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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年岁月,我见识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最近一些的,例如曹曦谢实,以及吴竞争等人,都不曾入我之眼,所以选中你,自然不是大限将至,迫于无奈的选择。”
“虽然暂时无法随你征战厮杀,可见面礼还是有的,三千年之前那场屠龙大战,我闲来无事,就看着他们小孩子打架,热闹倒是热闹,
东西丢了一地,我就捡了一块品相不错的白玉牌,看着比较素雅顺眼而已,并无雕饰,小巧玲珑,
可以用来收纳物件,属于有些岁数的咫尺之物了,比起如今风靡天下的方寸武库、方寸剑冢之流,要品秩更高,
空间大小如你金城巷祖宅差不多,而且不用悬佩示人,可以温养在窍穴当中,我已经让你跟它神意相同,
你手触一物,只需心意一动,就能纳那块玉牌所在的窍穴当中,除非飞升境修士以强力破开,否则不会折损丝毫。
坏消息就是唯有等你跻身中五境修士,才能驾驭使用玉佩。”
“嗯,最后就是神仙姐姐这个称呼,甚合我心,所以我额外在你身上放了三缕极小极小的剑气。”
赵阳怔怔出神。
恍如隔世。
自己不过是想要离开小镇之前,能够回到自己家里点灯熬到天明,为的是提前补上,今年大年三十那次注定无法做到的守岁。
赵阳头大如斗。
别说练气士中五境和十楼,赵阳当下这副身体已经八面漏风,就像风雨飘摇里的破败茅屋,藏风聚气何其难,所以如何修行练气当神仙?
赵阳不但注定无法修行,而且想要活命,还需要靠练拳来滋养体魄才行。
陈曹曾经无意间说过,打坏一个人的根骨窍穴很容易,就像蔡金简这样“指点”赵阳,强行为他开窍,但想要重塑完整体魄,
尤其是适合修行的身躯,比登天还难。
其实道理很简单,一扇门户,给一个稚童拿把菜刀胡乱劈砍,不过是花些力气,但是想要将那扇破烂大门修复如新,当然很难。
其实赵阳最怕的地方,在于答应李宝瓶护送她去山崖书院,必然路途遥远,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还难说,怎么就又多出一个百年之约?
赵阳当时不是没有坦诚相见,但是那位白衣女子一句话就打发了他,没事,我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就认准你赵阳当主人,你要是死了,我就等死好了,哪天那根老剑条坠入溪水,我的神魂彻底消散,没事,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要怪就怪我自己眼瞎,怨不得别人。
当时赵阳心想你都这么说了,我良心上过得去吗?
而且什么叫“怨不得别人”,不就你跟我两个人吗?
赵阳一点都不知道什么练气士十楼,也不晓得咫尺之物和方寸之物到底是什么。
除了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天大的负担之外,少年其实内心深处,有一些小小的喜悦。
原来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需要依靠自己的人。
梦中聊天的最后,赵阳记得自己和白衣女子肩并肩,坐在一座金黄色的的石拱桥上,极长,看不到尽头,仿佛是在云海之中穿梭的蛟龙。
赵阳深呼吸一口气,趴在桌上,想到最后,觉得还是李老头的一句话最容易想通,“该是你的,就拿好别丢。不该是你的,想都别想。”
赵阳把该收拾起来的物件都放在一只小背篓里,弹弓,鱼钩鱼线,打火石等等,琐碎得很,
最后小心翼翼从陶罐底部拿出一只小布袋子,装着一袋子碎瓷。
零零散散,加在一起的东西不少,但都不重。
出门远行,像赵阳以前进山动辄一两百里山路,若是负重太多,
绝对是一件软刀子割肉的坏事,得知道如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赵阳背着小背篓,锁好屋门后,站在院子里,看到那根斜靠墙根的槐枝后,想了想,还是重新打开门,把它放到屋内,以免风吹日晒,早早腐朽。
赵阳身上揣着上次进山采药挣来的二两银子,先后去了趟杏花巷和骑龙巷那边,天色还早,
草鞋少年就蹲在关门的铺子外头,耐心等着,等到店铺老板打着哈欠开门后,少年买了香烛、纸钱,还从酒肆买了一壶名叫桃花春烧的酒,
最后想要从压岁铺子买了一包苦节糕,记得小时候爷爷带他吃过一次,他跟爷爷说是很好吃,
爷爷说:等到他五岁生日的时候,就再买一次,
所以赵阳记得特别清楚,只是到了压岁铺子,结果伙计说铺子早就不做这种糕点了,倒是有老师傅会做,铺子都快要倒闭了,
老师傅也早就跟着掌柜他们去了京城享福。
赵阳只好买了一包昨天金秀送给李宝瓶的桃花糕。
少年走出小镇,过了当时和陈曹一起躲避搬山猿的那座小庙,还要再往南边,一直来到一处小山岭前,
少年这才开始往上走,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是一处多年不种庄稼的荒芜田地,还有两个小土包,
田地里和土包上没有杂草,赵阳站在那两座小土堆之前,缓缓蹲下身,摘下背篓,将那些祭祖的东西一一放好。
