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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开春,是凌南王世子行冠礼的日子。事关皇家颜面,又是武定帝最喜欢最倚重的子侄,因此凌南王府这场冠礼少不得场面宏大,皇上甚至直接指定了礼部和鸿胪寺联手『操』办此事,是最近上京城中的一件大事。
楼誉才不管这些,他甚至把这事忘了。直到凌南王妃望穿双眼,忍无可忍,派人三百里加急送来家书一封,敦促儿子一定要准时赶回上京。
楼誉接了信,想想娘亲暴跳如雷的样子,自知惹不起,便打起精神开始打点回京之事。
行李物品都有宋百里打点,楼誉带着几个亲随军官回京述职,回京述职的将士名单中,楼誉圈定刘征、赵无极、陈天奇等年轻精锐将领,那些已有家室的,就不劳烦跟随了,放了大假,回家探望妻儿去。
在随行人员名单最后,楼誉亲笔添了个名字——亲兵弯弯。
凉州和上京相距千里,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须跑个十日。楼誉每天不紧不慢,累了就住店,睡饱了再启程,说不完地自在逍遥。
他出身富贵,长于军营,富贵之气上得金马玉堂,平和之时挽袖坐在路边茶摊喝凉茶亦是发乎自然,到得一处,典故传说随手拈来,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当真是个知情知趣,居家旅游之必备良伴。
如此这般的凌南王世子,不要说弯弯,就连刘征、赵无极等人都大呼稀罕。
以往回京,世子只顾埋头赶路,不要说看风景,就连打尖吃饭都嫌麻烦多事。偶尔停下来观望,也不是眷恋风光,十有八九会指着那处地形说“嗯,此处适合埋伏,我看五百人为宜……”之类的无趣话语。
哪里会像这次,一花一木一草一河都能赏说半天,眉梢眼角都带着逸兴诗情。
有这么一个渊博有趣的导游在身边,弯弯大开眼界,玩得乐不思蜀,两个人,一个爱听,一个愿讲,十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大半个月才到。
凌南王府早已得讯,世子今天必到,谁知道从清早等到深夜,月亮都升起来了,世子还是不见踪影,早早就憋足了劲蓄势以待的家奴们,那股热情再而衰三而竭,等到这个时候,已经像秋天的黄叶——蔫了。
正当大家都以为世子回府是个假消息时,一匹快马奔到了王府,身着黑云骑戎装的军士下马传讯,世子到了。
等家奴们奔到前院,还没站稳,就听见蹄声如战鼓敲响,一支身着黑云骑装的骑队远远出现在巷口。
凌南王府与别的府邸不同,门口并没有设置行人轿路,而是一条宽敞笔直的马道直达府门,足足可容纳数十骑并驾齐驱,这群身着黑『色』戎装的铁血骑士,如同在平原阔野上肆意驰骋,放马疾奔而来,不消片刻已在眼前,只见领头一匹通身全黑的大马,毫不减速,眼看就要撞上府门前蹲着的石狮,马上的骑士方才不紧不慢勒马收缰,追风人立而起,扑啦啦发出嘶鸣,铁一样的蹄子擦着石狮的头落下,硬生生将白玉门阶砸得粉末飞溅。随着楼誉的动作,他身后的十余骑也纷纷勒马急停,稳稳停在楼誉身后。
众家奴跪地恭迎,心有戚戚,世子每次回府都搞得像沙场秋点兵一样,真替门口那两只石狮子捏把汗,这么多年依然能够完好无损,多么不容易。
弯弯下马站在门前,抬头看门上镶金飞舞的“凌南王府”四字,心中百感交集,这里就是他的家了。楼誉看她发呆,『揉』了『揉』她的额发,展颜一笑:“弯弯,我们到家了。”
