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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嘉学并不爱霍娇澜,他只将她当做登得更高的一个棋子,为了自己的野心,也为了自己心中有着一点位置的宋真真。
稚嫩的男孩发起誓言时,是真的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崔嘉学的记忆里,那个男孩所立下的誓言,在一刻,终于能够自信地说出口。顺着那幻境最爱看的人间戏码,他这样说道,俊美冷淡的面上有着让宋渺恍神的温柔笑意。
她说:“不与帝姬来往就可以吗?”
崔嘉学点头。宋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埋掌大哭起来,一点也不愿意再与他说话,崔嘉学惊愣,却对她无计可施。
泪珠从指缝间掉落在地,宋渺的眼透过稀薄的天光,她嗅着书房内冷香,清楚看到泪水掉落在地时,幻境似乎颤动,且有了融化的趋势。
第115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十二)()
宋渺来京后;终于算是有了一处能够妥善安置自己的住所。
崔嘉学不顾她的泪眼婆娑,强压着让她暂时留在了皇帝赐予他的府邸中。宋渺哭的稀里哗啦;抽抽噎噎地看着崔嘉学满目无奈地伸手拍抚她的背脊,亲疏有度的距离,崔嘉学的记忆里,他是总这样哄着这个幼年同伴,自小定下的未婚妻。
温暖的手掌,是比白屿净要柔软而亲切许多倍的,宋渺在泪汪汪的时候,看着他关切而无奈的神色;听他略带心疼道:“真真;不要哭了,和我住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她随着他的拍哄;终于慢慢止了喉间的呜咽,泪珠落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她瞧着幻境略有松动;耳畔是崔嘉学的声音;讷讷道:“我”
和从小爱慕长大的邻家哥哥住在一起;怎么能不开心?可她这是以什么身份?一个故人,一个将要看着他不久后与帝姬成婚的故人——
“开心啊。”勉强压出来的三字;她微微抿唇笑了下;眼中带汪汪水盈;崔嘉学看着她笑,眉心的褶皱却没有消退,他不解地看着她,不能明白为何方才她那样无助地埋掌大哭起来。而在他出要让她先暂时留在这里时,又摇头含泪拒绝。
“就先留下来,和嘉学哥哥作伴好不好?”
崔嘉学蹲下来,她的背脊微弓,不堪重负的姿态,他只能从她僵直的动作与落泪的眼中看出抗拒。
“听话,真真最乖。”
他弯唇笑了下。属于白屿净的,那一张俊美冷淡的脸庞,在她的面前绽放着她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温暖的笑意。
宋渺沉默着,最后妥协在他看似软和实则强硬的话语下,偏头不再看他,闷声低哑说了一句好。
崔嘉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让她起来,又唤了门外管家,为她安置了一处府邸内最好的屋。
宋渺就这么在崔嘉学家中待了下来,她接收这幻境给的记忆完整,但因为并非全部受控于这琅嬛幻境,所以她收拾起记忆来有点费劲。至少比全心浸在这幻境记忆里的白屿净要费劲点。
崔嘉学,也就是白屿净在这个幻境内的身份,是真的完完全全扮演着那心有城府,野心勃勃的状元郎。他心中尚有柔软,这柔软没有给他的母亲,没有给帝姬,只留给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邻家妹妹宋真真。这些记忆好似融入了他的身体,在这个幻境内,他没了大乘修士该有的模样,过往白屿净的性格特点也几乎隐匿,让宋渺在扮演着宋真真的同时,瞧见他满心沉浸在此,不由咋舌。
崔嘉学让宋渺乖乖在崔府内待着,为她送来了锦衣绸缎,甚至还有宋真真从没有见过的华丽珠宝。这些东西放置在宋渺的屋内,她只挑选了几件素净的衣服穿上,珠宝动也未动。
在梳妆台前,宋渺望着镜中那张美丽干净的面容,她尝试着笑一笑,可是难过与愁色却融融地落进眼底。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门外的崔嘉学望到这一幕,他敲了敲门,打断了她的情绪,宋渺扭头看他,就听到他唤了她声,“真真。”
“跟我一道去吃饭罢。”崔嘉学看透她的愁思,只觉得她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体贴地唤她一起去吃饭,不要总待在屋内。男人一副清冷俊美模样,眼中灼灼华光,笑着看她时,宋渺真的有一瞬间,以为他是那个从小玩到大,一心向着她一心想让她过得好的崔嘉学哥哥。
年幼的崔嘉学在宋真真失去父母时,信誓旦旦地道要让她未来有一个大大的家,他如今做到了,而她也在他的身边。崔嘉学心中微定,他看着身侧的女子,唇边有柔软的笑。
她被他的目光炯炯而刺得失神恍惚,面上的情绪从灰败再到明亮,从失魂落魄到打起精神,只用了几刻。
宋渺道:“崔嘉学,你不要总看着我。”
崔嘉学笑了笑,他听她轻声说,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过去女儿家撒娇卖乖的话,他也等着伸手揉揉她的发,哄哄她告诉她今天有她最爱吃的菜肴。
但他下一秒却听到她道:“帝姬与你已有婚约”
“我住在这里,她不会生气吗?”
