和路朗能够破城而入，也没有办法回去。他会将他们一并做成尸鬼……”他低头瞧着自己脚尖，仿佛做错事情的是他自己。“我答应与他神魂合一，只是为了有机会见你一面。我不想眼睁睁看你被他做成尸鬼……”
“灰飞烟灭，都好过行尸走肉……”木良绪终于抬眸望向了路陆。
“你在胡说些什么？！”路陆坐下的九公子不干了。木良绪的这翻言语，不等于是要她灰飞烟灭吗？
“我是她师父……”木良绪解释道。
“师父也不能乱说话！”九公子孩子气。
木良绪又垂下了眼眸，他漂亮的睫毛掩着秋水深处的无限哀婉。
“你，不是在云影城吗？”路陆拧着麒麟角问他。
“分神来见你的。”他依然低垂着眼眸。
“现在又来见我？！当年……为何要撵我出城？”路陆话不成句，她不能释怀的，还是他撵她拜出师门的那一件事情。
木良绪默了许久，抬眸瞧她，眼底尽是眷念，“那年，父君入魔，我不想你受他牵连。”
“你如愿了？”路陆故意怼他。
木良绪回眸眺，望着黑云里高耸的城墙。云影城，那三个大字篆在城门上头，见证了他千年的眷念。
“我用心换你生死。如今我与父君神魂一处，你该知道怎么破城。”他攥住紫麒麟的独角，伸手揽了路陆入怀，低头噙住了她的双唇。
“唔……”路陆身体一震，险些从紫麒麟背上栽了下去。
“放肆！”九公子埋头想用独角去顶木良绪，奈何独角被他攥住了，动弹不得。他后蹄子蹦跶两下，差点没将路陆从他背上蹦跶下去。他心头不服：月兮哥哥还在前线，怎么有人跑来强吻他的妻子。
木良绪嫌他蹦跶得心烦，索性施了个小法将他定住，专心吻了路陆一回。他以木良绪的身份吻她，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他心底默默流过一句心语：如初，我等了你五千年，就像等着另一个世界。我与你，仅仅隔着一个“生死劫”，就成了彼此对立的两个世界。
那句心语，流沙一般，在他的深吻里慢慢流逝。
最后，他在她唇边留下一句：“愿你来世安好！”
他声音很轻，路陆几乎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等她睁开眼时，他的深吻已化作虚无。前方只有滚滚烟云和浴血的撕杀，哪有什么木良绪？
“路姐姐，你师父为什么吻你！？”九公子一脸懵懂地扭头责问路陆。
“他真的来过……”路陆有些恍惚，她每次见他都似梦似真。这一回，到底是梦，是真？
前方城门顶上纂的“云影城”，在霹雳横飞、尸骨乱溅的混战中，被撕杀、呐喊的声音震得掉灰。再震一震，恐怕就要落下来了。战火熄灭时，云影城便不再是云影城了，不管谁胜谁负。谁还记得，那年她在那三个大字下，拜出了师门。
两百余人的麒麟阵，战到此时，尚余百人。厮杀中，麒麟阵队伍方阵，阵脚不乱。路朗云阵撞开蝙蝠群后，路陆能看到那麒麟阵时围时合，攻防有术的变换。乌鸦鸦的蝙蝠群，已经被他们砍杀得稀疏了不少。再有路朗阴兵助阵，他们杀得更加英勇……
不得不说，沛纳川领兵有术。
可惜，云影城的防御工事，他们能不能破？木良绪自己都攻不破的防备，他人如何能破？真若能破，岂有今日？
麒麟阵战得英勇，却已损失过半。百余战将，几乎人人负伤，沛纳川身上都是好几处凛冽的伤痕。
“就算慕月兮和路朗能够破城而入，也没有办法回去。他会将他们一并做成尸鬼……”木良绪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此话当真？”路陆自言自语地喃呢着。
“路姐姐，你在说什么呢？”路陆坐下的九公子问她，“还要不要冲杀入阵？”
“不了，我们回吧。”路陆黯然神伤，拽着九公子的独角，让他掉头。
“你被你师父吻傻了吧。”九公子骂骂咧咧地蹦跶两下蹄子，将他背上的路陆甩了出去。“路姐姐……”他转身瞪她，想将她骂醒。那一瞪，竟然发现她没有腾云。一抹淡金色的身影，径直坠落了云端。
“路姐姐！”九公子踏着风云雷电直追下去。
可是，路陆故意躲他，他怎么追得上她？
我用心换你生死。如今我与父君神魂一处，你该知道怎么破城……
“木良绪，你与我之间，就只剩了那个生死劫？”辗转千年，她无从释怀。
她轻轻闭上双眼，与她一同坠落的，尽是沛纳川战场上撕杀的身影。他背上那几处伤痕，触目惊心。
“他是我夫君，我要他回城！”她眷念最深的，还是她的夫君。
