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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锣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差事,鸣错了,或者鸣晚了,都是天大的膈应,张启山让齐铁嘴持锣,这是在警告他,让他仔细想想自己的判断是否是正确的。不要轻下判断。齐铁嘴一下冷静了下来。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佛爷,佛爷。”他追上去。跟张启山并排,自己之前一时情绪起来,是希望张家使用双指探洞的功夫,但张家从东北带来的熟手,很多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本来就青黄不接,张家人又血脉亲近,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要让张家人冒着断臂和丧命的危险,自己那么轻佻地讲出来,确实是不合适的。
“佛爷,老八说错话了,在兄弟们面前没有细考虑就把张家架了上去。”齐铁嘴道。张启山转头边走边对着手下的副官挥动了几下手臂让他们动作起来,问齐铁嘴道:“怎么?不敢持锣?”
“老八混江湖就靠一张嘴。佛爷你撕了它,免得我再说错话。”齐铁嘴心中暗愧,只好认错。
张启山停下来看着齐铁嘴,眼神如炽,却没有怒火:“老八,我要你仔细想想,你说的都是家事是否有谱,如果你有六成把握,你就持锣,无论出任何的事情,张家没有人会怪你。”
齐铁嘴点头:“佛爷,我能说出那些话,也确实是心中所想,句句都有根据。”
张启山转身继续前进,对副官道:“听到八爷的话没有?我们回府。”齐铁嘴跟在后面:“佛爷,佛爷,可是我紧张啊,我要是紧张崩出个屁来,惊着马连累了兄弟怎么办啊?”
张副官跟在后面就乐了:“八爷,我们都是战马,枪响都不惊,只听锣鸣而动,您屁有那么大动静?那您不用持锣了,持屁就行,我去给您准备红薯。”
“你懂什么,兴许会被熏跑呢?”齐铁嘴被调侃郁闷,就见一行人抬着各种撬棍麻绳圆木跑过。心中讶异。此时三人已经穿过了候车室,来到了马路上,就看到一辆军用卡车已经翻开了后斗,火车站四周都是帆布支起了帷幕,不让围观的老百姓看到。
“佛爷,我说这棺材不能动,只能在火车上,但您这卡车,您这是要搬回府上的意思吗?这里面的东西,动不得。”齐铁嘴冷汗都下来了。张启山来到吉普车跟前,叹了口气,拍了拍齐铁嘴:“算命的,它火车都坐过了,坐汽车怎么了,能不能不要那么迷信。”
“不要迷信,不要迷信你让我来干什么!”齐铁嘴被推进车里,就见张副官没有上车,而是转身脱掉了自己的外衣。朝火车站内走去。齐铁嘴拉下车窗,就见那副官正在解开自己手掌上的绷带。还没看清楚他想做什么,车已经开动。
一路上都是准备离开的老百姓,车开得很慢,到了张启山府上,齐铁嘴已经熬过头了,从极度的紧张变成了魂不守舍的状态。用过午膳,喝了点酒才镇定下来。一直到日落西山,那棺材才运到院子里。
用滚木将棺椁平放到院中,四周立即拉起帷帐,院子大门紧闭。张副官满头是汗,大吼让卫兵上哨台加强哨防。
齐铁嘴看到棺椁之上,有几道血迹,沿着棺椁的缝隙涂抹,不知道从何而来。帷帐没有合拢之前,能看到在夕阳照射在生铁斑驳的棺椁表面,显得格外丑陋。
琵琶剪和鸣锣早已备好,张府是布防司令部所在,张启山当上布防官之后一直住在这里,节约警备力量。齐铁嘴提着锣,来到马的边上,非常尴尬。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琵琶剪,之前他以为要马儿跑一段路才能转动刀锋,其实这把卡剪只要马往前一奔,立即就能卡死,非常灵敏。
“马儿,我们合作无间,合作愉快。”齐铁嘴有点哆嗦地摸了摸马的脖子,马一阵躁动,拉动后面的琵琶剪抖动。
齐铁嘴立即松手,看了看四周,所有的张家亲兵都冷冷地看着他。他终于又重新紧张起来。却见一个张家的亲兵已经光着上身,在用烧酒涂满自己的左手。张启山围着棺椁走了几圈,似乎在预估棺椁里面棺材的尺寸。
张家亲兵全部用烧酒涂抹均匀之后,跳到棺椁之上,来到棺材孔处,转头看了一眼齐铁嘴。
齐铁嘴背对着他,亲兵看了一眼张启山,张副官上前:“八爷,反了,你得看着。”
“哦,我看,我看。”齐铁嘴这才转过来,和亲兵对视了一眼。心中凛然,这孩子年纪很小,估计才十六七岁,张家人果然人丁凋零。佛爷你不生个二三十个,你这一身功夫将来传给谁?