她仰头,仿佛在笑,他愣了下,尚未说话,就听她自顾自地摇头道:“算了,你应该也不会注意这些。”
“再过段时间,我找了房子便自己搬出去住吧,就算我们从小关系匪浅,也不该总住在一起。这样于情于理都不恰当。”宋渺轻松地弯眼笑了起来,眼神明亮,终于过了心中的那一关般。她将自己与他的身份就止在了“从小关系匪浅”这一步上,她非常有自知之明,不敢再妄想太多。
所以,她看似轻快地道,眼中融融的笑。
但到底,她的眼里还有没能够及时掩盖住的悲色与难过。
崔嘉学打断她道:“你说什么胡话,你能去哪里?”
宋渺沉默地看着他,那笑眼弧度收敛起来,面上变得冷淡而委屈起来。
崔嘉学说:“我答应过你的,要让你有个家,再过段时间,另一处府邸就能入住,到时候再搬去那里,好吗?”
他没看出她的心口不一,也没看出她眼中的疼痛,以过去在宋真真面前惯有的姿态,温和地道。
崔嘉学是个怎样的人?他清高斯文,是京城内不少世家子嘲笑的“所谓正经”男人,世家子们有的嫉妒他的好女人缘,又有的记恨他的才华横溢,整个京内几乎没有什么世家子看得惯他。与之相反,那么多的少女为他倾心,殿试内他的风采出样,让人因其俊雅清冷风度沉醉。
在他们的眼中,崔嘉学是这般有风骨,俊美而冷淡的男人。但在宋真真面前,他又变成了个关爱邻家妹妹的好哥哥。
这样矛盾的性格,出现在崔嘉学身上,并不让宋渺意外。她知晓这幻境怕最是爱这样的狗血剧情,一个对娃娃亲未婚妻有着特殊关照,对外人总不辞冷色的男人,却选择了另外一个女人成就自己的野心
她思忖想着,若是按照这尿性走下去,是不是要让宋真真为崔嘉学将要成婚的事实而心碎落泪,以她的泪水成就这幻境的破碎。
回想起前些时候,她在梳妆台前失魂落魄时,明显可以见到那幻境的松动,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宋渺轻轻低垂下眼睫毛,她觉得无风又起沙,眼睛被迷了一样,这次却克制,只让她微微含了点泪。
崔嘉学望到她眼中的水意,他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道:“真真,是不是帝姬有来找你说了些什么话?”他这时候才想起这个可能性来,于是声音渐渐冷了,宋渺愣愣抬头,忙说没有。
她随着他走入厅内,看着那美宴佳肴,这么久了,她依旧是没有习惯这里的饮食,吃起来也心不在焉,消瘦的下巴尖,让崔嘉学看着看着,眼眸深沉。
他为她夹了许多菜,堆得碗子满满的,她一口一口地吃下去,眼眉微垂,软软长长的睫毛好似蒲扇,让崔嘉学看了有点莞尔地笑起来。
他说:“真真真像个小猫。”
这话说出口,宋渺愣了下,她从记忆翻出年幼时,崔嘉学也对着宋真真说过这话的记忆,恍惚地嗯了声。他也好像意识到,不知怎的有些紧张地等候她的反应。
他看到她扬唇笑了下,软声道:“崔嘉学,不许说我。”
这话止了。又埋头继续地吃起来。
崔嘉学有点失望,他心不在焉地将筷子夹了一些蔬菜进碗,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等候的答案是什么。
也或许是,像她小时候听到这句话时,又羞又恼地捂住脸,心有不安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吃多了惹人嫌弃般,惶恐地看他,细声细气地问他:“嘉学哥哥,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你不喜欢我吃太多啊”
