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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俊
“听上去,好像也不算太复杂,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将是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
崔瀺说到这里的时候,感慨道:“大道之争,何其残酷。”
崔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揉着脖子,笑道:
“马瞻愧疚愤懑而死,萧律已经失去了‘孔’字印主人的身份,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那个坏了大规矩的明字了。
“一个贫贱至极的陋巷孤儿,吃尽苦头,内心深处无比希望有一份安稳,如今真的梦想成真,
一下子成为小镇最阔绰的有钱人,又突然迎来了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
福地之上的五座山头,全部收入囊中,三百年,整整三百年细水长流的富贵,都属于他了。”
“除了这些雪中送炭,我又帮他锦上添花了两次,第一次是帮他选中那座落魄山,而这座山头,我会让大骊敕封一位山神坐镇,你说少年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第二次,则是草头铺子和压岁铺子,很快都会以低价出售,然后不出意外,就会由他赵阳‘顺理成章’地买下来。
试想一下,小镇之外日入斗金的五座山头,小镇之内两座老字号铺子,以后山下有县令吴鸢与之一见如故,
山上会有书院副山主崔先生,对其青眼相加。
你们觉得这个少年,是不是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
“但是。”
崔瀺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格外笑意玩味,自言自语道:“世间事,真是最怕这两个字了。”
他继续说道:“但是呢,就在这个时候,出去的时候是两辆马车一辆牛车,
回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一辆牛车,而且少了个温文尔雅的观湖书院崔先生,还死了一个学塾马先生。
然后那位车夫就会找到赵阳了,告诉这位少年,学塾孔先生和马先生,生前都希望他能够带着那……
六个蒙童赶赴大骊王朝的死敌,去那座迁往大隋的山崖书院继续求学,
此次出行,路途艰辛,虎狼环视,最后那个车夫就会善解人意地劝解少年,
如果孔先生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涉险去往大隋山崖书院。”
吴鸢小心翼翼问道:“那些已经担惊受怕的孩子,如果想要留在小镇家中,岂不是让赵阳名正言顺地不用走出去?先生这次谋划不是?”
崔明皇笑道:“在这些孩子离开小镇没多久,他们的家族就已经被强行迁往大骊京城了,
大骊当然不会缺了他们的富贵荣华。
但是每个家族都会留下来几个人,会告诉那些孩子进入山崖书院是何等机会难得,以及家中父母长辈又是如何殷切希望他们能够去书院学成归来。”
崔瀺站在天井正下方,面无表情。
吴鸢愈发小心谨慎,问道:“先生,是如何肯定这场大考,能够让孔明这一支文脉,彻底断绝香火。”
崔瀺挑了一下眉头,转头望向吴鸢,笑道:“难道你没有听出来,我和孔明是同门师兄弟吗?
作为他的师兄,我曾经代替外出游学的先生,为他解惑儒家经典,整整三年之久,所以他的大道为何,我崔瀺会不清楚?”
崔瀺走出水池,小声呢喃道:“正人君子,赤子之心……不过如此了,
只是孔明这家伙命太好,竟然拥有两个本命字,如果不是死在这里,指不定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不死,谁死?”
崔瀺走向大门,“我兴师动众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为的就是这么小一件事。这么小。”
崔瀺举起手,拇指抵住食指,啧啧道,“这要是还输了的话……”
最后崔瀺所说的那几个字,细微不可闻。
崔瀺刚打开门,一步跨过门槛,突然停下身形,原本想要去买酒喝的大骊国师,突然觉得好像喝酒也没啥意思。
于是他最后干脆就坐在门槛上。
吴鸢和崔明皇望着那个略显纤细的少年背影,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瀺双手拢在袖中,弯着腰,望向街对面的宅子,廉价的黑白双色门神,内容寓意粗俗的春联,倒着张贴的丑陋福字。
崔瀺自言自语道:“孔明,你最后还是会失望的。”
不知何处,轻轻响起一个略带笑意的温醇嗓音,“这样啊。”
崔瀺对此无动于衷,依然直直望着远方,点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喝酒。”
(186)设局()
(186)设局
小镇外的铁匠铺,
当赵阳背着一箩筐泥土爬出井口的时候,他有点懵。
井口外边站着一群高冠博带的读书人,为首一人,正是当时站在牌坊匾额下一架梯子上,对督造官大人大声训斥的礼部老先生,
身边站着离任前建造了廊桥的前任督造官,相传是吴当归父亲的那位吴大人,皮肤比起在小镇那会儿要稍稍白了一些,
其余五六人,多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人人气度不凡,看着比吴大人都要更像是当大官的。
其实不光是赵阳一脸呆滞,这群在大骊六部衙门之中,身份最清贵的礼部官员,看到小镇唯一一位拥有三袋金精铜钱的大财主,也很震惊,
就是眼前这么个满身灰土的穷酸少年,手里却握着等同于大骊皇帝半座钱库的财富?
然后一掷千金,一口气买下落魄山在内的整整五座山头?
