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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他不敢抬头看秦晅表情,只觉得太子殿下每说一道菜都恨不得把牙嚼碎了,末了,又听到一句:“再加一碗火硝,堆得满满的。”
这是真要炸啊!
邵萱萱骂完就没敢跟进来,直接溜去了厨房,正拿筷子挑了一小碗素面坐小桌子上吃,张舜就进来了。
“您怎么就在这里吃了!”张舜急了。太子殿下费了那么多心思,点了一桌你不喜欢吃的呢,你不去吃,他怎么消得了气!
邵萱萱一脸茫然,这地方她又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三皇子怕春熙宫的人下毒(这是她自己揣测的),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吃?
张舜当然不能说你得去陪着太子吃那些你讨厌的东西讨他欢心,含蓄地说:“殿下为您备了一桌菜呢,不信不大师傅,全是你喜欢的。”说着,冲御厨使了个眼色。
御厨先生也知道邵萱萱和秦晅的口味,自己又确实按着她的喜好做了一桌,特别实诚地点了点头。
邵萱萱有点迟疑,小变态真的转性了?
张舜干脆伸手来拉她:“哎呀,我的好姑娘,快去吧。难得他今日心情好,何必非要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呢。”
邵萱萱被他拖着往前走去,差点被嘴里的素面噎住,“他今天当真心情好?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小厨房里的人纷纷羡慕不已,太子殿下对聂姑娘,可是真好啊。不知太子妃进来后,又会是什么光景。
大家正说得口沫横飞呢,张舜手底下的一个小太监突然轻手轻脚摸了进来:“我师傅说了,殿下要你们再做一桌晚膳,好了赶紧送去,等着吃呢。清蒸鲫鱼多放姜丝,前几日新贡进来的胭脂萝卜切条爆炒,素炒茄子多加蒜蓉……还要一大碗火硝,堆得高高的。”
大家面面相觑,继而唏嘘不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得是半点也不错。
第一百零五回相思()
邵萱萱跟着张舜回了饭厅,就见几个宫人正端着水盆、抹布、碎瓷片出来,大冷天也累出了满头的汗。
饭桌上空荡荡的,孤零零地摆着壶新沏好的茶,秦晅阴着脸坐那,见他们进来就从鼻子里出了个高贵冷艳的“哼”字。
邵萱萱茫然地看了一眼张舜:“……饭菜呢?”
说了一满桌我喜欢的菜色啊!
张舜干笑一声,推着她往桌前挪,轻声道:“想是放太久了,凉了,又端回去热了——您倒是坐呀,殿下等着您一起吃饭呢。”
邵萱萱觉得奇怪,秦晅可不是乐意耐心等着下人慢腾腾上菜的主,况且,刚才那些出去的人手里端着的……
卧槽,这是把一桌菜都砸了吗
她磨磨蹭蹭坐了下来,张舜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秦晅则跟雕塑似的懒得搭理人。
邵萱萱琢磨半天,觉得自己还真没必要跟他们计较。管他砸了几桌呢,没影响自己吃饭就行啊。
一会儿菜上来,吃饱了直接溜!
小厨房工作人员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叫他们等多久,就开始重新上来布菜了。
不过……邵萱萱瞅着桌上的鲫鱼、蒜蓉茄子,皱起了眉头,说好的一切都以她的喜好为中心呢?
分明是她不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吧!
邵萱萱捧着饭碗,前前后后把菜肴打量了个够,满桌子菜的的确确就在贯彻这个原则。
不爱吃,也不是不能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夹了点茄子,拌着饭就吃了下去——再难吃能难吃过苔藓地衣?
秦晅也垂着眼睛自顾自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就夹了一大坨沾满蒜蓉的茄子,放到邵萱萱碗里。
活生生一大块充满恶意诅咒的蒜蓉导弹,邵萱萱木然地看了一会儿,拨到一边,继续埋头扒饭。
很快,又迎来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盘子里的大蒜基本上都被转移到她碗里了,连姜丝都是。
多大仇啊,殿下!
邵萱萱喝了口汤,筷子在自己碗里点了好几下,终于戳到了远处的鲫鱼脑袋上,插住鱼眼,连鱼头带汤水夹进他碗里。
秦晅:“……”
张舜:“……”
邵萱萱瞅着已然被戳裂了的白色鱼眼:“鱼头补脑,鱼眼睛明目,殿下日夜操劳,多吃一点才好。”
最终谁也没把碗里的东西吃完,一直到天色全黑了,上床安寝了,秦晅还觉得那双鱼眼睛在嘲讽地盯着它冷笑。
他气闷地躺在一边,邵萱萱吃得虽然不好,睡眠质量却不差,躺下没多久就没了声息。
他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抬脚轻踹了她一下:“太亮了,再去熄掉几根蜡烛。”
回应他的,只有邵萱萱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
不爽的感觉陡然就升华了,老子睡不着,你倒是谁的很香!
