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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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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含泪点了点头,养谦将她抱入怀中,在她的发端抚了抚:“好妹妹。”

    正如养谦所说,兄妹两个一大早儿,饭也不吃,也不去请安,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温姨妈甚是着急。

    只是毕竟是客居,不便大张旗鼓地传人找寻,温姨妈又深知养谦是个极有数的,总不会让自个儿操心,所以只按捺着那份焦灼,去见冯夫人的时候,冯夫人问起琉璃,温姨妈只说养谦有事带了她出门了。

    冯夫人见她笑吟吟的,就也没有深问,免得问的多了,有点像是约束他们兄妹。

    养谦带了琉璃回来的时候,温姨妈已经在琉璃房中坐等了,见他们两个全须全尾地进了门,先把那颗心放下。

    温姨妈抱住琉璃,通身打量了一番,见她双眼泛红,忙问:“怎么像是哭过的?”

    又问养谦:“大清早儿也不打一声招呼,带着妹妹去哪儿了?”问琉璃的时候口吻还是疼惜的,到了问养谦,已经多了份责问。

    养谦忙道:“母亲别着急,妹妹想是昨晚上做了噩梦,早上哭着找我,我便领她出去逛了逛。”

    “你胡闹!”温姨妈道,“纯儿害怕,你只需把她带去给我,怎么反领着外头去了?”

    养谦笑道:“妹妹跟着我和跟着母亲都是一样的。”

    “这可又是瞎说。”温姨妈还要再训斥他,琉璃轻轻地拉了拉温姨妈的衣袖。

    温姨妈会意:“你是不叫我训你哥哥了?”

    琉璃点点头,温姨妈见她有所反应,忙把她搂入怀中,又是疼惜又是宽慰地安抚道:“好好好,我不说他就是了。”

    养谦在旁看着,暂时把那些疑惑都压下,也欣慰地笑道:“还是妹妹疼我。”

    ***

    琉璃因为昨儿一整晚没睡好,早上又奔波来回,加上见到了朱儆,心情激荡,所以回到屋里,便觉着劳乏。

    温姨妈陪着她吃了一碗粥,见她眼睛还红,精神不振,便打发她上床睡了。

    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温姨妈突然又想到冯夫人兴许还惦记着他们兄妹两人出去的事,便想去回一声。

    温姨妈前脚走了两刻钟,琉璃便醒了,回头见母亲不在,她便自己下榻,叫了丫头进来,打水洗了脸,又吃了口茶。

    琉璃忖度温姨妈是去冯夫人处了,便沿着廊下出门,也慢慢地往前而去,走不多时,隔墙有两个婆子经过,叽叽咕咕地说话。

    其中一个说道:“什么天大的事,不过是托辞罢了”

    另一个说:“他是抬脚轻巧地走了,可家里的那个又往哪里走?昨儿在老夫人的房里抄了一夜的经呢。”

    琉璃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只低着头往前去,正要过菱门,便见一个身着灰袄面容清瘦的老妇人,从里头出来。

    她才走一步,手扶着门边,似乎站不稳,摇摇欲坠。

    先前那两个说嘴的婆子明明看见,却如同避鬼怪一样闪身走了。

    琉璃心里疑惑,便有意加快步子,上前将那老妇人扶住了。

    这妇人抬起头来看向琉璃,目光相对,清瘦的脸上透出些温和的笑意:“原来是纯姑娘,多谢了。”

    琉璃身后的丫头是南边同来的小桃,见状就也上前扶住了,问道:“嬷嬷是要去哪?”

    妇人道:“不妨事,我自己走就行了。”

    小桃先看琉璃,见琉璃摇头,就道:“您的脸色不大好,我扶着您罢了。”

    妇人正头晕眼花,勉强说了这两句,便不再推辞,只给她两人指了指路。

    小桃跟琉璃双双扶着她往前,走了一刻多钟,来到了一座僻静冷清的小院。

    院子鸦默雀静,像是没有别人。

    小桃叫了两声,半晌,才有个婆子跑了出来:“姨娘是怎么了?”