金师傅没有露面,而是青衣少女金秀与龙泉县令吴鸢并肩而立,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脸色漠然,视线微微低敛。
让人觉得靠山大到吓人的小吴大人,是在跟那帮礼部老爷怄气,
毕竟在自己地盘上,给一帮外人剐去那么一块肥肉,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那场发生在牌坊楼下的风波,最后是吴鸢出人意料地一退到底,让礼部右侍郎董湖将十六个字全部拓碑而走,
哪怕一位担任秘密扈从的七楼练气士,确定那些匾额上的字已经全无精神,无需再拿出珍贵的风雷笺,
他董侍郎仍是一副恨不得把匾额都拆掉搬走的蛮横架势,坚持己见,将带来的全部风雷笺全部拓碑完毕,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礼部下属,下榻于桃叶巷一栋大户人家的宅院。
吴鸢好不容易利用小镇大兴土木一事,在普通百姓当中赢得的口碑声望,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
桃叶巷对此倒是乐见其成,这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多幸灾乐祸,觉得吴鸢就是个绣花枕头,不顶事儿。
有人就说他吴鸢要是敢硬着脖子,跟礼部那帮人犟到底,还会佩服这小子的骨气,
现在嘛,就怕在礼部那边当缩头乌龟,以后正式穿上那身县令官服后,就要窝里横了。
赵阳背着一箩筐泥土轻轻跳下井口,站在这些大骊官员身前,侍郎董湖满脸笑意,抚须笑道:
“你是叫赵阳吧,老夫姓董,在我们大骊礼部任职,这次找你,并非公事,
只是老夫一时兴起,想要看看五座山头的主人长什么样子,现在得偿所愿,不虚此行啊。”
说到最后,老侍郎左右看了一下,同时爽朗笑着。
除了窑务督造官出身的吴大人没有动静,其余礼部官员都跟着大笑起来,好像董侍郎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赵阳有些尴尬,老先生你说的大骊雅言官话,我根本听不懂啊。
吴鸢嘴角扯起一个微妙弧度。
精通小镇方言的吴大人,则完全没有要帮这位衙门上官解围的意思。
因为两人分属于不同的山头,而且前不久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
如果不是皇帝陛下钦点他吴煜章必须随行南下,这趟美差绝对没有他的份。
礼部衙门嘛,都是读书人,还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厮杀出来的读书种子,
所以这座衙门里头的唇枪舌战,那真是高妙文雅,精彩纷呈,好在吴煜章本就是一个在小镇都能待习惯的怪人,
回到京城后,闷不吭声做事便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憋屈愤懑。
董侍郎公门修行了大半辈子,几乎全在礼部衙门攀爬,
而礼部作为大骊朝廷唯一一个能够与兵部抗衡的衙门,
董湖做到了三把手,显然是心思敏锐的老狐狸,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想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转头笑望向那位金师傅的独女,希望她能够帮自己传话。
只是董湖几乎一瞬间就打消了念头,一位连皇帝陛下都要奉为座上宾的风雪庙兵家圣人,自己一个礼部侍郎,就敢劳驾金师傅的女儿做这做那,
若是那少女是个不懂礼数的难缠角色,觉得自己怠慢了她,回头去她爹那边告自己一个刁状,
然后圣人金师傅只需要轻飘飘往京城递个一句半句话,估摸着自己这个从三品官,当还能当,但绝对会当得不舒坦。
老人心思急转不定,但其实就是一瞬的事情,
侍郎大人决定改变初衷,微笑着望向少女,刚要问一句金小姐在这边住着适应不适应,需不需要礼部帮着在小镇桃叶巷那边,弄一栋素雅洁净的宅子。
但是下一刻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在所有礼部官员心目中高不可攀的金师傅之女,赶紧走到那泥腿子少年身边,
估计是把董侍郎的话给他说了一遍,而那少年满脸平常神色听着少女的话语,真是让这些礼部官员给震撼得不行。
赵阳哪里知道这么点小事,就能够让这些身份尊贵的京城大人物,仿佛心思百转到了千万里之外。
认真听完金秀的传话后,赵阳笑着跟她说道:“秀秀,麻烦你跟这位老先生说,我如今在铁匠铺子打杂,之所以能够买下那些山头,要感谢金师傅傅。”
青衣少女一听到“秀秀”这个称呼后,笑得一双秋水长眸眯成了一双月牙儿,
最后她语气欢快地用东胜神州正统雅言,跟那位大骊老侍郎说了一遍。
董湖在内所有礼部官员,当然精通一洲“大雅之言”,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大骊王朝就是北方蛮夷的谬论?