他爬坐起来,正想着是动手揍下狠的,还是……邵萱萱突然翻了过来,嘀咕:“妈你别闹了,再让我睡会。”
秦晅:“……”
邵萱萱犹不自知,嘴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又睡着了。
秦晅望着她浅色的嘴唇,呆了一会儿,慢慢挨过去,手指扣在她颈动脉上,确定人还继续睡着,飞快地轻蹭了一下……
睡着了的邵萱萱乖巧听话,既不会拿带刺的眼神看他,也不会用一听就假得不行的奉承话来嘲讽。
安安静静,恍然那个站在雪地里等着方砚回头的娴静少女。
她所有的温柔,都与他无关。
秦晅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激出眼泪来,眼眶酸胀,指尖发颤。
明明身处富丽堂皇的太子储宫,他总疑心自己还在幽深冰冷的墓穴里,这些蜡烛和温暖不过梦中幻境,再睁开眼又是一番彻骨的孤独。
他的心被层层坚硬的果壳包裹,难得有了机会让果肉与空气接触,可惜没有足够的条件保质保鲜,经风历雨后,就难免要腐烂变质,生出叫人厌恶的酸臭来。
他无力阻拦,只能不断愤恨果壳被撬开的因缘。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入死局。
清人写《荡寇志》时候说,“一而再,再而三,我其危矣”。秦晅虽然恶补过不少东西,怎么也学不到时空相隔那么远的东西,不知这种带着侥幸心理的思维巨大的危害。
悄悄亲人的行为操作简洁,目标对象明了,得到的结果也并不坏,有了第一次,就难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亲都亲了,抱一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抱都抱了,再亲密一些似乎也并不过分。
至于邵萱萱的意志,下点药或者提前按揉一下睡穴,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太子妃的大选的日子愈来愈接近,太子殿下的恋爱心态也往不健康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夜半月昏灯黯时分,
他在罗帐中把人紧抱着,直觉人近心远,咫尺天涯——人心,总是这样的不知足。
第一百零五回圆缺()
第一百零五回圆缺
三月阳春,太子大婚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
准太子妃的头衔最终还是落在了江南徐家大小姐的头上,徐小姐身家清白,无权势傍身,娘家财力却非一般人家可比。
如同算命先生所说,徐小姐生来,就是要大富大贵的命。
只是,这富贵如同白驹过隙,来是来了,走得却太匆忙。喜气还未在皇宫中彻底弥漫开来,噩耗便已到来。
徐小姐是在徐府荷花池里被发现的,溺水而亡,死状可怖——无论死因是什么,都不啻于是对皇家尊严的一次挑衅。
皇庭震怒,然而稽查起凶手,却发现困难重重。
徐家意外地不愿意深究,只说女儿福薄命薄,辜负太子厚爱。
邵萱萱总觉得这个事情透着诡异,缠了绿葛半天,才听到一点儿与真相有些接近的“八卦”。
这位徐小姐,虽然待字闺中,却早已心有所想,暗许人家。女儿意外身亡,当父母的却含糊其辞,不愿追查真相,恐怕内情不少。
邵萱萱听得瞳孔放大,心想这简直是现实版的棒打鸳鸯啊!
不过这姑娘也够聪明,真要落到小变态手里,不死也是一定要蜕层皮的。
徐小姐死得不明不白,选妃的事情却没彻底耽搁下来——准太子妃是准太子妃,封号毕竟还没下,换人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晅却一反之前听之任之的态度,当中众掉了几滴眼泪,还要亲自下江南吊唁。
储君这般表态了,选妃的事只得暂时搁置了下来。
邵萱萱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想到秦晅那句,“她们不上来,怎么下去”,又觉得骨头发凉。
怀疑太子对未曾谋面的未婚妻深情的人并不只有邵萱萱,皇后就明里暗里问了秦晅不止一次,是不是对剩下的备选女子有什么不满。
秦晅一律用“我是真的很伤心”的表情给挡了回去。
而另一边,北地的齐王又有了异动——火炮轰城,一夜之间就连接攻占两城,一时间朝野震惊。连远在湘南的湘王秦晰都千里呈书,表示自己愿意带兵平逆。
秦晅理所当然地跟便宜老爸表了忠心,不上沙场算什么大丈夫嘛。
老皇帝难得体恤儿子,欣慰地表示打仗还是让将军们去吧,不过,太子殿下研究了那么久的火器,确实可以派上用场了。
邵萱萱不由感慨,人心也是捂得热的,老皇帝对太子还是有父子情的。
秦晅却不屑地冷笑:“那老东西是怕我掌了军权,到时候逼宫□□,哪里是心疼儿子。”
邵萱萱干咳了一声,又问:“那你到底想不想去?”
你不想去,我还想去,不上战场,怎么替方砚报仇?
秦晅瞥了她一眼,没吭声,邵萱萱有些着急:“你不能言而无信吧?”
“你知道仇人是谁?”秦晅不耐烦起来,“便是去了北疆,你确定你找得到他们?”
