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母亲,你打我”
母亲听了,嘤嘤哭了起来:“明昭,你怎么如此糊涂。你你可知道,你妹妹她”
“母亲!”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造孽呀我们刘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姐姐看了,也哭了起来:“你们有什么瞒着我,说吧,我能承受。”
“你能承受,你拿什么承受,你愿意放弃顾儒林,成全你妹妹么?”父亲沉声问道。
“您您说什么?”
“你妹妹和顾少顷谈恋爱三个月了,耀山先生本来要给他们主婚!”
“顾少顷呵呵为什么是顾少顷?”姐姐一个人跪在那,脸颊因母亲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看了,呆了一回,滚下来两行泪珠,更觉得冰凉冰凉的,直凉进心窝里去。
是啊?为什么是顾少顷?
以前看中华书局翻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只觉得莎学士语言直白,有点浮夸。现在自己经历,才觉语言真是神奇,朱丽叶反复呢喃的“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真是直击心底的酸楚。
“怪我啊!怪我这么多年非要给你们姐妹灌输婚姻自由的思想,怪我不拘着你们好好在家绣花,是我太惯着你们,才让刘家有了今日的劫难。”父亲自责着,抱着母亲叹气。
“姐姐,我只问你,你是铁定要跟着顾先生不回头了么?”
姐姐抬起手背揩了揩脸边的泪,看着我一字一句答道:“小妹,姐姐自幼长在父母身边,随着他们在京城。那时我曾想,妹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该是多么可怜。后来回来看到你那样活泼,我就觉得你是我不能比拟的坚强的孩子。如今,你才17岁,拜了耀山先生为师,又被贺次长看重,我知道你不喜欢贺叔同,可是没关系,你还有其他青年才俊等着,实在不行,还可去上海找好人家。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个懦弱的人,离了顾儒林,我真就遇不到再让我心动的人。姐姐如今二十五岁,我等不起了。所以,我厚颜无耻的请求你,求你成全我!”
原来短短几分钟,她已做了取舍。
“好!好!为着你这句话,我成全你。我们做了17年的姐妹,为着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也得成全你。可是你想好了吗?你嫁进顾家当姨太太的那一刻,父亲母亲和我就再不是你曾经最爱的人,甚至有可能”我哭的伤心,接下去的话,我真说不出口,那是我爱的姐姐啊。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停止,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屋外韩妈和小厮说着什么。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韩妈走了进来,对着父亲禀道:“老爷,二老爷来信,上海那边出了大事,三老爷他”
“怎样?”父亲一脸凝重。
“三老爷出事了!”
第七章()
父亲去了上海,临走时,让韩妈和木伯将姐姐关到房里闭门思过。三叔被车撞了,生死未卜。所有事情接踵而至,让人心里说不出的烦闷。休息了两日,我也继续回到学堂上课去了。
今天是周一,关早惠早早等在校门口,见我来了,忙一脸神秘的上前与我打招呼:“罕昭,你不在这三个月,我们班上来了一位大人物,贺次长的千金,贺叔君。她一来就说认识你,还说你是她大哥的未婚妻,这是怎么回事啊?现在班里的同学只等着你来出面解释一二呢。”
“什么?她竟然这样说?”我听了直惊讶,贺叔君是什么意思,当日在咖啡厅,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是真的,她还和老师要求调换座位与你同坐,碍于她是次长千金,所以老师很快就答应了。现在你的同桌是贺叔君而不是李栗。”
关早惠正说着,一辆上海安德烈车行年初新推出的雪铁龙dd轿车开了进来,车上坐着的可不就是我们正讨论的主人公贺大小姐,而开车的司机正是数月不见的贺叔同。
车子迅速开进大门直逼教学楼而去,两边的学生纷纷避让,小声议论着这位招摇过市的千金小姐。北洋政府今年在南京城设立了两个重要司埠,据说贺次长有望从次长转为正部长。这个时候贺家兄妹如此拉风,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总之,新的周一,各家来来往往的车辆总不会少,像我们这样走路上学的人家反而少得可怜。
塔楼的老钟勤勤恳恳的响着,一声一阵都是岁月弥留给时间的痕迹,这样慢慢走着,迎着秋天早晨的太阳,我和早惠都不再说话。远处茵茵的草地上,几个少年跑着,笑着,来回踢着一个黑白斑点的英式足球,在这个充满青春热血的校园里,个人的悲喜似乎并不足道,我们走的是一条通往未来的星星之途,看不见的却是绮丽的不可预测的明天。这匆忙而又可爱的秋天,在一场漫漫的大雨中揭开了它未知的大幕,那幕的背后,坐着此刻正观赏和搜寻的你。
女子的粉香围在心头,盈盈绕绕的缠着一个上午都在记英文单词的我,虽然之前有过接触,但我并未认真与贺叔君有过交谈,准确的说,是该姑娘并未打算与我交谈,本要质问的话到嘴边反而不好开口,既然如此,不问也罢。
正要继续做题,门口一个声音喊到:“刘罕昭,校门口有人找!”
