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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继续道:“所以,在这种以实物承载文字的方式当中,就出现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注重材质的珍稀程度,即承载文字的东西,与文字内容的价值能够相匹配,这就像你不会用榆木打造的盒子,去盛放一枚镇国玉玺。”
赵阳若有所思。
陈曹略作犹豫,仍是对少年打开天窗说亮话,“接下来一种是不立文字,讲究言传身教。这些多是宗门帮派的压箱底本事,往往秘不示人,或者有传男不传女等繁缛规矩,甚至许多所谓的嫡传弟子、入室弟子,也也未必能够尽得真传,真传真传,便在于此。”
陈曹叹了口气,“至于最后一种,是只可意会了,不可言传,连说也说不得,说也无法说。打个比方,这趟进来小镇的两股势力,紫霞山的紫霞仙,她的紫霞山,有‘观云海’一事,云海滔滔,云雾霞光尤为特殊,蕴藉灵气,被你们东胜神洲炼气士誉为‘天上尤物’,有些能够自行幻化成历代祖师爷,若有机缘者,就能与之会晤交流,而正阳山之巅的浓郁剑气,据说阴差阳错,因缘际会,也会出现正阳各峰老祖的剑灵,演化剑道,至于能否看到,只看福分大小,不看身份贵贱,不看修为高低。”
陈曹最后说道:“当然了,三种方式也无绝对高低划分,第一种方式,若是将文字刻在玉碟之上,或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的竹海福地,专门出产一种玄之又玄的洗字竹,就要另当别论了,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古怪物品,你只要走得够远,就总能遇到惊喜。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以后,最好还是要出去走走,不说奢望离开东胜神洲,离开这座天下,好歹争取走到大骊王朝的版图边境上。”
赵阳嗯嗯嗯着,明显心思都牵挂在那部拳谱上,他指向一个字,“陈姑凉,这个念啥?”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滚!”
这真的念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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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赵十二()
(137)赵十二
赵阳一脸怀疑,他是真的不认识这本古书上那陈旧弯弯曲曲的字体啊!
陈曹怒目相视,指着那串文字,“真念‘滚’!此拳悟自于大骊观雨,拳势滚走之势,拳罡如泼墨大雨,跌落人间后,滚走于大骊皇宫之龙壁,倾泻直下!”
赵阳凝神望着那几幅一气呵成的拳势图,摆兵布阵一般,挤在一页之内,所以每个挥拳小人的图画不大,加上炭笔画工并没有如何精细,也亏得是赵阳眼力好,在昏暗灯光下依然看得纤毫不差,少年听到陈姑凉那些听不太懂的话语后,呢喃道:“听上去这一式拳法很威猛啊。”
陈曹微微凑过脑袋,看着那几幅画谱,点头道:“你知不知道?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拳法,在江湖上传了几千年,都没有失传,跟这一招拳谱有几分神似啊。”
赵阳转头好奇问道:“怎么说?”
昏黄灯火中,少女长眉微弯,如春风压弯了一束桃枝。
她忍住笑意道:“江湖上有套老少咸宜的拳法,叫王八拳,一顿瞎抡,保管能够乱拳打死老师傅。”
少年无奈道:“哪有你这么说的。”
赵阳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这可不就是赵顾的拿手好戏和成名绝学吗?
记忆当中,赵顾他娘亲在很多年前,好像也过一场不那么美好的争执,是在杏花巷的一间脂粉铺子门口,那时候赵顾还刚刚会走路,
赵顾他爹,因为是外乡人的缘故,又常年不着家,早已被金城巷的街坊邻居忘记,那时候妇人们开始忧心,忧心自家男人在经过赵氏寡妇家门口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仅仅是竹竿上晾晒着的妇人衣物,就轻而易举将男人的魂魄勾走了。
后来有一次,乌婆婆便召集五六位妇人,联袂去堵赵氏的院门,赵氏在那一战当中,吃了不少亏,但是乌婆婆她们也没占到多大便宜,两败俱伤,只不过越到后边,赵氏终究是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就连衣衫也被扯碎,她衣衫本就单薄,一时间难免春光乍泄,更让那些自惭形秽的妇人们失心疯,抓挠撕咬,无所不用其极,看得巷子周围男人们一个个咽口水。
好在当时赵阳恰巧回到小镇,这么多年一直得到赵氏照拂,就上去帮赵顾他娘挡下许多阴险招式,从头到尾,草鞋少年没敢还手,赵阳不是怕惹麻烦,而是怕自己一拳就打死人。
那个时候的少年,才十二三岁,就走过了很多小镇老人几辈子的路。
那会儿,少年和妇人坐在院门口,赵顾始终被关在门内,大概是她不希望孩子看到他娘亲的狼狈模样。
少年转头望去,给妇人指了指嘴角位置。
妇人随意撇了撇嘴,然后伸出大拇指,重重擦掉嘴角的血迹。
孩子在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喊着娘亲。
妇人先是对草鞋少年笑了笑,然后哗啦一下,眼泪就滚出眼眶。
第二天,草鞋少年身边,就多了一个不情不愿的拖油瓶。
陈曹的问话打断了赵阳的幽幽思绪,“你想什么呢?”
