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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承平魂魄不全，无法重返归墟。他不喝孟婆汤，偷偷借用轮回道重生了一世。这一世，他父母与他取名徐默，他再没改过。因为魂魄不全，少年时他都记不全自己的身世，只隐约记得从前他叫夜承平，有位他喊北北的姑娘是他未婚妻。
为了找他的北北，他十六岁时就拜在了无极门门下。哪晓得自己年岁日增，却容颜不衰。掌门人说他来自灵国，他还不信。许多年后，他游历冥界，在自在天失足跌入镜花水月后，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两千年前，北郡主奉命收复云影城。原计划，北郡主诱敌出城，夜承平率军围攻。哪晓得都城蜜源政变，大将军卓伯良下狱，归墟大帝强压虎符不准夜承平调兵。前线北郡主孤军奋战，节节败退。夜承平不顾皇命，单骑突围，孤身营救北郡主。此后，他与北郡主双双坠入悬崖，再未回过归墟。
战神陨落，蜜源不保，归墟很快沦陷在了魇魔的铁蹄之下。
他前世的未婚妻，也在那场政变中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归墟帝后，原是卓伯良的妻子。归墟大帝爱慕她许久，卓伯良在凉埠被围之时，他用援军换了帝后。战场上的卓伯良并不知情，得胜归来的他跪在城下谢主隆恩，出来接他的竟是他做了帝后的妻子。庆功宴上，归墟大帝又将公主下嫁给了卓伯良。
当时帝后已有身孕，卓伯良不敢造次，只能隐忍。
帝后腹中孩子，就是许多年后的夜承平。后来，卓家添的两位姑娘，文哲（北郡主）、文熙，其实是他亲妹妹。
北郡主还在襁褓中时，归墟大帝就为她和夜承平赐了婚。北郡主是阎君送来卓府的，不过借卓夫人肚子重生了一回。理论上说，她只名义上是卓家的姑娘。她与夜承平的婚事，卓伯良欣然允了。帝后不知实情，常常抑郁其中……
帝后原本不擅权谋，每见着北郡主都有些异样神情。日子长了，归墟大帝不免怀疑夜承平的身世。帝后入宫三年诞下王子，论时日未必不是在卓府就怀的身孕。孕育灵胎本就不是寻常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怀上了。
帝后孕育承安王子时，归墟大帝便设计想要除掉夜承平。帝后连夜将消息送出宫去，递进了卓府。夺妻之恨原是深仇，卓伯良怎能容忍他如此胡来，于是发动政变想要救出妻儿。
政变未动，北郡主先上了战场。父女兵分两处，注定成了败局。当时的夜承平，并不知道自己身世，只一心想要救下自己未婚妻，于是单骑突围去了云影城下。
轮转一世，他在镜花水月中见了自己前世。他喊北北的未婚妻，竟是他的亲妹妹……
从此，剪不断理还乱的眷念，成了生死轮回中的守护。
阎君早知道他是夜承平，他轮回转世重生的事情，自然不得与他计较，还瞒得很紧。
“如果归墟没了，我也不用回来。与她埋骨一处，挺好！放心吧，我会拿命护她。”徐默的真心话是注了铁的。阎君颔首，送了他入阵。
“陆陆，走啦！”徐默将路陆喊到身旁，与她背靠背地站在一处。
路陆引梦咒，带众人进了飞羽陵。
他们在墓室里出现的位置并不怎么好。身后硕大一块墓碑刻着追鱼公子的墓志铭，前方尸狼兽与半僵尸撕杀成片战场，左右皆是深水。
“艹！怎么是条死路？！”不晓得谁在后面喊了一句。
徐默深谙领兵之法，扭头喊了一句，“不知何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吗？稳住阵型！”