我抬头,正对上贺叔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身后,是一脸好奇打探的众人。只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索性也不看她,径自应声走了出去。不知是谁起了哄,不大不小的学堂里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世舫和海朱携伴等在那里低声说着什么,见我来了,海朱快步跑着拉起我的手,悄悄问道:“罕昭,你还好吗?”
我一边随她走着,一边与旁边的门卫大哥打着招呼。听她问的小心翼翼,也不隐瞒:“有什么好不好,家里又出了事,父亲和二叔去了上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姐姐被关了起来,但依旧不愿低头。母亲天天劝她,也不知道能听进去多少,顾少顷也去了上海,左右暂时是不会回来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安安心心读我的书,盼着父亲早点回家。”
海朱听完,顿了一顿方道:“我和舫哥不敢去家里,所以来学校找你。罕昭,我们要结婚了,祖母身体不太好,所以派人和父亲商量想将婚期提前,父亲已经答应了,我这就要去苏州了。”
海朱要结婚了,真好。
中午的日头照着人的脸暖暖的,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突然觉得自己像南柯太守里的淳于棼,在槐安国走了一遭后,看到的还是家人美好和睦的景象。
“真好,世舫哥哥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做我的表姐夫了!”我开心的说道。
旁边的世舫听了,也眉目温和的笑道:“做了表姐夫也还是你大哥,到时候接你去苏州玩,好好的爬穹窿山,你不是一直嗓着要和我们比吗?到时候我叫上世珂,你们一起,咱们四人来个八山巡游,你看怎么样?”
“好啊,我一定把你们比下去,到时候由着我乱来。”
“比不比得下去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们先去吃饭。这几天你一定没吃好,舫哥说老正兴新请了四川厨子,做的一手好菜,我们这就去吃饭。我还有好多事要你帮忙,下午就别去上课了,我和耀山先生已经请好了假。”
反正我也不想再回去坐在贺叔君身旁被她盯着看,自然乐意海朱这样的安排。
太阳已经偏了西,山背后是隐隐错错的黛绿色,汽车从江宁坊的牌楼前经过,斜阳的余晖打在黄绿色的琉璃瓦上,射得人有些发晕。我和海朱正告着别,恍惚间有背影从眼前略过,像极了正关在房里的姐姐。待我正要揉揉眼睛细看一遍,却发现眼前只有一辆乌黑的道奇汽车刚刚开走。
海朱和世舫将我送回大宅也回了家,从大门到上房的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那背影如果真是姐姐,我也并不惊奇,她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现在的刘家却未必承担得起那样的后果。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穿过过厅直奔姐姐的房间而去。
大红绫子的椅垫映着斜射的阳光还未从西墙上消失,韩妈坐在金漆几案前的绣墩子上一边描着花样子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闷在被子里的姐姐闲扯:“您现在是正经人家的大家小姐,绣房里摆着的才有这正儿八经的大红色,如果真去给人做了小,别说大红,就是水红银红,能穿一件就是好的了。别看大清朝虽然覆灭了,可这规矩讲究到底是不会跟着灭的,老爷太太怎么忍心自己好好养大的闺女给人伏低做小?顾先生要是真疼爱您,怎么忍心让您不能穿红?我的小姐啊,你可不能被眼前的糖衣炮弹一时迷了心窍,过后有你后悔的!”
我过去顶烦家里的长辈动不动就用前清的规矩约束小辈子孙的,当时想,时代变了就是变了,哪有人一手挽不住时代的巨轮,一手却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指颐气使的用满清的旧历约法三章。如今见韩妈用大红的用色规劝姐姐,仔细想来,却觉得有理。至少,顾儒林该给姐姐一个合理的名分!
这样想着,也像从前一样腻在姐姐床前,拉住她搁在被外的手说了起来:“姐姐,海朱和世舫哥哥今天来学校找我了,他们说下个月初六就要成亲了。真没想到啊,我们这几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俩倒成了最早修成正果的。如果当初成韵大哥还在的话,我现在也早做了姨妈罢?姐姐,你吃点饭吧,我愿意成全你的,真的,父亲从上海回来我就求他,只是,你怎样也要做正房太太啊,顾先生应该会答应罢?”
“你别和我提成韵,他那样无情,丢下我就走了,连句安慰的话都没留下,还说什么天长地久的陪着我,全是假话!我等了他那样久,他却”姐姐哭着,从大红锦被里坐了起来,披散着头发嘶声力竭,仿佛要将多年来藏在心底的委屈发泄干净:“我用了七年的时间忘记他,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顾先生,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能替我想想,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就因为他有一个成年的儿子?还是你们怕我嫁给人做继室委屈了刘家的门楣?”姐姐滔滔不绝的说着,一面哭一面说,一面说一面哭,泪丝混着过去历经的血,滴染了整个大红锈鸳盟的锻面,也将七年前那场历经生死的爱恋重新从人的记忆中唤醒
第八章()
我们家的老相框里,存放着一张旧年的家人大合影。那一年元月,孙先生在南京城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总统,紫禁城的皇帝宣布退位,统治了汉人二百余年的满清朝一朝覆灭,9岁的我第一次与父亲母亲一起过新年,高兴之余撒着欢儿在充满笑语的大宅里上串下跳。等姐姐寻到我时,我已趴到一个大哥哥的背上累得睡着了。
那天祖母请了家里的亲朋来摆堂会,世舫世珂兄弟,海朱和我,还有一众与我们同龄的孩子就在中庭玩起了捉迷藏。轮到我时,我已累到不愿再多走一步。
恰好那时一位大我许多的青年从中庭穿过,仿佛要往上房走去,我见他高大英俊,温润如玉,立马很狗腿的跑上前去截住他问道:“你可是来见我祖母的?”