小镇千年又千年,不知道一开始就是如此,还是后来民风有变,百姓无论富贵贫贱,上坟祭祖之时,都不兴下跪磕头那一套,只需要点燃三炷香拜三拜就可以了。
这个毕竟只有耳濡目染了“四年家风”的金城巷少年,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点香之前,赵阳像以往一样,在脚边象征性抓起一把泥土,给坟头添了添土,然后轻轻下压。
这次是因为走得急,只能就近取土,要不然每次少年进山,都会偷偷藏起一把取自各个山头的泥土,然后带来这边,当然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求个心安而已。
少年总觉得这辈子没孝顺过爷爷一点半点,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加上李老头说过老一辈人烧瓷的人,有这个世代相传的讲究,于是赵阳这么多年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那座小坟没有碑。
赵阳点燃三炷香后,面朝坟头拜了三拜,然后插在坟头之前,这才打开那壶酒,轻轻倒在身前。
最后赵阳站起身,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跟爷爷他们说着心里话。
比如这次带着叫李宝瓶的红棉袄小姑娘,一起出门远游,不知道要离开家乡几千几万里。
一位清秀少年站在路旁小庙之中,抬头望着墙壁上一个个用炭笔写就的名字,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大大小小。
可能在小镇百姓眼中,那些小孩子的玩闹不值一提,可是在此时少年眼中,就像一条历史岁月里的璀璨银河。
位于东胜神州大骊版图上空的骊珠洞天,是三十六小洞天最小的一个,
千里山河而已,如果没有术法禁制,对于御风凌空的练气士而言,那点风景真不够看。
但是骊珠洞天除了诸子百家的各大先贤祖师们,战死后遗留下来的那些法宝器物,令人垂涎三尺,
再就是这一方水土养育出来的人物,真可谓灵秀神异,大异于其余地方。
试想一下,两位大练气士结成一对天作之合的道侣,然后生下的后代,除了必然跻身中五境之外,之后登顶上五境的可能性,
竟然并不比骊珠洞天能够被带出小镇的那些孩子高多少,要知道一座小镇才多少人?
这等于是池塘出蛟,而且每代都能出一两条,所以这次骊珠洞天破碎下坠,东胜神州各大王朝,
只要有一点点忧患意识的君主,想必都会如释重负,大骊宋氏总算断了这条天大的金脉,对于之后大骊铁骑的南下霸业,势必造成影响。
崔瀺视线久久不愿收回,百感交集,王朝科举,自古就有同窗、同年、同乡之谊。
修行路上,也是如此。
骊珠洞天如今尘埃落定,以某人付出身死道消的代价,换来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那么所有从骊珠洞天走出去的大修士,都会念这份香火情,或多或少的差别而已。至于那些四姓十族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更是如此。
只可惜大骊宋氏在这次动荡之中,虽未减分,却也没有加分。
但是原本大骊可以做得更有“人情味”一点,比如金师傅要求提早进入骊珠洞天,不该答应得那么快。
(191)大国手()
(191)大国手
又比如早知道孔明到最后连一身通天修为都拼着不用,只以两个字来抗衡那几位大佬,
那么当初四方势力要求取回圣人压胜之物的时候,大骊礼部哪怕没胆子拒绝,
也应当义正言辞拖延一番,说这不合规矩。
还比如大骊朝廷不该私下以家书名义,近乎大摇大摆地公然通知四姓十族大劫已至,赶紧撤出各家各族的香火种子,不要被孔明的悖逆行径所牵连,等等,实在太多了。
一旦大骊皇帝回过神,或是贪心不足,那么他这位执掌半国朝政、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国师,恐怕就要真的被秋后算账。
只是此时站在小庙当中的国师崔瀺,满脸惬意闲适,仿佛根本就不把大骊皇帝的龙颜震怒放在眼中。
崔瀺自言自语道:“稍等稍等。”
崔瀺环视四周墙壁,记下所有名字,正要挥袖抹去所有痕迹,以免将来被其他有心人做文章,但就在他要出手的瞬间,金师傅出现在小庙门口,狞笑道:“好小子,胆子够肥,这是第几次了?”
崔瀺笑呵呵道:“我这不是还没做吗?”
一个嗓音悠悠然出现在小庙附近,“你们只管放开手脚来打,我负责收拾烂摊子便是,保证不出现类似鳌鱼翻身、山脉断绝的情况,在你们分出胜负之后,这千里山河至多至多损毁十之一二。
金师傅,与其黏黏糊糊,被这个家伙一直这么纠缠不清,我觉得你还不如跟他一干二净来个了断,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崔瀺脸色不变,哈哈笑道:“杨老头,杀人不见血,还能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手腕。”
金师傅点了点头,“我看行。”
崔瀺赶紧作揖赔礼,笑着讨饶道:“好好好,我接下来只在小镇逛荡,行不行?金大圣人?还有杨老前辈?”