赵阳问道:“你说赵顾和他娘离开小镇后,随了截江真君去了那座书简湖,真能过上好日子吗?”
陈曹反问道:“你觉得他们母子在金城巷过得不好?”
赵阳想了想,“赵顾那小子没啥良心,年纪又小,肯定没觉得日子难熬,不过赵顾他娘……应该不会觉得小镇是个好地方,尤其是金城巷和杏花巷的女人,她一个都不喜欢。
而且我觉得赵顾他娘吧,好像天生就不该在小镇这边,她总觉得很不甘心,如果按照姚老头的话来说,就是心不定,男人心不定,叫志在远方,娘们心不定,就要红杏出墙,我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
陈曹猛然直起腰,一拍桌子,“扯什么犊子呢,还要不要学拳谱的?!”
赵阳吓了一跳,“陈姑凉你继续说。”
陈曹没好气道:“与你说修行,并无意义,因为你注定无法修行。所以我只能跟你说武学,说武道。”
赵阳刚想说什么,少女已经自顾自往下说去,“天下武学分九境,当然有人也说其实九境之上,还有第十境,就像各大王朝都会豢养一群棋待诏……”
说到这里,少女心情又好了许多,笑眯眯问道:“赵阳,知道什么叫棋待诏吗?”
赵阳当然老老实实摇头。
少女脸上光彩流溢,“围棋的高手,九段品秩最高,就等于官场的一品大员吧,但是有一些百年一遇的天才,会被誉为‘十段国手’,然后这些人就会有各种花哨的独有头衔,你们大骊王朝的棋待诏啊,特别丢人,
据说你们的九段,只等于隋朝的七段实力,整个大骊,也就一个绰号‘胖虎’的家伙,被隋朝棋坛真正视为敌手。哦,对了,你知道啥叫围棋吗?”
赵阳点头道:“知道,规矩也懂些,就是自己不会下。吴当归和宋姊佳家里就有棋盘和棋子。”
少女满是失落,“这样啊。”
少女绕了半天,少年仍是不晓得“九境”到底是个啥。
少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不靠谱,咳嗽一声,郑重其事道:“我娘说过,武道九境,一步一台阶,但是哪怕等你登顶第九境,最后的景象,就像身处一座山,抬头望向远处的另外一座山,却只看到了半山腰。”
赵阳若有所思,“我懂了。”
因为少年亲眼见识过这幅画面。
少女也不在意少年是否真懂,说道:“武道九境,分炼体、炼气和炼神,各有三层境界,步步登顶,一步差不得,更错不得,走得越坚实越好,走得快慢与否,反而没有那么重要,这与修行是不太一样的。”
“炼体三境界,第一层泥胚境,听意思就知道,跟你宅子所在的这条金城巷,粗糙不堪。
不过修至巅峰圆满,自身如一尊泥菩萨,虽是泥塑,却也有几分不俗气象,气沉丹田,不动如山,算是在武道一途真正入门了。
总之,这一层的精髓在于一个‘散’字,以及一个‘沉’字。习武之人的天赋高低,悟性的好坏,领路的师父,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第二层木胎境,寓意你的体魄开始由粗渐细,大成之时,肌肤纹理精密有序,如通体篆刻符箓,就像……对,就像这块从溪里摸出来的蛇胆石,跟一般的鹅卵石,内里其实已经截然不同。
这一层境界的深意,为‘开山’,拓宽经脉,把一条狭窄如羊肠小道的经脉,变成能够容纳马车通行的阳关大道。
习武之人的根骨好坏,会在这个境界当中高下立判。”
说这些话的时候,黑衣少女高高举起那颗少年赠送的石子。
她凝视着灯火照映下的漂亮石头,轻声道:“炼体最后一境界,名为‘水银镜’,血液浓稠如水银,重量却更加轻盈,气血凝聚合一。
突破门槛,需要渡过一劫,叫‘泥菩萨过江’。能否成功走过最后一个门槛,鲤鱼跳龙门,就得看习武之人的运气了。”
赵阳听得懵懵懂懂,痴痴望着那盏油灯,灯火摇曳,心神随之摇曳。
少女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懒洋洋道:“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炼体三境界,已经将八成入品武人挡下来,再难更进一步,要知道穷学文富学武这个道理,除了我家乡,其余天下皆然,按照你的家底,以及你的悟性,我估摸着这辈子能够到达第二层境界,就该烧高香了。”
赵阳问道:“那这本拳谱怎么练?”
少女挑了一下眉头,“明天再说,我有些困。”
赵阳嗯了一声,“那我拿箩筐去捡石头了,明天再来找陈姑凉。”
少女说道:“如果你放心的话,拳谱留下来,我再看看有没有纰漏,会不会是陷阱之类的。”
赵阳笑道:“好的,可是陈姑凉记得小心些,这本平山谱,我以后还要原原本本还给赵顾的。”
少女转头皱眉道:“你要说几遍才放心?!”