楼誉回府很少带军官,这次将部分黑云骑精锐将领带回来,一固然是为了述职,二是想和父亲商议一下开春后的战事。上京城不比凉州,凉州虽然风霜苦寒,但明刀明枪没有暗箭,朝堂之上虽不携刀剑,但种种钩心斗角势力博弈,险恶程度比起战场尤胜而无不及。
楼誉常年身在军中,只关心练兵杀敌,对朝堂之上风声走向以及圣心揣测,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父亲——老凌南王。开春又是每年一次两国使臣拜送书于庭的时候,如今皇上对朔国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之后这仗能不能打,该怎么打?楼誉想听听自己父王的意见。
见世子下马,家奴们跪下齐声道:“恭迎世子回府!”楼誉道了声“免了”,带着众将大步流星迈入府内,刚刚跨过门槛,忽然听得破空声响,一支利箭带着风声,疾『射』他的面门。
有刺客!弯弯也顾不上想堂堂王府怎么会这么容易跑进个刺客,见那箭笔直往楼誉而去,拔出离光便要跃起,胳膊却被刘征拉住。见那箭『射』向世子,刘征几人毫不紧张,不要说拔刀,连衣角都不动一下,眉眼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弯弯疑『惑』回头,只见楼誉腾空跃起,在空中伸手一抄,轻轻松松便把那支铁箭抓在手里,稳稳落地,不满道:“娘,每次都来这一招,你有点新意好不好。”
娘?弯弯愕然看向箭飞出之处,只见亭廊拐角走出来个中年美『妇』,身着大红『色』箭装,英姿飒爽,见楼誉轻松接了她一箭,凤眉微挑,喝道:“呔,无知小儿,再接我三箭。”说完从箭壶中拔出三箭,竟然也是连珠箭的手法,三箭齐发,看起来声势惊人,只是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力道和准头与楼誉的连珠箭相差太远。
弯弯将离光归鞘,好奇地看着这对母子异于常人的见面礼。
楼誉无奈轻叹一声,再次跃起,如蜻蜓点水连抓三下,便将三箭抓在手里,落回地面,笑道:“不要再『射』了,娘的箭法如神,儿子佩服。”
红衣美『妇』这才满意,收弓过来,站在楼誉面前细细打量,一年不见,在塞外风霜的磨砺下,自己这个儿子越发卓然出群,长成了凛凛挺拔的临风玉树,站出来能把上京城里的世家子弟们甩出几条街。心中得意高兴之余,又有些酸楚,拉起楼誉的手,泪眼蒙眬,却笑骂道:“伤全好了没有,也不知道写封家书报平安,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
楼誉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笑意,握住母亲的手,任她数落,笑而不答。
刘征等人互视一眼,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齐声道:“末将见过王妃。”
凌南王妃——陈禅大将军的独女陈剑意,凤目含笑,道:“免礼,我听王爷说了,这次山阳一役,大家都辛苦了,我早就着人把后面的厢房收拾妥当,既然来了上京,就多住些时日,好好玩玩。”
刘征等人跟随楼誉多年,可以说是亲随家将,知道王妃出身将门,行事利落,最不喜欢别人啰唆,便齐齐应下:“末将遵命,谢王妃。”
陈剑意笑眯眯地扫过儿子的这群忠心下属,眼光落在弯弯身上:“你……就是弯弯吧?”