甚至在大骊京城,能否流利娴熟地说上一口大雅言,成为区分高门寒庶的一个重要标准。
董湖神色愈发和蔼可亲,笑眯眯地轻轻点着头,
在听完金小姐的解释后,就说不打扰赵阳做事了,劳烦金小姐帮忙他们跟金师傅告辞一声,
既然金师傅忙于铸剑,更是叨扰不得,否则对金师傅仰慕已久的陛下,一定会问罪的。
金秀对于这些客套话没什么兴致,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早已成精的老侍郎不敢有任何不满,
与金小姐介绍了大骊京城的几处景色之后,便神色自若地带队离去。
吴煜章走在队伍最后,吴鸢又走在吴煜章之后。
金秀陪着赵阳去倒掉箩筐里的泥土,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爹说买山一事,很快就有定论了,除了这拨大骊礼部官员,还需要钦天监的地师出面,加上你,三方一起画押签字,才算一锤定音,
只是那些由两位青乌先生领头的地师,暂时还在仔细勘察所有山头的地势风水,估计还有几天才能出山。”
赵阳想了想,放下箩筐,看着四周忙碌的身影,问道:“咱们去小溪那边,边走边聊?”
金秀笑道:“好啊。”
金秀有意思地放低嗓音,轻声说道:
“钦天监这次除了出动青乌先生和普通地师,还有许多百家、旁门的练气士,也来了,
其中带了两头年幼的搬山猿,一头是银背猿,一头通臂猿,平时放养在深山大林之中,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驱使其出力,打裂山峰或是搬动山丘。”
“还有道家符箓派打造的卸岭甲士,很神奇的东西,一张薄薄的符纸,被练气士灌输真气之后,就能够变成身高七八丈的高大甲士,力大无穷,
虽然不如搬山猿,但是好在听话,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搬山猿性情暴戾,尤其是年幼搬山猿,尤其难以驯服,一旦失控,肯定会死亡惨重,哪怕镇压打杀了,也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听说还有墨家巨子亲手打造的开衫傀儡,连我以前也没见过,有机会的话,以后我一定要去亲眼瞧瞧。”
“我爹帮你挑了两间铺子,一间压岁铺子,一间草头铺子,刚好紧挨着,你也很熟悉。
要是没有意见的话,我爹马上就可以就帮你去敲定买卖,因为这种小交易,不涉及一个王朝的风水盈亏和山河气运,不用像买山那么麻烦。”
赵阳想了想,笑道:“当然没问题。”
金秀猛然记起一事,神秘兮兮道:“我爹私下说过一个消息,那个大骊皇帝亲自发话了,既然如今小镇已经归属大骊疆土,那么那些遗留在市井民间的法宝器物,一律高价收回国库。
最后在小镇收缴了大概二十来件不错的老物件,桃叶巷普通百姓交出去的东西,一半一半吧,只是卖出去的价格,可一点都不高。
最后大骊皇帝又私人掏出七八件物品,凑足了三十件,作为其中三十座山头的彩头,等于是白送给买家了。
一般人当然不知道到底哪些山头有彩头,哪些没有,但是我爹得知神秀山和落魄山肯定会有,而且品相极好,是数一数二的。
除此之外,我家点灯山和你的落魄山,大骊朝廷都有可能分别敕封一位山神坐镇其中。”
赵阳深呼吸一口气,蹲在溪边,眉头紧皱。
好像有些不真实。
金城巷少年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草鞋少年的梦想,最多只跟喜庆的春联、威风凛凛的门神、香喷喷的肉包子和满满一袋子哗啦啦作响的铜钱有关。
金秀跟着他一起蹲下身,好奇问道:“怎么了?”
赵阳欲言又止,但好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摇摇头,随手拔起一根甘草,熟门熟路地嚼在嘴里。
沉默片刻后,赵阳转头笑道:“金菇凉,刚才在外人面前喊你秀秀,别生气啊,我看到那么多当大官的,紧张得很,就想着跟你假装很熟的样子。”
金秀眨了眨眼睛,问了一个不沾边的问题,“嗯,你那个朋友最近有没有消息啊,就是佩刀又佩剑的那位。”
赵阳一头雾水道:“你说陈菇凉啊,她走了之后,我可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金秀笑了。
赵阳突然抬起头转向石拱桥那边,一抹熟悉的大红色飞奔而来,两条腿跟车轱辘似的。
赵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站起身,那个身穿又脏又皱大红棉袄的小女孩,来到他身前后,仰着小脑袋望向他,
她竟然满脸泪水,伤心欲绝地皱着那张被晒黑许多的小脸,哽咽道:“学塾马先生死了,他死前让我来找你。”
(187)谋划()
虽然街道上并无他人,但是赵阳还是在第一时间环顾四周,
他并没有看到异样,这才牵起红棉袄小姑娘的手,轻声道:“我们去别处说话。”
赵阳想了想,溪边安孔,容易躲藏起来避人耳目,但是自从那次察觉到溪水里有脏东西之后,就不再轻易下水。
红棉袄小姑娘心急之下说出这句话后,立即有些后悔,因为赵阳身边站着一个外人,青衣马尾辫的金姐姐,
虽然之前那次在青牛背,李宝瓶其实已经跟金秀见过一面,当时还有道家的那双金童玉女在场,
一位豢养青红两尾大鱼,一位牵着雪白麋鹿,与小姑娘所在的家族有渊源。
此时此刻的金秀,当然看着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