金师傅显然在权衡利弊。
崔瀺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就算杨老前辈有本事护得住十之一二的山河,可如果我一门心思打烂神秀山横槊峰呢?”
不等金师傅说话,杨老头的嗓音再次响起,“换成是我,真不能忍。”
金师傅没好气道:“赶紧滚回二郎巷。”
崔瀺摇头晃脑,优哉游哉走出小庙,跟金师傅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做了个“少年心性”的鬼脸。
等到崔瀺过了溪水对岸,金师傅转过身,看到老人坐在庙里的干枯长椅上抽着旱烟。
老人破天荒没有冷嘲热讽,反而笑了笑,“还真是在乎你闺女啊。”
金师傅叹了口气,显然被崔瀺这么挑衅却忍着不出手,憋屈得很,
坐在杨老头对面,靠着墙壁,扯了扯嘴角,“不欠天不欠地,如今连祖师爷那儿也还清了,唯独欠着那丫头她娘亲,人都没了,怎么还?
就只能把亏欠她的,放在女儿身上了。”
杨老头笑道:“以你的身份和能力,加上你跟颍阴陈氏的关系,找到你媳妇的今生今世,不是没可能吧。”
金师傅摇头道:“她上一世资质就不行,死前还没跻身中五境,所以哪怕转世成人,也绝无开窍知晓前生事的可能性了,在我看来,没了那些记忆,只剩下一副躯壳,那就已经不是我的媳妇了,找到她有何意义?
只当她活在自己心里就够了。”
杨老头点头道:“你倒是想得开,兵家十楼最难破,你在同辈人当中能够后来者居上,不是没有理由的。”
金师傅不愿在这件事上深聊,就问道:“你觉得那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杨老头笑着摇头,“那你就小看此人了。
草莽好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一位啊,我估计属于舍得一身剐,都敢把道祖佛祖拉下马。
当然,我只是在说心性,不谈能耐。”
金师傅将信将疑。
杨老头用旱烟杆指了指小庙门口地面,有一条被行人踩得格外结实的小路,缓缓道:
“这家伙跟我们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走了一条独木桥,所以他一旦与人狭路相逢,觉得不打死对方,就真的是很对不起自己了。
或是后边如果有人想要越过他,也是死路一条。
这种人,你不能简单说他是好人或是坏人。”
金师傅突然又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缓缓道:“赵阳的爷爷祖辈,不过是小镇土生土长的寻常百姓,
他父亲如何知晓本命瓷的玄妙?并且执意要不惜性命地打破那件瓷器?
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道破天机,要他做出此事。”
杨老头沉默许久,吐出一口口烟雾,终于说道:“一开始我只以为是寻常的家族之争,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过我也懒得掺和这些乌烟瘴气的勾心斗角,不过是无聊的时候,用来转一转脑子而已。
想来这都是针对孔明的那个大局之中,一个看似小小的闲手,但是到最后才发现,这一手才是真正的杀招,
用围棋高手的话说,算是一次神仙手吧。
准确说来,不止是为了对付命太好的孔明,而是针对文圣那一脉的文运。
只是现如今,孔明生前最后一战太耀眼,所有人都习惯了把孔明的生死,等同于那支文脉的存亡了,事实上也差不远。”
老人看了眼脸色凝重的兵家圣人,说道:“我在你提早进入骊珠洞天的时候,怀疑过你也是幕后其中一员,
要么是风雪庙和颍阴陈氏达成了一笔交易,你不得不为师门出力,要么是你自己从‘世间醇儒’的颍阴陈氏那里,暗中得到了莫大好处,所以在此开山立派。”
金师傅坦然笑道:“杨老前辈想复杂了。”
老人嗤笑道:“想复杂了,不等于就一定是想岔了,你之所以现在还能够问心无愧,不过是你们兵家擅长化繁为简罢了。
说不得以后真相大白于天下,你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过是沦为了棋子之一。”
金师傅心思依旧坚定,稳如磐石,大笑道:“无妨,若真是颍阴陈氏或是哪方势力,敢将我作为棋子肆意摆弄在棋盘上,那等我金师傅安置好我家闺女的退路,总有一天,我要一路打杀过去!”
金师傅心中冷笑,“如果真是如此,倒是正合我意了。
一百年,最多一百年,我就能够铸造出那把剑。
何处去不得,何人杀不得?”
金师傅收回思绪,好奇问道:“难不成那金城巷少年,真是孔明的香火继承人?”
杨老头提起老烟杆轻轻敲了敲木椅,从腰间布袋换上烟叶,没好气道:“天晓得。”
金师傅知道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老人,在漫长岁月里,肚子里积攒下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金师傅笑问道:“想要进入小镇,每人需要先交纳一袋子金精铜钱交给小镇看门人,
这一代是那个叫郑大风的男人,我知道这些价值连城的铜钱,可不是落入大骊皇帝的口袋,所以是老前辈你落袋为安了?前辈用这些钱做什么?”
老人反问道:“我问你金师傅,到底如何铸造出心目中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