弯弯不懂礼仪,众将行礼时,只有她一人站在原地不动,显得有些突兀不合群,此时见陈剑意问起,便脆生生答道:“我是弯弯,好看的王妃,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甜糯,“好看的王妃”几个字入耳,直叫陈剑意乐得笑出声来:“宋将军在信里多次提到你,说你聪明机灵,武艺超群,还冒险摘来月夜莲救了誉儿,我心里感激得很,今天一见,果然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弯弯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摘月夜莲不算什么,是他为了救我先受的伤。”她不通世故,也不晓得用尊称和敬语,语句里“他,你,我”说得顺口。
陈剑意身为将军之女,又贵为凌南王妃,所见的人无不对她恭敬有度,此时见到一个这样说话直接又机灵剔透的孩子,反倒是倍觉新鲜有趣,也不以为忤,朝弯弯点头笑了笑,转头对楼誉道:“先去看看你父王,他在书房等你,晚上我在花厅设宴,为你们洗尘。”
楼誉应下,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看了弯弯一眼,道:“我的居所就在后院,让刘征他们带你去,先好好睡一觉,回头我带你去上京城里逛逛。”
凌南王府家大业大,世子居所在西南角,独占好大一块地,有庭台有楼阁有假山,甚至还有一个练武场可练骑『射』,自成一片天地。
弯弯哪里见过这么气势宏大的府邸,一路好奇无比地打量,什么都觉得新鲜。
见到一池锦鲤,惊叹:“哇,好大的鱼,烤来吃肯定很香。”见到屋檐下的白鹦鹉,吓一跳:“会说话的鸟?拿来煮粥,会不会比野鸡粥更好吃?”看到在雪中信步闲庭的仙鹤,嫌弃道:“大是大,却那么瘦,啃起来都是骨头。”
在拐过无数个长廊,脑子里把府中的小动物都转换为食物后,弯弯怀着淡淡的思乡心情,在偌大的王府里,惆怅地掉队了,正茫然四顾,打算找个人问路,忽然一颗雪球呼啦啦迎面打来,弯弯反应何其迅捷,凌空后翻躲过,落地后眼光一扫,就看到前面不高的树上趴着个锦袍少年,眉清目秀,脸盘略显圆润。
见她姿势优美,少年眼睛发亮,笑嘻嘻地又捏了个雪球砸了过来。
还来?弯弯恼了,银牙一咬,足尖轻点,人如闪电般掠起,那树上的锦袍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人从树上扯了下来,吧唧一下呈大字形摔在雪堆里,半晌动不了。好不容易挣扎着从雪堆里坐起来,少年吐掉嘴里的雪,怒不可遏:“大胆,竟敢打本……”
语音未落,眼前出现一只手。
弯弯伸出手,略带歉意地道:“原来你不会武功啊,早说就不打你了,对不住啦,我拉你起来。”
那少年愕然,一腔怒火像遇冰化雪奇异地消失了,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直愣愣地看着弯弯,傻了半天,才缓缓伸出手,弯弯手上用力,把他拉了起来,见他身着黄『色』滚貂锦袍,衣饰华贵,年纪似乎和自己相当,奇道:“你是谁?”
少年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凌南王府里从来没见过你。”
弯弯笑道:“你当然没见过我,我第一次来这里。”
少年想到今天自己来府的目的,眼睛一亮:“难道,你就是和四……世子,一起回来的黑云骑小将?”
黑云骑里人人都叫她小鬼,小将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到,弯弯眉眼舒展:“嗯。”
少年眼睛更亮了,啧啧有声地围着她转圈,羡慕得很:“没想到黑云骑还有这么小的兵,你年纪这么小就上战场,武艺一定很棒吧?”
弯弯老实点头:“还过得去。”
少年兴趣大起,嗖地蹦过来,凑到弯弯眼前,连珠炮似的问:“打仗好玩吗,骑马很带劲吧,朔军凶不凶,你武艺那么好,能不能教我?……”
弯弯被他噼里啪啦问得头晕,不客气地打断道:“停,你到底是谁?”
少年想了片刻,道:“我叫楼诚,是……”眼珠子一转,接道:“是凌南王世子的远房堂弟,平时不住在这里,今天过来玩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弯弯。”弯弯答得清脆。
楼诚长于宫中,见惯了虚与委蛇,狡诈诡变,何时见过这样通透干净的人,只觉得弯弯十分讨人喜欢,便打蛇随棍上,眼巴巴地凑过来,道:“弯弯,你能不能教我武艺?”