路陆心中一腔热血，凝作紫华星芒。她眉头轻蹙，嘴角溢出了一点点鲜血。巨石砌成的巍峨上，城楼轰然塌了，连同木良绪仙姿卓绝的身影一并塌了。城墙颤抖着落下石灰，散尽了满城乌云。城外乌鸦鸦的黑蝙蝠和骷髅骑士，燃成一簇簇黑烟，化作漫天枯骨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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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断尾（）
混战中的沛纳川，近乎狂暴地喊了声“路陆”，调转麒麟头，径直冲下云端。
“路姐姐！”跟他一起冲到路陆身旁的，还有中曲山的九公子。
沛纳川跳下紫麒麟，接住路陆坠落的身体。她落在他怀里，身体猛然一震，攥紧了他的衣襟。
他跪在山巅上，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膝下是遍地白骨。他臂弯里的路陆脸色苍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剩下。
“终于，等到你来了……”她依偎在他怀里，用尽游丝般的最后一点力气，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毁心之痛，已夺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他断了狐尾，忍着噬魂断骨的痛，却忍不住诀别的殇。
“路小陆，此生盟约未尽，我不准你死。”他只想赎她一回生死，还他一场刻骨铭心的爱。
然而，没用……
她揪着他衣襟的手渐渐松开，身体也在他怀里一点点飘散。
他埋头吻她，却吻了一场烟云。
身后城池坠落，烟云散尽。她救了莫大一个世界，却救不了他的心。
抱不住怀里逐渐散去的凄凉，他慌了！握着那条为她补心的狐尾，慌了……
他一点灵光散去，拽着他的狐尾，回了青丘。
“纳川！”段花容远远地候在院外，将他扶住。
他一个踉跄跪在段花容跟前，说不出话来。
“陆陆……”段花容欲言又止。
他身体一震，沉了满目凄凉的眼眸望向了段花容。他期待他能说一句：她伤得很重，快去救她。他断尾与她续命也好，剜心换她生死也好，总好过怀里空空然的没有人抱。
他听到的，却是那样一句：“路陆没了，在院中散了一缕烟尘。”
他一口鲜血喷在段花容身上，便天旋地转地不见了天日。
七日后，路朗魂魄还阳，来了青丘。
“还没醒吗？”路朗望着沛纳川寝殿的玄色流云门，又多了几分惆怅。
“没有。他纂着他的狐尾，念念有词的要给路陆续命。满手是血，一刻都没松过。哎，那狐尾怕是接不上了……”段花容甚是惋惜，那条狐尾刚长出来不过两三年。
“断尾之痛，好比剜心。他也算是陪她死过了一回……”路朗想起妹妹，眼里几点湿润。他几十岁一大老爷们儿，竟然红了眼圈。“我，我去瞧瞧他吧。”
路朗坐在沛纳川榻前，一根根展开他攥紧狐尾的手指，替他擦了手上干涸的血迹。忍不住，两滴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捏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叹道，“陆陆得了你这样一位夫君，也不枉她年少多情……”
听见路朗的声音，沛纳川的睫毛颤了颤，手指又微微屈拢，握了半拳。
沛纳川昏睡了三月醒来，那条狐尾终于接不上了。北郡主养了两千年，才养出来的那条狐尾，终究成了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青丘，段花容掌印。
沛纳川闲来无事，搬回了白鹭浦。步青云回了青丘。他和路陆收的几名义子，被他送去了军营。白鹭浦反倒热闹了，时不时都有客人来访。
长啸府住得冷清，他又一砖一瓦地将露华宫从新建了起来。有时，一连几个月都能见他在废墟里码砖，不分昼夜。他整整码了三年，露华宫终于有了原来的模样。
躺在复原的榻上，竟然梦不到她的身影。
不周山阴霾散去，他又去山上枯坐了许多年。
火烛般的山峰下云浪翻涌，比仙境美不了几分。故人不来，旧景还在，万古凄凉莫过于此。
“季航说，他要带他母亲去乡下住了。千味坊，你要怎么处置？”徐默在他身旁站了许久，他都未曾察觉，直到此时他开口说话。
徐默执掌归墟帝印，不能回尘世接管千味坊，所以过来问他。
千味坊，他答应还她的千味坊……
他答应还她的，都一一还了。然而，她却没了……
千味坊，一切如旧，却再没见着老板娘。
“新来的沛老板特好看，就是不爱笑。”
“从没见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