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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张重阳”时穿过的灰蓝布袍。
他抬手将布袍理顺,抬腿想要走出竹屋,却又硬生生僵硬住。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油然升起在心头,张显阳闭了闭眼,不愿意想,若是她问起他为何能够存活下来时,他要怎样满怀痛苦地告诉她。
从一开始,那一场灾祸就是因他而起。
他们共同的父母。他在人间界那样孺慕敬爱的亲人,甚至是他本想要与凌霄殿所有弟子一般,活个凡人生死的年岁,以好好赡养,让他们能够安心自在地享福的父母。
就是因为他主修的凌霄诀突破不同于其余修士的突破方式,酿成了修士们认为的宝物出世之景,而双双死于那一场祸事中。
张显阳甚至不敢告诉她,她之所以被以纯阴之体的炉鼎身份带来天显门,也是在那一场祸事中,她自出生便被他以阵法压制的体质因他昏迷不醒而失去效果,最后泄露了他为她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张显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他低眸看着竹屋的门扉,最后使力重重推开。日光融融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暖和。
宋渺在洞府内依旧是打坐修炼。
张显阳走后,176就看着她的情绪从欣喜到平静,然后再到如今的认真修炼,毫无波澜。
甚至是张显阳临走以前与她一起听到的那个传音,都没让她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176:“按照你的修炼速度,若是想要逃离白屿净的身边,恐怕还要万年。”
宋渺:“闭嘴。”难得对它没什么好脸色。
她不听不顾,依旧冷着脸修炼,当做它在放屁。
176叹了一口气,它小声咪咪叫着,极力想要让她开心点:“不过修真界都是这样的嘛,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世界,你总要习惯的。”
宋渺垂着眼帘,淡声嗯了嗯,便不再说些什么。176倒是自己想着法子要告诉她点别的事情,问她要不要听时,她懒洋洋地就听了。
这事情倒是有趣,是说不久后的秘境开启,只要她修为再上一层,便有了资格去。而白屿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操练她的机会,毕竟于他而言,“珍珠”是他看若掌中物的弟子,又是他眼中的道侣,她的修为提升,对二人双修也有极大的益处。
说到这里,宋渺冷了脸,一点也不想再听176说下去。
176:“白屿净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据说他曾经在某个秘境内呆了近两百年,在里面从结丹到圆满,最后出来时,一下子就突破了。”
琅鹤对弟子的放养程度堪比妖界养崽,那赤霄凤凰的爹就是如此,这头凤凰从小就跌倒没人搀扶疼了没人呼呼,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最后也就是遇到了和他分外亲近的白屿净,这才算是有了个挚友。
白屿净当年在秘境的数百年,琅鹤一丝丝担忧都没有,依旧吃好喝好,甚至还突破了一个大境界,等到白屿净归来时,才和蔼可亲地给他嘉奖,夸他十分厉害。
而176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她:“你要是觉得这段时间不想看见白屿净,就趁着秘境开启时逃进去,待个个把百年的,天下任你逍遥自在。”
小猫崽子还会说成语了。宋渺扬眉笑了下,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对于几乎是每日每晚都得去白屿净的床榻上和他困告这件事,已经是有点腻烦了。
就算他长得好看,可是言语间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态度也让她觉得不适,更何况他们最初相遇的地位也极为不平等,她想要完成这次主线任务,却也明白在现状下,完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寻求一个突破点就很不错。