“我管他是哪一个,总之肯定是齐王的人,杀一个是一个,打赢了更好。”
秦晅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倒是想得容易。”
杀人这种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容易得可爱。可惜每次动起真格来,她就是只有那两脚猫功夫,还束手束脚怕真把人打死了。
“那以后要杀人动刀子,都你自己来?”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没说话。秦晅挨了过来,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想借我当刀子杀人的人,我还没见过活着的,你见过?”
邵萱萱抖了下肩膀:“我们……我们之前都说好的。”
秦晅乜了她一眼:“说好的事情多了去了,你都做到了?”
邵萱萱有些无语:“我哪一件没有做好?”
“你喜欢上我了?”
邵萱萱噎住。
秦晅等了又等,火气逐渐被她长久的犹豫给逼了出来——飞蛾要是不渴求火光,便不会被炙烤、烧灼,他要是不去跟她索求已经给了别人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受伤。
虫蛾靠生理意识行动,他在这种事情上,也偏偏要任性要执拗。
“那个徐小姐……”邵萱萱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是你杀的?”
“我杀她做什么?”秦晅站直身体,声音也冷了下来,“她自己不清不白,被当父母的嫌弃,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被当父母的嫌弃?!
邵萱萱惊讶地转过头:“你是说她是被徐家……”
“我说了什么?”秦晅打断她,“天底下不疼孩子的父母多了去了,总不至于只有我遇到的吧。”
说罢,掸掸袍子往外走去。
邵萱萱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心情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好了。
像是一个被困沙漠的旅人,意外看到更多的被困者,虽然未必就能找到出路,却对自己的处境心安理得了不少。
我不幸福,没关系,还有人跟我一样不幸。
第一百零六回春意()
第一百零六回春意
与齐王再次开战之后,朝堂上谈论的热门话题,就变成了打仗打仗打仗。
邵萱萱当然是没机会旁听的,但也从各处听到不少边角料——太子研制的火器大展雄威,北军这一次确确实实吃下了大苦头。
秦晅脸上却没什么喜色,甚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都阴沉着脸。
邵萱萱近来嗜睡得厉害,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一日洗漱完之后,秦晅迟迟没回来,她在榻上滚了一圈,越嗅越觉得熏香的味道烦闷。
地龙烧着,屋里暖融融的,邵萱萱打了个哈欠,爬起来把靠床的窗户打开。傍晚的时候下了点小雨,檐前结了不少冰凌,被宫灯的红光一照,泛起了一点流彩。
她瞅了一会儿,忽见院子里的宫人和内侍慌慌张张走了,走得慢的则直接开始福身行礼。
邵萱萱心头一紧,果然见秦晅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都湿透了,袖子沉甸甸地滴着水,张舜拿着布巾紧跟在后面,愣是没敢上前。
不知又在哪里受了气,一副老子不高兴你们谁也别想好过的拽样子。
等他一阵风似的走了,宫人们的紧绷的肩膀才勉强松懈下来。可怜张舜他们,还得跟他屁股后面继续受气。
邵萱萱自然不想挡枪口,飞快地关了窗,爬上床榻,拉起被子随便往身上一裹,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渐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邵萱萱竖直了耳朵,就听到张舜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热水都准备好了,你是先吃饭还是再沐浴?”
秦晅没答话,倒是有湿衣服落地的声音响起。
“她睡了?”
邵萱萱登时紧张起来。
“是,今日天色黑的早,聂姑娘早早用完膳,已经歇下了。”张舜仍旧毕恭毕敬的,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顾忌她的人权,“要奴婢去把人叫起来伺候吗?”
伺候你妹啊!
邵萱萱更加坚定了装睡的信念,手脚放松,呼吸舒缓,连眼皮都松松的阖上了。
秦晅沉默一会,才道:“不必了,你下去罢。”
小变态转性了?
邵萱萱惊诧不已,随即又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在装睡了。
张舜如得大赦般出去了,屋里登时就静默一片。
邵萱萱一边继续装睡,一边睁开一点眼睛,秦晅脱得只剩亵衣,背朝着她在椅子上坐着。
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脖子上落满了溶溶的灯光,发冠上的簪子还滴着水。
这样青涩脆弱的少年人模样,看得邵萱萱都有点鼻头发酸——但一想到那些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秦晅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一点儿也不嫌枯燥,邵萱萱先熬不住困意,眼皮越来越沉。
正是半醒半睡之时,忽然觉得嘴唇被碰触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目看到的是大片白色衣料。秦晅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床,正抱玩具似的把她往自己怀里揽。
邵萱萱脑袋晕得厉害,顺从地任由人把她拖过去搂紧。
灼热的吻落在头顶,冰凉的手指也从衣服外探了进来。她茫然地想着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怎么就睡着了,直到感觉到颈窝处有湿润的液体流进去——他是在哭吗?
大半夜的,莫名奇怪抱着她哭什么啊?
这一认知让她再一次强撑开眼皮,满眼都是床顶上的雕花纹路,秦晅哭得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是越抱越紧,简直要把人揉碎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