他楞了楞,看着豆丁点儿不及他腰的我扯着他的衣袖一副不放行的模样,反而俯身摸了摸我的头儿笑咪咪地问道:“对啊,你可知道你祖母现在哪里?”
我一听,立即咧开刚掉了门牙的嘴得意地笑了起来:“大哥哥,你帮我找到那帮藏起来的家伙,我就带你去见祖母。我是我们家的小霸王,我让你见祖母,他们立即就将你带到祖母跟前儿,可是我不让你见的话”小小年纪的我当时已经学会了威胁他人,他听了,竟然也不生气,反而认真考虑起我的建议,然后摸摸我的头,继续问我:“哦?原来我遇到了小贵人,那你要我怎么帮忙呢?”
“很简单呀,你背着我去把他们一一抓回来就成。”
“好,成交。”
之后,等我被姐姐叫醒已是日落黄昏,姐姐从大哥哥的手里接过昏昏沉沉的我,一边向他道谢,一边数落着身旁排排站在那里垂头丧气的众人。我醒了之后,看看姐姐,看看一脸微笑的大哥哥,也急急开口辩道:“姐姐别怪我,我可是答应人家帮忙的。大哥哥要见祖母,我还得当引荐人呢!”我说着,挣扎着下地拉起大哥哥的手,领着他朝上房走去。
后来我才从姐姐那里知道,大哥哥名叫傅成韵,是祖父年轻时的同窗好友傅友德大人的嫡孙。他从广州回南京,顺便来拜访年迈的祖母。
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总会在家里见到他和姐姐并肩而去的身影。而世舫和海朱他们,自从被成韵哥哥集体找到后,也开始死心塌地的认他做大哥,而我更是自豪这样优秀的大哥是让我发现拦下的。于是,我们这帮家里的霸王军,在1912年元月一日这天,集体承认了成韵大哥为大姐夫的事实,从此,心甘情愿地替他们跑腿做跟班
1912年的元月,二叔三叔全家集体从外地归来,姑母出嫁,亲朋好友齐聚,我们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喧嚣。
改朝换代的气息包裹着整个中华大地,几家欢喜几家忧,而曾经显赫一时的金陵刘府,却丝毫未改变它应有的繁华与沧桑。照片里,我拉着姐姐细软修长的双手,由成韵哥哥抱着,随着众人围绕在祖母身旁,笑得一脸得意。而姐姐,则微微看着旁边抱着我的成韵温婉大方的微笑。时光将那一刻定格,却终究与姐姐开了玩笑。
1913年3月,二次革命爆发。成韵大哥在前往上海的途中,被不明人物误杀,消息传回南京的时候,姐姐正关在自己的绣房里做着新娘的嫁衣。
那是个潮湿的春天早晨,姐姐的绣楼隐隐地溶在白雾里,只看见橘黄的煤油灯又亮了一晚,一跳一跳的闪着光,就像姐姐雀跃的心情。我大早上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向姐姐窗前,看着她穿件葱绿色的夹袄,坐在大红的锦锻旁,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缝着、笑着,像小时看过的仕女图,安静而美好。不一会,韩妈匆匆跑来叫姐姐去上房,说是老太太吩咐傅家来了人,请姐姐去一趟。我看着姐姐急急跑走,也跟在她们身后去了上房。只见屋子里静悄悄的,来人一身白麻色的孝服,哽咽的哭诉着大少爷没了,大少爷没了。渐渐地,屋里又响起其他人的哭泣声,姐姐倒在祖母怀里,哭得不省人事,我这才知道,窗格子里的雾没了,第二天还会再有,可人没了就是真没了,永远不会再有了。姐姐将嫁衣剪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门。这样过了三年,姐姐被父亲送去了教会学校上学,才开始重新接触新的人事。可成韵大哥,依旧是她藏在心里的一根刺,碰不得,也不敢碰。
有人说:“照片不过是生命的碎壳,岁月纷纷,瓜子仁早已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知道,留给大家看的唯有满地狼藉的瓜子壳。”
如今,七年的光阴让姐姐忘记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其中的酸甜苦辣,外人又怎能感同身受?
南京的黄昏下的很快,夜幕沉上来,万家的灯火齐齐点亮,明明灭灭的晃着一撇月影儿。我从回忆里惊醒,整个人惘然的看着姐姐。心里生出无限感慨: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再回首已是七年,姐姐的绣楼换成了我住,当年窗前的木棂也换成了绿色的玻璃窗,依稀印着海色的繁花。春来