    琉璃听到这个称呼,心中咯噔一声,那妇人回过头来看向琉璃:“本该请姑娘入内坐会儿的,只是这里逼仄,就不多留姑娘了。”

    小桃并不很懂范府的内情,快嘴说道:“您老人家以后可小心些,今儿若不是我们姑娘遇见了,晕倒了没人看见可怎么好?”

    这边琉璃闷头不语,转身要走,正外间有一个人正匆匆地进门,一抬头看见琉璃在这里,便又惊又是意外地站住。

    院中那妇人见了来人,却唤道:“垣儿。”

    范垣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琉璃身上转开,忙下台阶走到妇人身前,跪地道:“母亲。”

相认() 
这清瘦的妇人,自然是范垣的生身母亲许姨娘。

    就连曾经跟范垣那样熟稔的琉璃,却仍然没同他的生母见过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琉璃甚至都不知这妇人姓什么,毕竟身为冯夫人的陪嫁婢女,她的名字还是冯夫人所起的,原本叫做燕儿。

    燕儿本是冯夫人的左膀右臂,很得信赖,直到她跟范老爷春风一度,私生了范垣。

    ***

    这会儿范垣跪地,许姨娘忙扶住他的肩膀:“使不得,快起来。”又悄悄地叮嘱道,“不能这么叫的,怎么又忘了?”

    范垣垂着头,并不言语。

    许姨娘用力将他拉起来:“快些起来,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这会儿琉璃早走出门去,身后小丫头有些好奇,原来这貌不惊人的妇人竟是四爷的亲生母亲,于是边走边回头打量,却毕竟不敢细看,也忙跟着琉璃去了。

    这会儿那伺候的婆子也见机退下,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娘两,范垣道:“我刚回来,才知道又让您受了委屈。”

    许姨娘打量着他,和蔼地笑:“什么委屈,不过是做些功德事罢了。”拍了拍他的手臂,扶着手进了里屋。

    许姨娘本极劳累,见了儿子来到,便重又打起精神来:“昨儿你为什么匆匆地去了,外头的事可都妥当了?”

    范垣道:“是因为陛下又任性妄为,如今都好了。”

    许姨娘不由叹道:“唉,那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实在怪可怜见儿的。”突然想到范垣——他小的时候岂不也是同样?许姨娘忙又打住,只说道:“好了就成,只别抛下正经事,匆匆忙忙的跑回来就好。”

    范垣见她神色憔悴,但仍流露舒心之态,终于道:“大娘是因为昨日之事,有意为难母亲,以后但凡有我照应不到的,她指不定更又做出什么来,倒不如趁机就听我的话,从这府里搬出去罢了。”

    许姨娘脸上的笑慢慢隐去,无奈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没什么为难谁委屈谁,只是平常的事,不值得一提,何况老爷如今才去了多久?难道就要闹着分家?你若是不想留在府里,自己出门开府就是了,我是得留在这儿的。”

    范垣忍不住道:“大夫人如此苛刻,就算母亲一再忍让,她只会变本加厉,为什么母亲还坚持要留在这府里?”

    许姨娘突然道:“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心里始终感激她。”

    范垣皱皱眉。

    许姨娘望着范垣,语气又放缓了些:“她的脾气不好,我是知道的。但是,在有一件事上我始终得感激她,垣儿你知道吗?”

    范垣道:“母亲是说,她许我进了范家,认祖归宗了吗?”

    许姨娘点点头:“人不能忘本,她始终是范府的大夫人,是你的大娘,不要在这时候闹的不像话,弄得家宅不宁,让人看笑话,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就听娘的话。”

    范垣无言以对。

    许姨娘知道他心里不快,便又问道:“方才送我回来的姑娘,温家的阿纯小姐,生得实在是极好的人物,心肠又好,怎么都说她痴愚呢?看着实在是个冰雪通透的孩子。”

    范垣道:“母亲觉着她并不痴愚么?”