秘境开启便算是一个罢。
宋渺眯了眯眼,想着不久后的秘境开启,心情终于放松了点,便开始收拾着自己将要带进秘境的丹药灵器。
而这一刻她一点也不记着那珍珠记忆里的兄长“张重阳”还在自己洞府附近的竹屋里住着,以及她之前想着从他身上借点珍珠记忆里的烟火气的念头,以熬过这难耐的修真界环境。
修真的岁月实在是太太太太漫长,也太太太太无聊了些。
所以,在遇见张显阳的时候,宋渺才会为珍珠十五年记忆里的兄长留下的音容笑貌而感念伤神。她内心的所有柔情似水,所有的温柔关照,皆是因为珍珠的记忆。
记忆里的兄长那般的温柔美好,仿佛一轮太阳,暖得她骨缝生痒,甚至让她稍微想起来一点点,关于上个世界里的那个兄长。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宋渺比谁都清楚这个想法,于是在方才重新收敛心神,认真思考珍珠的记忆给她带来的影响后,便决定送一堆的事物给张显阳便可以了。
那一乾坤袋的好玩意儿,足够他一个凡人生存得很好,宋渺送出那些东西就觉得心下舒坦了万倍。存留在缺失情感十五年的珍珠的记忆里,被她常常在懵懂无知之时想起来的片段,也终于安心了几分。
现在,已经被176说得心动的宋渺不想再去思考为什么张显阳的骨龄只有二十出头,亦或是他为什么没有了记忆,种种一系列问题。
她现在想做的,才不是再沉溺于珍珠前十五年的回忆里惶惶然度日,又做出一副情深意浓的样子给那个没了记忆,对她的态度也只是淡淡的珍珠兄长。
毕竟,好兄长只有和韫,而好兄长,会做的也只是对她好,而非现今冷淡漠然,说十句憋不出一句话来的张重阳。
第112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九)()
纯阴之体的修炼速度飞快迅速;宋渺在孜孜以求的修炼下;以这具身体非常顺利地结丹。
结丹那日,天显门所在的山脉上下浮动雷云,所有人目光长探窥视;却无法看破这由大乘修士铸成的护法;最后睁眼到双目眦裂;也没有办法看清是哪位修士结丹的动静这样大。界内北望天显门山脉方圆万里内;就在宋渺结丹这日沸沸腾腾;不少散修乃至其余门派修士都试探问过天显门修士;也都没有什么确切的回答。
宋渺在结丹之时,她硬生生捱下了百道巨雷;雷劫云甚至在空中盘旋数日也不肯离去,徒剩下满面苍白的宋渺呆在洞府内;几乎喘息不过气来。
她丹田内的金丹已经铸成,但是,和别人铸成的金丹不同,宋渺的金丹是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五官模子间像珍珠许多;可是却稚嫩极了;好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小姑娘。
白屿净在她结丹后;便要她将那金丹展露给他看看。
一般来说,只有修士间不会这般冒昧地要求看对方的金丹模样;就是师徒间也少有;但白屿净显然不这么想;他淡淡道,宋渺抿唇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在他平静的目光下,知道自己无法在此刻抗拒他,便将那丹田中的金丹展现给他看了。
白屿净在她结丹时,就守在她的洞府外,待到她结丹成功,又生生捱到那天上虎视眈眈的劫云散去后,才要她给他瞧瞧金丹模样。此时的宋渺已经休息妥当,面上的苍白在白屿净给她的丹药服下后已经红润许多。
而金丹一现,白屿净就微愣。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了那个金光闪闪的小姑娘发顶,只有一拳大的金丹,憨态可掬,眼睫毛长长软软地,小蒲扇一样扑闪扑闪,带着金光的柔润脸颊还有肉乎乎的婴儿肥,看上去好像是十三四岁的缩小版。白屿净看着宋渺冷清的脸,又看了看那金丹的容颜身形,眼神渐渐幽深起来。
“真特别。”金丹小姑娘的脸颊被戳了下,宋渺感觉自己的心脏肺腑都好像被人以皮肉热乎乎地贴进,这样的亲密让她有些难以适从,那金丹也在她的畏惧下,缩着拳头,板着脸孔冷冷地瞧着他。
白屿净扯了扯唇,让她收回那金丹,却一句话不说,将自己的金丹显露出来——大乘修为的金丹已经不算是金丹,完完全全没有了金光,仿若本体般,只有一点点锐利的光泽围在他的金丹周身。
宋渺瞧着他的金丹,看着一模一样,皆是相同容颜,只在尺寸上有大小之分的两个白屿净,瞪大眼,不由地就喃喃出声,“为什么是一模一样的?”
