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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渺回眸看他一眼,咕噜噜将嘴里的汤水咽下去,她说:“不苦。”这是朝云专门请来老中医为她写的方子,不仅能避孕,还能调养身子。当然,这疼爱妹妹的兄长,决计不会让心尖尖的宝贝吃药苦到。
蒙嘉殷迟迟没说话,他伸手替她端过碗,放在桌上,似乎叹气一声,又似乎没有。
宋渺看着他清俊的眉眼,看他展露的郁气,慢慢眨了下眼。
她坐到他身旁,突然将自己的手掌塞进他的手掌里,蒙嘉殷愕然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心脏突然猛地跳动,他下意识要将她握紧,而宋渺却及时地松开了手。
宋渺轻声说:“嘉殷,我真的不想生孩子。”
蒙嘉殷沉默,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看她的眼,心有惶惶然,他也不知为何心中这般难受,几乎想下意识抵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
宋渺弯眼,她用手指头戳了下蒙嘉殷的手心,语气间有着浑然天成的童稚与无知,她说:“我知道你想做父亲,对不对?”
蒙嘉殷沉沉地,沉沉地嗯声。
她说了下去,为了蒙嘉殷,也为了自己。
“我怕痛,嘉殷你去找个不怕痛的女孩子吧。”
这话说完,蒙嘉殷愣住,他艰难地重复问了一句:“宛宛,你说什么?”
他相濡以沫四年之久的妻子,睁着双漂亮的眼,乌溜溜瞳孔里满是温柔,还有真挚的爱意,她仿佛并不太懂自己说的有什么其他含义,只是轻快地,像是个孩子与邻居过家家时说,今天你做父亲,我做母亲般,“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好像是因为我,所以,去找个不怕痛的女孩子吧。”
蒙嘉殷觉得脑袋一疼,他感受着她柔白指尖离开他的手心,他抓不住,惶惑得他心间一阵酸疼。
“好吗?嘉殷。”
她的柔软身子贴上他的,轻轻蹭了两下,和以前一样惯爱撒娇的模样。
蒙嘉殷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紧紧看着她,近乎迷惘痛苦地想。
他的傻妻啊。
一旦说出口,这事就很容易解决。
宋渺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如此,她无法给蒙嘉殷一个确切的回应,答应他生个孩子,而蒙嘉殷也不会为了她轻易放弃这个想法,这样对她对蒙嘉殷都不好。所幸,她的身份足以她提出和离的请求。
朝云得知这个消息,却是长叹一声,他对这个结果有些超出意料,“宛宛,你想好了吗?”
宋渺点头:“想好了。”她没笑,只是安静坐在他面前,一口一口啜饮着茶水。
“你很难再遇上像蒙嘉殷那样的男人了,你知道吗?”
平心而论,朝云对蒙嘉殷娶了自己的妹妹,有很大意见,这意见绝大部分只是因为蒙嘉殷在他朝家的地位下,不敢出言拒绝这场婚事,他看不上他的文人柔弱性格;但要说这四年来,蒙嘉殷对他妹妹好不好,朝云诚实说,确实是很好的。
不同于那些留洋回来便想着抛弃旧妻的所谓“新思想”人,蒙嘉殷对待自己的妻子,不管她是不是傻子,都耐心温和,诚然这段婚姻有许多外界物质因素诱引而成,蒙家也因为与朝家联姻而被高看一等,但确确实实,这四年间,蒙嘉殷做到了一个丈夫应该尽到的职责。
朝云不管情爱,他只在意蒙嘉殷对他妹妹好不好,更别说他心知他的傻妹妹可能从没真心爱过他。
宋渺说:“是的,哥哥,宛宛想好了。”
她这时候才展颜,眉眼弯弯,月牙般漂亮,深深的酒窝甜蜜极了。
她半是惆怅半是笑着说:“他不开心,宛宛不喜欢不开心的他,所以想让他开心一点。”
“一开始,宛宛喜欢的就是开开心心的嘉殷啊。”
她托着腮,很认真说。
朝云被这话震到,他满目复杂地看着自家妹子,叹气,终究没问她是不是真心爱着蒙嘉殷,他摸了摸她的发。
“好,哥哥只希望你开心,我的宛宛。”
朝宛与蒙嘉殷和离的消息,在晏城如一粒炮仗,嘭地炸开,惹得众人侧耳。
宋渺搬出蒙家的时候,没见到蒙嘉殷,倒是见到了蒙嘉裕,他站在不远处,嘱咐着将她的陪嫁细心打点好送回朝家。
宋渺盯了他一会,喊他:“大哥。”
蒙嘉裕说:“这回不该再喊大哥了。”
他似乎也为了如何称呼她而困扰半刻,然后说:“叫我蒙大哥吧,我就不喊你做‘弟媳’,喊你‘朝宛’,行吗?”