    “半点都不像,”许姨娘摇头:“先前特过来扶着我,虽然没说过一句话,但我能看出来,这是个知道人心的好孩子。”

    范垣道:“既然如此,母亲先好好休息。”

    许姨娘还不忘叮嘱:“回头你见了大夫人,且记得好生说话。”

    ***

    范垣出了偏院。

    每一步脚步迈出,都十分沉重。

    在他成年后,许姨娘还仍然是“燕儿”,在范府之中,无名无分,连个妾都算不上,只是最低等的奴婢。

    那时候他想回来认亲生母亲,却给冯夫人拒绝了。

    还是在他考取功名之后,当时的范老爷终于不再如先前一样态度生冷,愿意接见他了。

    只是冯夫人仍是不肯接纳,更是从中作梗,不肯让他见他的生母一面。

    范垣在冯夫人门外站了三天,更加上范老爷陈翰林等的劝说,她才终于答应。

    后来,范垣的官越做越大,那个范府的奴婢“燕儿”,才终于被抬成了姨娘。

    范垣并不在乎这些名分,他宁肯用些手段,带许氏离开范府。

    可许氏偏偏甚是在乎。

    范垣心里装着事,只顾低头而行,才拐过角门,发现竹丛旁边站着一个人。

    他缓缓止步,望着面前的少女。

    对范垣而言,温家阿纯就像是一个谜。

    就如许姨娘所说,她绝不像是个痴愚之人。

    再加上张莒的佐证。

    范垣心想,也许温家阿纯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所以,她才碰巧也会画只有琉璃才会的那些独特的画。

    至于她今日出现在陈家老宅的原因

    范垣先前问过范府小厮,是养谦命备车马的。

    而在这之前,养谦曾几次跟陈伯接触过,竟是要买陈家的房子。

    范垣命人暗中细查,养谦跟陈家的接触,似乎是从那次养谦带琉璃出外逛街的时候起。

    再加上今天在陈府内,温家阿纯跟朱儆的种种

    如果说,温家想买陈家的房子只不过是巧合,今儿温氏兄妹到陈家、遇到朱儆也是巧合,那么,“温纯”跟朱儆的那种相处,再加上她画的那些画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难以再称为是巧合了。

    此刻,范垣望着竹子旁边站着的琉璃:“你在等我?”

    女孩子的双眼十分灵透,在陈家时候因为哭过而留下的通红已经散去。

    范垣不太想面对这张完全陌生的脸,虽然她长的很美。

    于是他转开头,看向旁边的竹丛,突然他又想起来温家阿纯不会说话于是叹了口气,转头仍看了过来。

    琉璃张了张口。

    先前着急的时候,面对养谦,面对儆儿,她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到底能够说出口。

    可是面对范垣,本能地有些胆怯心虚,外加紧张,“近乡情更怯”般,就像是喉咙里有个无形的隔置挡住了。

    何况她的确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但是今儿在陈家跟小皇帝相遇,琉璃的心里明白。

    她不能再远远地想念儿子了,她得跟儆儿在一起。立刻,马上。

    当抱住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的时候,她的心都化了,当跟他分开的时候,简直是揪心之痛,痛不欲生。

    假如只是守株待兔的苦等,自然是千载难逢。

    她唯一的机会在范垣这里,所以就算是冒险,她也想试一试。

    目光相对,范垣突然说道:“你真的是温家阿纯吗?”

    琉璃双眸睁大。

    范垣道:“到底是不是?如果是,你便点头,不是,就摇头。”

    半晌,琉璃轻轻地摇了摇头。

    范垣双眸眯起:“那你是谁?”