张启山过去,伸手,那亲兵把头伸过来给张启山摸了摸。
“莫要害怕,仔细点。”张启山说道,说完坐到了那孩子刚坐的地方,也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一只胳膊,将烧酒倒了上去。齐铁嘴知道,这是告诉所有人,如果这孩子失败了,张启山会亲自动手。不由头皮发炸,手上的汗都滴落到锣上。
那孩子看着张启山,眼神变得非常坚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手,伸进了棺椁上方的那个洞里。
第八章 夕阳鬼棺()
此时的齐铁嘴,浑身发凉,感觉时光仿佛凝固。见那孩子将手缓缓的深入哨子孔中,很快整支手臂都沉了下去,身上的烧酒因为体温的上升快速蒸发,竟然出现了水雾。
四周没有一点的声音,齐铁嘴连大气都不敢出,手上的汗水浸满了提着铜锣的麻绳。
这几分钟时间,好似几个小时,忽然,那孩子的脸色一变,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几乎是瞬间,他发起抖来。抬头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站起来,死死的盯着他,见孩子的另一手开始比划了几个指语,张启山立即摇头。那孩子虽然脸色惨白,显的非常害怕,但始终没有把手抽出来。
齐铁嘴的心脏几乎跳到胸口,他内心一直祈祷希望是虚惊一场,但现在看来,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棺材中确实有异,但到底那孩子摸到了什么,他看不懂张家的指语,无从得知。
张家的小孩,之前听佛爷也说过几次,说在东北族楼,对于张家孩子的训练非常严苛,那些孩子的喜怒哀乐大多都已经消失了,但在长沙出生的一代虽然同样严苛的训练,但心性上软弱了很多。
齐铁嘴识人面相,一看就知道佛爷说往事有很多保留,但对于孩子这一说,应该还是有感而发。不过齐铁嘴认为孩子就应该软弱点,如果有一个孩子从小就冷静异样,这孩子的一生,恐怕会凄惨而不自知。
张家人即使是所谓软弱的孩子,在战场上之凶狠,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定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张启山看着孩子继续打的指语,脸色阴沉下来,他做了个手势,这个手势齐铁嘴大概看的懂,是让孩子把手取出。那孩子发着抖却露出了倔强的表情。似乎还要继续。
齐铁嘴脑子转的飞快,心说你们到底在交流什么,是孩子摸到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让他无比的害怕,张启山让他拔出手换自己,他却不愿让佛爷犯险?几乎就在齐铁嘴心念思索的瞬间,那孩子忽然浑身一震,叫出了声来。接着就见他的整个肩膀猛的往哨子孔里一沉,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了进去。他用另一手死死压住棺身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棺中的力量极大,他毫无办法,瞬间半个肩膀都被拖了进去,能听到整个肩头被挤压的发出骨干爆裂的声音。
剧痛让这个亲兵大叫了起来,张启山一跃上棺椁,托住孩子的脖子,用力一抬,手上的血管鼓出,将孩子拔出了半尺,就见孩子手臂上一片红疹爬向肩膀,张启山暴起大叫:“算命的!”