弯弯诧异道:“你是楼誉的堂弟,怎么不让他教?他的功夫比我好多了。”
楼诚俊秀的脸蛋浮起无比幽怨:“他嫌我烦,没空教我。”
弯弯见他一张脸哀怨得像只青柿子,顿生同仇敌忾之心:“他不教你,我教你,不过学武艺并非一日之功,要日日苦练才行。”
见她应承,楼诚乐得一蹦三尺,边塞前线下来的黑云骑小将,本事可要比宫中那些银样镴枪头的侍卫强多啦,那些侍卫一天到晚只知道用花拳绣腿来糊弄自己,等学了一两招管用的,回去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
与此同时,凌南王府的书房里,在进行另一番风格迥异的对话。
“山阳一役,你过于莽撞,身为主帅不该亲自赴险,守土靖边是国家大事,你只凭一时意气轻踏圈套,若有不测又如何说得上护国安邦心怀百姓?”老凌南王楼胤毫不客气痛斥儿子:“冲冲杀杀很痛快很英勇是不是?也不想想,那和顾头不顾尾的愣头青有什么区别!”
楼誉倒了杯香茶,送到父亲桌上:“打草谷本是为了练兵,黑云骑的精兵不就是这么以打代练地训出来的吗?只是没有料到,朔国在山阳竟然埋了后手,是我大意了。”
老凌南王端起儿子的茶,喝了一口,道:“是你轻敌了。朔国帝君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年纪轻轻便能『逼』宫夺位,震慑群臣,岂是好相与之辈?加上还有鹰庭那个老不死的相助,更是如虎添翼。刘怀恩这个人心机谋略手段都深不可测,鹰庭里高手济济,着实不能小觑。”
楼誉点头道:“儿子受教了。”沉『吟』了一下,又道,“凉州是朔国边境第一州,皇上允我去凉州带兵,放手让我和朔国边军开战,山阳一役,朝廷上下均贺声一片,摆明了是要给朔国帝君难看的意思,可是一边又削减了黑云骑的军费饷银,以此控制黑云骑的扩兵速度,父王,我不明白,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老凌南王看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誉儿,这些年你只顾带兵打仗,无心关注朝中风云,可你要知道,兵者须依朝势而动,一个人再能打,若没有皇上亲颁的虎头军印,兵部盖章的调兵文书,户部拨出的银两粮草,吏部发文的将领调函,这仗也是打不起来的。”
楼誉细细思量父亲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难道朝中有人反对和朔国开战?”
老凌南王不置可否,反问道:“我且问你,大梁军力如何分布?”
这可问到楼誉最喜欢的话题上了,不假思索道:“除地方州府官军外,大梁的军力主要分为四部分:一是拱卫京城的禁军和御林军,共计十万余人,由九门提督统辖,实际上掌握在皇上自己手里,二是期门军,驻守中原腹地,由陈禅大将军领掌,三是羽林卫和龙虎卫,驻扎在塞北,主要抵御北方草原的蛮族入侵,由曹觉大将军领衔,再就是我们黑云骑,统辖西凉十五州,和朔国对峙,互成掣肘。”
老凌南王道:“说得没错,你且看看这几个手握军权的人,有几个是姓曹的?”
楼誉默默想来,突然悚然一惊:“曹家竟已有了如此气候?”
当今皇后姓曹,出身高贵。曹家是名门望族,绵延流长数百年,族中分支无数,直系子弟上千,人才济济,犹如繁星满空,可谓树大根深,枝叶繁茂,是大梁除皇族之外,第一高门巨户。
曹皇后端方大度,甚得武定帝敬重,诞下皇子两人,太子楼闵、三皇子楼颉均已成年。有如此雄厚的家世背景,又有两个成年的皇子,曹皇后在后宫的地位稳如泰山。
凌南王爷点头道:“除了曹觉之外,兵部尚书、户部副侍郎和都官,吏部员外郎,禁军统领有一半都是曹家的人。太子已有二十六岁,三皇子也封了亲王,其余几个皇子均年幼不足为威胁,朝中官员趋炎附势,或多或少都攀附曹家,如今曹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可倾半壁江山。”
楼誉心头猛震:“重用外戚,皇伯父岂会如此昏庸?”
老凌南王淡淡道:“如今皇上已不是当年我的那个三哥了,他要倚靠曹家的势力来巩固皇权,又担心外戚弄权,必须有所牵制,因此才会放手让你在凉州那边折腾,但他同时也不放心我,黑云骑和你外祖父的期门军,加起来足以和曹氏抗衡,仅仅这样就够了。他希望黑云骑保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