七十二道阵法，在身后原本并不宽敞的地方罗列开来。徐默挥开手中阵旗，口中暗暗念诵咒语。阵旗插入石缝，地底一道火线燃起，挡开了狂奔乱扑的尸狼兽。奔得太急头狼，哧的扑在火线上，嗷的一声退回去，龇牙列齿地冲着徐默低吼。随后赶上来的尸狼兽，徘徊在火线边缘，喉咙里滚着低低的咆哮。有不怕死的，伸爪子刨一刨火线，爪子碰到火线，昂的一声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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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坐棺材，不是挺好吗？（）
火线前方，倒了同样一面的黑底白纹阵旗。那是路家军的阵旗，路朗和沛纳川他们进来时，也落在这个位置。
徐默拉着路陆退后，指挥充当先锋的门派、世家，在火线后方布了个三角阵。这个阵型既能防御，又能逐步推动进攻。如果能够到达主墓，就能与沛纳川和路朗会师。
“这里邪气太重，阵旗布的防线撑不了多久。”徐默目光灼灼，已成杀戮。
“想办法去主墓，它们是穿越木良绪的梦境来的。木良绪将自己封印在贝棺里，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如果他也被拖入魔道，恐怕局面很难控制。”路陆眉心几点轻愁，风骨仍在，却少了几分北郡主的杀气。
徐默展开墓室地图铺在甬道上，仔细摩挲两遍，犯了愁。进主墓只有一条路，两侧墓壁、门廊上都有许多装饰，尸狼兽能轻松攀爬上去，易守难攻。
路陆趴在地图上跟徐默商议策略，“我记得来中野墓地，从来都是坐的棺材。为什么我们要一路砍杀过去吗？坐棺材，不是挺好吗？”
徐默瞪圆了眼睛望着路陆，“哪来的棺材？”
“你忘了我的香雪令，可以化水为冰？”路陆召了一团水来，身旁顿时多了一口冰棺。
“小姐姐，这墓地水做的棺材，能不能躺？”领乾坤道弟子围成阵法备战的张语默，扭头瞅着冰棺嚷嚷。
“你试试。”路陆起身要去拖他来试。
“我备战呢，不试！”张语默躲开路陆，不愿试那棺材。
“备什么站？前方防线还没倒呢……快进去！”路陆揪着张语默，一脚将他踹进了冰棺。
“嘶……好冷！”张语默躺冰棺里，冷得直搓胳膊。
“死不了人，可以。”路陆又化水为冰，做了二十来口棺材。“乾坤道的先走……”
“等等。”徐默收了地图起身，截了路陆的尾音。“主墓里头，比这里更加凶险，至少过去一半人马，才能布置防御工事。几十个人过去，无非是让他们去喂尸狼兽。多做些棺材，快！”
过去一半人马？总共一千五多人，要做七百多口棺材……
路陆愣愣地瞅了瞅他们的大部队，有点儿犯愁。她还没有练如初当年的修为，不能一次做出七百多口冰棺来。
“赶紧的，前方防线快要撑不住了。”徐默死死地盯着前方阵旗布下的防线。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确实挺焦人的，前方甬道上挤满了尸狼兽。它们淌着口水在火线前徘徊，等着地火燃尽，进来饱餐一顿。防线上的地火，快要燃到地平线了。
尸狼兽都是零散尸骨拼凑的巨型恶狼，足足一人来高，逮谁咬谁。魇魔将它们当做陆战中的冲锋利器，被他们冲撞过一遍之后，对方几乎阵型大乱，此时再做围剿就如囊中探物。夜承平和北郡主，没少栽在它们手里。
“能不能再布一次防线？”路陆扯徐默衣袖，问道。
徐默扭头回她，“不能。只有一面令旗，还是你哥哥给的。”
路陆一咬牙，埋头念咒，专心做她的冰棺。
她足足耗了一个时辰，才做够七百口冰棺。
“火线灭了！”
“稳住！两翼稳住！”
“尖角退后，退！退！退！”
“稳住退！不要乱！”
“啊……”
“吼……昂……”
“嗞~~”
前方，刀剑声、撕咬声、烤肉声混作一团。
“乾坤道领头，快进棺材。将命灯点在棺材前头，躺进去盖好棺盖。”徐默拔了佩剑出来，指挥后面的队伍按门派、家族躺进棺材。
危难关头，后方阵型秩序井然，不愧是玄门中修养百年的名门望族。被点到的门派、家族，都由掌门人带着翻身躺进了棺材。