齐铁嘴完全懵了,被这大喝惊吓,手里的鸣锣落地,咣当一声巨响,身边的大马抬脚往前狂奔。只是瞬间,齐铁嘴眼前一片空白,只听的琵琶剪合拢的金属摩擦声和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鸣锣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回想,眼前的空白淡去之后是满棺椁的血和冲上来的医官。齐铁嘴双眼一翻白眼,差点晕了过去。
“八爷!”没等他缓过来,那面铜锣却又被副官塞进了他手里,一边的大马也牵了回来扣上机扣。张启山甩掉上衣蹲在棺椁上孩子刚才蹲的地方,将左手放到了琵琶剪刀中间。
还来?齐铁嘴浑身哆嗦,几乎要跪下来,张启山的声音非常平静,一点也不似刚才大吼过:“老八,看着我。”
齐铁嘴抬眼,张启山已经将断手取出,整只手已经被血染红,他将断手丢给医官,接着将自己的手狠狠地插入哨子孔内。齐铁嘴脑子一片空白,满鼻子的血腥味让他几乎要立即呕吐出来。为怕手软鸣锣落地,他死死的抓着这只锣,不让自己背过气去。
就见张启山的身体猛的一震,似乎也摸到了什么,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脸色阴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齐铁嘴看到他的脖子和胸口,抹过几丝暗红色的线条,似乎是体内的血管里的血色被酒气带了出来。接着张启山的整只手臂自己往棺椁内猛的一拧,没有人听到任何的声音,但却能感觉到这一拧的气力之大,接着,张启山慢慢的把手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他的手中全是污黑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棺材里的秽物,能看到他把那个东西,放到夕阳下观瞧起来。
第九章 龙骨随葬()
齐铁嘴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时,他发现自己睡在布防司令部的客房,床头放着一杯水。别无他物,整个客房赶紧的除了必需品,一点装饰都没有。
记得之前看过留洋的谭采复写过一本书,里面提到过普鲁士皇帝卧室之内只有铁床和一只梳洗的铁盆,以保持铁血持军的传统,不知道佛爷的卧室,是否与他一样。如果如此,佛爷平日里的专注倒也有了解释。
这水杯是景德镇早年一个客商为谢卦烧的,带彩瓷的一共七十三只,他在九门堂会的时候,送给了佛爷。现在就那么随意的放在客房里,估计佛爷也是直接拨给了司令部当餐具用了。如此看来,以后送佛爷东西,要看前线是否用得。
将水喝了,冰冷的水温下肚,齐铁嘴才觉得胸口舒缓一些,他也知道这种压抑并不来自于病痛,而是来自于他见到的惨烈场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一番话造成的。齐家人乐天知命,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佛爷家也不需要他心有凄然,自己责怪自己,但想起那孩子的眼神,他心中还是堵的慌,一条手臂,对于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失去一条手臂实在是——
他披上衣服走出客房,就看到有卫兵在门口等他:“八爷,您休息好了?”知道佛爷肯定没有休息,还在做事,自己肯定要去帮忙。
齐铁嘴对卫兵哈了下头,“兵爷带路。”
一路行到了张启山的办公室,另一个士兵和他擦身而过离开了办公室,一晃看到士兵的脸,和刚才探洞的小鬼很是相似,估计是嫡亲的兄弟,年纪要大一些,齐铁嘴心中难过。现在中国上,多少这样的孩子,连命都没有保住,战事逼近,也许下次见这孩子,就是在战场上。
张启山的办公室以前是土阀的府邸,很是宽敞,张启山开着台灯,桌子上放着一只托盘,里面他从棺材中取出的物件,已经清洗干净了,这是一块黑色的动物甲片,上面有一些奇怪的花纹,似乎是龙骨的碎片。
光绪二十五年,王懿荣染疾服药,偶然在中药中的龙骨上发现了古文字。王懿荣是一个金石学家,也是古董商,国子监祭酒,说来也巧,之前的药商龙骨成药的收购规矩,就是不要带字的,所以药农采集到龙骨之后,都会用刀刮掉上面的文字才去售卖。王懿荣喝的药应该是劣质药材,理应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会遇到的事情,但也因为这个巧合。甲骨学才会出现。否则只以一味“龙骨”的中药现世以来,中国商代大史就全部被人吃进肚子里了。
可为何这只大棺之中会有甲骨的碎片,是以中药防腐吗?但龙骨的药理中可为吸脓愈合伤口使用,但是以粉剂使用,甲片直接熬成药渣的用法,治的都是内病,很不雅观。如果不是,那这只棺椁中的陪葬品,难道都是甲骨片。这倒是有意思,用甲骨片陪葬,难道甲骨上记录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信息?