少年笑着去角落背起箩筐,离开屋子的时候不忘提醒道:“陈姑凉别忘了锁院门。”
少女趴在桌子上,没有转头,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比我爹还话多啊。”
少年身轻如燕,身影没入小巷。
等到赵阳约莫着已经离开金城巷,少女立即直起身,以视若仇寇的眼神,狠狠盯着那部平山谱,
然后整个人瞬间垮下来,再次趴在桌上,愁眉苦脸,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怎么教啊,我生下来就是世间第一等的剑仙之体,哪里需要走这些山脚的路程。
我连三百六十五座窍穴的名字也记不全,气息如何自然流转,我打从娘胎起就会了啊……”
少女双手挠头,悲愤欲绝。
突然有一个嗓音在门外怯生生响起,“陈姑凉?”
陈曹身体僵硬地缓缓转身,看到一张极其欠揍的黝黑脸庞。
她板起脸,不说话。
少年咽了咽口水,歉意道:“我是怕你忘了锁门,就来提醒一声,再就是如果陈姑凉晚上肚子会饿的话,我可以先去刘箴言家做些宵夜,给陈姑凉拿过来,之后再去小溪那边。”
少女大手一挥。
少年立即跑路。
一路上,赵阳脑海中都是拳谱第一式的图画。
拳走人动,脚不离地,如趟烂泥,势如大雪及膝,缓缓而行。
少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试图去按照图谱去练习拳架后,他不由自主转变了每次呼吸的快慢长短。
少年甚至异想天开,在溪水当中练拳,岂不是更好?
留下城另一处,孔明身前放着两枚印章,由最上等蛇胆石雕刻而成,皆不大,且都尚未篆刻印文。
白天,那位气质温润如玉的年轻读书人,造访学塾,之后两人私下对话,远道而来的儒家君子问了他一个问题,“先生可想继承某人遗愿,继续为万世开太平?”
孔明当时回答道:“容我考虑考虑。”
这显然不是一个如何令人满意的答复,不过那位享誉半洲的年轻君子,没有咄咄逼人,与慕名已久的孔先生,聊了聊小镇的风土人情和小镇之外的风云变幻,然后就告辞离去。
从头到尾,年轻君子都没有询问那块玉牌如何处置。
但是孔明心知肚明,东胜神洲儒教书院的这位君子可以忍,道教宗门的那对金童玉女,佛教大小禅寺的护经师、那位蜚声海外的苦行僧,以及兵家的代表人物,这三方势力都不太可能会顾忌山崖书院的颜面了,尤其不会听从他孔明的意愿,肯定会毫不犹豫取回各自势力的压胜之物。
不过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孔明正襟危坐,手握刻刀,破天荒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刻写印章的篆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对这个孩子来说,好像太大了一些,不妥当,也不吉利。安心在平,立身在正,是不是太虚了一些?可如果是三枚随手凿就的急就章,好像又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孔明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夜幕当中,星星点点,如一颗颗夜明珠悬挂于一张黑幕之上。
孔明怔怔失神,良久才回过神,一手拿起印章,开始下刀。
最终刻出“静心得意”四个古朴篆文,尤其以为首之“静”字,最为神意饱满,包罗万象。
孔明轻轻放下手中印章,底款这面朝上。
孔明如释重负。
这位两鬓霜白的儒士心意微动,便随手挥袖,只见桌面上很快“风生水起”,山川起伏,依次展开。
最后孔明凝神望去,看到小镇陋巷的破落祖宅当中,少年和少女并肩而坐,聊着武道九境的概况。
武道九境之上,有第十境。
孔明早就读书破万卷,对于庙堂江湖更不陌生,自然晓得武道之事。
孔明那张近乎古板的脸庞,浮现出一些笑意。
于是这位坐镇一方天地的儒家圣人,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在第二枚私章上篆刻三字。
赵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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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指槐骂桑()
(138)指槐骂桑
而此时在金城路小巷子里的赵阳,他想着以后若是白天摸石头的话,可以从刘箴言家里那边摸起,一直往上游而且,到那座廊桥为止,
所以今夜就选了第一次下水位置的更上游,因此会远离廊桥,以及那个被土话称为青牛背的青色石崖,即赵阳初次见到青衣少女的地方,他也因此错过了与吴当归和传说中那个名为督造官的爹见面的场景。
廊桥那边,高高挂着“风生水起”四字匾额。
白袍玉带的男人名义上是龙窑督造官,实则是大骊第一权势藩王,在他的带领下,吴当归来到廊桥台阶底部,来之前,不但在官署沐浴更衣,还悬佩香囊,和一枚材质普通的龙形玉佩,色泽黯淡,毫不起眼。
反倒是那块无论质地、品相还是寓意,都要更为出彩的南山玉佩,被那个男人强令摘掉,绝对不许悬佩。
吴当归手里捧着三炷香,少年站在台阶下,不知所措。
大骊藩王吴长生转过身,伸出一手,双指在三炷香顶部轻轻一搓捻,香便被点燃。
男人随意道:“跪下后,面朝匾额,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