前线却是血流成河的火拼。三角阵线上的世家弟子们个施仙法，阴火、阳火、天火、地火、三昧真火、五行火……烧作一片。三角阵型尖角退后，随即变换成了倒三角。阵型左右呼应，正中坚守，将冲进来的尸狼兽兜在口袋里一通乱烧。原来的三角阵，不过是诱敌深入的把戏。一旦阵型变换尖角退后，那些扑进来的无脑尸狼兽，就会被兜在口袋里闷烧。
各门各派修的法术不一样，中间始终会有空隙。让冲进口袋的尸狼兽，会趁着间隙叼走一两名守阵的弟子。那些叼着活人撕咬的尸狼兽，还流着口水撕得摇头晃脑的，就被复仇的火焰烧成了烤尸。
“路小陆，别愣着！快去做棺材！”徐默冲路陆喊道。
她眺望着前方的撕杀，嘴角抽了抽，傻愣愣的。她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虽然在梦里见过，却没这么血腥。
空气里充斥着腐败的尸臭味，烧焦的腐尸味，活人的血腥味，烤肉味……
还有墓室原有的阴沉。
加上那些震破耳膜的嘶喊声，刀剑声，嚎叫声，烈火的呼呼声……
路陆脑子里乱作一团。她不太想得明白，为什么入梦来的玄门子弟，会有活人的热血？她为什么能嗅到活人的血腥味？
梦里阵亡的玄门子弟，他们的肉身会以同样的惨状死去。这就是梦里可以杀人，也可以被杀的理论。
青丘举办庆功宴的那方院子里，好几十名玄门子弟，已经血肉横飞。有的胳臂腿儿被卸掉，有的被咬成两段，有的成野兽乱撕状死掉……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被撕咬的惨状中，燃起烈火将自己烧成灰烬。路陆嗅到的血腥味和烤肉味，其实来自现实。梦境和现实的感官是相通的。
坐在屋顶上护法的段花容，瞧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他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看着原本完好的七十二个圈，东缺一个，西缺一个，却爱莫能助。有的圈只稀稀拉拉的剩了几个人……
段花容心惊胆战的，时不时都要瞄一眼正北方的那个圈。那是无极门的阵法，徐默和路陆背靠背地立在阵法中央，目前没什么动静。他也不愿那圈里有啥动静，他俩出事可能全军覆没。尤其是路陆，不管怎样她都算他半个师父。
院外备着上百辆魂车，一旦他俩有什么意外，他随时可以领兵救阵。只是，驱魂车入中野，并非容易之事。不过，他段花容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好歹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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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大将风度（）
沛纳川和路朗领兵入墓，是虞晚露用魇术施大法带走的。他们身体留在宫中，由彦敏行领禁军守着。魂车、棺材，都没入梦简便。虞晚露和路陆都走了，再要进去，就只能驾魂车、坐棺材去了。飞羽陵设有禁术，肉身入墓是无法回来的。
飞羽陵中，徐默布的三角阵与尸狼兽对峙着。守阵的人越来越少，尸狼兽却源源不断地从墓室里狂涌而来。
“别愣着！快做棺材！”徐默慌乱中猛地肘了路陆一下，正好肘在她心窝里。
路陆吃痛，捂了心口蹲下，似有醒悟。她起身施法，将墓地水引上来做棺材。
已做好的棺材都躺了人，棺材前方点了命灯。徐默几枚铜钱抛向半空，地底轰然刮起劲风，七百口棺材升在半空，陆续朝主墓飘去。
挤不上甬道的尸狼兽，都追着棺材去了。挤上甬道的，还有好几千……