白屿净道:“你的金丹真是特别,怎么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他说着说着,难得莞尔笑起来,“我自结丹时,金丹便是这个样子,与结丹时的外貌没有任何差别,这么多年来,也只见过你这么一个金丹外貌与结丹年岁相貌不同的。”怕是还觉得她那金丹模样可爱,他低睫轻轻笑了一瞬。
宋渺也不懂,她环视丹田内的金丹,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捧着脸也好困惑地眨眨眼睛,一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的金丹是这幅模样。她哑然失声,作为一个完全没有修真界基础的现代人,这就触及到了她的盲点了。
“倒是有一个可能性,怕是你万分喜欢这个年龄时的状态,因此金丹便成了这个模样”
白屿净垂眸看她,宋渺定神,旋后轻轻地抿唇,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她的金丹不同于其他人的——珍珠十五年的记忆怕还是对她这具身体有点影响。
珍珠最幸福的前十五年时光,在十三四岁,正是懵懂知世事,在父母兄长关怀下长大的最好时候,而后来的时光对她而言,都是苦难与冰冷,谈何幸福。金丹还是个小小懵懂姑娘模样,怕也是这具身体留下来最后的念想。
宋渺得知了他的金丹模样后,就陷入了异样的沉默。白屿净也看到她的情绪低落,一言不发,只从袖中取出一份乾坤袋。
“你已经结丹,便可去秘境修行历险,”待她接过,白屿净才淡淡道,“这乾坤袋内俱是于你有用的东西。”
宋渺听他说着不久后的秘境开启,情绪变得高昂起来,她点头认真听着白屿净指点着在秘境内可能会遇上的危险,听他道,“纯阴之体在秘境内我会以秘术为你掩盖,避免惹出祸端。若是遇上了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便用上传音符,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怕是永远都不会用上这传音符。宋渺将乾坤袋内的东西以神念查看一番,面上冷淡,心中漠然想。
这段历练的时间,对她而言,正是不愿再见到白屿净的良好时机。宋渺谢过白屿净给她的乾坤袋,又收到那秘境进出符,是一块温润的玉符,上面刻有复杂精细的阵法,隐隐望去还有金光闪烁,白屿净敛睫道:“那秘境是我结丹之时曾去过的,在那里若是能够寻得合适的地方修炼,对你增进修为有益。”
宋渺点头示意明白,她谢过白屿净,等到他离开洞府后,便慵懒地盘腿而坐,随意地将那乾坤袋敛到一旁。
176冒头问她:“雷劫疼吗?”