齐铁嘴来到张启山身后,低头看甲骨,因为只是碎片,所以并不能看出具体的问题。
睡前从院子里进房,他问了佛爷那小孩上去之后,到底摸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害怕。他记得张启山的回答,也让人耿耿于怀,张启山当时疑惑道:“我也没有想通,下去第一指,我摸到尸体是趴着的。”
张家人双指探洞奥妙很多,齐铁嘴知道的零零碎碎,有一点是毋庸赘言的,哨子孔是开在棺材里尸体的脸部上方,因为古尸口中含玉和珠子,往往是最珍贵的,北派盗墓传承自发丘中郎将,不会将棺中的东西取光,所以双指探洞是对付凶棺时候最经济的方式,从古尸手中拣起宝珠之后立即抽手。这是最早的方式,后来张家人发展出自己的手指功夫,手指力量极大,入棺之中,往往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手指按碎古尸的下巴,让尸体无法咬合。
但如果单手下去,尸体是趴着的,确实有违常理,齐铁嘴当时就想到,在火车中,他看到的那些日本特务的尸体,每一具也都是趴着的,他深思起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十章 甲骨老棺()
与此同时,张启山也在思索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心情更加千头万绪,因为直觉告诉他,在日本人兵临城下的这一年,出现这样的事情,背后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在齐铁嘴休息的时间,火车里的棺材和尸体已经全部被卸了下来,棺材全部进了张家的库房,尸体进了军医院。这些事情都是张副官的操办的,齐铁嘴不过睡了半个小时,几件事情办的井井有条,张启山不由心中安定下来。
从东北一路颠沛流离过来,如果不是身边这些人帮自己,这局面怕要窘迫很多。生在张家幸而不幸,都因为这个姓氏。
当时他的手入到棺木内的时候,发现古尸趴在棺中,拧过尸体的头部探入,还发现尸体的喉咙里被钉了三十七根反打的牛毛钢针。
双指探洞是在尸体尸变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从尸体口中取出陪葬的珠宝,以免被棺内的东西咬到。在喉咙里反打钢针,一般都有剧毒。是专门的防盗措施。
这具尸体早年可能有尸变的迹象,但现在已经“干涸”了。那小兵摸到尸体之后,要手指反勾进尸体的嘴巴里,感觉受了影响。把这些钢针误以为是尸体的长出的黑毛,紧张之下中了钢针上的剧毒。但那小兵并不承认,他说那尸体的喉咙里,藏着会动的东西,他被那东西咬了。
很少有墓主人怕别人盗窃自己嘴中的古玉而在喉咙里设置反打的钢针,这过于阴狠而且亵渎尸体,喉咙里反打上牛毛针更像是怕食道里有什么东西爬出来,这小兵的话让张启山有些在意。
张启山自己三根手指压住钢针,另外两根手指探入了尸体的喉咙深处,摸到了这片甲片,甲片挂在里面的针上,并没有感觉到小兵说的会咬人的东西。不过他仍旧觉得有蹊跷,按碎了尸体的下巴,将颈部拧断,只等开棺看个究竟。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片鳞甲。
古时候鳞和甲是有区别的,一边薄一边厚为鳞,中间厚四周薄的是甲,这一片中间最厚,一边稍厚,一边很薄,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甲片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