她年幼失去父母,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于是总将他的话奉为圭臬,生怕自己的任意一件事情做的不太好,惹得他不开心。
他们自小玩伴,最是默契,可就是此时,崔嘉学看到她低头吃着饭菜,一口一口吃掉冒尖的碗,不看他,只看着饭菜,也无法弄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帝姬得知了宋真真留在崔府的消息,登时便是勃然大怒。
她在宫中摔碎了皇帝刚赐给她的玉珏,又气又恼道:“说是故人故人,结果故人到府邸上去了?”
“嘉学怎么能让一个女子住在府邸上,那是我们未来的婚房!”
第116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十三)()
霍娇澜觉得委屈。
她满心爱慕着崔嘉学;为他做尽自己能给他最好的,她向来是那样任性的女子;在宫中,她是除了太子霍生阳外最尊贵的人。可是她能够为了嫁给他,苦苦恳求自己的父皇,最终如愿。而在如愿后,又甚至求上了同父异母的太子哥哥,让他在朝廷上多多关照他。
霍娇澜与霍生阳并非同母所生,她是现宫中贵妃之女,霍生阳是那早逝的皇后嫡子。燕朝宫中唯有他们这两支子嗣;因而哪怕霍娇澜并非皇后所生;不能算得上嫡公主,却也依旧备受娇宠。
玉珏跌落在地,霍娇澜冷冷地看那碎片于阳光下折射出明亮冷漠的辉泽。
她咬着牙;又喃喃地,带着点狠,带着点娇纵;“嘉学怎么能这样”
“故人”“故人”。
这几个字在霍娇澜脑中拂过;她浓烈艳丽的精致容颜上;满是怒意;满是不忿,那摔落在地的玉珏被她置之不顾;转身便往贵妃寝宫走去。
她心烦意乱;只想着要让母妃教她该如何将那惹她厌烦的“宋真真”赶出崔府;霍娇澜毕竟手段稚嫩,她知晓母妃绝对会比她懂得更多。而当时她求来这婚事,还是在母妃的枕边风帮助下才能达成。
到了贵妃寝宫,霍娇澜望着严贵妃的美艳脸庞,心中情绪顿起,她那在路上已经收敛了些许的怒火又在母妃淡淡睇来,柔软而平缓的问句中崩溃。
但最后,她在倾吐所有郁闷情绪后,却只得到了严贵妃一个看孩子玩闹撒泼般讨趣的眼神。霍娇澜震惊听严贵妃柔声笑道:“你是他的正妻,又何惧这些?”
“可”她想说自己那般气恼,那般不愿意看有女人住在她将要与他未来生活在一起的府邸内,霍娇澜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到严贵妃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道,“不过,你和崔嘉学的婚事恐怕是要推迟了一年,你晓得吗?”
这个事实,霍娇澜自然知道,她又怎么敢在母妃面前说,自己满心愤懑的一半缘由就是因着这个“故人”将崔嘉学的母亲死讯带来,妨碍了他们的婚事。
她道:“我知道。”
严贵妃的细眉微挑,看出女儿的情绪,她望着她的少女情怀与委屈失落,心中柔软,霍娇澜久久沉默,好似在她那句话后便失去了所有兴致。严贵妃伸出画有朱色秀甲的长指,轻轻摩挲霍娇澜的娇嫩肌肤。
最后温柔慈爱道,“若是真觉生气,万分委屈,去寻太子罢,让太子替你做主。”
霍娇澜没有明白:“太子哥哥?”