    琉璃仰头看着他,慢慢蹲下身子,拿了一根枯竹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道:陈琉璃。

    范垣低头看着那醒目的几个字,屏住呼吸。

    琉璃手里握着竹枝,抬头看他的反应。

    她已经孤注一掷了,范垣会不会相信?会认为她是痴愚发作?或者

    如果相信,他又会怎么对她?一杯毒酒?一块白绫

    琉璃害怕起来,手心的汗把竹枝都给洇湿了。

    范垣望着蹲在跟前的女孩子,以及那地上笔迹有些熟悉的字迹。

    “这是谁教你的?”范垣缓声问道:“怎么这么巧,温家从南边上京,这么巧,你的画跟她一样,又这么巧,你在陈家见到陛下是有人指使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手中的竹枝落在地上,琉璃呆了。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范垣的眼前有些模糊,这会儿他明明是看着温纯,眼前却似是陈琉璃。

    他只能让自己狠心:“她已经死了,我不会相信什么子虚乌有的在天之灵,借尸还魂,你也不用白费心机。”

    范垣俯身望着琉璃,冷冷道:“何况,你要真的是陈琉璃,就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若再在我面前故弄玄虚,就不要怪我用相同的方式”

    琉璃脸色发白,被他慑人的气势所压,几乎往后跌倒。

    范垣冷笑,重新起身。

    他扫了地上的女孩子一眼,这次他看的十分仔细——不错,很美很陌生的脸,不是陈琉璃。

    绝不是那个人。

    他怎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他又不是也真的成了痴愚之人。

    范垣负手转身,突然听到身后的女孩子叫了声。

    他本来不想理她,可是双脚却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那声音沙哑而低弱,偏偏力道极强的击中了他心头最软的地方。

    “你”他的喉头有些发梗,慢慢地回头,“你说什么?”

    琉璃望着范垣,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出来:“师兄。”

    她带着哭腔喃喃:“师兄,是我。”

夜探() 
范垣突然看见昔日的琉璃站在面前;半是委屈而无助地叫:“师兄。”

    她经常犯错;有时候还会有些无心的错误;她自个儿甚至都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错了后;就会像是小狗圆儿撒娇一样;用乌溜溜湿润的眼睛看着他;求饶地叫“师兄”,请他原谅或者帮自己。

    许许多多的小过错在范垣眼里其实都不算什么,他反而很受用琉璃这般求自己。

    有少许令他微恼的事;比如擅自爬到后院那棵枣树上,或者跟小章出去逛街却掉了钱

    他恨她爬高,毕竟有一次曾跌了下来;却偏偏不长记性地还要再爬。

    后一件;琉璃以为他生气是因为掉了钱,殊不知范垣的心思不在那上头。

    但不管是天大的事;只要她开口求;范垣最终总会答应。

    范垣盯着面前的女孩子;一步步走回她的身边。

    他伸手抚向琉璃的脸颊。

    他的手明明还没碰到琉璃;手掌心的暖意却仿佛已经渗透了过来;那熟悉却久违的感觉让人无法抗拒,让琉璃在瞬间汗毛倒竖。

    可就在范垣的手将碰到琉璃的脸颊的时候;他像是如梦初醒般,手掌一停;整个人警醒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然后他连连后退数步;转身,走的不见踪影。

    琉璃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范垣走后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有点凉。

    终于,她也回过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便又回到竹丛旁边,俯身把地上的字慢慢地抹去。

    陈琉璃三个字,缓缓地给涂乱,最后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字迹。

    琉璃盯着被翻出来摊平了的新土遮盖了自己的名字,感觉就像是亲手把自己埋葬了一样。

    ***

    范垣往前去的时候,迎面有个小厮走来,见了他忙行礼道:“正找四爷呢,宫里来了人,是太医院的几位大人,另外还有郑侍郎陪同,说是奉皇上旨意,来给温姑娘看病的,二爷不在家,四爷要不要去招呼一下。”

    范垣点头,随着小厮来到前头堂下,果然见郑宰思陪着两位太医院的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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