前线守阵的人越来越少，快要抵不住。徐默提了长剑，要上前去抵着。路陆慌了心神，念力推不倒指尖，水哗的从半空泻落下来。专心布着阵法备战的玄门子弟们，被从天而降的墓地水浇得一阵哆嗦，徐默也被她浇了个激灵。他回眸瞧她，她赶紧上前拽了他的胳膊，噌怒道，“谁都可以上前，你不能。除了你，这里没有人有大战的经验。你有丁点儿闪失，我们都可能全军覆没，埋在这里。”
徐默半眯了眼眸瞅着她，沉声道，“说点儿别的。”
“文熙还在等你，你得活着回去。”这是路陆唯一想说的。
徐默眼眸深处一凛，心道：她果然知道我是夜承平。
路陆望着他，期待他当众认了夜承平的身世。然而，她却诺诺地说了一句，“别的，我不晓得说什么……”
徐默故意调笑，“她是我亲妹妹，跟你一样。为何你不等我？”
亲妹妹？路陆膝盖一软，险些跪了。
“你说你等我，我就退后。”徐默故意瞧着她的眼眸，瞧得很深。
路陆还没从亲妹妹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又闷头挨了一帮。她抬头见他眼尾笑意未尽，知他故意玩笑，恨恨地瞪他一眼，噌怒道，“等你回家吃饭！”
旁边略知详情的小哥哥，噗嗤一声笑了。
“徐掌门，你真有大将风度。什么时候了，还能一本正经地说玩笑？”
徐默笑笑，对路陆道，“你赶紧做棺材，我不过上前鼓舞士气而已。我答应过纳川和阎君，要好生保护你，不会轻易挂掉的。”路陆仍然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他揉揉她的发顶，又道，“沛纳川要吃醋的。”
想起沛纳川那张醋坛子里捞出来的扑克脸，路陆一个哆嗦，松开了徐默。
徐默转身去了前线，义无反顾地去了。
路陆退到后方，耐着性子做冰棺。莫约做了六百余口冰棺，前方防线边角突然尸狼兽撞出了缺口。两头尸狼兽猛地冲撞进来。
“护阵！”徐默在前方大喊护阵。
后方两个圆阵冲上去堵了缺口。两个圆阵，就是两大门派。这一上去，又是几十人入了狼口。
两头尸狼兽撞进来横冲直撞，逮谁咬谁。踩踏了无数冰棺。
那尸狼兽冲到路陆跟前时，路陆一声尖叫，蹲到了冰棺后面。尸狼兽一口下去，将冰棺咬了粉碎。冰渣子溅到路陆脸上，砸得她肉疼。
不晓得谁拉了路陆一把，她与喷涌而来的天火擦肩而过。
浓郁的腐尸被烧焦了，在火焰里咆哮。着火的尸狼兽带着滚滚浓烟，在甬道上一路奔腾，奔腾到墓碑处，砰的一声撞了上去。众人心跳一紧，它从墓碑上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像巨大的肉坨坨似的弹了两下，不动了。
路陆心痛她的冰棺，眨眼间的功夫就毁了百十来个。烧的被烧毁，踩的被踩坏……
碎冰和着水又淌回了水池里。
另一头尸狼兽，刚闯进来时就被斩杀了。
庆幸的是，被放进墓里的只是尸狼兽，不需要水战。以魇魔的秉性，尸狼兽只是来打头阵的。等他大军来时，水陆空都无一幸免。
路陆心头有些慌乱，她担心木良绪快撑不住了。她在心底默默喊了声“良绪”，没有任何回应。
她赶紧掐诀念咒，重做冰棺。
必须尽早到达主墓，阻止木良绪堕入魔道。要快，必须快！她心底默默催促着自己。
越急，香雪令越不能成形。她连掐几个手决，水都在半空坠落。
前方防线，猛的被一头巨型尸狼兽冲撞开了。
“退！进棺材！快进棺材！”徐默的声音在野兽的咆哮声中嘶喊着。
防线被撞开，阵型全都乱了。
上阵的玄门子弟都是不要命的，纷纷涌上前线去堵缺口。
只见那巨型尸狼兽，撞木似的四处冲撞，一口撕咬好几个活人。跟它一起撞进防线的尸狼兽，有的身上插着刀剑四处撕咬，有的被点着了带着火焰狂奔。
前线的三角阵被补得歪歪斜斜的，被尸狼兽叼走的守阵人越来越多，防线守得十分艰难。
阵线后方，不分敌我地踩踏着尸体、火焰和冰水混合物，撕杀成了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