眉眼端正的男人,身材高大,他温声道,乌黑的瞳孔里淡淡的暖色,宋渺点头,她问他:“嘉殷呢?不来送送我吗?”
她倒是坦然自若,或许傻子从不会想太多,哭就是哭,笑就是笑,和离对她而言也仅仅只是离开蒙家,留下一个能够为蒙嘉殷生儿育女的位置给别的女人罢了。
蒙嘉裕想到不久前,蒙嘉殷浑身酒气怔怔问他,自己想要个孩子是否有错时,迷茫的神色。
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拍拍弟弟的肩头,让他自己想清楚。
有时候,蒙嘉裕也会想,像嘉殷这样柔软的——他人的决定一旦带点逼迫性,就会妥协顺从的性格,是谁养出来的。
但再转念,又失笑,他与他性格不同,自然不能强迫他像他这样,不为男女之事困扰。
都双双还只是孩子罢了。
蒙嘉裕心说。
面前这个更为纯粹些的孩子,努着唇,歪脑袋看他,踢踏踢踏地踩着地面,突然哎呦一声。
下一秒,这孩子就满眼含泪,呜得要哭,她哆嗦着,整个人蹲在地上,想要脱鞋。绒布绣花鞋上一块灰色尘印,她手忙脚乱地急着脱掉。
蒙嘉裕沉声问她怎么了,就见她压抑着声音,抖着身子,“疼。”
“脚丫子疼,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说着就将鞋脱了,他连君子不视都来不及做到,就见到她抹着泪,露着个白嫩嫩的脚丫,哽咽着翻来覆去找鞋子里有什么咬她一口的大怪物。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没找到,而她这回再忍不住,连压抑声音都不想做了,索性扬声大哭起来。
边哭还边委屈打嗝:“连虫子都欺负我!”
“虫子出来!虫子出来!”
到最后,含泪的小小声变成了:
“嘉殷出来。嘉殷出来。”
她眼里一泡泪,孩子气般呜呜哭道。
第33章 戏子与傻夫人(五)()
蒙嘉裕将宋渺送回朝家。
蒙嘉殷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直到蒙嘉裕与朝云客气谈话后;走出朝家大门;才在不远处看到一身西式服装;俊美疲倦的蒙嘉殷;他看到兄长;很难受地冲他笑了下,低声问:“宛宛;她还好吗?”