宋渺眼角抽了抽,她想着那时候雷劫滚落在她身上,重力击打下的疼痛之感,愉悦而饱含恐惧,便是她本暗藏着的抖m属性都被差点吓得萎回去。
尚且活着的时候,宋渺是个不折不扣的抖m,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她将抖m属性掩盖在每个世界都需要扮演的角色下,尽力不让自己变得违和。便是有让她觉得愉悦呻吟的时刻,她也会让自己努力克制些。
雷劫对她而言,疼痛打落在身上,有让人心痒的快感,更多的却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危机感——只是结丹的雷劫便是如此骇人,那么下一个进阶恐怕要更加恐怖。
危机感让宋渺内心的抖m属性都悄默默地缩了几分。
她垂睫,缓声道:“还不错,但是纯阴之体的突破,雷劫真是骇人”
骇人到,远在洞府外竹屋内,眼睁睁瞧着这番结丹动静的张显阳万分惊诧,又万分苦涩。
他以合体期圆满的修为,恰巧被白屿净的阵法包围在安全区内,因着他少有走动,白屿净视他于无物。再加上他恢复记忆,更是避讳遇见他,怕因此暴露身份,无法再如现今的身份见到宋渺。
张显阳最后还是没能告诉宋渺一切真相。她在送过他那一乾坤袋后,便渺无声息,只在洞府与天显峰白屿净洞府内走动,后来又因为有了传送阵,更是少出洞府。
张显阳能以一己之力破开洞府阵法,却不知破开阵法后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在恢复记忆后,满心所想的皆是如此,忧心耽虑。他满心惶然,满心苦涩地凝神注意着宋渺结丹时的动静,头一回想,他当初为了让她过上凡俗间的安心日子,给她隐匿了纯阴之体,没能及时教给她自保的法子,是不是错的。
她这样有天赋,就连雷劫也不同寻常于普通修士,因着这体质,修炼速度与悟性高得惊人。但他当年为了能够常见小妹妹的笑靥,不愿她踏入修真界,见识这世界的冷酷无情,而选择一手隐藏她的根骨灵根的行为,一定是错了吧。
他当年要是醒悟得早一点,至少如今,他再见到她,不会是在天显峰,以白屿净明面弟子、暗地炉鼎的身份。至少,至少他能够好好地顾着她,不让她失去面上常有的笑,眼里闪烁的星星。
张显阳痛苦地想,他走出竹屋,往那洞府看去,白屿净的身形在走出洞府后便空遁至别处。
他乌黑的瞳孔望着白屿净隐入空中的淡淡身形,头一回在张茹传音试探问他关于那凡人弟子与白屿净时,冷漠道:“他以大乘修为强迫一个凡人为炉鼎,又怎能堪得你爱慕?”
张茹骇然失色,她不解喃喃道:“什么,怎么可能是强迫的,他那般出色俊美,谁能不爱慕上他?”却是对心上情人的品行万分坚信,张显阳不再解释,只想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呵。
他当年不也想着,他的小妹妹怎么可能再活下来,他的小妹妹怎么可能因一场祸事而被人掳去当了炉鼎。
眼中悲色痛意渐深,张显阳深深看了眼那毫无波动的洞府,身上蓝袍朴素如雪。这让人黯然神伤的情绪转过后,张显阳只存下一个念头,那便是,他再也不愿意失去她了。
哪怕这回,他遇山倾覆,万物殆尽,也要将他的小妹妹牢牢地护在怀里。
宋渺入秘境的第一日,界内各修真门派都派出长老看护着这百年开启一回的琅嬛之境。
秘境之门在北望天显山脉下,正是历来由着天显峰掌控着这秘境的开启关闭。这开合历时两年,各门派长老都嘱咐弟子在这两年内便出,避免琅嬛之境关闭,只能等到下一个百年才开启。
宋渺却对此兴致勃勃,白屿净也像是别的长老般,对她道:“两年之内便出罢,若是不出,下回开启便是百年以后。”
他的目光落在宋渺身上,她沉声嗯了嗯,觉得金丹小姑娘攥起拳头,与她情绪相当,又是兴奋又是冷淡。
便步入了琅嬛之境。
而宋渺不知道,她一直再没有关注的“张重阳”,那个珍珠的兄长,也在她之后步入了秘境。因着秘境传送的地址各自不同,在最初的一年内,她竟是从没见到过他。
而在遇见——却是在那般特殊的情况下。
琅嬛之境外,这一两年时间总驻守着各门派的长老,以备秘境内弟子遇上不测之时,能够有所倚靠。
天显门也派出几名长老,但这几位长老却不知,自家的掌门时常隐匿身形,在秘境之门外守候,等待着那可能永远不会响起的传音符。
这日,琅嬛之境开启的第一年整,几位熟识的长老正各自交谈,白屿净如往常般,在仙境之门外隐匿身形,冷冷地注视着那琅嬛之境已经缩减了一部分的门。这代表着距离秘境关闭,只有一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