她困惑地看着她,在严贵妃缓缓而富有深意的声线下,顿时明晓:“你与他关系尚佳,妹妹有事,兄长帮忙,要比你自己动手好许多罢?”
严贵妃拍哄她的意味浓厚,而霍娇澜也明白母妃的意思。她不愿意让她以帝姬的身份出头为难人,毕竟是女子,若是太过强硬,恐怕会惹许多人生厌,霍娇澜也明白自己的性格,虽说娇纵但也还算有度,若是此次她亲自出手,恐怕会因着之前求婚事而一同惹了父皇心有不快。
但这事放在太子身上便不同,霍生阳与霍娇澜的关系尚佳,她若是提出点要求,他不会不肯,更何况,以兄长的身份警告未来的妹夫,比她这个未婚妻出手要合理得多。
父皇又从小偏疼霍生阳,就算他做得有多过分,他都不会出口指责。
霍娇澜眼神微亮,她朝严贵妃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便往霍生阳那去。
严贵妃看着霍娇澜的背影,慈爱无奈地笑起来,一旁服侍她多年的婢女低声道:“贵妃娘娘,公主还这般天真烂漫,未来嫁入崔家可怎么办才好?”
严贵妃托着下巴,眼神轻软,缓缓道:“只要太子尚能将她当做妹妹看,她就算天真烂漫一生一世又如何?”
严贵妃比谁都懂得把握住霍生阳的重要性,朱唇微扬,星眸美艳,“他是未来的皇帝只要娇澜聪明,我这个做母妃的也就不畏惧什么了。”
霍娇澜聪明么,当然是聪明的。她比霍生阳小了六岁,霍生阳是看着她在宫中跌跌撞撞长大。
燕朝这一辈只有两个尊贵血脉,按理说,他们本该是万分亲近,又因为性别不同,不必在权势上有所争夺,早在最初,严贵妃生下霍娇澜时,就有心让她随着霍生阳一同玩闹长大。
但彼时年幼的霍生阳态度却淡淡,并没有将霍娇澜看做宠在手心内的妹妹。不过,这么多年来,在严贵妃的努力,以及霍娇澜的讨好下,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看上去好了许多,若是霍娇澜有什么要紧事来请求霍生阳,他也是会帮忙的。
霍娇澜一脸紧张地对面前身穿玄衣的太子说清事情始末,她露出几分真情实感的落寞与难过来,“太子哥哥,我不想看到嘉学将那个女子留在府邸内,那是我们未来的婚房啊”
霍生阳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低首说话,许久才从喉间吐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嗯声。
最后道:“你所说那女子,叫做什么名字?”
向来嚣张跋扈的霍娇澜今日居然懂得寻他来做些事,只是又和前些日子一般,是为了崔嘉学。
霍生阳并不关注她对崔嘉学的感情,只是觉得能够帮她一把便帮。无论如何,都是名义上的兄妹。
严贵妃恐怕想也没有想到,她与霍娇澜花费了十多年在筑构与霍生阳的关系上,如今她们都以为已经达成目的时,但在当事人心中,却也仅仅是名义上的关系罢了。
霍生阳问出这一句话,就听到霍娇澜道:“她叫做宋真真。”
“太子哥哥,你只要让她离开崔府就好,不用做出太过分的行为。”
霍娇澜心口不一道,她眼中明明有着与口中违背的亮光,却故作善良道,霍生阳不置可否,却在舌尖磨磋宋真真三字时,觉得有点异样。
他这才想起来,高威曾在酒宴上当做玩笑谈起的逸事。
霍生阳答应过霍娇澜,却没说要以什么法子来帮她,霍娇澜也不敢问,心中却充盈着期待,她恶毒而希冀想着太子会如何对那所谓“故人”,那一股因为婚事将要推迟的恶气便出了大半。
等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她再看到地上跌碎的玉珏,眼珠一转,又将那玉珏碎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