蒙嘉裕回想起不久前;他为了止住她的哭泣;特意喂了她两块糖后,终于哄安静下来的行径。
他说:“朝宛还好,吃了糖就不哭了。”
蒙嘉裕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好笑,他年过而立,但无子无女;在宋渺身上居然感受到哄小孩的困难。
蒙嘉殷低首;他疲倦中又隐约带了难以察觉的轻松;他道:“麻烦大哥了。”
蒙嘉裕说:“不用道谢;本来也就只会麻烦这一次罢了。”
他说完,就见蒙嘉殷像是才惊觉般怔怔地看他;最后扯动唇;说:“也是。”
“最后一次麻烦了。”
他似乎叹气;又像是没有,年轻俊美的容颜间;晕染了蒙蒙的丧意与松懈;他重复又说了一遍;忍不住的泪被他眨进眼底。
蒙嘉殷目光久久看向朝家大门,他用力地扯了两下领带,压低西式帽檐。所有情绪都隐藏住,再看不清。
但蒙嘉裕知道,他终于轻松起来。
宋渺在朝家没待多少天,那股子隐约的惆怅劲儿还没彻底过呢,就和在蒙家时候一样待不住了。
她吃过中饭,好好睡饱了一回,然后就要去看戏。朝云连自家妹子的人影儿都没好好瞧个遍,便无可奈何地接到管家说,小姐又出门玩去的消息。
他先是叹气,又细细问有没有下人跟着,得到准确答案后终于松口气,这下子才能顺畅工作。
只不过,朝云还是惦记着宋渺,他在书房将朝家旗下产业上报的消息处理好后,坐立难安,最后还是打算坐车去梨园找她。
年轻戏子将声线压得柔媚轻缓,他身着粉衣,斜眉入鬓,唇薄如纸,婉约而冷清地侧目一睇,唱腔清泠动听,这声音的婉转动听,一点也不像是他卸妆后露出的清正俊俏容颜。
男子有着一身柔骨,脊背盈盈一拜,长袖抖动间,素白修长的指半遮半掩,他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一口越腔,浮一袭水袖,唱着这首牡丹亭。
他实在是生得漂亮,一双眼儿撩人心扉,没有谁不会为这张脸沉溺。
宋渺看着他,尚且还在愣神,就听到有年轻男子在旁边高声道:“贺云卿,跟了我吧!”
她皱眉,拽过正在给各个桌上添茶水的小二,认真问:“什么叫做‘跟了我’?”
那小二看她没做妇人打扮,身穿奢丽衣着,却是一下子认出她是谁来。
小二有些为难,他不太敢说,但环顾四周,又见宋渺执着看他,只好简单道:“就是,就是娶妾般。”
这风月场所里,难免不会有那么些个好男色的,小二匆匆说尽,又想去为别桌添茶,但宋渺再度抓住他的衣袖,她扬声:“娶妾般?”
小二怎敢说得太清楚?他就怕朝家大少,朝家掌权人知道他妹妹在这场所得知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去勃然大怒。这时候,小二倒是有些怨怪梨园主子没将朝家二小姐独自分在一间,使她安稳看戏。
他嘟囔好久没说太清楚,就在这时,那出言的年轻男子似乎感知到这里的气氛,他施施然走过,一张俊气风流的脸儿就对上宋渺的。
他身穿西装,容长脸,狐狸眼,轻笑着:“这是朝家小傻子啊?听闻你与蒙二少和离?”
宋渺:“”她重重地拧眉,纵是傻子,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将目光又重新放在台上贺云卿身上。
年轻男子顿觉没趣,他又在贺云卿唱戏的空当儿,嬉皮笑脸扬声道:“贺云卿,跟了爷吧,爷包你吃香喝辣,再不用为养家糊口上台唱戏!”
他说的口吻,十足,台上男子却一丝一毫不为所动,他继续唱着自己的牡丹亭,认真严谨,宋渺侧过脸紧盯着那年轻男子,终于从脑子里扒拉出这好男色的男人是哪家混账。
——就那洪家幼子,洪涛苏。
她抿紧唇,看贺云卿唱尽自个儿的戏后,款款下台。
那洪涛苏也就紧随而上,他看上去还没有贺云卿高,却凭着个狐狸脸佯装风流英俊,想要再与贺云卿搭话。
这男人还试图伸手握住贺云卿的手,被贺云卿不动声色躲过。
宋渺觉得有些难受。
她看着贺云卿冷着脸不欲再与洪涛苏交谈,但却因为身份地位原因,不能直白拒绝,只能周旋着,他面上还带着粉黛,一双眼失了原先台上的清泠灵动,只剩下厌倦与忍耐。
然后就听身旁有人道:“那洪少爷这是准备祸害下一个了?”
“谁说不是呢?上回那林素钦被这少爷哄得没边,个男人还以为留了洋的洪少爷思想先进,能娶他进门,最后还不是被洪家大少给赶出去现在,啧”
“这洪家风流子”
宋渺抿唇,她静静地想了会,把手上正吃的糕点放下,用手帕擦了擦手,紧接着也跟上了那两人。
她个子小,行动又轻又缓,洪涛苏没有注意到她跟上,他还嬉笑着试图与贺云卿,但贺云卿置之不理,他快要走到堂后时,瞥见了宋渺。
这一眼,那年轻戏子就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他在洪涛苏没注意到的时候,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跟上来。
宋渺看到了,但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她执着地跟上去,手上捏着一把银钱,和过去在堂后要给他钱一样。
等到洪涛苏终于瞧见她时,这风流滥情洪家少爷被她跟上来的举动惊到,他道:“朝家小傻子,你跟来干什么?”
贺云卿打断他的话,说:“蒙夫人只是不小心走错路,蒙夫人,门在那儿,快出去吧。”
前一句冷淡,后一句却是带了暖意的,她看着贺云卿眼中不自觉透出的担忧,他说:“你家下人怕是要着急,蒙夫人,快出去吧。”
“我与洪少爷有些事要谈”他倒是想让她安稳走出这里,怕她被洪涛苏这风流不羁,男女不忌的人给碰到哪。
贺云卿顾忌着她的名声,又怕她这个先天智力不全的人被洪涛志欺负。
宋渺心中一暖,她还没说话,就听到洪涛苏大笑一声,却是道:“云卿,什么‘蒙夫人’啊,这朝家小傻子早和蒙二少和离了。”
“据说还是这小傻子自己提出来的?”
洪涛苏倒是不愧于晏城小恶霸的名号,冷嘲热讽道,他像是看不惯与男人和离后的女人般,狐狸眼里满是戏笑。
“还不知是不是不孕搞得”洪涛苏装腔弄式道,又仿佛找了个绝佳的好话题,想与贺云卿讨论。
贺云卿没应声,却是想让宋渺先走,他眉宇间有怒意,冷冷凉凉,轻瞪了她一眼,“朝家二小姐,快回去吧,你家下人该着急了。”
这一瞪眼,却没有太多冷漠,只是有着这戏子身份的无可奈何,也有些微祈求,不想她再待在这,以避免受伤害。
他不想回应洪涛苏说的话,又不知该将她放在哪儿,正欲想上前领她离开这,却被她轻轻挣开手。
贺云卿还未卸下妆容,于是形容依旧是一副牡丹亭小姐的模样,眼尾生韵,清美而俊俏,他握住她的长袖,轻推她让她走出这里。
谁料,下一刻。
宋渺突然开口。
她睁着双天真无邪的眼,怒气冲冲对着洪涛苏说:“洪涛志,你个混账玩意。”
这一声骂,让洪涛苏顿时愣住,他犹豫片刻道:“我不是我大哥,你骂谁呢?”
她嗤地一声,“骂的就是你大哥,养不好孩子,就是混账玩意!”也不知小傻子哪儿学来的话,字正腔圆,眼圆溜溜瞪着他,乌黑瞳孔里满是厌恶,“恶心!就爱做些恶心事!”
这下,洪涛苏恼羞成怒了,他上前就想动手,这晏城小恶霸什么好的洪家作风都没学到,就只学到了这一身对着女人也能打出劲儿的混账作风。
他个子没有贺云卿高,却也比宋渺高一个头,洪涛苏伸着手,巴掌就要落到宋渺身上去。
贺云卿瞳孔一缩,他在宋渺身前,戏服长袖先是半挡住洪涛苏的手,下一刻,洪涛苏却没止住劲,他容长脸上满是怒意,要再将巴掌盖在她脸上。
宋渺躲闪不及,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贺云卿没顾上她,他径自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掐住洪涛苏的手腕命门,使劲往下一压。
清凌凌的脆骨声,啪地掷地有声。
洪涛苏嗷地一声,涕泗横流,当即就要倒地蜷缩,他手腕处空衔着,确是被贺云卿这一下弄到骨折脱臼。
他连话都说不清了,因着疼痛浑身发抖,这一下让洪小少爷吃到苦头。宋渺被贺云卿露的这一手惊呆了,她情不自禁拽住他的衣摆,原先抓住手里的银钱噼里啪啦落地上。
“好、好厉害。”
贺云卿冷脸收回手,他无奈至极地回身看了眼宋渺,“我原是武旦出身。”
“后、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